第58章 七一&七二 他让我去另一个男人的跟前……
我做了一个梦。
又像是坐在大剧场里看了一出话剧。
再一晃神, 便成了我上台出演了。
米迦把我从像是牢笼的美丽庄园里带出来之后,便安排我住进了白雪街上。这里是帝都的贫民区,很乱, 什么样的人都有, 即使是长了一双玫瑰色眼睛的我也可以藏在这里,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像是藏进了保护色里的小动物。
我住的小房子的对面小楼的一楼,住了塔加一家。
塔加一家里有一对不富裕的夫妻, 男主人是鞋匠, 女主人则在旅馆里工作。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一个女儿。
按照我读过的很多小说的背景知识, 他们应该贫穷却快乐着,事实并非如此。
贫穷真是很可怕的事情。
男主人每天都会因为一些和钱有关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和女主人吵架,吵得狠了的时候还会打起来,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尖叫传遍了整条街。孩子们则躲在房间里, 又或者偷偷从房子里跑出来,跑去水渠边去玩。
塔加一家不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但……他们看起来好热闹。
回头看了看我鸦雀无声的小房子, 我的心中顿然生出了羡慕的情绪。
我曾经也有许多兄弟姐妹, 本来也该是热热闹闹的大家庭, 但由于他们的眼睛没有长出好看的颜色, 他们一出生就马上死掉了。之后被埋在了漂亮庄园的玫瑰园底下, 让有好看颜色的玫瑰茁壮成长。
每一日每一夜, 从门缝之间窥视塔加一家的生活, 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我想要一个家。」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我想和他们成为一家人。
我每天都在想,假如我也能成为他们家的女儿,我是不是也可以变得这么热热闹闹的, 也是一名有血有肉的人类了。
然后有一天,我的愿望实现了。
只仅仅和我有过几回偶遇的塔加家的女主人,来到了我的跟前,蹲下来问我:“你,怎么,在这里,呀?怎么,不回家,呢?”
她说话的语调和节奏很奇怪,却很让我觉得熟悉,有一种诡异的亲切感。因为许多人来到漂亮庄园后的不久,他们都会渐渐用这种怪诞的语调说话。
而塔加家的女主人看我的视线更是亲切,让我觉得她像在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对我伸出了手,把我领回了家。
不出意外,夜晚回到家的男主人见到我之后,又和女主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拎起了我的后衣领,想把我扔到外边去。
“她不是我们的女儿!”
“她,是我的,女儿。”
“你他妈的有病吧??!”
“我的女儿,不要,她是,我的女儿。”
女主人被揍了一顿。
我也被丢了出去。
但第二天,我又被塔加家的女主人捡了回去。
晚上,女主人又被揍了一顿。
我也又被丢了出去。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男主人在同一个时间点回来了,把匠人的工具噼里啪啦摔在了地上后,看到乖乖巧巧坐在火炉旁的我。
但今天,他没有把我丢出去。
等女主人端上了热滚滚的汤菜后,他招呼我:“滚过来,吃饭,了。”
他奇奇怪怪的语调和节奏,与女主人口里的如出一辙。
我听话地走了过去,试探性地回了一句:“好的,爸爸。”
男主人摆了摆手。
我开开心心地冲他龇牙咧嘴地笑了,又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和姐姐。
他们用看怪物的目光看我。
不过,过了两天,他们也用奇奇怪怪的声音开始喊我妹妹了。
我如愿以偿地有了家,也过上了热热闹闹的生活。
可除了妈妈,爸爸、哥哥、姐姐似乎都不太喜欢我。
爸爸很少搭理我。
哥哥和姐姐则总是捉弄我。小孩子捉弄人的方式也很简单,偶然地发现了我很怕鬼的事情后,他们就喜欢上了吓唬我,扮成鬼吓我。
总而言之,我们开始一起生活了。
白雪街上的街坊邻居们皆惊奇于塔加家里怎么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女儿,可同样地,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们也接受了我是塔加家的女儿了。
不是所有人都接受了,他们通过一些细节产生了怀疑,而怀疑的尽头,是塔加家女主人的出轨了。
谣言是多么的可怕。
又正巧那时,我的妈妈被有钱的贵族大人看上了。
于是。
生活变得更加热闹了。
太热闹了。
我不想这么热闹。
直到有一天,当看见我的爸爸随手便抓起一把椅子便砸到了我的妈妈的脑袋上,她一下子就倒在了地面,像是埋在漂亮庄园里玫瑰园里的尸骨的时候,继「我想要一个家。」后,又有一个想法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想让他消失。」
我想让我的爸爸消失。
他不该存在在我的家里,他会给我们带来疼痛和不幸。
但这不是容易实现的愿望。
我等呀等,等呀等。
我的爸爸一直没有消失。
尽管继那一天后,他不会再用可怕的表情殴打妈妈,但冷暴力更可怕。不仅是来自丈夫的冷落,我的哥哥和姐姐也对造成一切的我和妈妈很是埋怨。
他们三个统一了战线,我则坚持站在了妈妈的这边,家里每天都会开战。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我的妈妈患上了忧郁症。
药不是太管用,我们也没有钱去买药。
于是她病得越来越重了。
她不仅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舒缓压力,还总是用异常温柔的嗓音对我说:“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我觉得很伤心。
不,不该是这样的。
是没有爸爸就好了。
只要他消失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一刻,我陡然想起了住在白雪街的尽头、总是用那种恶心吧啦的视线盯着我看的金发碧眼的小青年。
我对他了解的不多。
只知道他似乎是其它国家的奴隶,杀死了奴隶贩子后,流亡逃难到了我们这里。他看起来很危险,但只有危险的人,才能帮到我。
他果然帮了我。
给了他一点点点点的小甜头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危险的请求。
爸爸消失了。
哥哥和姐姐也消失了。
可妈妈没有好过来。
我每天都在努力让她笑起来,希望让她早日从病痛中走出来。
但她没有走出来。
她走了进来。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里,她走进了我的小房间。
因着早早地便有不安的预感,所以我今晚光躺在床上,阖了眼,没有睡。
听到了木门的咯吱声,我有所预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我最喜欢的妈妈和她握在手里的、爸爸用来做鞋的小刀后,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像碎掉的项链一样,珠子一颗一颗往下坠,摔得粉碎。
我问她:“妈妈,你恨我吗?”
她说她不恨。
却用小刀划伤了我。
锋利的锐器比结实的拳头要痛,也比犹如幽魂一般晃荡的黑影要更吓人,更让我心痛。
我跟她讨饶,她不肯饶过我,嘴里却说:“天下的母亲,皆深爱自己的孩子,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宝贝,我又怎么可能会恨你呢?”
就着明亮的月光,我看到我的血洒在了陈旧的木地板上。
原来我也和其他人一样。
血液是红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最后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热闹的家庭游戏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当妈妈恍恍惚惚地走出我的小房间之后,我知道,我想要的家没有了。
露薇尔又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我意识到我搞砸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想了许久许久,也一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我一直都很听话,又乖巧,被接到了塔加的家里后,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们。家里遭遇了难题的时候,也会挖空心思地去想办法解决。
我只是不想再一个人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正也因此,成为劳莱伯爵的遗孀后,我没有用我最擅长的手段去控制、甚至于解决掉他家里的五个孩子。
这是我找到的第二个家。
为了能好好地保护我的第二个家,不让它像我的第一个家支离破碎,我会当一个很好很好的好妈妈。
一个会关心孩子们,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宠爱的好妈妈。
——我如此反反复复地催眠自己。
让它形如真理一般,深种心底。
……
我想起了我的新家,我的五个孩子,也因此想起了莎拉,想起了那个小恶魔拿我珍爱的宝石当成弹珠玩,为了给玩偶缝小衣服而剪烂了我的高级定制礼裙,因此,我被气醒了。
没错。
虽然一如帕什所言,我曾经确实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不感兴趣,因为漂亮庄园里什么都有。即使没有,只要我开口,哪怕是一片宝石湖,也能在三天内挖地搬土再用亮晶晶的宝石填满。
但——
那是曾经。
曾经!!
我怕是疯了才把帕什送给我的红宝石摔烂又碾碎。
啊,曾经有无数个一夜暴富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我过上了只能吃干巴巴的硬面包的苦日子,才意识到金钱的可贵。
一边气恼着莎拉,一边回想起和我擦肩而过的财富们,我悠悠地睁开了眼。
眼皮才张开,视界里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身下平静又柔软的触感让我意识到自己不在马匹上,我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找帕什,嘴里还一边嘟囔。
“冷……”
“干嘛离我这么远……”
我找到了一只手。
是男人的手。
当意识到那只男人的手光滑又细腻,完全没有老茧,并且也不会主动地和我十指相扣的时候,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快点滚过来给我当人肉暖炉’立马咽了回去,变成了:“密巴托,我好冷。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冷,无论是生活,还是心灵。”
密巴托是死去的劳莱伯爵的名字。
不得不说,我实在是佩服透了能在头脑如此浑噩的情况下,做出这般迅捷又机智的反应的自己。
佯装着错误地把手的主人当成了劳莱伯爵,借此,我又把他往我的方向拽了拽——碍于帕什那个死混蛋总是一手刀下来把我打得昏了太久,我现在眼睛和脑子都不大清醒,实在认不清手的主人。
被我拽着的男子没有出声。
他像温顺的小兔子一样被我拉扯到了跟前,温温柔柔,毫不反抗,在距离我三十公分的地方,和我大眼对小眼。
我渐渐能看清了。
然后默了默。
最后松了手。
是我妈——我尊贵的四皇子殿下,阿提卡斯。
当他宛如月下精灵一般的美丽面容撞入我的视界之时,我忽地想起来,在我做梦之前、在陷入昏迷之前,帕什还在我身旁的时候,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想哭了的话,不要躲起来。去找阿提卡斯,就在他的面前哭。”
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后,我很确信我的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哪怕我见多识广,也着实不懂藏在帕什这句话后的深意。
想了一会,我不想了。
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去理解一个疯子话里的意思呢?
现在,好好地躺下来,安安静静地欣赏四皇子殿下的盛世美颜才是正事。
怎么说呢?
如果要具体地描述一下这位殿下美貌的话,那大概是,‘被奴佛卡的戒断反应折磨得马上就想去死’变成了‘为了再欣赏一下这个世界的美丽,那就迟一点再死好了’。
——对于我目前的状况,这感受实在准确得不得了。
于是我往后一倒,头枕在了透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上,睁眼,注视阿提卡斯,静静地欣赏人间的美好,决定等一会再去阴间。
不知道是不是我生有可恋的样子逗笑了阿提卡斯,他看着我,笑了起来。
笑得我小鹿乱撞。
“伯爵夫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淡定呢。”
因为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再说了,受鹿妈妈如此温暖的目光洗礼,我也实在慌张不起来。哪怕慌上一下,我都觉得自己愧对了母亲对我爱的关怀。
我眨了眨眼,笑道:“这次要给您添麻烦了。”
来吧!
全帝国最佳的医疗保险是时候发挥它的效用了。
“怎么会麻烦呢?我是求之不得能在这种时候见到你。”阿提卡斯歪着脑袋了又笑了笑,一缕银发随他的动作落到了肩前,如月光凝成了线恣意流淌,“放心吧。你会在这里得到最好的治疗,这里是仁爱之地私密度最高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又或者是为何而来。”
从阿提卡斯的口吻来看,他是打算要替我保守住‘劳莱伯爵的遗孀沾惹禁药’的秘密了。
正当我安心于鹿妈妈的贴心帮我省了很多麻烦的时候,他又意有所指道:“假如伯爵夫人不能健康地离开仁爱之地,想来那位神圣骑士团的副官大人也会非常不安和担忧吧。”
“……”
为什么要在这个净化眼球的美妙时光里提起那个总是让人败兴、扫兴的男人?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像是吃了一桶苍蝇,出于人道主义,阿提卡斯决定帮帮可怜的帕什。
“他很担心你,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了。”或许是肉眼看到自己说的话从我的左耳进右耳出,阿提卡斯只好再说上一些有内涵的证据,“——在明明知道我和他身处不同党派的情形下,在这党派之争白热化的时候,还来恳求我帮你,也希望我能替你保守住秘密,不被送进大牢里。伯爵夫人,那可是时刻以正直公正为追求的骑士阁下。”
明明知道为了我,帕什肯定和阿提卡斯建立了某种交易的我不仅不领情,还不知好歹:“那只是出于对于濒临灭绝的珍惜动物的保护。”
“?”
看到阿提卡斯头顶明晃晃的问号,我也满足了,欣喜于他终于体会了我往日无数次的问号时刻。
他不会懂的。
虽然天下女人千千万,但——能面无表情利用完他还杀掉他的女人,据帕什所说,他只见过我一个。
“也是呢,从某种意义来说,伯爵夫人确实是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呢。”
“……”
我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懂了什么。
正值我困惑之际,阿提卡斯为我掖了掖被子,又用软布擦了擦我的脸,他坐在了床边,手一下一下地轻拍我的背,温柔如唱着摇篮曲哄婴儿睡觉的母亲——这位殿下真的比我的妈妈还要妈妈。
“如果很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他用神殿里至高无上神的雕塑脸上一般的仁慈怜悯神情看我,“忍耐会更难受的。”
这本来是一句正常的安慰话。
可只因帕什对我的那一句让我在阿提卡斯跟前哭的提示,使我觉得这寻常的安抚变得哪哪都奇怪。
阿提卡斯的下一个问题把奇奇怪怪的感觉推上了顶点。
“伯爵夫人不想哭吗?”
“……”
虽然说我哭或者不哭都行,可为了给四皇子殿下一点面子,我是不是哭出来比较好?
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我开始哭了。
由于戒断反应的那股子难受劲,我发挥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几乎是要哭的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眼泪珠子便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一下子把枕头沾湿了。
我哭得难受,阿提卡斯看得也难受,不,他好像看得挺开心的(?)。
“哭出来就好了。”
他面露不忍,仿佛感同身受,又屈尊降贵地为我擦眼泪。我都快被他的爱护之心所感动了——直到我偷偷睁开了眼睛,瞄到了金丝边框眼镜背后碧绿眼瞳透出的淡淡光彩。
我的哭声顿了一下。
恰巧,阿提卡斯的话声接上了这个空档。
“治愈魔法想来能让伯爵夫人好受一点。”
“……”
这个顺序是不是稍微有一点迷?
为什么是等我哭过了,你才想起治愈魔法的存在?!
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
我真的怀疑阿提卡斯是故意的。
之后的好几天里,每当我出现了强烈的戒断反应的时候,就算我没有声张,阿提卡斯也会以不可思议的光速赶到我的身边。
而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温温柔柔地安抚我,让我感受到无双的呵护,那垂怜于我的目光恍如——实验人员爱抚着他珍爱的小白鼠。
更致命的是,他必定在我梨花带雨地哭过之后,才舍得给我使用治愈魔法、让我好受一点。
为了证明这不是我的主观错觉——毕竟身为曾经能给自己洗脑兼制造虚假记忆的前神经病,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哪里不太对劲,所以我也曾百般地跟他求着能不能早一点给我使用魔法、缓解我的苦痛。
可他就是不!
我不哭,他不用!
我算是想明白帕什说的那句话了。
为什么想哭的时候,不要躲起来,而是要在阿提卡斯的跟前哭。
根本就是因为他喜欢看着别人哭!!
假如阿提卡斯对我的好感度能以数字量度,那么,我每掉一颗眼泪珠子,他对我的好感度便上升一点。
“……”
听起来是不是很要命?
连见多识广饱经世事的我都忍不住无语了。
我究竟得罪了谁?
为什么我的身边男人十个里有八个都不是正常人?
还有帕什那个死混蛋。
把我丢到这么可怕的地方也就罢了,居然连看都不来看我?!
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眼睛也快哭瞎了。
但日子,还是得过的。
为了尽早离开看起来很温柔可亲,但实际上似乎也哪里不太对劲的鹿妈妈,我向他申请了外出活动的自由。
大概是由于眼泪掉的太多,阿提卡斯对我的好感度已经爆棚了,他对我有求必应,只不过自由活动的范围,仅限于仁爱之地内。
在仁爱之地,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并不满足,还指望着能到外边兴风作浪的我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水,跟已经被我摸透了他脾性的阿提卡斯撒娇道:“我想出去,到外边去。”
阿提卡斯轻轻一叹。
“为什么要出去呢?”他揉了揉我的发顶,看起来不是太想放我离开,他甚至还用满是诱惑力的条件挽留我:“在仁爱之地内,伯爵夫人你可以做任何事。”
这个‘任何事’成功挑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暂时忘记了外面的美好风光。
“任何事是指……难不成,就算我杀人放火也行吗?”眨巴着宛如小鹿一般清澈单纯的眼睛,我如此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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