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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彭伯里庄园(一)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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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意洋洋地掏出了一支雪茄,点燃了。他轻轻松松地吐出了一个烟圈,“爱小姐,我已经使用了我所有的人脉,当然,这完全是值得的!”

    “这么大的阵仗!如果没有人愿意为它付钱,那么我丢脸可就丢大了。“

    “您说的什么话!爱小姐!”博杜安先生哈哈大笑,“您不知道,我已经收到了不少小道消息,昨天参加沙龙的‘家族’们,已经暗地里各自采取了行动。那些人!面上总是不动声色,傲慢又自大,可是……”

    无论是旧贵族、新贵族、资本家和任何有政//治敏感度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博杜安先生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急促的脚步泄露了他心中的躁动和兴奋。达西先生打了铃,让仆人送来了一瓶红酒:“这很值得庆贺!亲爱的。”他亲自给简爱倒了一杯酒,和她碰杯。

    博杜安先生痛快地一饮而尽,他皱着眉头和眼睛,感受着酒精从喉咙一路流淌到了胃里。头脑变得和胃一样火热了。

    “我的工厂已经做好了第二批加印的准备。爱小姐,您的名字会在巴黎的天空飘荡!”他重重地放下了酒杯,眼里的壮志和激情就要喷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Orz球球大家别养肥了呜呜呜

    91.法兰西玫瑰(九)

    莎拉在巴洛先生那儿争取了再在巴黎停留三天, 直到见到简爱的作品正式出版的那一天。简爱在帮她打包好了行李后,就给歌兰侬小姐和安苏菲小姐递去了邀请函,邀请她们来家里喝下午茶,当然也没有忘记葛朗台小姐,但是她一直在忙着和银行交涉, 直到简爱的作品发行前一天的早晨才有时间上门拜访。

    “亲爱的,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空上我这个闲人这儿喝茶来了。”简爱听到了仆人的禀告后, 匆匆走到了花园门口, 亲自迎接尊贵的葛朗台小姐。

    “你大可不必这样说,亲爱的。我除了事业就没有别的可以操心的了,可是你可有一大家子的事情要忙。”葛朗台小姐微笑着,虚虚地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拿侬尽心尽力地跟着李文去将马车停在了马棚里。葛朗台小姐跟在简爱的身后, 慢慢走近这座大宅子, “多么漂亮的房子!”她感叹道。

    秋日,花园里符合时令的花开得正好, 常青的绿植铺满了整个地面, 园丁在花园里修剪花枝。一座标准的法式住宅拔地而起,墙面和拱门上,精细的宗教雕刻栩栩如生,彩绘窗户的颜色鲜艳而显眼,衬得墙壁更加干净整洁。

    “这只是我们租赁的,不过它确实很漂亮,和英国的庄园相比, 虽然小了许多,但是精致可爱。”简爱带着她步入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打了铃让莉莉丝送些茶水进来,葛朗台小姐含蓄地四下打量着,在看向客厅门口时对上了一双冷漠高傲的眼睛。

    达西先生与她简单地见面行礼后,就看向了简爱:“我和罗切斯特先生有约,今天会去街区和银行办些事情,不必等我。”简爱看向了窗外,天空中的云朵又厚又重,看上去就快要下雨了。她起身,让莉莉丝取来了厚风衣,亲自为他披在了身上:“坐马车前去吧,达西先生。这个天气骑马不会舒服的,对了,还得给罗切斯特先生准备一份,他一个大男人总是很粗心,想不到这些。”说着,她又忙得团团转,让厨房赶忙烧了两大壶热水,保存在座位底下的暗槽里。

    “亲爱的,你太贴心了。”达西先生站在门口与她告别,简爱还想送他到花园门口,却被他制止了,“你不用出来了,风太大。简妮特,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感谢上帝,把这么细心、暖心和善良的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达西先生,你的嘴太甜了!难道法国的空气真的会让人变得甜蜜?就连英国绅士都变成了花花公子?”简爱夸张地摸了摸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达西先生笑着把她揽入了怀中,低头捕捉住了这张爱好调侃的小嘴,轻薄的缠/绵后,他又亲吻了简爱的额头,低声说:“你也比糖果还要甜蜜了,简妮特。”简爱恼羞成怒地想要拧他的胳膊,却被灵巧地躲开了。达西先生快步走向了花园门口等待着的马车,边走边回头道:“感谢法国!”

    简爱失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登上了马车,关上了车门。李文驾驶着马车越来越远,直到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中消失不见了。简爱这才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客厅的葛朗台小姐,懊恼地低呼一声后,就听到了背后的调侃:“你和达西先生真甜蜜啊!简。”

    “哦!欧也妮!”简爱脸红红地转身,对上了她玩味的笑容,“太不好意思了,我竟然忘记了你还在客厅……”

    “我能理解,亲爱的。如果我有这样一个情人,我也恨不得将他化为一枚胸针,一枚怀表甚至是一抹丝带,永不离身。”葛朗台小姐和简爱慢慢地朝客厅走去,简爱脸上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

    她们再次在沙发上坐下了,葛朗台小姐收起了玩笑话,让拿侬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暂时能调取到的全部资金,巴黎的银行家们都明白局势困难,即便我尚有不少存款,也无法全部提出来。”

    简爱接过了文件,仔细地查看着,葛朗台小姐大手笔地一次性提取了十万法郎。她沉默地思考了许久后,慢慢开口了:“这些已经够用一段时间了,我手中的英镑折算起来也有将近五万法郎,稍后就让莉莉丝交给你。只是,更困难的不是筹集金钱,而是物资。”

    “是的,巴黎郊区的蔬菜肉食我已经收购了一部分,定期发往孤儿院和修道院。可是……”

    “一旦□□发生,也许就运不进来了。”简爱接上了她的话,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简爱和葛朗台小姐一时都陷入了沉默,简爱看向了窗外的花园,突然想到了上辈子国人的“传统美德”——“我们让修道院的女人们也参与种植和养殖,如何?”

    “嗯?”葛朗台小姐眨了眨眼睛,“可是她们是来修道的……”

    “我们总不能养闲人,欧也妮。在这样紧迫的条件下,靠缝补过日和种植难道还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区别吗?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至于修道院有没有土地,她们愿不愿意,这还需要我们继续去调查。”

    葛朗台小姐勉强点头,她担忧地叹了口气:“我们或许会被口诛笔伐的!让底层的女人们参与生产!这多么荒谬啊,也许在记者们的笔下,我们的慈善也会变成资本家的剥削!”

    “当然还没有到那一步。只是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简爱并不认为女人们干农活是多么丢人的事情,相较于饿死,她们不会在乎这些虚名的。至于三流小报的闲言碎语!如果还在乎这些,她就不会跑到法国来了。她不太赞同葛朗台小姐的担忧,但是……结合一些自己隐秘的猜测,某种程度上她也能理解。

    “葛朗台小姐,你明天是否有空?我打算去东区的孤儿院和修道院亲眼看看。”

    葛朗台小姐睁大了眼睛,拿侬着急地插嘴:“小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那里太乱了!上帝啊,爱小姐,您怎么会这样大胆!您高高在上,不知道那里的肮脏,可是——”

    “拿侬!”葛朗台小姐蓦地提高了声音,打断了脱口而出的放肆的话。

    “欧也妮,孤儿院和修道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哪怕你愿意花几十万法郎资助,就连拿侬都认为那里无药可救。可是,这样的‘高高在上’的救助,真的有作用吗?”

    到了莎拉离开的这一天,也就是简爱的书就要发行的这一天,达西兄妹和简爱一大清早就收拾出门,前往驿站和莎拉告别。莎拉难得地抛开了自己一贯的体面而讲究的姿态,和乔治安娜哭得抱成了一团,舍不得离开。

    简爱送给了她一本自己的书——这是她早就先从仓库里拿到的那本,第一页上被她写下了祝福语和签名。莎拉的眼睛哭得红肿,她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本书后,从身后的马车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交给了简爱。

    简爱疑惑地看着她,接过了这个沉甸甸的包裹。

    “爱小姐,我明白你在为了穷人们募集资金。我把父亲为我订的布娃娃退掉了,换成了这么一点钱——您不要拒绝我!一个布娃娃换取穷人们几天的口粮,我认为这个交易很划算。”莎拉的话语十分有力,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简爱,“爱小姐,您是我的老师!学校里,我只能学到那些淑女的礼仪和自然知识,可是您不求报酬地救了我,您和葛朗台小姐不求报酬地救助贫民,我从您的身上学到了善良和慷慨。”

    简爱窘迫地摆了摆手:“你这样说就太夸张了,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爱小姐,我明白了,要想成为一个‘公主’,外貌、礼仪和学识只是外在条件,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热爱和尊重生命的心。”莎拉紧紧地握住了乔治安娜的手,“我为曾经的肤浅而感到羞愧。爱小姐,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再需要洋娃娃来保护自己了。”

    巴洛先生慈爱地看着她,对简爱劝道:“爱小姐,您就收下莎拉小姐的心意吧!我会陪着她一起到克璐上尉的身边,她是安全的,这些钱财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简爱为难地看向了达西先生,见他也冲自己点了点头,只好收下了。

    莎拉心满意足地微笑了起来,这时,驿站里来了一个人,催促克璐小姐和巴洛先生尽快上车,他们即将就要前往马赛的港口。莎拉依依不舍地提着裙子上了车,可是却不愿把车窗关上,直到天边的乌云渐渐沉了下来,凉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和尘土,简爱见这天气很快就要下雨了,便赶紧催促她关上了窗户。乔治安娜躲在了简爱的裙摆后面,偷偷地抹去了眼泪。

    “啪——”驿站的车夫利落地将马鞭抽在了马身上,乔治安娜看着马车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们谁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在见面?

    简爱摸了摸乔治安娜的头,达西先生也将手搭在了乔治安娜的肩膀上,他不擅长安慰人,别扭地说:“人总要习惯被迫的离别。”乔治安娜听着哥哥的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莎拉,一行人前往原定的目标——中央书店。李文眼见这乌云越来越沉了,加快了抽打马鞭的速度,可是即便如此,在他们到达书店的前一刻,雨从天上浇了下来。乔治安娜终于从离愁别绪里走了出来,她跳下来马车,直奔到了屋檐底下。雨水砸在泥地上,激起了泥泞的水花。灰褐色的水点将她的裙边染成了脏污的黑点。

    达西先生正向斥责她失了礼数,手却被柔软包裹住了。“让她开心一点吧,达西先生。我们并非在贵族社交的舞会。”达西先生顿了一顿,耳边传来了妹妹欢快的呼喊声,点了点头。他脱下了外套,踩着踏板下了马车,简爱费力地裹住了冗长的裙摆,不想让泥土脏污了裙子,扶着马车门跨了下来,头顶就被他宽阔的外套挡住了雨水。

    等不及她说话,达西先生搂住了她,快步往屋檐底下走去。风衣撑起了一片干燥而温暖的天地。

    达西先生的衬衫淋湿了一半,简爱赶忙让他穿上了外套,懊恼道:“我早该让莉莉丝在车上随时准备一些雨伞,没想到昨天的雨没有下成,今天出门时也天晴,却在这个时间下雨了。”达西先生无所谓地披上了外套,见她身上没有淋到雨,便也就放下心来。

    他们随着人流走进了中央书店。书店里被分开了一个小的区域,作为一个小小的咖啡馆,让人们买了书后有地方可以直接坐下来。由于下雨,书店里挤满了人,咖啡馆的区域也被占满了,简爱踮着脚望了一望,只看见一片低头看书的人们,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茶香和咖啡香。

    达西先生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后,决定先进书店选购一番,他随意拦住了一个店员:“请问,简·爱小姐的作品摆在了哪里?”

    “哦!简·爱!又是简·爱!”店员无可奈何地哀叫,他无力地指向了最中间的那个书架,“先生,很抱歉,如果您早一些过来的话,那里还会有一两本!只是现在……如果您实在想看,也许可以向那些客人们借阅。”他又指了指咖啡馆的方向。

    达西先生挑了挑眉,见简爱帽檐底下露出的红唇惊诧地张开,一脸的不可置信,忍住了笑,继续追问:“原来如此!先生,麻烦您能告诉我这本书什么时候还会上架吗?”

    “先生,恐怕您得等一等了。我们中央书店已经承包了出版社大半的货物量,真是搞不懂,今早一开门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询问这本书,我还看到公爵的男侍也来购买了呢!”店员挠了挠头,颇为不解,“说实话,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来买一个女人的书——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女人的作品的话!”

    “小路易!你还在聊什么,快去仓库搬货!”店长厉声呵斥道,他胖胖的身材灵活地在人群中挤到了达西先生面前,微微鞠躬,客气地询问:“先生,您也是来买《逃离深渊》的吗?”见达西先生微微点了一些高昂的下巴,他谄媚地笑着,“您的运气真是好极了!我刚从分散的书摊里收来了一批货,马上就能上架了!哦……女士,您也要买一本吗?”他看着简爱在纱网下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问道。

    简爱拉扯了一下帽子,含蓄地点了点头。

    “是的!您也是女士,自然是想看一看同为女性的作品。”店长理解地笑了一笑,鞠了一躬。还未等简爱回话,他又被人叫住了。又是一个询问的人,店长笑得开怀:“就要再上架一批啦!先生,我们中央书店承包了几乎全部的《逃离深渊》,您来找我就没错了!”

    达西先生突然眼疾手快地揽住了简爱,将她往身后带,躲开了身后突然涌进来的人群。乔治安娜撇着嘴,自己跳开了。简爱看向了刚挤进来的人,他们都穿着破旧,显然是贵族或者资本家的下人。她突然有一种魔幻的感觉,她可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文笔能好到这样洛阳纸贵的程度。

    她看向了书店正中间的柜台背后,朴素简单的木制书架上,印刻着烫金的“简·爱”。

    “我实在无法相信,达西先生。”她喃喃道。

    “简妮特,你应该对自己自信一点。”

    “可是我的文笔……和大作家们相比根本称不上优秀!”

    “亲爱的,退一万步来说——或许你的文笔不如名家,可是文学作品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核心思想吗?”达西先生接过了店员递来的书,“正如博杜安先生所说,我们赶上了好时候。”民众需要这种为自己争取而对抗剥/削的勇气,势必会成功的自由派也需要文艺界的支持。

    话虽如此,简爱面对眼前这样疯狂的景象,仍然觉得仿佛在梦里。

    她看着达西先生付了钱,没有要找零,正打算一起离开,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就知道您会来这儿的!爱小姐。”

    简爱回过身:“博杜安先生!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这样的阵仗可真是吓到我了。”博杜安先生得以地笑着,他嘴上叼着一支雪茄,却没有点燃,手上拄着一根文明棍,整个人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自信和自得。

    “也要恭喜您!爱小姐。”他和达西先生握了手,简爱也伸出了手,他怔愣了一下,握上了这细瘦但有力的手,“能否赏光,来这里坐一会儿?我预留了座位。”他摊手,指向人头攒动的咖啡厅。

    简爱无可无不可,达西先生点了点头。乔治安娜这会儿从一排排的书架中挤了出来,她手上捧着一大摞书,兴冲冲地自己去柜台结了账。简爱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书,一行人在窗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简爱没有摘下帽子,她仔细地听着周围人的声音,无疑,他们都在讨论今天的新书。

    前面的声音传来——“奥克塔夫先生,您会相信这个简·爱确实是一位女士吗?”“这可难说,夏尔。要我说,恐怕是哪个自由派的政客用了滑稽的女人名字刻意嘲讽呢!”

    后面的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我猜这本书或许是哪个反叛女仆的自传?你知道的,那位子爵……”“闭嘴吧,奥古斯汀,他可没有落下个好下场,也许真的有女仆的幽灵出来复仇了!”

    右边那一桌,争执地脸红耳赤——“这本书显然是在刺激民众起来反抗!哈哈!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了!这个社会已经**到必须再来一场变/革了!”“这显然是徒劳的!国王终究是国王!”

    就连左侧窗外,都有人靠在墙边朗诵着她的书,讨论着——“‘我知道,只有反抗能救我一命,从这冰凉刺骨的深水里拖曳出来。我的笔是我的武器,也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牢笼以外的空气自由而清新,阳光热烈而明确,我下定了决心。’菲力克斯,你说,深水是什么深水?牢笼又是什么牢笼?阳光又是什么阳光?”“我不知道,但是总有人知道的。简·爱的文字压抑但是充满了煽动性。亨利,我想这一定是一位革命人士,一场爆发在所难免了。”

    简爱举起了咖啡杯,挡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她总算是了解了这样一种无奈,无心写下的文字被解读成了无数的版本。

    博杜安先生和达西先生寒暄着,见乔治安娜沉迷于,心情很好地称赞了几句,承诺将会给她送一些自己出版社的作品。乔治安娜含蓄地向他点了点头,达西先生适时地道谢,并表示彭伯里庄园书房的藏书已经够她看的了。

    简爱刚把一杯咖啡喝完,就见店长朝着这边走来。他满脸笑容地和博杜安先生勾肩搭背:“《逃离深渊》已经全部售空了!博杜安,我的老朋友,果然如你所愿!”

    “我早就提醒过您,马丁先生!倘若你听我的建议,把货全都盘下来,也不至于窘迫到用更高的价格收购摊贩上的余量!”

    “嗨!我哪里知道,一个女人的书竟然这么受欢迎,以往的女人们写得爱情总是剩下,最后被她们的丈夫和姐妹们买去——”

    “马丁,您确定要在作者面前这样说吗?”博杜安先生打断了他失礼的话,简爱抬起了下巴,站起了身。她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将黑网纱挡住了大半张脸。她朝店长先生伸出了手:“马丁先生,我很高兴我的作品为您带来了不少进项。”

    店长马丁目瞪口呆,他看了一眼博杜安,又看了一眼简爱,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简爱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上下晃了一晃。马丁还没有回过神来,握手之后都忘记松开,达西先生将简爱的手抽出,握在了左手。同时,他一双冷冽凌厉的灰蓝色眼睛看着马丁先生,伸出了右手。

    “我的未婚妻的作品能受到大家的喜爱,这是毋庸置疑的,马丁先生。但凡您认真看完一个章节,都应该懂得,女人的文学并不容小觑。至少,我的未婚妻需要这份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 作死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锁了6000字,凌晨五点才写完……我一滴都没有了.JPG

    92.法兰西玫瑰(十)

    马丁先生哑口无言, 他也伸出了右手, 被达西先生骨节分明、强硬有力的手握住了。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位英国绅士,他冰凉的眼神里满是暗暗的嘲讽和威胁。马丁先生僵硬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啊,哦!是的, 爱小姐的文字当然与她们的不同。” 马丁先生撤回了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知道这汗是因为先前的忙碌还是刚才的视线交锋导致的。

    简爱抿起了嘴,不打算为自己作辩解,也不打算打圆场放过马丁先生。博杜安先生玩味地笑着, 他端起了一杯咖啡, 稍稍抿了一口, 视线在杯沿上方看着窘迫的马丁先生。马丁先生在经营上并不如他的父亲,他汲汲于名利, 接手了书店反倒是像接手了一个杂货铺、一个餐厅。总之, 他从不像个读书人一样认真负责得对待每一本书。

    咖啡厅里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的桌子正处于最中间,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 用书本挡住了下半张脸, 悄悄和同行的友人谈论起了这里的情况。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简爱很快就感觉到周围人陷入了一种诡秘的沉默,先前读书人们高昂的争论声渐渐停息了。

    “打扰了, 先生们,女士们。” 简爱身后一位年轻的红发绅士站起了身,他彬彬有礼地鞠躬行礼, “很抱歉我无意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敢问这位女士……正是《逃离深渊》的作者吗?”

    全场都哑然了,空气都变得低压。简爱被无数的目光刺得背后一凉,她环顾四周,转过身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点了点头。

    “是的,先生。”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哗然。简爱看着眼前第一个大胆询问的绅士,她压低了帽檐,只露出鼻子以下,微微一笑。

    “爱小姐!” 红发绅士惊呼出声,他激动地想要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却被达西先生挡住了。达西先生将简爱揽在怀中,向身后带去。这位绅士愣了一愣,随即脱口而出:“这位是爱先生吗?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您的夫人……”

    “这位是达西先生。” 博杜安先生好笑地打断了,他看了一眼达西先生的脸色,却不见任何愠色。简爱在他的身后低下了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对不起,达西先生。” 红发绅士被打断后,楞住了,他的脸色一下变成了绛红色。达西先生面色不改,淡然地点头,原谅了他的失礼。

    红发绅士很快就回过神来,他饱含热情地称赞着简爱作品里的大胆巧思,他的同伴也上前,用无数优美华丽的辞藻奉承。周围人骚动了起来,也纷纷围聚了过来。

    时下并不流行签名这一套,绅士们也自诩身份高贵,做不出疯狂的举动,简爱松了口气,看着一张张热切却克制的陌生的脸,客客气气地回绝了绅士们的赞美和奉承,挑选着一些文学性的问题回答了。达西先生这会儿站在了她的身后,用冷漠疏离的眼睛打量着一位位上前的绅士。他如同一座沉默的大山,守护着一朵开得正好的玫瑰花,嘈杂的嗡嗡叫着的蜜蜂被他无言地隔离在玫瑰的玻璃罩网以外。

    绅士们如同海浪一般一层又一层地围聚了上来,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涌到了简爱的四周。博杜安先生等待的就是面前的这幅画面,他以经纪人的身份,分担了一半的热情。

    “哦!您问爱小姐接下来的作品?” 博杜安先生看向了简爱,只见她微微点头,“爱小姐确实有了新作品的规划……当然,依然还是女性主义。”

    听到了女性主义一词,绅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有人要继续追问,简爱戴上了手套,达西先生了然,护着她往外走。乔治安娜早在人群骚乱的时候就已经捧着书悄悄离开了,她坐在马车里,让李文准备好了随时离开。

    简爱和达西先生被人群簇拥着,在拥挤中困难地爬上了马车。

    “爱小姐!再说说吧!您下一本将会写什么内容?”

    “您是不是自由派的咽喉?”

    “您反对国王和旧贵族吗?爱小姐!”

    博杜安先生大声呼喊着,安抚着身后躁动的人群,他留了下来应付各怀心思的读者们——当然,这也正是他一直擅长并且期待的。

    达西先生用手杖敲击了马车的顶板,马车艰难地开动起来了。有人试图挡在马车前,骏马嘶鸣着,达西先生一早布置下的人员在人群中控制着局面,将激进的年轻人推到了人潮的后方。

    “我没想到会混乱成这样。”简爱透过车窗,看着后方越来越远的中央书店,长吁了一口气。

    达西先生抓了抓头发,在拥挤中,因为一直护着她,自己的衣服被抓得皱了起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散落了下来。简爱心疼极了,捋平了他的衣服,检查着他的状况,达西先生捉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脸旁。

    “博杜安先生有意参加议会选举,他一定会不断造势,给自己争取选票和支持率。今天一来,他几乎成为了你的经纪人和发言人,你的成绩也是他的成绩。但是我必不能让他白白地利用你的心血,简妮特。我和罗切斯特先生前几日就在做准备,雇佣了一批人,在人群中控制舆论和局面。”

    “难怪你前两天都在外面忙到顾不上回来吃饭……”

    “这是我作为‘爱先生’应该做的,亲爱的。”

    回到宅子时,花园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马。

    “咦?罗切斯特先生和阿黛拉过来了?”乔治安娜探出头,随口问道。

    简爱看着那熟悉的质朴马车,脑海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念头:“那辆马车是葛朗台小姐的,她兴许找我有事。”他们下了马车,莉莉丝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

    “达西先生!爱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罗切斯特先生和葛朗台小姐正在客厅等待着呢。”

    简爱点了点头,他们加快了步子,往宅子里走去。刚走到客厅门口,就听到两人交谈甚欢的声音。简爱在门口站住了,她许久没有听到罗切斯特先生这样如同一个年轻人一样侃侃而谈,如同曾经在桑菲尔德的宴会上,他轻而易举地展示着自己的羽翼。达西先生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简爱推开了客厅的门,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沙发上的两人齐齐地看向了门口。

    “真是抱歉,我们一大早就送克璐小姐离开了,随后去了驿站。没想到你们都来了,让你们久等了。”简爱解释道,她走向了沙发边坐在了欧也妮的身边,达西先生也在一座单人沙发上坐下了,他调侃地冲罗切斯特先生挑了挑眉。

    简爱示意莉莉丝再去准备一些茶点来,接着看向了欧也妮:“你们已经认识了吧?这位是来自英国的罗切斯特先生,我曾经在他的府上担任过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欧也妮的脸色一下子从略带羞涩的红润渐渐失去了血色,“……哦!我并不是在鄙夷您——哦不!我并不是在质疑您……天,我变得不会说话了。”

    “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您并没有看不起我作为家庭教师的过往。”

    “是,是的……”她迫不及待地点头,接着陷入了沉默。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寒暄过后,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了这里,只见葛朗台小姐嗫嚅地开口:“嗯……我能否唐突地问一句,罗切斯特先生的府邸叫做……?”

    “桑菲尔德庄园,葛朗台小姐。如同它的名字,那里是一个荆棘之地。”罗切斯特先生很快回答。

    简爱点了点头,见欧也妮的眼睛蓦地睁大了,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那里是个美丽的地方,也是我一切的起点。”简爱意有所指地告诉她。

    一行人简单地吃完了午餐,欧也妮说出了来意:“我来找你一起去孤儿院和修道院看一看,新的一批货物运到了。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想法,我们也该去问一问那里的管理人员是否可行。”

    简爱和欧也妮坐上了拿侬驾驶的马车,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纷纷表示,现在的局势太乱,女士们单独出行并不安全,坚持要骑马跟随,一起去东区看看。两位女士自然无法拒绝绅士们的好意。

    一架马车和两匹马从大桥上驶过,路变得越来越颠簸,周围的景色逐渐从色彩浓郁的油画变成了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素描。

    孤儿院和修道院都修建在了窄窄的小巷里,巷口的杂货铺老板已经认识了赶车的拿侬,热心肠地表示愿意帮他们暂时看管马车,一行人在巷口抛弃了交通工具。简爱这次有了经验,没有再穿白色的衣裙。她特意换上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身边唯一的箱子里的朴素简单的裙子和靴子,在颠簸而又积满了泥水的巷子里灵活地走在了拿侬的身后。

    巷子四通八达,若非熟悉的人,一定会在逼仄天空的压迫下迷失了方向,横七竖八的岔路口走几步路就是一个。欧也妮心事重重,她皱着眉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了泥坑里。

    突然身旁一个窄小的巷子里冲出了一个灰色的小身影,直愣愣地朝欧也妮撞了过来。简爱吓了一跳,刚忙将她自己这边拽过来。达西先生上前一步扶住了差点要摔倒的简爱,简爱吃痛地低呼一声,欧也妮在被她拽了之后失重地踩在了她的脚上。

    那个小身影似乎吓傻了,倒在了欧也妮的身上,拿侬怒喊一声,他被吓得立马就要逃跑。

    简爱不顾疼痛,眼疾手快地掐住了他的手腕。

    他努力挣扎着,死活甩不开,急得大吼大叫,哭喊的声音引来了巷子里住客的指指点点,一扇扇窗户后露出了探究的眼神。欧也妮不忍心地说:“爱小姐,放开他吧,我原谅他了,这只是一个小孩子。”

    头顶的窗口传来了附和的声音:“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就是!大家都已经这么艰难了,何必要互相伤害呢!”

    “可怜的孩子。”

    “看她人模人样的,干嘛要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达西先生听着耳边嘈杂的窃窃私语,怒意燃烧到了眼底,拦住了两边的退路。简爱冷笑一声,她手上更用力地拽住了挣扎的身影,小孩急火攻心,就要咬上简爱的手。

    “葛朗台小姐!你腰间的钱包还在吗?”简爱的话一出来,他的尖牙停了下来。

    欧也妮瞪大了眼睛,摸向了腰间,那里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短小,后面再补。【今天有点卡文,这章写了五个小时……】

    93.法兰西玫瑰(十一)

    男孩的脸刹那间变得通红, 他放弃了挣扎, 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简爱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他的手坠了下来, 抱住了膝盖蜷缩地靠墙坐着,头也埋在了胸口, 不敢再看简爱。

    窗口里原本为他说话的人有的哑然无言,有的低声咒骂着,甩上了窗户。

    简爱低头看着这个孩子,见他是实在羞愧, 也不像是个老手的样子, 便放缓了声音说:“你如果把钱袋还给葛朗台小姐, 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再偷窃,我会考虑原谅你。”

    并非简爱过于心软, 只是她也明白, 一切道德的要求和标准在极端的贫困和动乱下是很难保证的,如果将男孩送进监狱只能是徒劳, 在生死线挣扎的人是很难被监狱的惩罚措施“感化” 的。

    男孩的穿着破烂, 单薄的背心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灰色和黑色的脏污几乎成了它的花纹。他的裤子看上去是成年人的衣服改造的, 仅仅是简单剪短了,裂开的地方没有锁边, 垂下来的线头在潮湿的泥水里结成一绺一绺。他无言地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脊背在背心下格外显眼,结成一块一块的头发有些地方长, 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头皮。

    他听了简爱的话,手紧紧地抠住了地面,接着他抬起了头,满面的泪痕让几人全都吓了一跳。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刚刚从欧也妮身上顺走的钱袋。

    拿侬一把夺过,转过身很快仔细地盘点,确认没有遗漏后,在欧也妮耳边汇报了。

    欧也妮在看到他满脸的泪水时心肠就软了下来。

    “……对不起,小姐。” 他看着欧也妮温柔而怜悯的神情,脸色涨成了紫红色,嗫嚅着道歉。

    欧也妮蹲了下来,正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亲爱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偷东西吗?你的父母呢?你还有家人吗?” 简爱想要劝她不要那么软和好欺负,又转念想到,如果男孩没有家人了,他不正是她们想要帮助拯救的人吗?简爱也在欧也妮身边蹲下了身,打量着这个男孩。

    男孩别开了眼,不敢看她们的眼睛。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若非她们都蹲了下来,距离他不过半米远,是完全听不到的。“我的父亲生了重病,我想给他找医生……可是家里的钱已经用完了!我实在没办法!对不起。”

    “你的母亲呢?”

    “她死了……就在一周前。”

    简爱屏住了呼吸,一旦关系到父母的悲剧,她心里总是忍不住酸涩,眼底变得温热。欧也妮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她吞咽了一下,继续问道:“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男孩先是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两位好心的小姐,犹豫片刻后又点了点头:“我姐姐……已经半年没有回来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可怜的孩子。”欧也妮喟叹道。她不顾脏污,摸了摸他的头,这样的温柔让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粗鲁地用手背擦去泪水,脸上却被沾满泥土的手擦得黑一道白一道。拿侬也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了他。

    这孩子不过和阿黛拉一个年纪,可是他却实实在在地生根于污泥之中。曾经救助过一朵法国玫瑰的罗切斯特先生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了达西先生,见他虽然面色冷淡,可是他看向简爱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微蹙的眉头里是化不开的忧郁。

    罗切斯特先生沉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卡斯帕。”

    男孩抬起了头,看向了两位绅士。简爱这才发现,男孩长了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他的脸上虽然脏污地过分,但是泥水也难掩他容貌的清秀和精致。简爱和欧也妮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她们曾经都未曾见过他,可是近距离看到了他的外貌,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卡斯帕,是个好名字。你的父母想要你成为一个友善又乐于助人的好孩子。”简爱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手却被达西先生半路截下握住了。

    “卡斯帕,请带路,如果你想请求我们帮助,我恰好愿意资助。”出乎意料地,达西先生开口了,“你的父亲需要金钱和医生,还有紧迫的时间。”

    卡斯帕的绿色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亮晶晶,他惊喜地大喊:“真的吗?先生!您真是一位好心人,我永远都无法回报您的恩情!”简爱牵着达西先生的手站起了身,她微微一笑:“还在等什么?你的父亲一定也担心你的下落了。”罗切斯特先生看着他们的动作,也想要绅士地伸出手,扶起葛朗台小姐,可是被拿侬抢先一步。

    男孩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他冲撞向欧也妮的方向跑去,那里是一个仅仅容得下一个人通行的狭窄巷子。这巷子在两排破旧的房子之间,抬头望去,天空只有窄窄的一条线,逼仄又压抑。一行人侧着身,穿过了越发狭窄的巷子,一会儿向左拐弯,一会儿向右爬上了另一个平台。左拐右拐之后,来到了一个几乎只有一人高的棚子前。

    “父亲!父亲!有好心人愿意帮我们了!”男孩欢呼着跑了进去。简爱听到了一阵虚弱而急促的咳嗽声,以及男孩慌张匆忙倒水的声音,简爱敲了敲门后,跟了进去。

    男孩的父亲侧躺在床上,他的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无力地闭着,哪怕来了那么多人,他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招待。他身上的杯子看上去是这个贫穷的家里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死硬的棉花被看上去就不暖和,幸而现在是秋天,如果再晚一些,他怕是完全撑不过去了。

    男孩端起了一碗水,凑近了他的嘴。简爱走上前去,看见这水并不清澈,在黑色的碗里晃动着,也没有一丝热气。

    “拿侬,能麻烦你去烧一壶水吗?”简爱看向身后那位高大的女仆,拿侬在主人的点头示意下接过了碗。床头有一个锅,可是一眼就知道,这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拿侬并不叫苦,她面不改色地端起了锅和碗走出了门。

    这个狭小低矮的屋子里连一张多余的凳子和桌子都没有,几乎可以说得上家徒四壁。一行人全部站在屋子里,都只堪堪能站得下。酸臭的呕吐味和汗味充斥着这个空间,达西先生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他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罗切斯特先的脸色也不好,简爱低声让两位绅士如果受不住了可以出去,都被拒绝了。

    “也许你们愿意去找一位医生来。”简爱找了一个理由。罗切斯特先生这才点了点头,达西先生坚持要留在简爱身边:“这里的环境太乱,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士在这里。”简爱没有拒绝他的体贴。罗切斯特先生转身离开了,简爱见欧也妮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

    “卡斯帕,你的父亲得了什么病?”欧也妮问道。

    “他的腿在工厂里被机器轧断了,一根尖锐的木叉也戳进了他的胸口……医生说,他的肺部受了巨伤。”说着,卡斯帕的眼泪又要忍不住,他一抽一抽地哽咽着。男孩的父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吃力地咳嗽了好一阵后,用微弱的气音说:“卡斯帕……不……不要动不动就哭,怎、怎么连小姑娘都……都不如了!”

    卡斯帕捂住了嘴,把哭声全都咽了下去。

    “让……让你们见、见笑了,女士们,先生。”他微微眯开了,一双暗淡的绿色眼睛露了出来。

    “先生,如果说话会让您痛苦,就不必管我们了。”简爱站得更近了一些,“我和葛朗台小姐从事慈善和救助,也许您知道,工厂区新建的孤儿院和修道院,那正是葛朗台小姐牵头建成的。”

    欧也妮也上前一步,柔声道:“您不必担心,我们并不寻求任何回报。我们和您说这些,也不是想要博取您的感激,而是争取您的信任。”

    “咳咳……卡、卡斯帕!你是怎么认识……这样的大善人的?”

    卡斯帕无措地看着她们。简爱清咳了一声,替他圆了过去:“我们在前往孤儿院的路上遇到了卡斯帕,卡斯帕是个好孩子,帮我们搬运了箱子。”卡斯帕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差点就要被羞愧淹没了。

    男孩的父亲还要说话,简爱制止了他:“您看上去很累,多多休息吧,先生。寒暄的话留到您恢复健康时再说。”他挣扎了一下后,微弱地点了点头。欧也妮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出去看一眼,拿侬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达西先生侧过身,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后,站在了简爱的身边。简爱主动抬起了手,挽在了他的臂弯之间。达西先生低头,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卡斯帕轻柔地帮父亲盖上了被子,被褥扇动间,简爱看到了他胸口包裹着的绷带。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药了,原本白色的绷带已经变得发黄,里面渗出了黄色的脓液和发黑的血污。她看到了卡斯帕家里的环境,这才意识到,缺少金钱是一方面原因,在这个地方,卫生安全更是重中之重。这样忽视卫生,就算是个健康的人,也难以支撑。

    卡斯帕的父亲又闭上了眼睛,卡斯帕呆呆地趴在床边,满眼的无助和茫然。简爱靠在了身旁温热的躯体身上,才感觉好受了一些。达西先生搂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轻手轻脚地慢慢往外走。

    简爱跨出了这个屋子——也许这个棚子也能被称作是屋子的话。欧也妮站在了一棵树底下,看着拿侬在水沟边熟练地生着火,把装满了水的锅架在了火堆上。欧也妮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看了过来。

    “这里的水实在不干净,锅也不干净,拿侬刚才刷了好久。”

    简爱看了一眼,只见锅里的水微微冒起了气泡,杂质随着热度上上下下地起伏不定。

    “只好这样了。水不干净的话,一定要烧热了才能喝,卡斯帕刚才给他父亲喝的水一定是生水。就算是健康的人,恐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也难以维持健康了。”

    “是啊,可是……这样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连自己都不能养活。”

    达西先生捋了捋简爱的头发,低声说道:“亲爱的,他遇上了你……你们这样两位天使,也算是得救了。”

    “可是,我们能帮一个人,却难以帮助所有这样的人。”

    “你本就没有义务帮助他们,简妮特。”达西先生语气认真。

    简爱微微愣住了,在真正意识到穷人的苦痛之后,她变得软弱又“圣母”了。原本她从未来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活生生的人不过是历史的“牺牲品”,不过是书里字里行间简简单单的阐述而已,可是她现在竟然产生了想要帮助所有人的想法——这想法过于善良到愚蠢了。

    简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乱极了。

    突然,路口传来了一声惊诧的呼喊声:“葛朗台小姐!爱小姐!你们怎么在这儿!”简爱疑惑地回头,只见一位容貌清丽的绿眼姑娘提着一个大布包站在路口,她的长发挽了起来,用一块鹅黄色的粗布包住了。

    “卡美利亚小姐?”

    这时,屋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卡斯帕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刚跨出了大门看到了眼前的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姐姐?”他没有惊叫,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砰的一声,是碗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卡美利亚顾不上寒暄和解释,她瞪大了眼睛,脸上疑惑又焦急,提着大布包冲进了屋内。简爱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卡斯帕依旧是回不过神的样子。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抽泣。简爱吓了一跳,以为男孩父亲出了意外,和欧也妮急急忙忙跑了进去。

    卡美利亚趴在床头闷着头哭得撕心裂肺,男孩父亲并没有出事,他半躺在床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眯着眼睛看着哭泣的少女,神色不明。相对于沙龙上的礼裙,卡美利亚现在的穿着已经非常朴素简单了,可是在这破旧肮脏的屋子里,仍然显得格格不入。

    拿侬烧好了水,端了进来,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条手帕,在水里拧了,递给了卡美利亚。

    “这位小姐,你是他的女儿吧?快给他擦一擦。”拿侬不见她回应,又用手碰了碰,卡美利亚一下子从哭泣中惊醒,她抬起了头,眼睛肿得如同核桃一样,眼白处变得通红。

    “谢谢!谢谢您!我……”她词穷了,慌忙接过帕子,低头替他的父亲擦拭脸和脖子,当颤抖的手碰到了他的额头时,她猛得转过头来,“我父亲发了高烧!请……能否摆脱您帮我照看一下,我立刻去找医生!”

    “卡美利亚小姐,我们已经去找医生了,医生很快就会到了。”简爱回答。

    即便这样说,卡美利亚也放不下心,她的手剧烈地颤动着,从布包里翻出了一个餐盒,打开来后,简爱看到里面是一个松软的大面包。她把面包撕下了一块,凑到了父亲的嘴边。

    “父亲现在咽不下面包。”卡斯帕提醒她。

    “这很松软,不是坚硬的黑面包。”卡美利亚虽然这样说,但是还是把面包泡在了刚烧好的水里,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着。慢慢地,一小块面包都吃下去了。

    卡美利亚将碗放了下来,她看着混乱的柜面,上面脏污的碗盘和已经烧完的蜡烛堆成了一团,忍不住着手收拾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弟弟:“母亲呢?她在哪儿?”

    卡斯帕手中的水盆哐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罗切斯特先生带着医生来了,医生背着医药箱,步入了这个熟悉的屋子。罗切斯特先生不明白在他离开的这一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异地发现一个陌生的少女晕倒在地上。

    “她是谁?”

    “卡美利亚,卡斯帕的姐姐。”简爱回答。

    罗切斯特先生皱紧了眉头:“那个连母亲去世都没有回来的姐姐?”

    欧也妮忍不住替她辩解:“她并不知道母亲的去世,真是个可怜的……”拿侬扶住了她,低声在她的耳边安慰。欧也妮那位虔诚而温柔的母亲也已经在她的面前离开了,她回到了天父的身边。

    医生将医药箱放在了地上,翻找出了一瓶嗅盐。拿侬接过了嗅盐,递到了卡美利亚的鼻子底下,不一会儿,她被呛醒了。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一定不想让血液和脓液的腥气染上珍贵的衣裙,我将会为杜邦先生换药。”医生从箱子里找出了简单、绷带和药物。

    简爱点头应下了,她招呼两位先生和欧也妮都出去等待。拿侬架起了卡美利亚,强壮有力的手臂强硬地将她带离了房间。卡斯帕坚持留下来,给医生打下手。

    室外的空气虽然也充斥着污水和秽物的臭气,但是相比屋内已经是好多了。简爱看向了欧也妮:“孤儿院和修道院那里一定已经等急了,欧也妮,如果你不介意,我留下来照看这里的情况。”

    “我正有这个想法,简。”欧也妮眼神示意拿侬,“我们先去孤儿院,稍后如果天色还早……”

    “我会去的。”简爱承诺。

    欧也妮这下放心了,拿侬将卡美利亚扶着坐在了石凳上后,便又守在了她的主人身边。罗切斯特先生主动提出要陪同欧也妮一起去,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简爱看着他们离开了,接着她的视线投向了卡美利亚。

    卡美利亚呆愣愣地坐在了石凳上,双眼失神地看着沟渠里流动的污水,一双宝石绿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达西先生站到了路口,给简爱留下了交谈的空间。简爱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卡美利亚身边,看着她的侧脸,柔声问道:“你愿意跟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吗?也许我能帮得上你。”

    “爱小姐,你不明白。谁都帮不了我了,我失去了所有。”她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到了膝盖上。

    “卡美利亚,你仍然有父亲,有弟弟,这可不算是一无所有。”

    卡美利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简爱知道她在认真听她的话。

    “你的父亲——杜邦先生,曾经是工厂的工人?”简爱找了一个突破口的话题。

    “是的,他曾经是一个农民,但是听说在巴黎的工厂做活,挣的钱更多,便带着我和母亲来到了巴黎。确实,这里挣钱比在乡下租地种植要更快,可是——这里买什么都要花钱,母亲也找了一个洗衣服的工作,接些活贴补家里。

    等我长大一些,弟弟出生了。卡斯帕是个好孩子,不得不说,他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曾经是最幸福的时候。虽然我们很穷,可是也能养活自己。等弟弟再大一些,也懂事了一些,知道要帮妈妈干活了,可是有一天……他撞见了母亲的雇主对她……”卡美利亚捂住了嘴,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简爱的眉头和鼻子都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样的事情似乎在哪里都会发生。卡美利亚的清秀美丽,可见她的母亲外貌一定也不俗。

    “父亲气疯了,他半夜带着刀,去找了那个子爵。爱小姐,你知道的,我们这种穷人,哪里能在贵族们手上讨得了好,父亲给了他的胸口一刀,可是他也丢掉了原本监工的工作,后来找遍了熟人,托遍了关系,也只找到了一个铲烟灰和煤炭的工作。”

    “母亲的名声也被子爵恶意搞臭了,谁不知道她是受害者,可是我们都是穷人,哪里能和子爵对抗!后来,我更大了些,就去西区的别墅里找了一份工作——是的,正是贝朗杰先生的府上。”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爱小姐,您一定也已经听说了,我‘勾引’贝朗杰先生不成,被贝朗杰夫人连夜赶了出来——”

    “我并不相信这个传言。”简爱立马否定。要说从前,她或许将信将疑,可是卡美利亚的母亲有过这种遭遇,她一定不会愿意重蹈覆辙。

    卡美利亚愣住了,接着,她嘲讽地冷笑了:“可是她们都相信了。贝朗杰先生确实是个杰出的钢琴家,可是鲜有人知道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他先是说我有音乐天赋,如同父亲一样手把手教我弹琴,爱小姐,不瞒你说,我曾经确实对他产生过那种好感,可是,贝朗杰夫人是他最忠实的‘狗’,逼迫我成为他的仆从,否则就要我名声扫地。”

    卡美利亚现在眼神和笑容中的轻蔑和疯狂,让简爱想起了曾经浑身是血,赤身裸/体的莉莉丝。

    “我不管不顾地从贝朗杰府邸二楼的窗口逃走了,后来就一直在各个餐厅、音乐厅、歌剧院用钢琴养活自己——多么讽刺啊,即便我逃离了那个恶魔,却仍然要靠他的施舍生存。”

    简爱突然听到身后的门和窗都被打开了,她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

    “我……我不敢!爱小姐,我不敢让自己的蠢事再次伤害母亲。她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样悲惨而又懦弱……”

    “妈妈死之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卡斯帕从身后抱住了卡美利亚,他的声音闷闷的,简爱清楚听到了他的哽咽,“在父亲重伤之后,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她在路上遇到了子爵,他给了我们一袋钱,要妈妈和他去西区……”

    卡美利亚打了一个冷颤。

    “她失踪了十几天,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他们都说妈妈抛弃了我们,去找情人了!”卡斯帕咬紧了牙关,强逼自己忍住了泪水,“可是一周前……我们在河上捞到了她的、她的尸体。医生说,她得了梅毒而死。”

    “姐姐,梅毒是什么病?”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即将要在压抑中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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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法兰西玫瑰(十二)

    简爱心事重重地和达西先生离开了杜邦一家, 她留下了一点钱, 就算是探望病人的心意。

    两人并肩前往孤儿院。

    对于卡美利亚的遭遇,她很同情, 也愿意帮助。可是如果将视野从那个破落棚屋扩大到整个巴黎、整个法国甚至整个世界来说,他们也只是贫苦人民这个群体中的沧海一粟。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简爱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之中的无奈。

    在桑菲尔德时,她不过是一个家庭教师,做出的努力不过是为了养活自己,混口饭吃。也许有些远大抱负, 希望能改变世界。可是现在, 她有了一些金钱和影响力, 不再为了生存而担忧,她也能帮助一些人, 如同莉莉丝——可是她的能量还太小了, 她能救一个人,却救不了整个世界。

    谁又能拯救整个世界呢?没有。

    “达西先生, 我实在不知道, 该怎么帮助他们。”

    “他们?你是指谁?”

    “卡美利亚小姐一家, 他们……”

    “亲爱的, 我看得明明白白,你的忧愁来源并不是他们。”达西先生打断了她的话。

    简爱哑然。

    达西先生停下了脚步, 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了自己。她的眼底又化不开的忧愁和悲哀,达西先生灰蓝色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里面的包容和温柔让简爱手足无措。

    “‘你的怜悯无人能比,温暖了我的心房。’”他又缓缓读出了那句诗,“亲爱的,你的善良、怜悯和宽容曾经深深打动了一颗冷漠而高傲的心,他是理解你的。你总想帮助所有穷人,可是你并非圣母玛丽亚,你从来也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去拯救他们。”

    简爱没有说话,她当然明白这些,但是在亲眼看到那样的悲惨之后,很难说自己可以视若无睹。

    “你还记得当初的莉莉丝吗?简妮特,当时她匍匐在你的脚底,愿意成为你的奴仆,可是你拒绝了她。”

    “是的,我不需要一个提线木偶般丧失了自己灵魂的人服务我。”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亲爱的。他们不是提线木偶,有自己的思想,他们的思想影响着行为。每一个个体的悲剧,如果有一念之差,都有机会避免。而已经坠入深渊的人们,他们不仅需要一双拉起他们的手,更需要自己有向上攀爬的决心,或者说——”达西先生的侃侃而谈突然停顿了,他皱起了眉,语气古怪地说,“这话听起来是希望他们能推翻我们了。”

    简爱“啊——”了一声,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资本论》给出了答案。

    这个话题如果展开来讲就过于宏大了。农民、地主,工人、工厂主,资本家、贵族皇室,这些矛盾是不可避免并且天然存在的。这不是帮助一个工人,一个农民或者一个仆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走吧,我们去孤儿院。”达西先生揽着她的腰继续走着,“你的聪明的头脑总是想得太多,白白多了许多忧愁,不如着眼于身边的事务。葛朗台小姐看得很清楚,资助孤儿院和修道院确实是一个大善举。”

    “她当然是聪明冷静,优盛于我的。”

    “亲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达西先生匆匆解释。

    简爱微微一笑:“我也没有生气。”那可是她童年的偶像和目标。

    还没进入孤儿院,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孩子们的追赶打闹的声音,一个高昂尖锐的女声竭力维持着秩序。

    “小雨果,快从箱子上下来!安德烈,不要抓朱莉的辫子!——上帝啊!卡拉!快把你的裙子放下来!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了!”

    简爱和达西先生失笑,伴着这嘈杂的声音敲开了孤儿院的大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群神态各异,姿势狂放的孩子们好奇地看向了这里。一位穿着制服长裙的女士正执着教棍,一手叉腰教训一个瑟瑟缩缩的小男孩儿。简爱分明从男孩儿乱瞟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古灵精怪和故作示弱。

    女士也回头看向了这里,她惊呼一声,放下了教棍走了过来:“是达西先生和爱小姐吗?”

    “是的,您好。”简爱向她行了一个屈膝礼,达西先生微微点头,摘下了帽子。

    “我是这里的老师珍妮·罗伯特。葛朗台小姐还有罗切斯特先生已经前往隔壁的修道院了,我替您带路。”她解释道,简爱又行了一个礼,以示感谢。罗伯特小姐回头冲孩子们宣布她要离开一小会儿,警告孩子们不要再捣乱了。孩子们乖顺地点了点头,罗伯特小姐又命令较大的孩子们一起把厅内的箱子和麻袋合力搬到仓库里。

    她安排好一切后,关上了门,并从外面锁上了。“嗯?”简爱疑惑地看向她。

    “孩子们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他们总是想跑出来玩。可是再巴黎哪里能让他们再到处乱跑了。”罗伯特小姐把钥匙放在了裙兜里,带着简爱和达西先生在小巷里穿过。

    “最近几天常常有宪兵穿梭在街道上,小布莱恩——就是刚在我正在管教的孩子,前几天差点被宪兵的马踩到。他太调皮了!真是让我操心。”

    “您一定是个好老师,这么多孩子管教起来可不容易。我曾经也当过教师,说实话,那可比任何创作都要累的多。”

    “哦!您也是教师吗?爱小姐。”罗伯特小姐惊讶地打量着她,“我以为您是一位贵族小姐呢!难怪您能写出那样的作品!”

    “您已经看过我的书了?”

    “是的,博杜安先生来捐赠过几本,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们,喜欢极了!”罗伯特小姐好奇地问道,“故事里的画家,真的是存在过的人物吗?”

    “当然不是,罗伯特小姐。”

    罗伯特小姐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是的,当然……怎么会可能会有这样的女人存在呢?女人们太难生存在这个世界了。”她的神情落寞,双手放在了身前的围裙底下,头低垂着,露出了削瘦的脖子。

    简爱引导地鼓励道:“如果有女读者看了我的书,能够意识到为自己争取。那么《逃离深渊》也算是有价值了。”只见罗伯特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他们走到了一闪隐蔽的门前,罗伯特小姐敲响了门。很快,里面传来了簌簌的声响,门吱吱呀呀地缓缓被打开了,露出了一张苍老的婆婆的脸。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罗伯特小姐大声地和她打了招呼,介绍了来人。老婆婆做了一连串手势后,这才点了点头,缓缓把门后的栓子打开,拉开了门。

    她的背佝偻地厉害,几乎成了直角。她撑着一根拐杖,晃晃悠悠地朝里面走去。屋内很是昏暗,没有任何的大窗户,只有顶上一扇通风的窗口透进来了一束微弱的阳光。简爱和达西先生眯着眼睛,缓缓适应了好久才看请了里面的布置。

    一张巨大的餐桌摆在正中间,上面只有几个餐盘里摆着一些土豆和黑面包,餐桌边上仅有几张简单的凳子。大门的两旁,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从外面看起来,这里正是她们从郊外弄来的粮食。除此之外,这个大厅里就没有别的装饰了。

    一行人安静地绕过餐桌,往楼上走去。达西先生握紧了简爱的手,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不舒服。

    “男人们本来不能进来的。”罗伯特小姐的声音在楼道里徘徊,“宝丽娜婆婆说,漠嘉娜女士看在爱小姐和葛朗台小姐的面子上才允许你们进来的。修道院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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