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彭伯里庄园(一) (13)
笑得畅快,求饶地靠坐在扶手椅上,简爱才不放过他, 欺身上前,还要捏住他的脸,两人笑闹成一团,不知不觉间,简爱就差点半坐在他身上了。
达西先生的眼神变得幽深,他喘着粗气,控制自己的心跳,捉住了她作怪的手。简爱原本盘好的头发全散开来了,卷发凌乱地垂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脸上。
达西先生吹动着她的头发:“我脸上很痒。”简爱想要伸手拨开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手被完全牵制住了:“达西先生,你不放开我的手,我怎么——啊!”她的腰被搂住了,整个人被他宽阔的手掌拖住脊背,倒向了坐着的他。这下,她彻底跪坐在他的腿上了。
简爱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达西先生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托在了她的腰间,将她完全困在了怀里。简爱正要挣扎,却又听他说:“我的鼻尖很痒。”她的卷发划过了他的脸,达西先生吹了一口气,把她的头发吹开了,也把她的脖子吹得泛起了玫瑰色。
简爱又羞又愤,咬上了他的鼻尖,却又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卸下了力道。达西先生的喉咙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他沙哑地说:“还有左脸。”
那片温热微微一滞,接着游移到了他的脸颊。
“再往下一点。”
“还有这里。”他抬起了头,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抚上了她的脖颈。简爱的手撑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眼神被他灰蓝色的眼睛吸入了深渊。她侧过脸,低头,主动地吻在了他的鼻息之下。
莉莉丝敲响了餐厅的大门时,两人终于松开了彼此。简爱的头晕晕乎乎,慌慌张张地从他的身上爬了下来。达西先生也起身,圈住了腿软的她。
“博杜安先生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莉莉丝的头低着没有看向简爱,这让她的羞涩消退了许多。不过:“博杜安先生的车已经到门口了?”
“怎么会这么快?”她疑惑地看向达西先生。
“看来博杜安先生已经等你的来信很久了,亲爱的。这对你很有利。”达西先生低头,替她拨开了粘在嘴角的头发,“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达西先生。”简爱回绝道,“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罗切斯特先生昨天说今天会上门拜访。正如你所说,博杜安先生不会为难我的。”
达西先生沉思片刻:“让莉莉丝跟着你。”
简爱点了点头。
“去换身衣服吧,我送你到门口。”达西先生吻了吻她的发际。
博杜安先生的马车夫蹲在花园边,无所事事地抽着烟。他正要点燃第二根时,听到了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他回过头,看见一位身材娇小的淑女穿着乳白色的长裙,带着同色系的宽檐帽,和身边高大英俊的绅士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女仆,她仅仅穿着一身朴素黑色长裙,没有一丝装饰,可是仍然夺走了他所有的目光。
“先生?先生!”简爱提高了声音,眼见他的目光完全凝滞在自己的身后,就明白了。车夫骤然清醒,脸红着挠了挠头,替她打开了马车门,结结巴巴地说:“爱小姐,请上车吧。博杜安先生正在出版社的仓库等您。”
简爱点了点头,莉莉丝扶着她上了马车。达西先生背着手,看着她们坐稳后,给马夫一些小费。马夫惊喜地手下了,竭力赞美达西先生的慷慨。达西先生的视线没有离开简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注意安全,不必开太快。”
马夫千恩万谢地承诺后,跳上了前面的驾驶位。
“晚一些我让李文去接你。”达西先生隔着手套在她手上轻轻一吻后,马车开动了。
博杜安先生一大早穿着晨衣在餐厅里喝咖啡时,就听到了贴身男仆匆匆的脚步声和他兴奋的声音:“博杜安先生!爱小姐送上拜帖了!谢天谢地,她终于到了!”
博杜安先生的手一抖,咖啡险些翻在了身上。博杜安太太状似吃醋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博杜安先生哈哈大笑,搂过妻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太太!难道你不是也在焦急地等待你的偶像吗?查理,快把拜帖给我看看!”
博杜安太太在他面前接过了那封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以后,交给了她的丈夫,兴高采烈地用唱歌一般地语调说:“我现在就要给小姐们写信!我们未来的明星到了!”她亲吻了丈夫后,提着裙边离开了餐厅。博杜安先生看着他已经共度了二十几年时光的妻子,笑得十分甜蜜。“快把纸笔给我,我马上就写信,和爱小姐在东郊的仓库约定见面!”他命令道。
“等等,让阿尔芒驾驶马车亲自去接她!”
匆匆换了衣服以后,博杜安先生自己骑着马,往巴黎东郊跑去。印刷厂就建在东郊的河边,仓库也在附近,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完全是他的产业。骑马赶到仓库的办公室时,简爱还没有到,他命令工人们带他去仓库里盘点检查库存,这里的书很快就会送到各个图书馆和书店。
简爱到来时,仓库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个个大纸箱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工人们带着手套,盘点着货物。本以为如同当初在伦敦时一样,在办公室里与博杜安先生面对面谈话,没想到车夫阿尔芒直接把她带到了仓库的内部。
“博杜安先生!爱小姐到了!”阿尔芒大喊,里面没有落脚点,简爱的裙子洁白干净,他可不敢让爱小姐步入这混乱的场景。
简爱见那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士回过了头,他的目光比鹰还要锐利,身材精瘦,紧紧包裹着手臂上肌肉分明,可是他嘴角无意上扬,露出的微笑,昭示着他的好心情。简爱也挂起了微笑,提着裙角从大箱子的空隙中跨了过去,向他伸出了手。
“博杜安先生,初次见面。”
博杜安先生看着面前细弱的手,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与她握手:“爱小姐,初次见面,久仰大名!”这位女士虽然看上去十分柔弱,可是她的手和眼睛同样坚毅有力。
“我才是久仰大名,先生。您真是不拘一格的人物,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出版我的作品……在伦敦时,我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哼!死板的伦敦佬!”博杜安先生冷哼道,“您才是真正的不拘一格,爱小姐。快跟我来,仓库里太乱了,我让主管已经在办公室备好了茶。”
“哦!”简爱点了点头,看向了地下被打开的大箱子,“这些就是……”
“没错,爱小姐!这些就是您的作品了!”博杜安先生弯腰,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崭新的书,递给了她,“事发突然,沙龙就快要举行了,我来不及给您寄样书,就先做主印了第一批。”
简爱接过了这本肉桂色封皮的书,轻轻抚过,眼中起了一阵水雾。这书并不很厚,刚刚好一个手指的厚度,烫金的字印刷着书名《逃离深渊》和她的名字——简·爱。她翻开了书本,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油墨味道。这并不好闻,可是简爱却觉得,这比任何香水和食物都要诱人。
她沉默地跟着博杜安先生,跨过了这略显混乱的仓库,来到了另一头。博杜安先生打开了一扇门,莉莉丝跟着简爱走了进去。
这里是博杜安先生的临时办公室,里面犹如另一个小仓库一样,堆满了样书。地上也并不整洁,堆积着废纸和旧报纸。
“自从大革/命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求一种突破,爱小姐。”博杜安先生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抽出了一支雪茄,“哦!抱歉,介意我抽一支烟吗?”简爱摇了摇头:“您请。”
他点燃了雪茄,没有吸,只是看着它顶部的火光:“旧贵族们还享受着荣耀,看不到东郊人民的生活早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男男女女走进了工厂谋生,可是他们却浑浑噩噩。爱小姐,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当然是美好的,无论是文学还是艺术。可是,现在的巴黎,更需要一种现代性!”
他的语调格外的冷静,仿佛这些话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打好了几次草稿了。
“我看中的正是《逃离深渊》的女主人公身上的反叛。她出身低微,被囚/禁,被不公平地对待,可是她勇于打破内在和外在的桎梏,用自己的双手——而非家族的荫蔽打开了新的生活。她会被大家接受的!”博杜安先生挥了挥手上的雪茄,橙红色的火光在空中划过,“爱小姐,我们赶上了好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大概是19世纪上半叶。法国大革/命已经结束了,正是新老交替的时候。
86.法兰西玫瑰(四)
博杜安先生剖析了他的想法, 他的话让简爱心中震动不已。巴黎与伦敦不同, 法国在经历了大革命以后, 国王下台, 旧贵族还匍匐着试图维持着家族的荣耀, 可是巴黎却已经被工人们占领了一大半。
旧贵族们矛盾极了, 他们的地位在大革命后一落千丈,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拿祖上的荣耀装点门面,那些绞刑架下的鲜血可不是香甜的番茄汁, 可是仍然有些不识时务的老派“贵族”心里却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聪明的官吏和法官们成为了新贵,他们本身就购置了土地,却在共和国时期和拿破仑时代顺应革/命, 扶摇直上。与其说他们是“贵族”,不如说是新的中产阶级和商人。
工业革命的发展下,无数的工人涌到了巴黎周围, 在工厂里谋生。恶劣的生活条件和爆炸的人口, 让东区失去了巴黎的优雅和精致,工人们挤住在一起, 赚着最少的钱,吃着最多的苦。
“反抗一触即发。”博杜安先生把雪茄咬在了牙齿之间,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爱小姐,我不敢说我们的作品能否成为推动力。我也不敢说这究竟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先生。”简爱抓紧了手中的帽子,平心静气地说, “有些怒火和怨气是压制不住的,这个社会本就对工人们不公平,他们有权为自己争夺权利。”
博杜安先生抬眸,一双鹰眼紧紧地盯着她,沉默许久后,似笑非笑道:“爱小姐,您真是胆大,也难怪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并非我胆大,先生,这是顺应潮流。您一定比我更明白,大革/命的本质是什么。”是的,简爱已经从他的态度里看得明明白白,博杜安先生是一个反抗者,一个聪明人,早就看透了社会变革的本质。
简爱清咳了一声,继续说:“容我大胆地猜想,您一定不只是想当一个出版编辑吧?我猜猜——新议会?”博杜安先生有这样的胆量,就一定有对应的底气!从他的穿着气度上看,他必然不是出身世家——他并不如同达西先生一般矜贵傲慢——可是他的眼睛锐利而理智,仓库里的人对他毕恭毕敬,而在他的授意下,第一批印刷品竟然能这样大批量地生产出来,雷厉风行,可见他大概率是仓库和印刷厂的主人,甚至可能是出版社的主人!
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拥有这样的资产和权力?他甚至和罗切斯特先生相识,要知道,罗切斯特先生虽然“只是”一个英国落寞家族的主人,可是家族的荣耀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磨灭的!
面对简爱的质疑,博杜安先生哈哈大笑,他并不感觉到冒犯:“和聪明人谈话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爱小姐,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他抽了一口雪茄,烟雾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让他的表情变得模糊,“我说我们运气不错,不只是顺应了潮流,更重要的是,上个月,国王刚颁布了新法令,出版物必须获得政府执照。可是你看,我们的仓库早早就准备好了!”
他得意地笑着,起身猛地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一阵仓库的油烟味和纸屑飘飘扬扬。
简爱侧过了脸,莉莉丝适时地为她递上了一张帕子遮挡呛人的尘屑和烟雾。
“博杜安先生,你让我困惑了。”简爱没有接过熏香的手帕,她眯起了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的光影下高大的身影,“你究竟是把我当作武器,还是替罪羔羊?”
“爱小姐,我们是战友。”
简爱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莉莉丝守在了她的身边,用帕子沾了水替她擦拭着沾满了灰尘的手。
简爱在思考博杜安先生的话。他表现得像一个激进的自由派,简爱很明白,他在为自己的政治思想争取砝码,更是为了工人和穷人的福祉。如果跳出这个时代,简爱完全支持并欣赏他的做法。可是她现在作为一个英国人——一个未婚夫甚至是英国大地主的英国女人,该不该这样冒失地闯进法国人的争斗中?
正沉思着,马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莉莉丝探出了头:“简小姐,博杜安先生骑马赶过来了。”简爱睁开了眼,让李文停了车。
博杜安先生一拉缰绳,在马车旁停了下来:“爱小姐,我忘记将沙龙的正式请帖交给您了!”他低着头,从马车的车窗中看进去,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莉莉丝看见简爱冲她点了点头,便伸手接过了请帖。
“爱小姐,我希望我的话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怎么可能!?简爱心想。
“我并不是鲁莽的年轻人,爱小姐。我的夫人将会是沙龙的主持,也没有男士参加。您就当作普通的下午茶。”
“普通的下午茶可没有那么多贵人,先生。”简爱接过请帖,上面印着烫金的图案,打开的一瞬间,还有一阵香风袭来,“我会好好考虑的。”
博杜安先生还想再说什么,却也知道过犹不及,客客气气地摘帽告辞了。李文一挥马鞭,马车又开始在颠簸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了。简爱手上抓着请帖,莉莉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简小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莉莉丝疑惑地问,“您不是只需要参加一个沙龙吗?出版的事宜交给博杜安先生就好了。如果您需要律师,布里格斯先生也已经在赶来法国的路上了。”
简爱皱起了眉,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马车在一阵强烈的晃动之后,变得平稳了起来。简爱拉住了把手,稳住了心神。她看向窗外,马车已经从东区的地界离开了,现在马车正在塞纳河的桥上穿过。往后看,灰扑扑的工厂和仓库林立,脏污的街道旁,瘦弱的妇女和儿童穿着灰色和黑色的破旧衣服,工人们来来往往地穿梭着,有的搬运着重物,有的大声地呵斥着更低一级的人。
塞纳河也不是前世印象里的美丽浪漫,脏污的水从工厂的下水道滚滚地投了进来,水面上漂浮着不明物体。
“简小姐,这里的环境连伦敦都比不上。”莉莉丝感叹道,“我当初……趴在马车底下到达伦敦时,热心的市民还曾邀请我去家里吃饭。”
“他们还不算是市民,莉莉丝。”简爱看着那些追逐打闹的孩子,“巴黎确实需要变革——不,变革一早就存在了,只是很少人看到了这其中的本质。”说到底,从上到下仍然是国王和资产阶级的冲突,可是没有土地和资本的工人们呢?
莉莉丝听不懂她的话,她看着塞纳河,眼神突然被一个飘荡的东西吸引住了,呼吸一滞。简爱察觉到她的失态,随着她直勾勾的眼神望去。
水面漂浮着一具尸/体,从那长长的金发能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女人。她赤身裸/体,皮肤惨白,她在水面上随着轮船激起的波浪沉沉浮浮。莉莉丝吓得不行,声音尖细而干涩:“简小姐!我们要救她吗!”
“她已经死了好几天了。”简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漂浮起来尸/体,说不定已经形成了巨人观。她感到一阵害怕和无力。
突然水面上传来了一声惊呼,一艘小船上的人也发现了这具尸/体,呼喊着来人,把她打捞了起来。简爱让李文靠边停了车,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靠在桥的扶栏上看着那边的动静。她身后的马车来来往往,没有人对这里感到惊奇,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简爱顿觉在脸上吹过的空气腐臭而冰凉。
那具尸/体被长长的竿子拖到了岸边,放在了一个拖车上,很快就消失在东岸的灰色的建筑怪兽之中。简爱叹了口气,腿有些软,在莉莉丝的搀扶下,上了车。
很快,马车驶离了这座桥,来到了西区。
这里骤然和东区不是一个世界了。树木环绕间,一座座秀丽的独栋别墅相隔着干净宽阔的街道,再往里走,就是真正的繁盛的市区了。这里的空气甚至都是香甜的,各家各户门口种植着盛开的鲜花,哪怕到了秋日已经落下了一大半,还有适应季节的绿植长势正好。
莉莉丝也感觉到了这期间的差别,心情也变得低落。
李文的马车越来越慢,突然停了下来。
“爱小姐,前面有人正在搬运行李,马车挡在了路中间。”李文朝身后喊道,简爱微微探头,发现前方正是一个旅馆,旅馆门口停着一辆朴素甚至有些丑陋的马车,里面搬下了几个破旧的小箱子。
“这倒是奇怪,他们的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破旧!”莉莉丝疑惑道。确实,这些人的东西与这里的环境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倒不是说它是贫民窟的风格,只是与华丽精致的巴黎格格不入。
一位粗/壮的妇人下了车,她的脸和身材一样方方阔阔,要不是看到了她的胸脯和长发,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个男人呢!她恭恭敬敬地扶着身后的主人下车——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材丰腴,面部柔和,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蓝色裙子,身上很少有装饰品。
她轻声地斥责仆人挡住了大路,命令他们赶紧让开,接着就向简爱的马车看过来。
她的嘴角挂着微笑,简单朴素的着装遮挡不住她的气质。她的眉头似乎习惯性地微微皱起,虽然面容娴静,可是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却深藏着敏锐而警惕。
她对身后的女仆说了什么,只见女仆大步往简爱的马车走来,粗声粗气地开口致歉,莉莉丝拉开了车门,跨下了马车,和她礼貌地寒暄着。
简爱透过大开的车门,见那位金发碧眼的法国小姐正惊疑地看着她。
87.法兰西玫瑰(五)
“小姐, 真是太抱歉了, 我们很快就把马车移开。”面前女仆的法语是浓重的外省人口音, 简爱皱了皱鼻子, 莉莉丝完全听不懂法语, 疑惑地看着她。
女仆的主人察觉到了这里的尴尬, 回头对旅馆的男仆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款款走来。粗壮的女仆在她的耳边嘟嘟囔囔,她点了点头。
“女士, 不好意思,我们的车尽快就开走。”她开口就是标准的英语,这让简爱颇为诧异。简爱客气地点头致意:“没关系, 小姐。我们并没有急事,您请便。”
这位女士也抿着嘴微笑,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之中。她们各怀心思, 看着来来往往搬动行李的仆人们,出了神。
一位精瘦的男仆吃力地搬运着大箱子, 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重物,他摇摇晃晃地, 差点搬不动衰落了下来。健壮的女仆大步上前,一把拖住了大箱子,粗声粗气地训斥他。简爱听着她粗犷的声音,看着她强壮有力的手臂肌肉,若有所思。
身边的女士轻轻地开口:“小姐, 您来自英国?”
“是的,我来自英国的哈福德郡。”
“哈福德郡?”她的语气十分困惑。
简爱点了点头:“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或许您没有听说过,但是那儿的庄园确实如同油画一般。广阔的天地间是大片大片的草坪和农田,一年四季都会有各色各种的鲜花。”
“听上去棒极了!小姐……那里有荆棘吗?”她试探道。
“荆棘?”简爱挑了挑眉,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并没有,小姐。您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她看上去有些窘迫,也有些失落,重复道,“随便问问。”
简爱看着她的神情,皱起了眉头,又是一阵怪异的沉默,简爱看着前面的马车就要准备驶离了,匆匆开口:“小姐,您是来巴黎拜访亲戚好友的吗?……哦,恕我冒昧了。”她指了指搬运行李的仆人们。
“并不是,小姐。”法国女人摇了摇头,“我是来参加一个沙龙的,不过确实要在巴黎住一段日子。学校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帮忙……”
“学校?您是教务人员?”这可不太像。
“不是的,我只是一个出资人。”她微笑着,眼睛也亮了起来,“慈善学校!小姐,您一定听说过吧?”
“当然,看来您是一位爱心人士!真是让人佩服!”简爱奉承了一句,“社会正是需要您这样的好心人,穷人和孩子们才有了生活的希望。”
她的脸变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我曾经也……”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接着立马换了话题,“您是英国人,也是来拜访亲戚的吗?或者是来度假?小姐,现在来巴黎可不能算是个消遣。”
“嗯……我也是来‘工作’的!当然,我恰好也要参加一个沙龙。”简爱眨了眨眼。
“博杜安太太!?”她瞪大了眼睛,和简爱相视一笑,“看来,我在沙龙上也有伴了。”她看上去松了口气。刚说完,她的女仆走了过来,和她禀告:“欧也妮小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简爱的眼瞳急剧收缩,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不要太过颤抖:“欧也妮?您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接着试探地问道,“我还没有问您的姓名呢!”
“简·爱。”
达西先生早早就坐在花园里的桌椅上,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等着恋人的好消息。他的手上捧着一个小册子随意翻看着——这是上午走在巴黎的大街上时,被街头涌动的学生们塞在了手里的宣传册子。达西先生灵敏地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性,他没有想到巴黎已经到了这种一触即发的地步。
罗切斯特先生坐在他的对面,手中拿着一本游记,看得入神。
“罗切斯特先生,您不担心吗?我从未想到巴黎的情况已经这么严峻了。”达西先生皱起了眉头。
罗切斯特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游记,倒了一杯茶水:“达西先生,我不过是一个英国的普通乡绅,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波及到我的头上。要我看,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是就算巴黎的倾覆就在眼前了,我们也不是没有退路。”
达西先生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茶杯,点头致意感谢后,接着说:“如果单纯如您所说的那样,我并不担心。只是简妮特的想法你我都明白,她对世人的怜悯和对苦难的抗争——势必会让她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是,这种怜悯和勇气,正是我之所以爱她的原因。”
“矛盾极了,达西先生!”罗切斯特先生感慨地摇了摇头,他侧耳听到一阵马蹄声和车轮滚滚的声音,“她回来了。”
达西先生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和册子,起身走到了花园的门口,看见李文驾驶着马车在夕阳下缓缓驶来。不一会儿,马车就在门口停住了。
李文匆匆和达西先生打过招呼后,就拉出了脚踏板,打开了车门。达西先生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姑娘哑然失声。
“达西先生,您这样就认不出我了?”简爱看着达西先生一副惊疑的样子,笑出了声。
达西先生骤然回过神来,他走上前,心疼地揽住了她得腰,就想把她侧抱起来。简爱惊呼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连连叫道:“我没事!只是泥水和灰尘而已!达西先生,快放开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看着罗切斯特先生调笑的眼神,忍不住红了脸。
“你看上去就像在花园里打滚的花猫。”罗切斯特先生丝毫不给面子。
简爱出门时穿了一身奶白色的裙子,从肮脏的东区回来之后,裙底沾满了灰褐色的泥水,裙身上也是被烟尘和飞溅的污水染成了一块一块的灰斑。穿着一身黑的莉莉丝也没有逃脱“厄运”,灰色的泥渍在纯黑的底色上也格外显眼。
达西先生上下打量着简爱,见她精神不错,也没有其他明显的伤痕,才放下心来。“亲爱的,巴黎实在太乱了,我难免会担心你。快去洗漱换身衣服,有话晚一些说。”
简爱也确实受不了身上的脏污了,和罗切斯特先生打过招呼后就先上楼了。楼梯上遇到了乔治安娜,阿黛拉和莎拉,她们看到简爱狼狈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达西先生见她的背影离开了转角,回头向李文询问着一路上的情况,听他描述了东区繁忙但破败的厂区,塞纳河中的浮/尸以及遇到了法国著名的慈善家葛朗台小姐。达西先生的眉头越来越紧锁了。
“罗切斯特先生,我们必须提醒简妮特。”达西先生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我必须保护好她!”
沙龙在一百年前往往是贵妇人们私密的交流场所。逐渐地,男人们开始成为主导。可是现在,博杜安太太作为一个沙龙主人,架构起了一个糅杂了各个社会等级的女性“会议”。她约定了受邀人在下午茶的时间前往郊区租赁的一栋别墅,喝喝茶,聊聊天。
莉莉丝用了自己全部的巧思,为简爱打扮了起来。阿黛拉也带着索菲早早就来到了简爱的房间,为她的造型出谋划策。
“这真是出乎我所料了,阿黛拉。有必要弄成这样吗?”简爱踢了踢蓬松而宽大的裙摆,一阵绝望,这样的裙子确实很好看,但是行走起来也太困难了。
“简小姐!这里是巴黎!”阿黛拉就快要尖叫了。她对于舞会和聚会向来都十分积极,这一点遗传了她母亲的基因。索菲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站在了简爱的身后,替她勒紧了束腰。简爱面容痛苦地扶着床柱,心里却感到哭笑不得。她这会儿已经深切地体会到“泰坦尼克号”里露丝的感受了。
她被安排穿上了一身玫瑰色的礼裙,蓬蓬的袖子十分夸张,而腰部却被勒得紧紧的。
“哦!我现在怀念在尼日斐的舞会了!那可没有这么受罪。”她嘟囔道。
一阵从上到下的熟悉装扮后,她终于能挺直身体了。她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行动也不灵敏,但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吧,确实很好看。”她不得不赞叹索菲和莉莉丝的手艺,“只是我感觉,我的腰部随时都要崩开了!”
阿黛拉笑倒在了沙发上:“简小姐,你现在比所有的玫瑰花都要好看!”
简爱双手叉着腰,撇了撇嘴,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可不觉得,自己普通至极的外貌能征服善于保养和穿戴的小姐们。
“我出发了!祝我顺利吧!小姐们。”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加油打气,却在肩膀上方看见了恋人的眼睛。
“祝你顺利,亲爱的。”他从身后抱紧了她的腰,在她的脸侧轻轻一吻,“不要让我担心,我先前提醒过你了,博杜安先生的野心可不小,别为他挡了刀。”
简爱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失重般地往后躺倒,把脸埋在了他的下巴和脖颈处,闷闷地说:“我会注意藏拙,达西先生。在没有弄明白这里的局势之前,我不会鲁莽的。”他身上又出现了淡淡的烟草味,简爱轻嗅,轻声问他:“你又开始抽烟了?”
“一点点,简妮特。”他把怀里的人转了个方向,俯身和她拥抱,“我很担心,尼古丁能让我放松一些。”
简爱愧疚地抱紧了他,汲取着他的温暖。
“不必担心,我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口口声声要看事业线,但是后台数据告诉我……GG了呜呜呜,是不好看吗QWQ
88.法兰西玫瑰(六)
马车在一栋房子前挺住了, 简爱坐在马车里拉开帘子往外看去, 一众马车整整齐齐地停靠在一边,车夫们三三两两地聚坐在一起抽烟说话。李文打开了马车门,简爱冲他点了点头就要下车, 被身后的人抓紧了手指。
简爱知道他的担忧, 在他的手上印下一吻:“我知道分寸, 不会冲动的。”
达西先生定定地看着她,半张脸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接着猛得用力一拉, 简爱低呼一声撞在了他的怀里。达西先生在她嘴唇上重重地吻了下去,他手上轻抚着她的脊背的力道却很轻:“去吧,享受你的聚会。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简爱的嘴唇动了一下, 没有拒绝他的等待。她深吸了一口气, 下定了决心,提着裙子跨下了马车,莉莉丝赶忙从车夫旁跳了下来替她整理好裙子。简爱朝着灯火通明的宅子走去, 跨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的背后是达西先生担忧而殷切的目光。
把邀请函递交给了门童,简爱跟着随从刚一进门, 就见一位穿着黑色礼裙的夫人迎面走来。她的眼睛明亮而充满活力,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并不虚假,简爱看着她眼神中熟悉的期待和炙热便有了一个猜测。
“爱小姐,我等您很久啦!” 她的声音活泼有力,她揽上了简爱的手臂, 亲昵不已,“我的丈夫正是博杜安先生,他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称赞过您的才华和大胆。当然,我已经看过您的作品了,确实——好极了!我看得废寝忘食,博杜安先生还嘲笑我,就差枕着您的作品入睡了呢!”
“博杜安夫人,您实在太好心了!我的作品并没有您说得那么优秀。” 简爱有些承受不住她热情的奉承,“您能喜欢它,那么它也不枉飘洋过海来到您的面前了。”
“瞧您说的这话!” 博杜安夫人带着她往休憩室走,“您真是过分谦虚了,来,我将您介绍给夫人小姐们,她们也早就期待新朋友了。”
说着,博杜安夫人就带着她穿过了一道华丽复古的拱门和屏风,跃入眼前的景象让简爱心跳加速——衣香鬓影的夫人和小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着话,她们之中大多数人都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这里,博杜安夫人带着她站在了休憩室的中心。
“夫人们!小姐们!这位就是简·爱小姐,一位作家,当然也是我的丈夫博杜安先生的合作伙伴。” 博杜安夫人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两位年轻的小姐拉着手向简爱走来。
“作家?这可太稀奇了!爱小姐,您是写爱情的吗?”这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士柔声问道,她的黑色眼眸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哦!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歌兰侬。”
简爱和她互相打量着行礼:“歌兰侬小姐,您好——我的作品或许不能分类为爱情,虽然其中也有爱情的因素。是的,爱情当然必不可少,这是最美的情感!它主要描述了一位女士如何从囚禁之中逃离,凭借自己的艺术才能脱离了苦难。”
“艺术才能!”歌兰侬小姐重复了这个词,她惊喜道,“绘画?音乐?还是舞蹈?”
“绘画!”
“哦!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我也热爱绘画,可是我的父亲和兄长都不支持……”
“如果歌兰侬先生们为你购入了全法国最棒的颜料也能称作为不支持的话!歌兰侬小姐,就没有比他们更贴心的人了!”博杜安夫人调侃着,她向简爱介绍旁边另一位小姐,“这是安苏菲小姐,你们或许会有共同话题的!”她压低了声音,“安苏菲小姐也曾向博杜安先生投过稿。”
简爱和她行了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貌不惊人,在活泼的歌兰侬小姐身边显得格外的安静和不起眼,可是她的眼睛冷静而睿智,如同她一身雪白的长裙,整个人气质如兰,她脱口而出的是带着些许法语腔的英语:“爱小姐,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聊一聊。我在写作上总是有些困惑,希望您能指导指导我。”
“指导万万谈不上,安苏菲小姐。”简爱与她握手,“我也很愿意和作家们交流。”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博杜安夫人看向了门口,随即惊喜地迎了上去——至少看上去是惊喜的——“德博阿尔内夫人!兰波特夫人!夫人们和小姐们等待你们多时啦!你们不来,我们的沙龙可缺少了核心人。”
兰波特夫人微微一笑,她谦虚地和博杜安夫人行了礼:“博杜安!你害怕沙龙没有核心人物?你才是沙龙上最重要的人。”德博阿尔内夫人傲慢地冷哼一声,她冲着博杜安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面了。
博杜安太太面上是一如往常的热情和欢乐,她带着两位贵妇人在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了。简爱站在一侧打量着,很显然这两位夫人是沙龙的常客,或者说,在这间屋子,除了她是一个外来人,其他人都互相认识。
德博阿尔内夫人和兰波特夫人最为德高望重,她们一落座,女士们就纷纷上前行礼。歌唱家卡莉斯塔最受德博阿尔内夫人的青睐,卡莉斯塔获得了她的允许,坐在了她的身边。
另一边的沙发上,以坎迪斯夫人为核心,年轻的小姐们围坐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坎迪斯夫人和蔼可亲,有耐心地倾听着,时不时给出一点建议。
“哦!这位是个生面孔了!博杜安?”德博阿尔内夫人享受完卡莉斯塔的奉承,心情大好,终于舍得将目光留给了坐在一旁和歌兰侬小姐以及安苏菲小姐一起悄悄说话的简爱。
博杜安夫人早早就等着她这句话了,她微笑着拉着简爱在两位夫人面前行礼,介绍道:“这位是来自英国的简·爱小姐,她的女性主义《逃离深渊》就要出版啦!”
“哦?英国佬?”德博阿尔内夫人面露不屑。兰波特夫人挑了挑眉,看向了简爱:“爱小姐,恭喜了!我们什么时候有幸能一阅您的大作呢?我真是太高兴了,总算有个女孩子完成了我年轻时的梦想。”她的语气温和中带着鼓励,简爱心里因为德博阿尔内夫人轻蔑的态度而感到的不悦很快就被打散了。
“很快了,兰波特夫人。博杜安先生的效率很高,我一点都没有操心,前些日子已经在东区的仓库里看到了成摞的印刷品。”简爱看向了博杜安夫人,“真心感谢博杜安先生的帮助,否则我的作品也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接受呢!”
“这是他的工作,亲爱的。博杜安先生很欣赏您的作品的与众不同,您笔下的大胆和反叛精神正是我们一直寻求的。”博杜安夫人提高了声音,话虽然是对着简爱说的,可是她的眼神反而看向了两位贵妇人。
德博阿尔内夫人脸色骤然冷放了下来,兰波特夫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真希望能尽快看到。女性主义?这倒是个新奇的题材。”简爱松了一口气,兰波特夫人是一个聪明人,灵巧地将重点偏向了女性主义题材,而非现在巴黎所充斥的对立矛盾。
“我已经带了一些书过来,爱小姐,如果您不介意我借花献佛,就将您的作品送给女士们了!”
“当然不介意!博杜安夫人,这是我借花献佛了。”简爱被她这一手操作惊到了。
歌兰侬小姐一直留意着这里的情况,安苏菲小姐在她身后惊喜地向博杜安夫人和简爱道谢,简爱连连谦虚。话题很快就从简爱的身上转到了贵妇人之间常常讨论的家长里短和服饰的新风尚,简爱趁机和两位小姐一起溜到了另一边的卡座里。
“爱小姐,您可真不怯场!”歌兰侬小姐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道,“德博阿尔内家族祖上是旧贵族了!您一定也明白巴黎现在的状况,他们先前站在了国王那边,可是近来的风向……他们似乎有意游走在另一个‘阵营’了,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沙龙上。”
简爱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娇小的姑娘,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只听见她继续说:“兰波特家早早就站在了另一边——尽管老兰波特先生也曾是子爵。这两位夫人年轻时可都不对付,可是近来却走得很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个家族一定有交易在。”
简爱环顾四周,见没有人留意这里的谈话,才小声地说:“歌兰侬小姐,您太大胆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我父亲和兄长是政府职员。”歌兰侬小姐眨了眨眼睛,她悄悄用手指着另一边的卡座,“坎迪斯夫人是个寡妇,她热衷于慈善,是个大善人。你知道东区的修道院吗?就是她投资的,失去了丈夫的女工人们把那里当成了寄托。”
坎迪斯夫人正耐心地听着小姐们争论什么颜色的衣裙更衬肤色,什么款式的蕾丝边与她们的长裙更配。她的眼尾微微皱起,看上去十分温柔娴静。
“哦!对了,还有一位索漠来的葛朗台小姐,她还没有到!她也是个大善人,索漠周边一半以上的孤儿院和修道院都是她扶持的。当然,男人们更津津乐道的是她的财富!听说她有千万法郎的资产,老葛朗台已经死了,她是唯一的继承人。也不知道她会选择哪位绅士作为丈夫……”
话音还未落,就见门口传来了骚动,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位白裙少女走了进来,她身上的衣服并非任何珍贵布料,形制标准但是甚至有些粗糙。
德博阿尔内夫人皱起了眉头,正要习惯性地训斥她的随性装扮不符合礼仪,却见博杜安夫人带着满脸的笑容迎了上去。歌兰侬小姐的语气变得急促,她兴奋地低声喊道:“葛朗台小姐来了!”
葛朗台小姐在寒暄过后,视线四散,终于与简爱对视。
“爱小姐也已经到了,是我来晚了。”葛朗台小姐主动朝简爱走来,她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哦!你们已经认识了?”博杜安夫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是的,我们前些天就认识了,一见如故。”葛朗台小姐挽起了简爱的手,微微一笑,“爱小姐可是我的贵人,她愿意拿所有的稿酬和收益和我一起做慈善,还愿意捐赠一批书籍给修道院以及孤儿院的孩子们。”
“这是我力所能及能做到的所有了,葛朗台小姐。”简爱真情实意地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曾经受了好心人的帮助,才能活下来拥抱新的生活。现在也该让我为那些和我有一样遭遇的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89.法兰西玫瑰(七)
人到齐了, 沙龙也正式开场了。
简爱作为一个新人,博杜安夫人也抱有其他的心思, 自然是要将她好好介绍给女士们。简爱早早就在船上的时候练习了自我介绍,心里也不算紧张。女钢琴学生卡美利亚毛遂自荐, 为她们弹一曲抒情曲作伴奏。
女士们都在沙发上落座了, 围成一圈。包括博杜安夫人在内一共有四位年长的太太,坐在了正中间的沙发上, 其余的艺术家和小姐们各怀心思地落座在两旁。
德博阿尔内夫人扇着扇子,还没听完简爱的自述和她的书里的主要内容, 打断了她的话:“那么,爱小姐,您并未接受过淑女教育了?” 她斜着眼打量着简爱的穿着和言谈举止。
“是的,夫人。我在慈善学校长大。”
德博阿尔内夫人随手翻开了博杜安夫人送给每人一本的《逃离深渊》, 用一种歌剧般的语调怜悯地说:“哦!可怜的孩子, 难怪你这么了解穷人们的生活。”
兰波特夫人皱了皱眉头, 她瞥了一眼装腔作势的德博阿尔内夫人,温和地对简爱说:“这很好, 爱小姐。您能这样神气地站在我们之中,必然是吃了不少苦。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啊, 你说对不对?坎迪斯?”
“您说得没错,兰波特夫人。” 坎迪斯夫人柔柔地开口,她起身握住了简爱的手,“亲爱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好好你的书了!”
“爱小姐的独立个性值得每一个年轻小姐学习。” 博杜安夫人对身边的小姐们说, 只见她们都点了点头,简爱猜想恐怕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表面上的乖顺。
葛朗台小姐之前有些失神,她坐在了简爱身边不发一言。听到了博杜安夫人的话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难怪爱小姐愿意和我一起资助孤儿院和修道院,这其中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简爱冲她微微一笑。
这会儿,钢琴声渐渐停止了,博杜安夫人感谢了卡美利亚的演奏,接着便宣告大家可以自由聊天说话。年轻的小姐们顿时在扇子底下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歌兰侬在背后悄悄戳了戳简爱的腰,示意她一起走到一旁说话。
安苏菲也跟了上来,简爱顺手拉上了葛朗台小姐,四人落座在了窗边的卡座里。
“德博阿尔内夫人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歌兰侬嘟着嘴抱怨道。
“好了,歌兰侬!声音小一点,别让她听见。”安苏菲昂着头,看了看休憩室中间一起喝茶说话的贵夫人们并没有留意到这里后,悄声地告诫,“别给你父亲和兄长惹麻烦!他们已经够烦的啦!”
歌兰侬挑着眉,打趣地看着她的朋友:“是啊,东区的事情可让哥哥忙坏了!安苏菲,你如果担心,大可以过来拜访呀!”安苏菲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忿忿地捏住了歌兰侬苹果似的脸蛋。
“东区?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爱听到了这个关键词,联想到前几天的所见所闻,皱起了眉,“我前几日去东区,那里的氛围实在紧张……”
葛朗台小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摸着温热的茶杯,满脸的担忧。歌兰侬这下认真起来了,她环顾四周,发现女士们都聚集在一起说说笑笑,没有人窥视她们的言行,压低了声音:“那里危险极了,爱小姐,如果您没有必要的事情,一定不要再去东区了。前阵子刚起了一阵□□,宪兵在深夜里开了枪,我哥哥一大早听到了这个消息就赶去了……我偷偷听到了他和父亲的谈话,塞纳河的支流里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简爱吓了一跳,她回忆起了那天在桥上看见的浮/尸。葛朗台小姐厉声道:“那我们更应该去帮助穷人们了!那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地狱!”简爱诧异地看向了她,这个葛朗台小姐身上有一股坚强的意志,并且十分强势!
“我刚来巴黎不久,对这里还不熟悉。”简爱无意识地扯着宽大的袖口。
安苏菲小姐理解地点了点头:“爱小姐,您是英国人,自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说实话,就连大部分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夫人们,也浑浑噩噩,根本弄不明白局势的严重性。我和歌兰侬原本不想参加任何沙龙了……想必您也看到了,‘贵族’夫人们还沉浸在过去的荣耀里!”
“若非出于对博杜安夫人的信任,若非得知了葛朗台小姐和您也会参加这次沙龙,我们才不会来呢!”歌兰侬小姐抱怨道,“我可受不了那些陈词滥调!分明早在大革命时期——”她的嘴被安苏菲小姐捂住了。
“银行已经暂停了贷款——他们担心国王的动作——可是资本家遭了殃,东区的工厂已经关了好几家。”
“工人们被辞退了,他们往常的工钱也只够吃喝,一旦失去了工作,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更别提倘若一旦生病……他们只能等死。”
歌兰侬小姐和安苏菲小姐无疑已经就这个问题探讨过多次了,她们的话让简爱的心沉了下去。她作为后世人,当然明白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所有的变革都伴随着鲜血和牺牲。她作为一个外来人并不想过多干预,可是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那天塞纳河上水肿的浮/尸的可怖景象就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葛朗台小姐,您打算在东区资助孤儿院和修道院,这要比任何时刻都难!”安苏菲小姐的语气无比低落,葛朗台小姐也变得沉默了。
简爱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姐们,心底却在为她们喝彩。她们身处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大部分人都不会思考的超前意识,在这个小小的卡座之外,女士们的欢笑声一阵一阵地传入了鼓膜,她们娇笑着讨论新的着装潮流,拌嘴和争吵也是因为各家的男女绯闻。可是卡座以内的这几位,身体被囚禁在华丽的着装之下,心思都已经飘到了灰黑色的东区。
简爱咬了咬下唇,鼓励看着葛朗台小姐:“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愿意和你一起救助穷人,这并不是在博取好名声,他们没有比现在更需要帮助的时候了。我是一个英国人,也有自己的家庭,万万不能参与法国的政治,不能站在宣讲台上。可是我们仍然可以从底层做起,至少减少一些妻离子散和无谓的牺牲。”
葛朗台小姐的眼睛瞪大了,她刚要说什么,就被一阵酒杯破碎的声音打断了。
四个小姐同时起身,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先前穿着优雅长裙弹钢琴的卡美利亚脚边碎了一只酒杯,她全身颤抖着,眼泪从漂亮的绿色眼睛中滚滚落下。歌唱家卡莉斯塔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屑地看着她,面露厌恶:“卡美利亚小姐,您做出这样的姿态是希望我能像贝朗杰先生一样怜悯你吗?贝朗杰夫人若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会——”
“卡莉斯塔!”博杜安夫人面色严肃,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您有私人恩怨,请在沙龙之外解决,卡美利亚小姐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她给卡美利亚小姐递上了一张帕子,接着放缓了语气,“今天的沙龙只谈艺术,我想小姐们和夫人们有更多刚兴趣的话题。”
卡莉斯塔被沙龙主人驳斥,却不敢与她争辩,不满地咬了咬下唇后,重新拿了一杯葡萄酒,妖妖娆娆地坐回了德博阿尔内夫人的身边。女士们各自对视了一眼后,默契地又聊开了。简爱看着躲在博杜安夫人怀里抽泣的卡美利亚小姐,听到了歌兰侬小姐的叹气声。
“卡美利亚就住在东区。”她语出惊人。
“什么?”简爱和葛朗台小姐惊疑地对视一眼后,看向了歌兰侬小姐。
“她是一个女学生,以前在钢琴家贝朗杰先生家做女仆,后来因为杰出的音乐天赋,成了他的学生。”歌兰侬小姐压低了声音,语速却很快,“你瞧,卡美利亚又年轻又漂亮,还会弹钢琴,贝朗杰夫人难免看她不顺眼。我听说——有一日晚上,卡美利亚被赶出了贝朗杰先生的宅邸,身上仅仅穿着破碎的睡裙。”
简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听安苏菲小姐接着道:“这也只是小道消息而已!不过,自那以后就有人查出,卡美利亚小姐家境贫寒,她的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她在许多音乐厅都工作过,现在的追求者正是一位卡莉斯塔心仪的工厂主。”
“难怪她与卡莉斯塔有矛盾。”
这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四位小姐很快就抛到了脑后。她们三观相合,不过一个下午茶的时间,四人就聊得火热了。到了告别的时候,简爱已经和歌兰侬小姐和安苏菲小姐约定好了,要请她们去家里喝下午茶。
简爱和葛朗台小姐一起告别了博杜安夫人,走出了这栋宅子。门口停留的马车已经走了一大半,简爱一眼就看到了心里一直惦记的人。
达西先生正半靠在马车前,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借着马车前点燃的烛光,眯着眼睛看得出神。他的脸在黄昏的灯光下看不清楚,颀长的身影投在了落叶上。简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的身侧,正要吓唬他一下,就被猛得抱了个满怀。
“走吧,回家了。”他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啄,伸手抚开了她颊边的碎发,“你看上去很累,亲爱的。”简爱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回头,看向了另一侧的葛朗台小姐,只见她尴尬地别开了眼,随身的女仆如同保镖一样站在了她的身边。
“葛朗台小姐,我要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夫——菲茨威廉·达西先生。”
90.法兰西玫瑰(八)
她这话让两人同时一愣。
“哦!爱小姐, 您已经有未婚夫了?恭喜。”葛朗台小姐在惊讶之后,热情地恭喜了她。简爱怎么看都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但这并非嫉妒或是不屑。
达西先生在怔愣后,脸上浮起了难以掩饰的喜悦。这是简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在他的面前承认彼此的身份。
葛朗台小姐打量着眼前依偎着的两人, 达西先生的身体微微向简爱侧着, 他宽阔的肩膀将瘦削的简爱笼罩在怀中,身后的烛火照亮了一方天地, 来来往往的马车激起了飞扬的尘屑,在烛光中纷纷扬扬。达西先生以保护者的姿态, 用自己的肩背挡住了尘烟。
“是的,遇上达西先生……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简爱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葛朗台小姐哑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达西先生瞥着眼前的葛朗台小姐, 与她对视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 对怀中的人低语:“亲爱的, 乔治安娜在家一定等急了。”
葛朗台小姐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语,行了一个屈膝礼, 就要带着拿侬离开。简爱见她们只有两个女人,在这暗潮涌动的巴黎实在危险, 便提出要送她们一程。
葛朗台小姐正想拒绝,只见拿侬冲她点了点头,便连连道谢。
“不用感谢我,葛朗台小姐。我们也是顺路。”简爱安抚地一笑,扶着达西先生的手一起上了马车。葛朗台小姐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拿侬也担任了马车夫一职,利落地赶起了马车。李文也一甩马鞭跟了上去。
简爱看着前方马车的背影,放松了心神。达西先生坐在了她的身侧,从座位底下拖出了一个木框,里面放着茶点和一壶茶。他取出了一个小蛋糕递到了简爱的唇边,简爱想要伸手接过蛋糕,他却捏住了她的手指。简爱只好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个小蛋糕。
“好甜。”简爱啧了啧嘴,达西先生看着她鼻尖沾着的白色奶油,笑了一声,简爱看着他不明所以,却见他的脸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扑到了她的鼻子处,痒痒的。简爱想要抬头,和他接吻,却先一步被他吻住了鼻尖,湿/润的触感舔掉了那个白色的奶油点。
“好甜。”简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这样说,脸上仿佛烧了起来。她又羞又怒地擦着鼻子,又被一把拉进了他的怀里,半躺在他的颈窝处。
“休息一会儿吧,你的眉头紧皱,看起来累极了。”他侧过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简爱这才觉得自己的背挺得太久,束腰紧绷着,上半身酸痛得不行。她用力环住了他的腰,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睛。达西先生敲了敲马车顶棚,李文收到了消息,将马车的速度放缓。达西先生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假寐。
再睁开眼睛时,马车已经在旅馆的门口慢慢停下来了。简爱迷糊地松了松关节,达西先生将她放开了。达西先生的声音有些沙哑,简爱让他留在了车上,自己跳下了马车,和葛朗台小姐告别。
葛朗台小姐挽留她:“要进来喝杯茶吗?我带了一罐好茶叶,是索漠的公证人克罗旭先生送的英国红茶,你会喜欢的。”拿侬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突然变得大方慷慨的小姐,不明白这么一个下午茶的时间,她怎么对待这位爱小姐如同旧友一样了。
“多谢,但是不用了。我的未婚夫还在马车上等我。”简爱握住了她的手,“亲爱的,你明天如果有时间,一定要来我们的住处做客。我们的厨师手艺好极了,我想你一定也会爱上英式的餐点的。”
“毫无疑问,会的。”葛朗台小姐微笑,“不过明天我和银行行长有个会议,关于孤儿院和修道院的救济需要大量的黄金。”
“安苏菲小姐不是说……”
“银行停止放贷了,没错,不过我还有不少法郎,这不成问题。”
简爱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正是索漠城的首富,更是整个法国数一数二有钱的女人。但是她谦逊低调,让人忽视了她的家底财富。
简爱没有追问,与她约定好聚会的日子以后就告别了。他们回到住处时,简爱已经累得几乎站不稳了,达西先生半揽半抱地带她回了房,让莉莉丝好好照顾她,他绅士地在简爱的房间门口停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简爱还没睁开眼,就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摸索着打开了房门,却见乔治安娜和莎拉都穿着睡裙,兴奋地朝她扑过来。
“怎么了?”简爱被吓醒了。
“巴洛先生前来拜访了!达西先生正在客厅接待他!”莎拉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紧张坏了。‘这么早?’简爱心底觉得奇怪,她掏出了怀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上午十点了。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她觉得不可思议,看来前一天的神经紧绷确实让她消耗了不少体力。
她转而对莎拉说:“巴洛先生一定会要求见你,我让莉莉丝替你洗漱换好衣服。乔治安娜,你也是。”说着,她打了铃。
简爱把两个女孩子推回了房间后,自己回房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上了一身宽松朴素的黑色长裙后,便下了楼。
达西先生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后蓦地回头,巴洛先生也停下了侃侃而谈。简爱和达西先生克制地道了早安后,就打量起这位巴洛先生。
这是一张混血的脸庞,肤色较深,五官相较于大部分欧洲人较为柔和扁平。他的身材宽胖,身板厚实,看上去就很靠谱的样子。他笑得很和气,与布里格斯先生惯常的严肃不同,他圆润的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
这是一个生意人。
简爱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巴洛先生客气地自我介绍,他把自己和克璐上尉一起经历的大事件一一阐述,并且拿出了信物争取简爱的信任。达西先生在他上洗手间的空挡时,告诉简爱,他已经派人调查过巴洛先生的底细,这确实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你真让我放心,先生。”简爱勾了勾他的手指。
“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小姐。”达西先生故作生疏地行了一个吻手礼。
在巴洛先生提出要和沙拉小姐见面时,简爱客气地同意了,她打了铃,示意莉莉丝带着两位小姐下来。莎拉一见到巴洛先生,眼睛就亮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扑进了巴洛先生的怀里。
“我把小莎拉当作自己的女儿。”巴洛先生也擦了擦眼角,“看到她安全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放下了心。莎拉,你不知道,当我得知你偷偷离开了学校时是多么慌张!小公主丢失了,她的国王可不会放过我!”
莎拉愧疚地低下了头。乔治安娜安慰地抱住了她,看向了巴洛先生:“巴洛先生,那么您会带莎拉去印度了吗?”
“是的,达西小姐。”他向乔治安娜行了一个礼,接着看向了达西先生,“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您,达西先生!如果莎拉出事了……”
“不用感谢我,巴洛先生。是我的未婚妻坚持要帮助克璐小姐,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您,我们在遇见克璐小姐时,她差点就被恶人掳走。”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巴洛先生瞪大了眼睛,后怕地看向莎拉,只见她点了点头。
“巴洛先生。”简爱皱着眉头,犹豫片刻后仍然决定提醒他,“我们知道克璐上尉从事钻石矿场的开采,这可是一笔大投资,不少人正盯着他的举动呢!”
“您的意思是……”想分一杯羹?
“我的意思是,克璐小姐也是众矢之的,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被用来威胁克璐上尉……这后果无法想象。”莎拉害怕地打了个冷战,简爱的手安抚性地搭在了她的肩膀,“投资总是有赚有赔的,可是亲人只有这么一个。克璐上尉也应当为克璐小姐着想,她深爱着她的父亲。”
简爱依稀记得,原著里莎拉最后是被父亲的友人兼合伙人从贫穷的阁楼拯救下来的,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父亲也可以没事?毕竟热病并不是无法治愈的疾病。或许破产的打击才是罪魁祸首!
巴洛先生重重地点头应下了。他提出这两天就要带莎拉离开,乔治安娜十分不舍,万万没想到离别来得这样快。
“巴黎的状况不好,我们必须早一点离开。”巴洛先生为难地说,简爱紧锁着眉头,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莎拉仍然表示想再住一晚,和乔治安娜好好地告别,也需要收拾行李。几个大人都答应了。
巴洛先生刚离开不久,博杜安先生就上门拜访了。简爱捂着空空的胃,里面发出了一阵悲鸣。
“爱小姐!爱小姐!”博杜安先生挥舞着手里的纸张,大步走进了客厅,他的脸上充满了狂热的笑,“我拿下了中央书店的一整个货架!你的作品在三天后就会上架!”
简爱惊喜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纸张,这是一张合同书。
“不仅是中央书店,报亭和书摊也会上架一批!巴黎无数的大街小巷,都能买到您的作品!”博杜安先生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