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8)
来的刹那间人的身体仿佛一分为二,胸腔内每一次起伏的呼吸都带着滚烫和血腥味。
那陌生人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做交易吗?把你的躯体借给我,换你来世富贵享乐的命数。”
“哐当!”
虞子栖脚下不稳,撞翻了手边云台上的香鼎,滚烫的香灰洒在他手背上,顷刻间燎起一层水泡。
这疼痛夺回一丝神智,紧接着就被更深入骨髓的疼痛压了过去!
四周的仙君乱成一团,无数人嘴里急迫的喊着过来扶他,“仙尊!”
“仙尊怎么了?”
“怎么回事?”
“……”
离得近的定元伸手去扶他,却根本扶不住。虞子栖手指用力扶住冷硬的琉璃桌角,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汗湿的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嘈杂声中,虞子栖听见记忆里自己的声音,回答那个不速之客:
——“不换。”
“轰隆——”
天边响起沉重的闷雷声,将云霞压去一半,半空中青灰色的云潮飞快的扑过来,争抢着吞噬光明。
云盖越来越低,越来越重,将裂开的霞口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
这景象和声音如此的耳熟。
恰在此时,定元要历劫飞升了。
“轰隆——”
闷雷接二连三翻滚个不停,麒麟兽久久不回,被阴沉沉的天空挡住了身影。
等待迎接的魔将身着盔甲齐齐站在白骨渊前,一同望着闷雷滚动的仙宫的方向。
池戮微微仰着头,望着那高天一线金色逐渐被蚕食殆尽,随着逐渐大盛的雷声,心中毫无缘由的加速了跳动。
司礼魔犀将用力敲响鼓面催促麒麟返还,那声音悠远绵长入耳不绝,朝着仙宫而去。
但是麒麟仍旧未归。
池戮心底开始不安起来,侧耳去听仙宫动静,只听到到了杂乱一片的呼喊。
他面色已经寒下去,侧脸的线条弧度也跟着紧紧绷起。
司礼魔犀将在他迈出脚步之前下来,急急拦在了身前,“尊主不可去!成亲日现天雷,视为不详!”
池戮越过他,随着他脚步微微一动,虚空已经自动出现在他身前。
司礼魔犀将滑跪在地再次拦住他的身形,“尊主三思!”婚礼未成他不得掀开红蓝鬼头面具,声音藏在面具之后有些像闷雷前夕的嗡响,“婚礼难得,如果轻视随意,恐怕会遗憾万年!”
然而池戮脚下未停,一脚踏入虚空之中,顿消的身影留下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的黑雾在虚空之外飞速消散殆尽!
60、第 60 章
三天门嘈杂一片, 天边的雷声电闪同仙君们焦急说话的声音凑到一起,形成令人头晕眼花的嗡嗡声。
麒麟不停的用前爪刨地,焦躁中响鼻接二连三的喷出来。
池戮环视一圈, 没看到虞子栖的身影,麒麟群围过来,朝着凌云殿的方向发出低鸣。
池戮抬步就要进去三天门, 余卓在一旁祭出青锋剑, 横拦在前, “魔尊留步!”
池戮一顿,冷冷扫他一眼, 眼中深渊波澜涌动。
余卓撑开仙界禁制, 额间隐隐发黑, 肃杀道:“三天门为界,魔尊若是再进一步就算擅闯天宫,别怪我等兵刃相见。”
宝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头砸懵, 干巴巴转向余卓:“余仙尊?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余卓冷笑数声, “你们为了仙界平安能将仙尊拱手送人,我做不到。只要有我在一日,仙尊就用不可能去同别人联姻!”
池戮本来以为是因为定元意外渡劫, 所以耽搁了行程,却不想还有这一茬。
也就是说,虞子栖没能跟麒麟回去, 完全是因为此人的谋划。
池戮扫了一眼他散发出来的黑气, 冷冷笑了一声:“你想入魔, 也要看我收不收。”
宝诰震惊的看过去,看到他额间骤发的缭绕黑雾,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要不都说情劫难渡。
余卓依靠十世情劫飞升成仙尊, 但是他情根深重,又拒喝忘忧水。
徘徊至今日,竟然已经有了入魔的征兆!
情劫果然难渡。
“这……”宝诰手足无措道:“仙尊的红线已经同魔尊的绑到一起,他二人有缘。既然有姻缘在,为何不能成亲?”
余卓下颌角冷硬绷着,“强绑红线你已经触怒天规,如何还能错上加错。”
“当时绑红线是仙尊命令。但是强绑红线也要看缘分,比如战神同商将军,再强硬的绑在一起,也没有那个红线缘分。”宝诰说完觉得有些啰嗦,便上前两步解释道:“小仙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不如……”
“不可能,”余卓剑锋指向池戮,决绝道:“仙尊之所以会同意联姻,只是因为他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等他想起来,他绝对会对今日之事痛悔。我不能眼看他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眼看着一旁的魔尊脸色变寒,散发出来的魔气已经将三天门的禁制惊的嗡嗡作响。
宝诰急急道:“依小仙看,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的是你!”
余卓愤恨道:“仙尊在凡间时与我有过缘分,我还没有忘,他也不许忘!”
宝诰气的两眼发黑,头晕目眩的后退了一步。
池戮眼中杀机毕现,在青锋剑身折射出来的光中大步走了进去。宝诰本要出口阻拦,被他一伸手挡在原地不得动弹。
余卓横推半步,青锋剑上游走的光芒暴涨数倍,甚至因为主人的愤怒开始噼啪作响。
池戮动了动脖子,这挑衅激的余卓眼底发红。
下一刻,青锋剑陡然刺过来!池戮不躲不闪,无形的结界在他身前同刀锋相撞,引发了第一波强烈的冲击波。
脚底的仙云被甩向四面八方,飘荡起来的发丝与衣袍纠缠到一起,猛烈的向后刮去。
宝诰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利风,在混乱中尖叫:“余仙尊!”
余卓看向他,青锋剑上的威压未停。他也停不了,因为池戮散发出来的强大法气和压迫感把整个禁制冲击的摇摇欲坠。
仙界的禁制自从虞子栖入住凌云殿后久不重设已经消退大半,但是自从余卓归位,首先第一件事都是加强仙界禁制,尤其在他已经打算好今日不善了的情况下,三天门的禁制开到了最强。
再加之仙界本身对魔族就有着天生的抵触,这种时刻只要他坚持住,三天门的禁制就一定会对魔尊产生反噬!
池戮却想要将他撕碎。
余卓恐怕自己都想不到一番操作竟然歪打正着,把虞子栖被池戮抹去的临死之时的记忆给找回来。
池戮本想成亲后再缓缓告诉虞子栖,没想到竟然被打乱了计划。
不仅如此,此人还搅合了他的婚礼!
“虞子栖呢?”他问。那声音低哑沉闷,就像天雷将要劈下来的前一刻。
余卓牙间咬的死紧,双眼孤狼一般狠狠盯着他。
池戮冷笑一声,魔印在他眉心缓缓闪现:“想死成全你。”
他竟然是要祭出魔相。
“魔尊手下留情!”宝诰迎着平地刮起的风,如果不是此地人太多,他已经上前抱住了池戮的大腿:“此事发突然,这意外谁都不曾料到,不如等仙尊醒来,定夺此事后,再另定成亲吉日!”
池戮周身未动,视线也未曾有一刻飘离,只是更加沉了:“虞子栖呢?”
宝诰连忙说:“定元扶仙尊回凌云殿休息了。”
虞子栖和正在渡劫的定元在一起。
他凡人一个,神识动荡,根本不会用任何法力!
池戮根本不敢想他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将虞子栖已经移位的神识稳定在识海之中,如果被天雷劈中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他整个人都被暴怒填满,此刻只想将这些碍事的人屠杀干净。
“两个选择。”池戮说:“一,让开路。二,我杀出一条路。”
余卓抬着手挡着侵入的魔气,脸色青白不定,青锋剑已经弯成危险的弧度,发出低低的哀鸣。
池戮仍旧是那副不耐烦的神情,“因为虞子栖时常教我有事情要和平解决,所以我也给诸位一个面子,杀人之前提前通知你们一声。”浮现在唇角的笑寒硬非常,梨涡里盛满了暴躁,暗红闪动的双眸无波注视着在场的人,似乎下一秒就会大开杀戒,“仙魔最终能走到今天这步,仰赖的是谁你们心中清楚。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诸位都在虞子栖麾下,只要不是非得找死,我也给你们留着情面。”
今天场面盛大,所有仙君尽数在场,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
远处天雷滚动,尽头处黑压压的一片乌云腾腾而来,就像已经盛怒的魔尊。
“虞子栖确实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是这记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池戮说完之前的那段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耐心。暗红色的眼底像是深夜中岩浆在烧:“可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逼近一步,余卓便退一步,青锋剑被压的出现弧度。
池戮居高临下瞥着他:“今日,我就要你魂飞魄散。”
余卓不语,双眼狠绝盯着他,剑光在他面上留下泛白的痕迹。
随着池戮话音落地,重若千斤的青锋剑发出一声尖锐嗡鸣,紧接着砰一声从中折断了!
余卓倒退数步,勉强撑住身形。
宝诰扑在透明的结界上,焦急道:“二位先别打了!”
池戮前进两步,一脚踏碎三天门的结界,禁制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反噬,但是被今日的华冠锦服挡住了。
浓重的黑色雾气从他四周散发开,蚕食着洁白的缭绕仙云。
余卓结印的指尖颤抖起来,额间沁出汗珠。
池戮每进一步,他颤抖的频率都随之增大,双脚下沉踩裂坚硬的地板,逐渐深深的陷下去。
池戮停住脚,疏朗眼睫轻轻一掀,撑起压紧成一道利刃的眼皮,瞳孔深处倒映着余卓艰难直立的身体。
强势的威压仍旧在持续,池戮高高在上睥睨着他:“为了搅乱婚礼,精心策划了很久吧?还有谁,闻笛吗?”
他往旁边伸手一拉,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痕迹,随着这轻轻一动,一个人被拽了出来,重重摔到了脚下,将一团深重的黑气砸散了。
“又是你。”池戮微侧着头看着地上的人,天边闪电投下的光在侧脸上一闪而过:“既然笛子你不好好吹,以后就不要吹了。”
闻笛用笛身拄在地上撑起头来,正要挣扎起身。池戮垂眸看着他,一勾手指,“咔嚓!”
那长笛应声而断,闻笛来不及收力,一头栽到通透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
池戮启唇时露出一线皓齿,同天边逐渐消失的白线一样的颜色,在魔气缭绕中看起来格外森寒:“我以为有了上回的教训,你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不想你是个胆大的,竟然敢在今日放肆。”
闻笛的手在地上收紧,指甲绷出块块白斑。
“我不服!”余卓切着齿,眼眶通红,眉间黑雾缠绕,是堕仙的前兆:“仙尊是我的!”
池戮意味不明的笑一下,唇角短暂的提起又放下,肃着一张脸低低道:“解开禁制。”
有三天门的禁制在,贸然闯入会耽误不少时间。
余卓深知这一点,紧要关头,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在那逐渐放大的笑声中,他眉间黑雾成形,化成魔印,一双眼变得阴鸷狠毒,“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
他堕仙了。
穿在身上的仙君礼袍逐渐染黑,发冠在强烈的法力对冲下化成粉霁,长发将他脸色衬托的乌青吓人。
“轰隆——”
天边的响雷又加了一重,将整个天穹压成了闷青色。
池戮冷冷一笑,侧脸锐利的线条在光电下一闪而过:“既然你堕入魔道,从今以后,生死就由我决定了。”
话音落地他额间魔印耀耀生辉,周身魔气暴涨数尺,身后飞散而起的黑色烟雾将他华美吉服染的更加深重。
61、第 61 章
青锋断剑躺在一旁, 被黑雾掩盖住了光芒。
余卓唇间溢出鲜血,顺着下颌流到衣衫上,晕染成大片的深色花朵。
池戮走近一步, 余卓忍无可忍骤然喷出满口鲜血,鲜血染红了地面,把游荡过来的几朵白云染成红色。
池戮指尖一动, 刹那间收紧的威压使余卓半跪在地, 他咬牙硬要扛起, 但是无济于事。
池戮冷冷垂视着他。
堂堂仙界四尊之一,竟然被法力压制的毫无反手之力!
池戮再近一步, 余卓前胸四肢爆出血雾, 毛毛细雨一般匀称的铺向地面, 看起来虐凌可怖。
与此同时,远处的文昌殿发出爆炸巨声,是香火台支撑不住余卓的三魂七魄, 强压之下爆炸了。
池戮挥手, 地上的人随着他的动作骤然起飞砸向通天柱,“咚”一声砸的整个仙界地动山摇。
余卓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宝诰对着那身影不知道该喊什么。
仙界刚刚飞升的仙尊, 历经十世情劫才成功飞升,北海一战表现优异,由虞子栖钦定的下一任仙界接班人, 竟然都不敌魔尊挥手一击。
仙界众人一时难以置信, 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余卓。
池戮偏头扫地上的人影一眼, 眼中嗜血杀机更重,微微上扬的唇角浮现残酷的弧度,他再次抬起手来。
余卓的身体随着他手指方向高高扬起, 随着他手上力道一松,整个人飞快向下掉去,在半空中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刺啦!”
是魂魄被强制剥离躯体的声音。
池戮眉间暴躁,沉声说:“虞子栖若真的跟你有旧情,归位之后早该去寻你。你继续渡劫八百年他都没有去,原因可想而知。”
魂魄被彻底抽出来,离体的刹那一声轻轻的“哧”声在耳边爆裂,眨眼之间,余卓躯体在半空中轰然爆成一团血雾!
血雾被劲风卷席着穿过结界溅到每个人的身上,给所有仙君的华服蒙上星点艳红,像开在雪地里的梅海。
池戮把抽离出来的三魂七魄攥在手中,魂魄绝望而痛苦发出嘶吼的声音。像暴风雨之前的乱枝倾轧的嘈乱呜鸣。
池戮看也不看一眼,手指狠狠一攥,眉头也没皱一下的决然捏碎!
月白掺杂紫黑的星光从他手中碎沙般流逝,飘荡着消失在虚空之中。
所有人震惊的望着消失不见的星光,脸上的惊骇神色如出一辙。
闻笛下颌处沾了血液,他看着池戮,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那口型似乎是喊了一句尊主。
池戮放下手,视线一动,移到他身上,“下一个。”
身后的雷怒已经追到不远处,在头顶轰隆隆响个不停,浓重翻滚的乌云卷成骇人模样。
池戮站在最前头,浑身裹挟的魔气汹涌激荡缠绕不休,活像刚刚从地狱中走出来。
闻笛的衣服脏了。他选择今日动手,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神平静的像无风的湖水镜面。
“尊主动手吧,”他静静的说:“仙尊丢失的记忆,我之前答应过他帮他找回来。如今记忆归位,若他不愿意跟你成亲,那我死有所值,若是他仍愿同你成亲,那我也死的心甘情愿。”
他做了一段时间的神仙,发现跟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满天仙君,根本没人真正的把他当成自己人。
除了虞子栖。
九重仙宫的仙尊遥不可及,他甚至连伸手触摸他的衣角都不敢。
“死有所值、心甘情愿。”池戮慢慢念着这八个字,随着每一个字轻轻吐出来,闻笛感觉到刺痛,是魂魄被强制抽离之时才会有的痛不欲生。
他早已知道,一旦卷入有关池戮的事情里,就必然要承担严重的后果。
“我……”生生剥离魂魄时产生的疼痛足以使人眼前发黑、脑中混沌一片。闻笛低若无声的说:“……当年的事,对不起,尊主……”
池戮冷冷注视着他,看着他痉挛不停的四肢。
闻笛无力的张开嘴,大声的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他犯过错,然后为这错误买了万年的单。
他无声的说:“对不起。”
闻笛眼前开始出现虚无朦胧的幻影,乌黑的鸦雀、惨白的骸骨、灰蒙蒙的幽暗内室……魔界的一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变成苍茫山潮湿的山洞。
“轰隆——”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虞子栖出现在仙宫尽头,由定元扶着自远及近而来。
池戮动作一顿,眯眼看着来人苍白的唇色。
虞子栖换掉了繁复礼服,罩着与平时一样的寒纱衣,头发简单束在脑后,慢慢走到了跟前。
他看上去有些虚弱的脱力,额前碎发带着湿气搭在额头,似乎是汗水未干。
二人对视,池戮从那眼中确定了他确实恢复了记忆。
因为那眼中除了冰冷还有质问。
虞子栖静静的看着他,那疏离高冷另人怒火中烧。池戮的手微微一动,虞子栖冷冷吐出来俩字:“你敢。”
池戮的动作再次顿住了。
宝诰趴在无形的结界上,悲愤的喊了一声:“仙尊!”
虞子栖看过去,宝诰耷拉着眼角哭诉:“余仙尊堕入魔道,魂飞魄散了!”
虞子栖蓦然睁大双眼。
他环视当场,把血色弥漫的场景尽收眼底,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找谁的茬。
今日搞这一出的策划人主犯余卓已经魂飞魄散,从犯闻笛还没死,看起来也快了。
而始作俑者还不躲不闪直视着自己!
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取我魂魄替他抗天劫,事后知道真相又隐瞒着不告诉我,还擅作主张杀我两员仙君!
虞子栖纳闷的想:这明明都是他的错,怎么他反倒一副委屈的好像我欺负了他一样!?
“松手。”虞子栖重复道。
池戮眼皮压着视线,只留下半个深不见底的瞳孔,“你护着他?”
“你为什么杀他?”
虞子栖视线未动分毫,接二连三的冷声问:“因为他吹笛找回了我的记忆,你生气了。奇怪,找回的是我的记忆,你为什么生气?”
他心底生气,面上反倒一笑,说不出的莫名感觉。
因着这凉笑,池戮一颗心被悬在半空中,就像囚徒等候着铡刀砍下来的前一刻。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手,垂在身侧。半空中无形的力道被撤下,闻笛身体痉挛的余力仍未停止,四肢程度幽微的颤抖着。
虞子栖偏头朝着宝诰使眼色,宝诰拍了拍身前无形的结界。
虞子栖转回眼,皱着眉对池戮道:“解开。”
池戮无声看着他,几息后,指尖一动,解开了禁制。
宝诰立刻匆匆上前扶起闻笛,药仙紧跟着而来,席地而坐替他运行周天。
虞子栖走过去蹲下身观察闻笛,小声问:“怎样?”
宝诰回道:“问题不大。”
虞子栖几不可见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池戮前面,却盯着他不说话。
池戮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抿唇道:“今日我们成婚。”
虞子栖站在他对面,没什么表情,“我知道。”
池戮:“他打断了我们的婚礼。”
虞子栖皱着眉,问道:“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解释吗?”
池戮看着他的表情,闪电撕裂天空在他眼内留下微光:“你反悔了?”
虞子栖不语。
池戮唇线微微压直,一眼不转的盯着他。
头顶的闷雷“咔嚓”一声巨响,像是劈裂了一座坚硬的石山。
虞子栖别开脸,下颌轻扬起,对着错落站在一旁的仙君们道:“君寒去收集余卓魂魄,晓风待会儿将闻笛扶回星君殿,飘渺去蛮荒请谷山灯,宝诰帮定元渡劫。”他镇定的安排好眼下事务,没看池戮,说出的话确实对着他的:“你,跟我来。”
转身之际他声音略提:“其他仙君原地等待,稍等我就回来。”
他让其他仙君原地等待,也就是说婚礼可能会继续进行。
池戮心中升起一丝希冀来,跟上了虞子栖的脚步。
天上乌云涌动,将空间压缩的很低。也只有这种时刻,通明无歇的仙宫才会陷入昏暗之中。
没了八方仙光笼罩,虞子栖身上的寒纱衣也少了一层闪烁磷光,看上去增加了些温度。
但是他头也不回的走在前头,风只能拦住宽大轻盈的袖口和披在后背的几缕发丝。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碧莲水榭,虞子栖终于停下脚步。
“就这吧。”他望着风涌残云的水面说:“聊聊。”
池戮站在他身后,眼角一闪而过无措神情。
虞子栖自顾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在问池戮拿他的魂魄抵抗天雷的事情。
池戮刚刚走过来的一路设想过许多虞子栖会出现的表现,不管是暴怒还是气愤他都能接受,也做好了认错的准备。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虞子栖会这么平静。
这平静远比震怒的质问更加让人无措。
池戮喉咙上下滑动,说:“上次余惊涧来的时候。”
虞子栖点点头,意料之中道:“我早该想到。”
他对着水面,挺直的鼻梁映照着水光,像水天一线时出现的绮丽白线。
池戮望着那白线。
“两个事。”虞子栖背对着他,清了清嗓子,说:“一,你在仙界贸然杀余卓和闻笛,我没办法跟其他的人交代,后续也需要时间处理。今日杀人见血,眼下这情况也不适合继续成婚,不如,我们,改一天吧。”
池戮手脚霎那间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站在那里,脑中空白一片,连解释都忘了该怎么开口。
“第二,”虞子栖继续说:“你早已经知道了我就是替你渡劫抗天雷的那个凡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戮张了张嘴,对着他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背影。
虞子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焦急惶恐,惴惴不安,一度心力憔悴。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也不知道结局会将如何。他日复一日的不安,哪怕只闭眼一刻钟,也会胆战心惊的醒来。
数不清的麻烦,理不清的事端。
天边滚动的乌云在水面上形成急速流动的画面,虞子栖说:“你是现在解释,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说。”
62、第 62 章
池戮张了张嘴, 他垂眸望着水中二人的倒影,想从那上头看清虞子栖的表情,但是失败了。
“我怕你生气。”他的声音很低, 带着轻微的鼻音:“原本想着等成婚后有机会再同你慢慢的说,不料余卓勾连闻笛,竟敢对你下手。”
虞子栖反问:“照你说, 这件事全都是余卓和闻笛的错吗?”
池戮贸然被他一问, 立刻抿紧唇, 不再继续说。
虞子栖:“他们固然不该私自做主策划,但是你一点错也没有吗?”
“有。”池戮说:“我不该瞒着你。”
“还有别的错处吗?”
池戮答:“有。”
虞子栖等着他回答。
池戮久久无声,于是虞子栖垂头笑了。侧脸的线条被唇角向上一提, 看上去柔和了些。
“你根本不知道,你究竟错在哪里。”虞子栖叹息道:“你当初拿走我魂魄去抗天雷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在那个世界还有自己的朋友吗?”
池戮指尖掐入掌心, 这疼痛能让他清醒。
虞子栖轻轻摇头, 说:“我当时明明已经说了‘不’,为什么单方面决定交换灵魂?为什么擅自决定我的生死?为什么事后又抹去我的记忆?!”
他越说越生气,怒火甚至快要压抑不住:“你的命是命, 我就命就不是吗?还是说, 你压根看不起我这个凡人!”
虞子栖想起熊熊燃烧的火烧来, 还有不是穿梭在其中的电闪雷鸣。
被巨雷劈开身体和被闪电灼伤双目时的疼痛似乎就发生在刚刚。因为他刚刚才想起来, 将那痛苦又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遍。
此刻胸腔中仿佛还残留着汹涌的血腥味道。
“……对不起。”身后的人说, 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低落?
虞子栖纳闷的想, 我怎么会用到这种词来形容反手云覆手雨的他?
他忍不住偏头一看,之间池戮站在身后不远处正盯着他。这突然一回头,两人对上视线,俱都始料未及的一怔。
虞子栖发现池戮的眼圈红了。
泛红的眼圈盛着浅浅的一条水线, 把漆黑无光的瞳孔点上了亮光,看起来有些……可怜?
卧槽!
虞子栖心底暗骂一声,心说他这样看着我,这我还怎么继续骂他啊!?
他扶着玉砌雕栏,仰头望着天,耳朵里听着越发惊心的隆隆闷雷,心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池戮又说:“对不起。”
虞子栖抬起手按了按发胀的眼皮,他张了张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先说这么多吧。定元要开始渡劫了,我得去看看。”
池戮身形一动,拉住他手腕:“你没有法力,去做什么?”
虞子栖垂眸之际笑了,脱口怼道:“我的用处魔尊不是早就试过了。”
他甩了一把池戮的手,却甩不掉。
“松手。”
抓住手腕的手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却犹如捆魂锁,让他无法挣脱:“松开!”
池戮紧紧抓着那手腕,唇线同侧脸的线条一样绷的很直:“你要去替他挡雷劫?”
“怎么能替你挡,就不能替别人挡么?”虞子栖反问。
池戮喝问:“你不怕疼了?!”
虞子栖的声音比他的还要大:“当初你也没问过我怕不怕疼啊!”
他脸色冷下来,语气中不自觉掺杂上些许愤恨意味:“我是凡人,反正真火烧不死。”
他这怒气在这一刻,池戮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
虞子栖爱笑爱闹,似乎天大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多严重的事都能镇定的几句话解决,将大事化小。
看起来没什么脾气。
似乎他天生淡定,没有人可以激怒他。
但是此刻那时常带笑的眼中一点温度不留,池戮从未见过这样的虞子栖。
二人对视片刻,池戮在那视线中败下阵来,松开了手。
虞子栖转身要走。
“你不是凡人。”池戮突然出声叫住了他,这话中含义却另虞子栖皱起眉头。
池戮说:“原来的仙尊去凡间历劫,归位时候留下一魄在凡人身上去转世投胎,几万年后,这凡人自己养出了意识。”
“这凡人,”池戮望着他,说:“是你。”
虞子栖震惊的望向他。
他想了许久也理不清头绪,摇头惊疑道:“原仙尊为什么要分离一魄去转世投胎?”
池戮:“六界不少人都知道,魔界原有四将。”
“在商云没有来之前,俊貌、朱雀、闻笛,最后一个是个凡人。”池戮短暂一顿,继续说:“也不能说是个凡人,他没有魔息,像个凡人。”
虞子栖不由微微偏头,仔细去听他的话。
“其实他是凤鸣山泥土捏成。”池戮声音有些低,语速偏慢,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堵:“是我从身上分离出一魄来,灌到他身上,放在寒泉宫中修炼。万年之后,此人自己养出另外的三魂六魄,魔息已经完全消磨殆尽,就像个凡人一样。”
‘凤鸣山’虞子栖听到过一回,是定元曾经说过的,池戮跟原来的仙尊曾经在凤鸣山一战,输赢未知。
‘养在寒泉宫的凡人’他也听到过一回,也是定元说的。原话是‘闻笛觊觎魔尊养在寒泉宫的凡人,所以偷走了他关于此人的记忆’,却想不到真相如此大相径庭。
虞子栖心中感叹定元的不靠谱,一边停下脚步,等着池戮的后话。
池戮说:“我一直留着他,原本打算万一飞升的时候出现意外,用他渡劫。但是闻笛急功近利,短短时间飞升数次,他的法力扛不住最后一次飞升时的天雷,就私自用那凡人去抵抗雷劫。事后担心我责罚,吹响笛声,偷走了魔界所有人脑海中关于那凡人的记忆。”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虞子栖问。
“没有了关于凡人的记忆,所以之前渡劫的时候从未用过他。直至最后飞升八阶的时候,天雷劈开了我的识海,我才想起来曾经养过这么一个凡人。”池戮说:“将闻笛此人放在身边并不是他本人危险,而是他修行邪术、品行不端,你根本不知道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会失去什么。”
虞子栖总算知道他和闻笛的恩怨是什么了。只是,从一个魔尊的嘴里说出来别人‘品行不端’这四个字,可想而知这闻笛的名声是真的不行。
如果池戮说的都是实话,也就是说,如果最一开始不是闻笛用了那个‘凡人’,那池戮渡劫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找上他。
但是虞子栖仍然认定是池戮在偷换概念。
就算‘引子’消失了,这并不是可以随意拿走自己生命的原因。
风更大了。
狂风裹挟着乌云跟脚底白云翻滚在一起,翻滚着变成了灰色。
天地逐渐灰成一片,虞子栖站在这灰色中间,寒冰纱衣白的几乎要发光。
池戮忍住去摸一摸他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说:“凤鸣山我跟你……原来的仙尊,有过短暂的交手,修为方面他与我不相上下。我能猜透‘平衡’,那他应该也能。这应当就是他分离出一魄的原因。”
也就是说,原仙尊同池戮一样,都‘养’过‘凡人’,想要借此渡劫。
但是池戮养的凡人被闻笛偷用,原仙尊养的凡人又被池戮抢先使用,导致原仙尊无人可用,最终魂飞魄散。
而虞子栖作为他留下的一魄,在他消逝后,回到了仙身体内。
虞子栖睁大眼睛看着他:“那我……”
他震惊的无以言说。
难怪,梦千里死时他会揪心成那样,对陵音又有着与生俱来的亲昵感,因为这对龙凤根本就是他养大的!
还有他对晓风的亲切、对定元的熟悉、对商云的宽容,一切都找到了源头。
池戮看着他变幻不停的眼神,措着辞缓缓道:“我当时判断自己渡不过飞升九阶的雷劫,找了很久,才找了你。”
“仙尊,”他郑重而小心的道歉:“对不起,我……我,我不奢求你能立刻原谅我,给我一个以后能好好补偿你的机会,行吗?”
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丝毫不加掩饰的泄露出来,仿佛生怕虞子栖拒绝一般蹙着担忧的眉,眼中偶尔闪过的微光中倒映着那发光的身影。
之前的强势和邪性全都消失不见,虞子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说出拒绝的话,他可能会哭出来。
但是就这么完全不追究、轻轻揭过,他心中又觉得憋闷。
等等,我刚刚想到了什么?哭??
像池戮这么强悍的人会哭?
虞子栖不禁偏头去看,池戮直身站着,身后暗沉的乌云席卷过来,像深夜中巨兽张开的嗜血大嘴。
云越近,逐渐化成一道银帘,成了巨雷声响的幕布,几乎要把他包裹起来了。
“我脑子里有些乱,”虞子栖转开眼,说:“想自己想想。”
池戮垂下视线,搭在一侧的手不着痕迹的收紧了。
虞子栖在原地站了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池戮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像等候宣判的前一刻。
他整个人肩宽腿长,又着宝贵华服,显得更加玉树临风。
尤其那张脸。
那张脸……怎么就那么帅呢?!
虞子栖心中不可遏制的一动,眉梢紧跟着向上轻轻一扬,整个人生动起来。
他慢吞吞的说:“不如这样,要原谅你也行。今晚,你让我……上一回?”
池戮看着他。
虞子栖也无辜的看着他。
二人谁也没继续说话,唯有雷声隆隆个不停。
63、第 63 章
三天门雷声震耳欲聋, 定元已经开始历劫了。
浓重乌云把他紧紧包住连衣角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惨叫声应和着巨大雷声:“仙尊!救我!仙尊啊!”
虞子栖跟池戮一前一后回到这里,脸色都有些过分严肃。
宝诰上仙赶过来, 眉间紧压着层层哀愁,“仙尊!”
虞子栖示意无事,看了一眼闻笛之前躺的地方,现在那处已经空空如也, 只能看到被灰色云朵遮盖了大半的污黑血迹。
“怎么样了?”他问。
宝诰叹息一声:“谷仙已经请来了, 闻笛问题不大, 只是余仙尊……”
说着,他又叹一声。
虞子栖一看他那眉目低垂的模样就判断出来大概结果, 不由的向后扫了一眼池戮。
池戮正看着他。
虞子栖气道:“看我做什么?”
池戮没说话,转开眼看向别处。
虞子栖又说:“你杀余卓杀的那么快做什么?”
池戮复看他, 张了张嘴, 他刚要解释, 虞子栖已经转回视线去看宝诰, 交代道:“请务必请谷山灯尽力而为。”
宝诰点点头。
虞子栖觉得对他不住,同北海一战刚刚结束,不管怎么说,余卓也是仙界的功臣。
可是余卓这事办的也着实不地道, 单说他私自勾结闻笛算计仙尊这一条,就足够受罚。
但是不必受罚了, 因为他被池戮一把打破真身, 将三魂七魄一并捏碎了。
思及此, 虞子栖心中愈发沉郁。他不禁扫了一眼池戮挺拔的背影。
池戮仍旧在看他。
刚刚虞子栖在碧湖边说的话实在是意料之外,但是又情理之中。
他这个人其实对生死看的比较薄,这从他面对梦千里魂飞魄散时候的表现就能窥见一二。当时虽然他极其难受, 但是他很平静就接受了那个事实。
所以只要给他时间,他很容易就能接受自己的结局,也能坦然面对余卓的结局。
就是这要求提的实在令人意外,池戮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蹦出来那样一句话。
虞子栖全然无觉身后人的想法,继续问宝诰:“能找到关于余仙尊留下的东西吗?”
他想复制梦千里的模式,招回余卓的残余魂魄来。
宝诰道:“战神真身是上古神兽,有法可施完全依赖一个‘巧’字。余仙尊,不大成。”
即便上古神兽同普通仙君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是梦千里能寻到招魂契机,还是因为丰富的情史和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
虞子栖点点头,呼出一口气。
恰时头顶传来一声震响,“轰隆——”
定元应景的叫声更凄惨了:“仙尊啊!不行不行,我不行了,仙尊——啊!”
虞子栖惨不忍睹的转开眼,偏头问道:“这个有办法给他减轻点痛苦吗?”
宝诰倒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定元飞升的事情减淡了仙宫刚刚陨落一位仙尊的愁云,宝诰甚至还生出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历劫都是这样的,如果最后实在撑不过,再去凡间寻找八字相合的凡人魂魄来替一下。”
虞子栖无语的看着他。
宝诰连忙说:“当然了,如果定元上仙能自己坚持度过雷劫,那是最好不过的。”
看来用凡人渡劫,这也确实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了。恐怕在场的仙君们没几个没用过的。这样一看,池戮也只能算是‘随波逐流’。
但是这前提是被强自拿来顶替渡雷劫的凡人魂魄不是自己的,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宝诰看着虞子栖的神色一连数变,还扫了身后的一眼。他看着如今这情景,犹疑着问道:“仙尊,那这婚礼……还继续吗?”
‘婚礼’二字一出,虞子栖脸色立刻沉下去。
宝诰悄悄打量着魔尊同样沉肃的脸色,转过身更加犹豫的问:“魔尊,这婚礼……”
话未说完,就被虞子栖喝声打断了:“问他做什么!取消!”
池戮看着他,满天神仙也看着他,都静悄悄的,只有定元一个人的惨叫回荡在九天之上。
池戮微微一动,只是手指间微不可见的轻轻一动而已,所有的人齐刷刷的便转到了他的身上。
池戮眼中神色略凝,所有人立刻又转回头去,聊天的、自言自语的、嗑瓜子看定元渡劫的……闲站着的全都变成了有事可做。
池戮走到他旁边,同他一起望着头顶的电闪雷鸣,声音被闷的有些不清晰:“仙尊以后还会同我成亲吗?”
虞子栖沉默片刻,说:“等等吧。”
池戮唇线一动,眼中被不时闪过的雷光点亮,转瞬即逝,“等到什么时候?”
虞子栖心中一团乱麻,随意朝着高天方向一点,问:“定元还要多久?”
宝诰不敢看池戮,也不敢看虞子栖,垂头答:“至少要劈够了三千道天雷。”
虞子栖点点头,下一句就说:“那等他渡完劫再说吧。”
池戮脸色有些说不上来,喉咙轻轻一动,沉声说:“好。”
下一刻,他掌心横纹破裂,以这鲜血为盟,断然拉出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暴涨开来的魔气轰然弥漫整个三天门,修为低的仙君当即被强势激荡的魔息震飞出去,晕倒在地。
紧接着那魂魄带着层层浓重漆黑的魔息,冲到了头顶定元划出的渡劫结界内,一下子将乌云搅乱了!
宝诰张着嘴,瞳孔惊的差点脱眶而出!
虞子栖下意识前进一步,喊了一声:“池戮!”
天雷感觉到健康强大的魂魄进入,短暂的停顿下来,天边的雷怒不住加码,乌云犹如沸腾的开水一般滚动不停,片刻后,三千道天雷一齐怒吼而来,从万顷高空斧劈了下来!
“隆隆——”
那接连不断的声音让人瞬间耳鸣。
头顶乌云彻底挡住天光,黑压压的一片,电闪雷光穿梭在其中,虞子栖耳鸣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闪烁不停的闪电形成一道屏障,根本看不清里头一丝一毫的情景。
虞子栖手脚霎时就凉透了。
短暂的失声过后,虞子栖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池戮!”
三天门不闻人生,唯有雷声响彻云霄。
宝诰目瞪口呆立了片刻,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仙仙尊,这……即便魔尊强大至此,三千天雷一齐劈身,这……能行吗?”
这不用他说,虞子栖也知道!
虞子栖一把抓住他,匆匆道:“你跟我一起进去。”
“啊,”宝诰反应过来,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啊?”
虞子栖不由分说,拉着他前行几步,遥遥对着那乌云中爆发出来的重重白光伸手一指,“我不怕天雷,你同我一起进去,然后你再出来。”
宝诰犹豫刹那,虞子栖眉头紧蹙,紧迫的注视着他。
宝诰终于说:“好!”
随即他拉着虞子栖往上一跳,失重感袭来,虞子栖知道,他们已经进入虚空之中,下一刻应该就会到雷劫的中心。
他回忆起雷电劈身时的疼痛感觉来,整个人都绷紧了。
眨眼间踩到地面,虞子栖睁开眼,眼前景色丝毫未变,四周仙君神色各异,头顶电闪雷鸣震响不停。
唯有宝诰脸色青白难看,似乎是受到了反噬,“仙尊,我们进不去,魔尊在四周设下结界,现在只有里面的人可以出来。”
虞子栖手脚温度尚未恢复,浑身的气势都沉淀到了脸上。
“我数到三,池戮。”他仰着头,朝着那团黑雾说:“出现在我眼前。”
虽然他声音不高,但是他知道以池戮的修为一定听得见,他的声音同脸色一样的沉:“如果三声之后我没有见到你的人,以后都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四周已经有仙君悄悄的打量他的神色,但是虞子栖神色纹丝未动,对着高空定定数道:“一。”
万顷雷声仍在继续,那声音震的天地一齐颤动,令人脚尖发麻。
“二!”
震颤中带起来的风刮的乌云翻滚不休,灰白混杂,犹如江水翻腾。
虞子栖脸色愈发沉,薄唇一动,最后高声喝道:“三——!”
数不清的黑色魔息烟雾状迸射四散,好似滚滚浓烟由远及近而来,眨眼到了跟前!
烟雾散尽,露出包裹在其中的人影来。
“回来了。”来人说。
池戮束起的头发乱了几缕,随意垂在颊侧,这更符合虞子栖第一次见他时候的不羁轻佻。
虞子栖上前两步一把拽起他的衣领,质问道:“你疯了!”
“三千天雷渡完了。”玄铁精造臂缚在一侧闪着冷硬的哑光,鲜红的血液顺着缝隙涌出来,滴滴答答的掉在云间,池戮丝毫不在意的垂着手,任由他拽着衣领,“如果不是担心弄脏婚服,还能更快一些。”
虞子栖眉间紧蹙看着他,眼底被那红染上了颜色。
池戮也目不转睛看着他,眼底留出的一线白把所有的视线都抓到瞳孔中去。他任由虞子栖拽着,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仙尊勒疼我了。”他轻轻垂眸,扫了一眼衣襟上爆起青筋的手说。
“你会疼吗?”虞子栖唇抿的很紧,一张嘴就忍不住的要骂人:“你忘记之前怎么答应我的,动手之前要先同我商量,你做到了吗?!”
池戮沉默片刻,仍旧垂着视线,看起来眼睫长而纤细,有些脆弱。
‘脆弱’?
虞子栖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想到的词一个比一个离奇。
但是又确实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能形容此刻眼前人的词。
池戮静静的问:“现在可以继续婚礼吗?”他轻声说:“你答应的。”
婚礼一旦继续,三拜六界之后,道侣双印生成,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再也无法解开。
“好,好,”虞子栖怒极反笑,猛地撒开手,站在他对面,修眉冷道:“成亲是吧,行,那就继续吧。”
64、第 64 章
整个婚礼虞子栖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
满堂宾客逐渐察觉到什么, 也渐渐没了喧闹声,歇下的都很早。
婚礼刚刚结束,虞子栖自顾返回了九重仙宫。
他逃回了凌云殿。
他本来只气他隐瞒, 现在又气他偏执不自爱。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也需要时间来平息。
但是待在魔界是不行的,因为他一看到池戮这个人,难免会心软把底线一退再退。
仙宫上层的乌云散开, 通达天光遍及每一处角落, 整个仙宫看上去宁静而平和, 丝毫看不出上午的混乱来。
定元在凌云殿外徘徊了许久,把脚底的白云都趟出来一条行道。
虞子栖在殿内望着门槛缝隙中露出的一线衣角来来回回的不停, 终于忍不住,自己主动走了出去。
“找我?”他问。
定元吓了一跳, 眼睛瞪的很圆。反应过来他深深行礼, “我此番渡劫飞升, 特地来谢过仙尊。”
虞子栖靠在门边, 不知在想些什么,眉松目散道:“你该谢的不是我。”
“要谢的,多谢仙尊点化之恩。”定元直起身,等了片刻挠挠头, 主动去说别的:“听说仙尊让几位仙君将凌云殿的禁制开到了最大。”
虞子栖一点下颌:“我想静下来想想怎么安排之后的事。”
这禁制妨的是谁,定元心知肚明。
他受着池戮的庇佑, 替他抗下三千雷劫, 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上仙。只是眼下看着他二人这样心里总觉得别扭的厉害。
“魔尊……一时间抗下三千雷劫, 不知道……”
没等他说完,虞子栖就问:“闻笛那边有进展吗?”
定元立刻停口,连忙说:“闻笛已经醒过, 按照仙规,得去锁仙峰受罚。”
虞子栖沉吟片刻,点了一下头。
定元犹豫一下,还是说:“余仙尊魂飞魄散之前已经堕仙,文昌殿的香火台一并爆了,那文昌殿要打扫出来给其他仙君住吗?”
虞子栖沉思片刻抿了抿唇,然后说:“按照规矩办吧。”
定元点头,感叹道:“情劫难渡,一般仙君下凡历劫,都不会选情劫。余仙尊生性要强,靠着情劫飞升成仙尊,少不得要受些反噬。若他历劫归来喝忘忧水也便罢了,可他执拗不肯。总归,是可惜了。”
虞子栖心里乱糟糟。
“凤凰联系你了吗?”他问。
定元摇头。
因着余卓一事叫虞子栖生出来一些提心吊胆,他沉吟着问:“凤凰可留下了什么东西?”
他问的必然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发生意外之后能够保留住一线魂魄的原身上的物件。
定元仍旧摇头:“陵音仙尊一胎万年,怀孕之后不能化出原身。”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找到她,提前想要准备,也来不及了。
虞子栖沉默下来。
定元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欲言又止。
“说吧,”虞子栖道:“还有什么事?”
“要鲲涎。”定元说:“谷仙察看了裕龙殿的招魂阵,说鲲涎薄弱,要补充一些。仙君们都忙成一团,我一时没主意,不知道该找谁一起……”
真是事无尽头。
虞子栖身心俱疲的站直身:“我随你一起去吧。”
定元犹豫着没动身。
虞子栖笑了笑,打趣道:“怎么,我这个仙尊都不配和定元上仙一起去办事了吗?”
定元连连摆手,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点点头,“那就……”
虞子栖已经率先叫上晓风,走去了最前面。
定元跟着上了晓风的背,一路上不停的瞄虞子栖。
“看什么?”虞子栖突然问,然后才偏过头看他:“有话就直说。”
定元一哽,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才说:“仙尊心情不好啊。”
虞子栖打量着他,直到把定元看的快坐不住了,才转回头撑着下颌道:“还成吧。”
他盘腿坐着,姿态十分随意自然,完全没有当初克制板直的样子。
定元收回视线坐在他旁边,一同望向云山雾海,好半天才说:“您跟魔尊吵架了吗?”
“没有。”虞子栖说。
定元想了想,“那怎么突然回仙宫来住了。”
虞子栖反问:“我身为仙尊,住在仙宫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定元觉得他说的对。但是,仿佛又有哪里不对劲。
“那……”定元挠挠头,犹豫着问:“婚礼还作数吗?”
“六界为证,当然作数。”虞子栖觑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定元往他那边凑了凑,怂兮兮的一笑,声音虽小,语速飞快:“魔尊助我飞升,按理说我是要去谢一谢的,借此机会,也能使仙魔两界的感情更进一步。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仙界还要继续和魔界保持友好和平的关系吗?”
虞子栖凉凉的问:“你不会以为自己飞升了上仙,就打得过魔尊了吧?”
余卓飞升成仙尊照样打不过魔尊的一只手,自己就更别提了。
定元清晰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不就成了。”虞子栖说:“既然打不过,还妄想翻脸,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定元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但是听虞子栖岔到这上面来,也不好意思再强行拉回去,只好缓缓点头。
晓风振翅疾飞,将带起的寒风尽数隔绝在外。
虞子栖被笼罩在温暖中,他撑着头发了一会儿呆,转眼看到定元仍旧在苦恼,叹息一声,解释道:“我跟他生气,不是因为你。”
定元微微歪着头,惆怅问:“那是因为什么?”
虞子栖一想起原因来就头疼,抬抬手无力道:“他太一意孤行了。自满、自大、骄傲、脾气不行、动不动就使用强制手段……”
他察觉自己越说越气,便停顿片刻,别过头去,“太霸道了,我觉得喘不过气。先分开一段时间,比在一起横眉冷对的强。”
定元看着他,那视线叫虞子栖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
“仙尊,”定元皱着眉,顶着满脑袋的问号:“魔尊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吗?”虞子栖也不禁皱起眉来。
定元重重点头,肯定道:“是。”
虞子栖回想片刻,苦恼的发现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定元:“你是不是不喜欢魔尊了?”
虞子栖没防备,神色更加惊诧,脱口而出:“啊?”
定元:“不然怎么以前你只想得到他的好,成了婚,反倒只想得到他的不好了?你不是就喜欢他这么霸道吗?”
二人对视着,定元纯良无害的望着他。片刻后,虞子栖败下阵来,眉头高耸:“我说的?”
定元再次点头。
虞子栖心道,难道我这么M的吗?
定元想了想,往他这边凑过来,小声说:“干脆和好算了,等下我们取了鲲涎回来,我还要去谢他,如果不和好,怎么去啊?”
虞子栖跟他并排坐着,望着飞快流逝过去的景色:“你跟俊貌约时间。”
“俊貌是魔尊的人,”定元说:“如果到时候魔尊不想让我去,或者把我扣押下,那岂不是……”
虞子栖半撑着眼皮说:“如果他不让你去,就让他来跟我说。如果他让你去,就一定不会扣下你。”
定元见他语气坚决,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掏出埙来去找俊貌说这事。
寒泉宫。
池戮在宫门处站了良久,直到俊貌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外,“尊尊主。”
池戮扫了一眼,脸色沉郁的堪比幽泉深处,“他不收?”
俊貌摇摇头,解释道:“没没有见见到仙尊,仙宫宫的禁制开开开的太强强了。”
池戮抿唇沉默片刻,转而问:“林内怎么样了?”
俊貌:“宾客都都散了,不不不过有些传闻闻不太好好听。”
“什么?”
“都说仙仙尊是被迫迫同您成成亲的。”俊貌皱着眉说:“所所以才一结束,就就就迫不及待待的回仙宫宫去了。”
池戮神色更加阴郁,之前的种种划过心头,令人一时理不清头绪。
但是他知道,虞子栖这回真真切切的生气了。
“还有有一件事。”俊貌犹豫着说:“定元元跟我说,想要来魔界谢尊尊主的救命命之恩。”
这事其实大可不必,虞子栖就可以全权做主。但是他袖手一旁,让定元联系俊貌,再让俊貌转告。
刹那之间,池戮剑眉压低,在眼窝处留下的阴影浓重一片,带得整张脸都彻底沉了下去。
之前留下的埙受到召唤出现在身前,池戮看了一眼伸手拿在手中。
指尖相触的霎那,埙上自动封闭的结界顷刻碎裂。
同时,之前他受过的三千雷劫化为反噬加身,使他表露在外许久的手指出现伤痕。
强自动用法术破禁加剧了这伤痕,开始溢出血水来。
俊貌不禁道:“尊主……”
池戮身形不动,直到通过这埙打碎遥远的另一只上头的禁制。
他气息缓和下来,几乎有些屏气:“虞子栖,能听到吗?”
那埙静静漂浮在空中,沉默良久,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片刻后传来轻轻的“哆”一声闷闷空响传来,是被人从那边强硬的掐断了通话。
池戮眸色染黑,里头彻底不见了光亮,唯有滴下的血色映上瞳间,浮现出一些影影绰绰的红来。
“凤凰找到了吗?”他突然问。
俊貌:“已经经锁定位位位置,担心打草草草惊蛇,还没有动动手。”
池戮推开埙,望着虚空之中,道:“动手吧。”
俊貌站在阴影中,肩膀上顶着粼粼灯光,犹豫着说:“恐怕怕会惊到到她。”
池戮仰头后靠,就着凉渗渗的泉水洗了一把脸,手背上爆出的伤口短暂加剧后,又被藏在水中,上头的伤口逐渐消失了。
“没事,抓到后给虞子栖送过去。”他说:“进不去凌云殿,就送到三天门。”
俊貌应声而去,听得后头水声响起,不由去看。
池戮从那水中出来,走到岸边的同时,衣衫归位,将他全身妥帖的包裹严实。
俊貌停下脚步,担忧着皱起眉,欲言又止道:“尊主……”
池戮抬手打断他话,边打开去往三天门的虚空,边说:“无事,我先过去。”
65、第 65 章
极地到了。
虞子栖堵住埙的二孔, 掐灭了那通话。
定元看着他的动作,“就算是吵架,也不至于话都不说了吧?”
虞子栖呼出一口气, 指了指在冰下沉睡的鲲:“眼下要紧,有话回去再说吧。”
定元点点头,飞身而起,点在冰面上, “起!”
随着他粗暴的喝声落地, 巨鲲被惊醒, 游窜而起!
巨浪被鲲身带起复又落下,在水面开出激烈的水花。
被惊醒的鲲动作急怒交加, 迎着满天水花张开大嘴獠牙嘶吼着冲过来!
定元当空结印朝着它头顶一拍——
鲲身定住两秒,之后便如闪电般一头撞飞了定元!
定身术失效了。
虞子栖猛地往后一躲, 躲过擦着颈边削过去的鲲尾, 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升了上仙也没见涨法力啊!定元!”
定元翻身站在水面, 朝上一跃, 抓着鲲须掉在半空中,举着乾坤瓶去接滴落的涎水,一张嘴就灌满一嘴的风,“我又不是自己渡过去的!是魔尊帮我的, 要涨法力也是他涨!”
虞子栖躲在凸起的冰石下,探出头震惊道:“还能这样, 那他不是更厉害了!”
定元狼狈的随风摇晃, 气喘吁吁的举着乾坤瓶说:“好在我仙阶高, 这东西杀伤力不强,勉强镇得住。”
乾坤瓶装满,定元松手落地, 对着鲲摇摇手,“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继续睡!”
他没了攻击动作,看起来就没什么威胁性,鲲停在半空中,迷茫着看着他。
定元指着乾坤瓶,说:“谢谢!”他又做了个走的动作,指了指虞子栖和自己,对那鲲解释道:“我们,走了。”
鲲歪着头,半晌溜圆的双眼一闭,扑通一声沉入水中。
虞子栖摸了摸溅到侧脸上的水,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厉害!”
定元拧了拧湿透的外衫,朝他露齿一笑。
虞子栖:“拿到了就快回去吧,让谷山灯早做打算。”
二人来时光鲜靓丽,还时不时聊着天,回去的时候就彻底没那闲情雅致,靠着晓风背上的暖风烘衣裳。
虞子栖垂脚坐在翅膀边上,刚刚因为紧张而忘记的人再次钻回到脑海中,怎么都消失不掉了。
他索性阖上眼休憩。
越到三天门处,他想起来上回去极地的时候,本以为池戮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想不到他却在这里等,还一见面就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虞子栖不禁莞尔一笑,觉得那事情清晰的仿佛发生在昨日。
“仙尊,那……那是魔尊吗?”一旁的定元冷不丁道。
虞子栖一听这俩字心里就咯噔一声,他猛地睁眼去看,只见三天门前头出现一抹重色身影,位置与之前那次几乎相同。
虞子栖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晓风振翅一飞,几息到了三天门上空,在那里徘徊不去。
虞子栖转开眼,吩咐道:“回凌云殿。”
晓风应一声,拍打翅膀往凌云殿飞去。
池戮同上次一样,伸出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嗒。”
一声响起,晓风静止在半空中不动了。
虞子栖垂视着站在下面的人。
池戮望着他:“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抱下来?”
虞子栖一直沉默到他将动未动时才说:“劝你别动手。”
他手上顺着晓风翅膀上柔软的细软羽毛,眉梢微微扬着,末梢延长的弧度因为低头而显得更加冷漠,“已经发生的事情纵然无力更改,但是认错态度好歹要诚恳一些。”
在这件事揭破之前,他很少有冷言冷语的时候。这叫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怯意来。
池戮无声片刻,再开口音量便低下去,语气也缓和下去了,“刚刚我用埙跟你通话,为什么不回?”
虞子栖:“刚刚忙,没工夫说话。”
池戮视线扫过停止的晓风还有狼狈的定元,回到了虞子栖的脸上:“你去了极地?”
虞子栖笑了起来,他撑着下颌反问:“怎么我没有自由吗?要去哪里、做什么,都要跟你报备?”
池戮一直很喜欢他的笑,那总给人一种暖烘烘的惬意感觉,但绝对不是此刻这种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池戮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虞子栖反问。他扫了一眼晓风,再次笑着说:“把我们定在这里,不能进,不能动,是什么意思?”
池戮望着他,虞子栖眼梢凛冽同他对视。
片刻后,池戮指尖一动,解开了晓风的定身术。
“你去哪里都可以,”池戮说:“你是自由的。”
沉默人换成了虞子栖。
他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听着他的声音,果然有些心软了。
但是池戮旧伤未好不管不顾硬抗三千雷劫,他余气未消。
虞子栖下颌绷紧,短促的咬住了后齿。
池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想像上次一样展开双臂,接住跳下来的虞子栖。也想用力紧紧的抱住他。
但是虞子栖高高坐在仙鹤身上,眼神里都是拒绝。
“陵音找到了。”池戮说:“我让俊貌送她去凌云殿?”
虞子栖思虑片刻,还是道:“稍等我派人去接她。”
池戮垂眸时嘴角微微一动,那像个笑,又不是笑。
“不必,”池戮说:“给你送到三天门。”
虞子栖移开视线,望着前方清了清稍显滞涩的嗓子:“有劳。”
再待下去恐怕又要心软,虞子栖拍拍晓风,晓风在原地盘桓数圈,听他吩咐道:“回凌云殿。”
晓风不敢耽搁,一头扎入三天门,朝着凌云殿飞掠而去。
池戮看着那身影很快的消失不见了。他往里一动,触碰到三天门处的禁制,立刻被无形的反噬震到手臂上的伤,剧痛令他眉头微微一蹙。
他想抬起手摸一摸那禁制,但是手臂已经被反噬的只剩白骨。
池戮扫了一眼空荡荡却沉甸甸的袖口,玄铁没了手臂肌肉的支撑,空荡荡、孤零零的坠在下头。
他的旧伤一直没有养好,受三千雷劫都是靠着强硬的底子硬抗,再离开寒泉宫、强动法力、触碰禁制,每一样都是雪上加霜。
但是这些加起来,都不及虞子栖冷冷的一眼令人难受。
三天门的天很高,通天柱冷硬的立在一旁,脚下的仙云不太识相,还在顺着风的指引游动。
极目望去无人影,整个仙宫都显得冷清清、空荡荡的。
袖中的埙受召唤而出,漂浮在空中。
池戮看了一会儿,才带着嘶哑的声音开口道:“上次你去极地的时候,跟君寒说过,离不开我。”
埙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丝毫动静。
池戮停顿片刻,声音逐渐低下去:“你一步一步实施着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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