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7)
不会用法力,因为他是凡人。
他对凡间的向往,言语间对凡人的维护,甚至他曾经唱过的歌都同耳边的旋律契合上,一切古怪的地方仿佛都有了出处。
池戮不敢继续想下去。
池戮找凡人魂魄互换的时候找了很久才找到,能跟‘尊者’八字相合的人,遍寻天下,接近于无。
为什么偏偏就是虞子栖?
因为他本来就是仙尊遗魄,有着‘尊’位命格!
余惊涧看他眼眸深不见底,心下惴惴不安的要伸手拍他,那手还没有挨到池戮的衣料,站在原地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丝眨眼即逝的黑雾。
54、第 54 章
蛮荒安静了几日, 又逐渐热闹起来,因为谷山灯回来了。
医圣作为蛮荒的扛把子,一双手里捏着不知道多少人的神丹妙药。
这日, 蛮荒的结界被一脚踏碎了。
黑靴踏入的那一瞬间,周遭一切活物退避百米之外,无形的禁制余波将仅剩的地皮掀起, 露出被深褐色掩埋的枯骨。
靴侧的玄甲一闪而过青灰色的哑光。
四周静悄悄的, 风声见势跟着渐渐消退下去, 枯草静止在白骨一旁。
池戮踩在白骨边上,目光所及都是隐去身形的幽若法力波动。他嗓音略沉, 唤道:“谷山灯。”
随着话音落地, 狂风以他为中心旋转扩大, 无形的风夹带飞沙走石变作有形。
参天枯树摇曳不止,半空中摔出来一个人,落地的瞬间才火烧眉毛般喊道:“在呢!我在呢!”
谷山灯被打出身形, 摔在黑靴边上连抽凉气。
池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眼底泛起的暗红昭示着他心情非常不好。
谷山灯仰头望着他,瑟瑟发抖的吞下口水:“魔尊大驾光临,不知……”
池戮沉声道:“上回你说, 仙尊魂魄受损,是怎么个损法?”
为病人保守秘密是医圣的为人处事的原则。
谷山灯看着他,觉得他心情真的十分不好。这从稍显急迫的语气和微微向下的嘴角都能窥见一二。
池戮逼视着他, 谷山灯被他气势骇的不住后撤, 满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
池戮没有收敛, 逼视着他。
去他娘的原则。谷山灯很怂的说:“烧……烧伤。”
紧接着,池戮又问:“是真火烧伤吗?”
这句话问的非常谨慎,好像等着谷山灯的回答要确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样。
谷山灯更加谨慎的说:“好像是……”
池戮盯着他, 手指一勾,谷山灯立刻觉得脖子被一股强悍力气攥紧,呼吸都困难起来。
池戮垂眸看着他,那目光似乎在看一只蚂蚁:“是,或者不是。”
谷山灯脸色涨红,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池戮睥睨他片刻,喉骨断裂的前一秒才蓦然松开手。
“咳咳咳咳……”谷山灯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着,不敢在耍一丝滑头,眼泪汪汪的急忙说:“是!是真火烧伤!”
“确定吗?”
他一再询问这已经超出传闻中对他喜怒莫测的认知,谁也不知道这问题究竟隐藏着什么玄机。蛮荒的妖魔鬼怪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动物都钻到土下,只敢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悄悄打量,披绿幽灵悬挂在树上装死。
谷山灯咬了咬牙:“确定。”
话音落地,池戮刹那之间僵直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都飞快的凉下去。
没错。
是他。
池戮沉默的那段时间,周围寂静无比,谷山灯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识相的收敛了呼吸。
片刻后,池戮的表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决然的转身离开。
闭合的结界为他敞开一条宽敞道路,在他出去后又无声息的关闭了。
池戮回到寒泉宫,虞子栖一见他进来,就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往里走。
“快点,怎么这么久?”
“有点事耽搁了。”池戮说。
“什么事?”虞子栖随口接了一句,紧接着马上就问:“找到那凡人了吗?”
池戮没有回答,而是定定盯着他。
虞子栖察觉出他的反常来,停下了往里走的脚步:“怎么了?”
池戮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道:“上次你给我唱的那首歌,再唱一遍。”
虞子栖偏头看着他,唇微微抿着。
池戮下颌往他肩上埋了埋,“我想听,可以再唱一遍吗仙尊。”
虞子栖说:“有点突然,你先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池戮抱着他没动。
虞子栖沉默在原地,催促般轻轻拍他后腰一下。
池戮:“你先唱,唱完我告诉你。”
虞子栖被他抱着,只要微微一挣,就会被身后人抱的更紧。
“……好吧,”虞子栖清了清嗓子,从里头随便跳出来两句:“……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着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
池戮打断他,收紧了怀抱:“不是这个,上次那首。”
虞子栖:“这就是上次那首,我换了一段调子,这个更好听。”
虞子栖偏头看着他,池戮不为所动垂着眼眸,重复道:“唱上次那个。”
虞子栖张了张嘴,沉默数息无奈道:“好好好。”
池戮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虞子栖轻轻开口:“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他声音压的低,嗓音同胸腔一起震动,从肩上传到池戮耳中,带起不休的麻意。
短短一句,池戮后背刹那间听出了一层冷汗。
这音调同记忆深处的调子逐渐重合,汇合成耳边低低的吟唱。
没错,就是他。
虞子栖唱完两句后就没再继续唱,而是抿着唇看着他。
他敏感非常,任何一点不对劲都逃不过他的洞察。何况池戮已经不能算是一点点不对劲了。
他沉默片刻,挣了挣,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沉淀了下去,“说说,余惊涧找你什么事,找到那凡人了吗?出了什么意外?”
他眼皮微微压着,距离之近能看得清每一更向下伸展的眼睫。
纤长疏密中透出来的微光使人情不自禁想要深深沦陷。
“找到了。”池戮说。
“那就好,”虞子栖没动,继续问:“安排好让他去投胎了么?”
池戮没有说话。
虞子栖等了等,没等来回答,他想了想,犹疑道:“他不会提了什么别的过分的要求吧?”
池戮看着他,眼底暗黑深不可测。
虞子栖心里有些没底,催促道:“说啊。”
池戮:“什么要求算过分?”
虞子栖想了想说:“以身相许一类的……等下,”他怀疑的眉心一凝,“不会真的提了这个吧?你们见面了?还说了什么?你答应了没有?”
池戮沉默不语。
虞子栖无措起来,待了片刻带着安抚意味的轻轻说:“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是你,”池戮紧紧抱着他,像确认所有权,“你会提这个要求吗?”
虞子栖当真点了点头,“会。”
“为什么?”
因为你又帅,身材又好,活也不错……
虞子栖低声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拥有你。”
他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好感和爱意。
从一开始就是,他把喜欢说的坦然而诚恳。
喜欢。
池戮心道,喜欢。
没错,他喜欢我。
但是,如果他知道,当初强硬的抽出他的灵魂,让他遭受真火灼烧,让他痛苦生不如死很多天的人是我,他还会喜欢我吗?
池戮收紧双臂,深色的唇依偎在他耳边:“我们尽快完婚吧。”
宽厚的胸膛抵着他,有力的双臂环着他,虞子栖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下颌碰到肩头一阵暖意:“好啊。”
俊貌在门边探出头,对他们的动作视若无睹,正经道:“仙仙尊,买回回来了。”
刚刚虞子栖交代他去凡间买吃的,他回来的倒快。
虞子栖拍拍手,示意池戮松开。
池戮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看着他一路走到门边,接过俊貌递过来的东西,靠在了门口跟俊貌说话。
池戮知道,刚刚的事,如果自己打定主意不说,那他一定不会追问到底。
他有一定的好奇心,但是并不旺盛,停留在可以随时掐灭的‘度’内。
他审时度势,能一眼看透该不该追问,能眨眼之间断定时机是否合适。
他太聪明了。
他以言为武器,以行为法力,战无不胜。
虞子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俊貌,辛苦啦。”
俊貌顶着一张帅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仙仙尊太客气了。”他临转身之前,犹犹豫豫的提高声音问里头的池戮:“尊尊主,属□□内内的法法力……”
他说的是虞子栖留在他体内的法力,同北海大战那日用了八成,此刻还剩下一些。
池戮道:“你先留着吧。”
“是。”俊貌干脆的答,就要离开。
“欸,俊貌,”虞子栖叫住他:“我的法力你不问我,只问他?”
俊貌:“仙尊送送给尊尊主的就就是他的了。”
“……”无法反驳,虞子栖指着门外:“赶紧。”
俊貌灰溜溜的跑了。
虞子栖把糕点提到池戮旁边吃,坐在矮桌旁,腿曲累了便换一个姿势,从桌旁伸出去,踩在了桌边。
这个姿势显得他腿尤其的长。
池戮撑在桌沿看着他,“等我们成婚后,去凡间住一段日子吧。”
“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凡间?”虞子栖问。
池戮看着他吃东西就觉得很满足:“听你说的很好,想去试一下。”
虞子栖:“其实也没有多好,同你这里差不多,硬要说的话,应当比这里稍微热闹一些。”
这里没有手机也不用工作,但是眼下这日子他竟然没觉得烦,相反还很乐在其中。当然,如果不是池戮在旁,虞子栖恐怕早憋疯了。
池戮看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到异族人的影子,但是除了有些像凡人,其他的变化几乎可以用微妙来形容。
比如稍长的眼角和浅色的唇,还有视线投过来的时候眉梢的微动,都是细微之处,但是组合起来却又显得天差地别。
“盯着我做什么,”虞子栖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摸到:“下午,下午我就回仙宫去问进度,不用催我了。”
上午俊貌进来通报,说魔界万事俱备,只需要定下具体时间,随时可以举办婚礼。
拖后腿的就剩下仙界,虞子栖觉得压力一下子增大,不回去催催都显得像是不上心。
池戮转开眼,扫到了手上的红绳。
那红色在水中十分明显,让人想到温热的血、滚烫的心,还有火红的云霞。
“按照凡间年历,今日是腊月初三,腊月十二主大和,宜婚嫁入主,是个好日子。”池戮说:“不如,就定在那天。”
55、第 55 章
魔界根本不看年历, 他在迁就虞子栖,想让他更加的舒心。
虞子栖刚要脱口而出行啊,瞥间池戮看着他的神色, 那话在嘴边停顿许久,才郑重的点了一下头,“确实是个好日子, 那我催催定元, 让他快些准备。”
池戮满意的一低下颌。
虞子栖拍拍手, 上前问:“那陵音什么时候找啊?”
他坐在边上,小腿泡在水中轻轻的荡, 引起一波一波的涟漪。涟漪传到池戮的胸前, 水流温和滑过的地方有些痒。
池戮清了清嗓子, “我帮你找。”
“不用交换魂魄?”虞子栖问。
如果是原来仙尊的魂魄,勉强可以交换。但是虞子栖一个凡人,如果真的跟他换了, 恐怕他会回不去。
池戮唇角一提, 说:“不用。”
虞子栖看起来有些遗憾,叹息道:“可惜。”
“可惜什么?”
“情趣啊。”
虞子栖看着他,眼中闪过带着趣味的光。
池戮眼中飞快染上的意味看起来比他更坏, 梨涡也跳出来凑热闹,“情趣不止这一样。”他伸手握住虞子栖的脚腕,把腕间的红绳套上去。
那红绳被手指轻轻一拉, 虞子栖整个人都掉到了水里, 顶上悬着的无数红丝都闻声而动, 有生命般攀上了他的肌肤,把他提出水面。
红丝吸饱了水,涨软和些, 绑在身上并不疼。
虞子栖任由红线拴着摆出姿势,他挣了挣,用处不大。
池戮抬手间面前出现一道透明的屏障,屏障四周溢出黑雾魔气,中间的位置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虞子栖抬眼去看,下一刻,屏障中清晰的出现温泉中的景象。被红丝凌乱捆缚的每一处走向都能清晰可见,不仅如此,就连他脸上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虞子栖从倒映出的景象中倏地看向池戮,池戮朝他一笑,眼中都是邪气。
有了这‘镜子’虞子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口口。
很快他就知道这不仅仅是‘镜子’,因为池戮低头在他耳畔说:“魔幕记录一切,想什么时候拿出来看都可以。”
这就是个大型高级版录像机!
虞子栖挣了挣,红绳纹丝未动,“放开。”
池戮的声音比起面前的画面不遑多让:“仙尊不是要玩儿情趣,别紧张啊。”
虞子栖不紧张,他只是觉得很羞耻。
如果这东西到时候被别人看了,那还要不要脸了?到时候满天神仙表面看起来心悦诚服,实际都是看笑话的!
虞子栖放软了声音,试图打动他:“别弄这个,玩点别的……”
池戮大手徘徊不去,呼吸比刚刚稍沉。
虞子栖盯着魔幕中他半压下来的动作,一咬牙说:“两回,我先帮你一回,然后动作任你换。”
往常时候,虞子栖被折腾一半,力气就有些跟不上,开始催促池戮快点结束,并且越到后面态度就越坚决的拒绝更换姿势。
这条件绝对有吸引力。池戮动作一顿,“说话算数?”
虞子栖豁出去了:“算数。”
池戮打量着他,片刻后把魔幕收起,先伸出手把他散开的头发系在后头,低声压住呼吸说:“不用你帮,你主动点就行。”
系好头发的手顺着垂下去的方向一路向下,重重抓了他一把。
虞子栖恢复自由,两步把他抵在池边,反手把发带随意一拽,将他两手腕一叠压在背后,用那发带去绑,“既然我主动,你就老实点别动。”
池戮饶有兴致任由他绑。
虞子栖:“我知道这个绑不住你,但是如果你敢挣开的话,”他贴在那唇畔威胁,呼吸都吐到脸侧。虞子栖伸出手弹一下,继而温柔有力的握紧了,威胁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变成了低喘:“比你那些什么狐狸黄莺的上瘾吧?”
池戮看着他眼下的红晕,想伸手揉一把,但是手被绑在了身后。
虞子栖动作不停,将他的呼吸带重,瞳孔带深,他犹嫌不够,直到把他眼底的红都了翻出来。
虞子栖强硬的低声威胁:“以后,不许再碰他们……”
池戮在他温柔的强势中迷乱。
他看着虞子栖眼底的红,在那雾中枫叶的颜色里不能自拔。
·
定元最近很忙,主要是因为虞子栖不在,宝诰上仙想的又太多,一味听从他的意见又担心最后虞子栖不合心意。
因为两界联姻,不仅要考虑仙界,还要考虑魔界的亲疏关系。
最主要的是怕惹魔尊不快。
好在虞子栖今日回来了!
定元在三天门引颈相望,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仙尊的身影!
“仙尊!”定元跑着迎上去,激动之余差点忘记行礼,“总算见到您的人了!”
虞子栖走在前头,笑着说:“有急事可以去魔界找我。”
“都是些零散的事情。”定元走在一旁,不时看他一眼,“仙尊心情看上去很好。”
确实很好,虞子栖说:“我来问问婚礼准备的怎样了,如果没什么难处,就定下腊月十二那日了。”
定元一算时间,“倒是来得及,只是很多项都得您亲自过目决定,另外也要知会魔尊一声,以免到时候若是碰见魔界的怨敌,双方闹个没脸面,影响了感情。”
虞子栖觉得这有必要,就点了一下头。
定元确实有很多事要问,刻不容缓道:“还有同北海大战后的局面有些不明朗,咱们之前同他们关系还说得过去,这回还请他们吗?”
“北海现在什么情况?”虞子栖问。
“近日将海面封了结界。”定元说:“北海折损了唯一的殿下,老蛟王继续出来主事,听说跟东海要了一位殿下过去,应当是当成继承人去养了。”
“唔,”虞子栖沉吟道:“那东海还有其他的殿下吗?”
定元回:“东海一共只有两位女殿下,年纪都轻,模样倒是都挺好看,尤其过继过去的那位小殿下,长得水灵明艳,叫人一看就能生出些保护欲来。”
虞子栖动作一顿,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叫你打听个事,你能打听到人家长什么模样去。”
定元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道:“捎带一眼的事,好说。”
虞子栖沉吟片刻,说:“请帖该送还是得送,即便不送北海,东海也得搞好关系。”他说完稍稍一停,改口道:“等等,同宝诰再商量一下吧,权衡利弊,做最优选择。”
定元看着他。
“怎么?”虞子栖问。
定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以为您会按照心情来定,不想成婚这事也要权衡。”
“当然要权衡,”虞子栖说:“婚礼总要结束,如果能借此机会拉近四邻关系,永保仙界和平,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毕竟那一战双方都没捞到好处,仙界折损战神,北海直接没了继承人。如果北海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搞好关系的话,那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北海以北就是极地,凶兽多,经常骚扰北面边界。如果北海放任不作为,那凶兽越界,仙界的北面将会一团糟!
定元点点头,心悦诚服的感叹:“仙尊深明大义,小仙佩服。”
虞子栖:“如果北海愿意来好好的吃一顿饭也行,怕就怕他们会趁着婚礼当天捣乱。到底要不要给他们发请帖除了跟宝诰商量以外,还要再知会闻笛一声,请他做好防备。”
自从梦千里魂飞魄散,商云奔波战场渡亡魂,仙界的兵防彻底交到了闻笛手中。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和一场大战的生死之交,他已经飞快的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仙君。
虞子栖惦记着之前跟他约好的第二次吹笛,但是迟迟未去。他有些抵触,却不知这抵触心理从何而来,似乎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原主记忆的真相充满诱惑,但是虞子栖莫名不安。这不安拖拽着他,不让他去打开魔盒。
两人一路朝着凌云殿走,到了门口虞子栖却过门不入,定元跟在他后头问:“仙尊要去找宝诰上仙吗?他去了云海,不在殿中。我已经通知他,回来后立刻过来。”
虞子栖:“不必过来了。婚礼的事你们商量着来,最后给我一份章程通知我一声就行。”
定元跟着他往前走,“那主婚人呢?宝诰上仙还是余仙尊?”
虞子栖:“宝诰掌管红线,他来最好。”
定元记下,又要张嘴,虞子栖赶在他前头说:“其他的问题你们定,如果出现意见上的矛盾,用埙问我。”
定元猛地一拍脑门,恍然道:“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如此就方便多了!”
虞子栖停下脚步,背对着文昌殿说:“我找余卓谈些事情,你先去忙。”
定元担心的望了一眼文昌殿,又蹙眉去看虞子栖。
“没事,”虞子栖朝他安抚一笑,“等下我去你殿中找你。”
虞子栖出现在殿外的时候,余卓就已经感应到了。
他打开虚空往外看,正听见那句‘腊月十二’。虞子栖不紧不慢的走进来,余卓的唇线逐渐抿紧了。
虞子栖站在门外清了清嗓子:“余仙尊在吗?”
余卓拉开门,同他面对面,好一会儿才匆匆行礼:“仙尊。”
“嗯,”虞子栖笑了一下,背后春和景明,面上和静的说:“我来找你说点事。”
余卓侧身让路:“仙尊请进。”
“不进了,定元还在等我,说完我就走了。”虞子栖稍稍停顿,继续说:“仙界如今的情况你应当也了解清楚了,梦千里不在、陵音不知所踪,上仙中有宝诰、仙君中有定元,勉强可以揽齐仙界事务。”
余卓喉咙一动:“仙尊是想……”
虞子栖微笑着看着他:“我想着等婚礼过后就卸去仙尊位,你来继任。以后仙界一切事务,都由你做主。”
56、第 56 章
他虽然在笑, 但是语气温柔而坚定。
余卓头发束起,灿漫雅致的高冠闪过哑银色的光,显得脸色很苍白。他怔愣片刻, 张了张嘴:“……你要堕仙入魔?”
“不是不是,”虞子栖赶紧否认,“我就是, 渡劫之后觉得力不从心, 想要修养一段时间。”
余卓拧着眉:“等你修养好, 也可以继续当仙尊。”
虞子栖已经提前设想过他会拒绝,因此没有感觉到意外。余光扫着他神色, 退一步道:“不如这样, 你暂且代理, 日后熟悉了,再行登尊仙礼。”
代理和继任不同,前者尚有反悔余地, 后者则无法转圜。
室内传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虞子栖下意识越过他去望,余卓眉心一跳,立刻说:“我知道了。”
虞子栖看向他, “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定元一直总揽仙界事务,如果有不清晰的地方可以问他。”
这就连余卓最后可以找他讨论交接仙界事务的话都堵死了。
余卓抿紧唇没说话, 眼神垂下, 看着他的衣带。
其实虞子栖没有这个意思, 他只是单纯的想让余卓更快的接手仙界事务。总是占着这高高在上的、不属于自己的地位,让他一直不安。
“我还有事去找定元,”虞子栖说:“不打扰你修养, 我先走了。”
余卓喉咙堵塞,眼睁睁看着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
落寞的眼神中露出受伤和愤怒,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到一起,形成非常复杂的骇人眼神。
片刻后,那眼中狠意未减,余卓豁然转身进内室,门“碰!”一声死死关闭。
往里走,内室宽敞,但是摆设撤掉大半,紧闭的门挡不住天光,内室似然明亮,但是这光惨白一片,看起来非常萧瑟荒凉。
余卓看着矮桌旁空空如也的坐垫:“出来吧。”
坐垫缓缓凹下痕迹,上头显露出人形来,正是鲜少露面的闻笛。
余卓:“你听到了,他竟然为了魔尊要堕仙。”
闻笛沉默以对。
“仙尊对你有恩,把你从不见光的耗子洞里提到仙宫来,还破例封你为仙君。”余卓俯视着他,姿态高高在上,同看一直脏老鼠没什么区别,“你明知道他记忆受损,被魔尊蒙蔽,还眼睁睁的看着他堕仙。闻笛,你如今虽然位列仙君,但其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仍旧是畏畏缩缩的耗子。”
闻笛搭在身侧的手收紧了。
余卓:“你说仙尊同你约定过会再找你吹笛,如今等了许久都不来,可想而知原因。”
闻笛看着他。
“因为魔尊威胁他,强迫他,他为了仙界忍辱负重,所以迟迟不敢来。”余卓眼底的愤怒被他强制压抑,看起来眼圈都有些发红,声音也嘶哑起来:“他的记忆是错乱的,他可能把在凡间时同我的情意转嫁在了魔尊身上,所以……他才会任魔尊为所欲为,甚至入了魔障,想要堕仙!”
闻笛反问:“你怎么确定仙尊想要找回这些记忆?”
“如果不想找回,为什么他第一次会找你帮忙?”余卓深吸一口气,把激动强压下去,“仙尊对你不薄,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帮他,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闻笛盯着眼前的矮桌,似乎陷入了考虑。
余卓垂着视线落在他头顶还有蜷紧的手上,眼中的嫉妒和愤恨藏在瞳孔深处,被眼皮遮盖住了大半。
良久,闻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可以。”闻笛定定盯着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出现任何情况或是不好的结果,都不能伤害他。”
“我怎么可能伤害他?”余卓反问。
闻笛周身不动,坚定道:“答应我。”
余卓看着他,把轻蔑深深的埋藏在眼底,脸色青白不定,半晌恨恨道:“好。”
内室紧张的气氛不松反紧,达成一致之后并没有让彼此的关系友好融冰,反倒因为最后一句对话而变得更加紧绷。
闻笛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仙尊常住魔宫,等他下次回来,我主动去找他。”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余卓瞥他一眼,“寻个时机,去魔界找他就是。”
闻笛扣着墨绿色的长笛,摇摇头,“魔界我没法去。”
余卓嘲道:“因为魔尊的追杀令?”
闻笛不语,余卓语气带讽:“你就被他当耗子一样追着打,现在你身体成了仙君,魂却还躲在耗子洞里不敢见光。”
闻笛侧脸绷成一块坚硬的石壁。
余卓撩袍坐在对面,散开的衣袍层层落下,挨到了闻笛放在一旁的长笛。
“想去你自己去,我不去。”闻笛把笛子收回来,放在身后。
余卓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像是淬了冰:“说起来,这就算是你第二回跟魔尊抢人了,一回生,二回熟。”
闻笛最烦别人拿传闻说事,那是他的耻辱。
“传言别随便听,那往往不是真相。”闻笛绷着脸嗤笑一声:“而真相是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不想知道!”余卓一敲桌子,脸上都是狠戾,“婚礼腊月十二那日他们成婚,到时仙界所有人都要去,你跟在一起就不会显眼了。到时候六界都有人在场,魔尊也不会特意去找你的茬,可以放心的去!”
大婚这个日子太重要又太特殊了。
它是仙魔两界友好和平的奠基石,近期的一切发展都在这基础之上发生。同时他又十分特殊,一半的人认为是魔尊逼迫仙尊,两人压根没有感情,就算结成道侣也只是单纯走个形式。另有一半就十分重视,认为姻缘难得,必定命中有红线相连。
闻笛哪一拨人都不属于,他更多的是听虞子栖的吩咐做事。
虞子栖让他修养,他就足不出户的修养,让他备战北海,他就跟着商云备战北海,让他统领仙界兵防,他就负责兵防。
所以乍然听闻婚期临近,他除了心底空落落的,竟然一时没有其他想法。
余卓说:“如果他真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跟魔界划清界限,那就算你还清他对你的伯乐之恩了。”
‘还清’二字让闻笛生出来一些恼怒,但是他克制着未曾表现出来:“暂且如此,具体时间再定吧。”他不准备继续说下去,拿着长笛站起身来,“还有,恩情还清与否只有仙尊说了算,就不劳你开口了。”
余卓睥睨着他。
闻笛垂着眼转过身,“告辞。”
余卓看着他背影冷笑一声:“提前做好准备,别到时候被魔尊一眼吓破胆。”
闻笛动作一顿,继而随手掸了一下袖口。
“如果你瞧不起我,大可不必求我,自己去干就是。”他面朝门扇,把袖上折痕甩平整,冷笑道:“如果还想要合作,就先把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收起来,我看到就烦。”
说罢一甩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余卓刹那间手背青筋暴起,浑身的仙气突然间爆出体内,竟然隐隐发出污青色。
·
虞子栖去元宝殿找定元,宝诰也在殿内。
他将卸去尊位的想法一说,二人眼睛瞪的一个比一个大,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定元弱弱的举起手来,“我,我反对。”
虞子栖扫了他一眼,说:“反对无效。”
宝诰本想行礼,见状也学着定元一起举了举手,垮着脸道:“这也太突然了,仙尊可有隐情啊?”
虞子栖叹息一声:“你二人都是知道实情的,我也就直说了。自从渡劫后我神识一直没有养好,之前更是昏迷数天,如今体内法力亏空,恐怕实在担不起仙界重任。”
“好在余卓飞升的及时。”他话锋一转,露出些如释重负的语气:“如今尊位凋零,余卓资历是够的,又经历北海一战,实力我们有目共睹。”
定元放下手,宝诰也跟着慢吞吞放下去。
宝诰说:“余卓仙尊虽然飞升为尊,但是刚刚飞升不久,资历不够。同时他在凡间历劫八百年,对仙界事务早已疏远,若是即刻要接手,恐怕不妥。”
定元犹豫着跟着点一下头表示赞同。
虞子栖只好说:“也不是即刻就要彻底撒手,只是想着早做安排,以防不备。”
他看着那两人仍旧不赞同的表情,顿了顿委婉的说:“其实现在仙界有你二人看顾,我已经算是彻底撒手了,我觉得仙界如此这般井然有序,非常好。余卓仙尊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宝诰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扑扑的。虞子栖忍着笑:“听说你们两个因为婚礼的事有些意见不合。其实也不必,往后宝诰提意见,定元做决定。”
定元睁大眼看着他,难以置信的问:“我、我、我?”
虞子栖点点头。
宝诰对着他行礼说:“是。”
虞子栖看向他二人,“我先交代一句,这事情也不是即刻就要执行的,具体怎么操作,日后我们再商量。”
宝诰沉吟片刻,欲言又止。
虞子栖:“你们都忙着,手里有事先去吧。”他稍一停顿,说:“定元留一下。”
宝诰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讲,告退道:“仙尊,云海缺水,那小仙先去看看。”
“好。”虞子栖伸手一送他。
他走后虞子栖道:“定元有话直说。”
定元抓了抓掌心,带着害羞说:“我还有几句私心的话要说。近日我飞升在即,如果仙尊这时易位,结界肯定会动荡不安,到时候雷劫没了第一道阻力,强度和时间都会增加,恐怕我会熬不过去。”
虞子栖:“谁飞升?”他看着定元眨眨眼:“你要飞升?”
定元更加羞涩了,“没错,是小仙。”
虞子栖一拍手:“好事啊!”
定元现在是仙君,等渡劫后就是上仙,与宝诰同一仙阶,成为新三上仙之一。
虞子栖思考片刻,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能飞升过去吗?”
“元宝殿近来香火盛,应该问题不大。”定元一顿,打量着他的脸色,缓缓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再找个凡人来帮忙。”
池戮渡劫的时候也是找了凡人,虞子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能来这里也是因为某位仙君渡劫把自己强拉了过来。但是他脑海中对于这个的记忆却一点都没有。
定元见他没应声,保证道:“若是我自己能扛过去,肯定不会用凡人的。”
这可能是之前的规矩,虞子栖也不好说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定元连忙点头。
虞子栖道:“那这样,将时间往后推一推。等你渡劫完成,再说尊位交接的事情。”
定元失落道:“可是小仙舍不得仙尊。”
“仙尊一名虚名而已,”虞子栖说:“不管我有没有这个名头,你都可以随意去魔界找我。当然我也会经常去元宝殿看你。同现在没什么区别。”
定元一想果然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心里却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虞子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侧,肯定道:“定元上仙统筹全局能力出众,仙界有你,真是幸运。”
定元还未飞升,他率先叫做上仙,算是给足了重视。
定元眼中闪烁不停,鼻尖悄悄红了。
虞子栖露齿一笑,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拉,轻轻碰了他额头一下:“这段时间辛苦你操心婚礼诸事,等大婚那日同我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
定元重重应道:“好!”
57、第 57 章
虞子栖交代完事情用埙给池戮传音, 叫他来接自己回去。
池戮来的很快。
虚空直接开到了虞子栖的眼前,他刚要进去,池戮出现在虚空内, 伸手一把将他拉入怀中,身形一转,两人就回到了魔界。
虞子栖“啧”了一声, 打量着四周, “仙界的禁制看来还是不行, 任你来去自由啊。”
池戮笑了一声:“你法力亏空,凌云殿的禁制才会薄弱到这地步。过段时间等你法力养回来, 我就进不去了。”
虞子栖根本不信, 又“啧”一声, 望着黑雾翻滚的白骨渊问:“怎么来这里了?”
池戮一抬下颌,指向香樟林的方向。
十里香樟林上回被连根拔起,虞子栖随口说了一句可惜。
池戮当时答应他给重新种, 虞子栖还当他开玩笑, 想不到时隔一月,竟然已经长成了新的香樟林!此刻林中传出馥郁清香,比那时香气还要浓烈。
池戮走在前头, “来。”
虞子栖一步步跟上他,沿着白骨渊的边径往林中去。
越往里走,那味道越是浓烈, 明明四周无花, 传出来的花香却能把整个人都包裹住。
到了中心地区, 视线陡然开朗,面前出现一大片白粉相接的拥挤花海。无数小花挤在枝头微微攒动,花海犹如云海一般轻飘荡漾。
虞子栖脚下踩着落地的花瓣, 满目尽是繁华,被眼前这景象惊呆了。
池戮侧头看向他,问道:“好看吗?”
虞子栖尚未回神,无法作答。池戮便勾唇一笑,把他当成这画中的一部分。
“我靠!”片刻后,虞子栖终于找回自己的嗓音,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池戮说:“等婚礼那日,外围的花也会开。到时十里香樟林摘下树叶只留盛花,空出来的位置坐宾客,我们在这花下举办婚礼。”
虞子栖震惊完了心道这他妈也太会搞了吧!
他上前一步狠狠的抱住池戮,偏头响亮的亲了他一口,笑的很坏:“堂堂魔尊,竟然还搞这么浪漫的事,真叫人意外啊。”
池戮垂头凑过去闻他身上沾染上的花香,鼻尖顺着侧脸一路到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吐着气:“堂堂仙尊,表面不动声色冷冰冰的,见第一面内心就垂涎我,这才叫人意外。”
虞子栖没忍住笑一声,偏头迎上去狠狠擒住那滚烫的唇。
微风穿过树叶枝桠,把满树的繁花摇的舞动,花瓣落了许多到肩上,被纠缠的动作扫到地上。
呼吸声逐渐压过风声,虞子栖在花香中剧烈的喘息,大拇指一谐嘴唇,看了一眼上头的血迹,“堂堂魔尊这么急色,这更意外。”
池戮凑过去舔了一下,舌尖闪过一点朱砂红,低声突然说:“仙尊。”
虞子栖应声:“唔。”
紧接着,池戮就说:“我爱你。”
虞子栖:“唔。”
池戮眼中倒映着前人的表情,搂在腰间的手下移,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啊,啊?”虞子栖回过神来,舌头一时打结,“什、什么?”
池戮眼皮危险的下压,审视着他每一寸幽微的表情。
虞子栖久久无声,脸色不停发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那只有紧紧盯着他瞳孔深处才能发现一丝端倪。
“你……”突如其来的表白乱了他的方寸,他停顿许久才找回声音,“我,我也……”
池戮目不转睛盯着他,那眼神深的不见底。
轻浅的花瓣落到他垂落在身后的发间,顺着光泽直滑而下,随着微风轻吹,坠落在虞子栖的脚边。
虞子栖突然放松了。
他笑着说:“我也是。”
池戮紧紧抱住他,臂膀在腰背上攀着,收的很紧。
虞子栖回抱他,在肩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了蹭,轻轻窝在上头。
这一刻除了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还有逐渐频率一致的心跳。
虞子栖敏感的察觉到池戮的那一点竭力隐藏的不安全感。
正在猜想,耳边传来有些低沉的声音:“仙尊同我成亲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永不能开口说离弃。”
虞子栖本想说,你在这万人之上的尊位待习惯了,身边莺燕应有尽有,这会你可能只是觉得有趣,等成亲后蜜月期一过,你还会说‘爱’吗?
等十年、百年、千年后呢?
虞子栖根本想不到池戮会说爱。
因为他平时表现的太强势,好似没有弱点一般,他天生长了一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模样,言笑之间都是‘漫不经心’。
但是偏偏他说了。
他说永不离弃。
花海的香气能将人迷醉。
虞子栖呼出一口气,定定的看着他,同他肯定的对视,眼底含着笑说:“好啊。”
抚鬓的微风吹的香樟林的花开得似乎更盛了。
魔界这边婚礼事宜一应准备好,定元的压力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仙界近期除了这件大事,其他的一应推后。经过上回虞子栖跟他和宝诰说明想要卸去仙尊位的想法后,二人的想法竟然和谐统一了很多。婚礼的进度飞快的追赶了上去。
定元一边不想看到虞子栖这么快卸去仙尊位,一边又期望虞子栖能跟魔尊终成眷属,就在这纠结之中,婚礼的日期稳步迫近。
定元计划大婚前几日将虞子栖叫回仙宫,敲定最后的细节,但是仙尊跟魔尊如胶似漆,直到最后一日才回到仙宫。
虞子栖抵达凌云殿后先试好明日成婚的吉服,算是解决了一件重头戏,随即赶往华明殿。
晓风一直随着他走到门口,虞子栖转身把手里的埙递给晓风:“拿好这个,如果有人找我,就拿着去明华殿交给我。”
经过上回埙‘不设防’引发的动荡后,虞子栖吃一堑长一智,绝对不再干这种蠢事了。
他把不设防的埙交给了晓风,由晓风盯紧,一但里头传出来声音,能第一时间发现告诉自己,也避免了别人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私密话。
晓风虽然不明所以,仍旧抱在怀里乖巧点头,“是。”
虞子栖这才放心的出去。
明华殿中有些乱,几个仙君聚集在一起商讨着明日的婚礼,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大。虞子栖走进去的时候,宝诰上仙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明华殿。
虞子栖凑过去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仙君们这才发现他,一齐行礼。
宝诰笑呵呵的说:“明日就是大婚,几位仙友都特别高兴!”
虞子栖被他们感染,眉目上也染上喜意,“我正是为这事来的,怎么不见定元?”
“定元仙君去东海借明珠去了。”宝诰从袖中掏出画卷,往上一抛,画卷漂浮在空中自动展开,“这是定元仙尊汇总的要事,请您务必多看几遍。”
虞子栖看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禁后退一步。
宝诰伸手一指左边,“这边是需要您确认的事情。”
“不必确认了,你们商量的结果很好。”虞子栖飞快的说。
宝诰的手移到右边,“这便是明日的流程和每一步骤的注意事项。”
虞子栖维持着即将消失的笑:“这么多……”
宝诰点点头,得意的说:“仙尊结道侣这事已经有过记载,但是时间太久,已经有些寻不到了。这是小仙同定元仙君翻阅了无数仙卷汇总而来,应当非常详尽了。”
虞子栖艰难道:“……辛苦你们了。”
宝诰满面红光,从第一条开始讲起。
即便他讲的激情四射,虞子栖的神思也总是时不时跑到身在寒泉宫的池戮身上去。
回来的时候池戮本想一起来,但是虞子栖考虑到明日就是大婚,想要点新鲜感,艰难的拒绝了。
为这,虞子栖许给他不少好处才哄好。
宝诰兀自兴冲冲了讲着,虞子栖心底长草,大半天的时间强迫自己坐在原位,好歹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听了一遍。
待到宝诰一停,他立刻起身,“都记下了,真是辛苦你,我回去好好消化一下。”
宝诰拦住他要走的身影,又扔出来一卷,“这是明日的礼节,仙尊要注意万万不能出错。”
虞子栖叹息一声,坐下继续听。
又是半日,好不容易挨到宝诰说完,虞子栖只觉头晕目眩,脑中好似有无数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宝诰最后中气十足的总结道:“如此,就再无不妥了。”
虞子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辛苦……”
“不辛苦,”宝诰说:“当初小仙为您二人系上红线,如今修成正果,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这我还未谢你。”虞子栖吐息过后站起身,笑着说:“明日喜酒多喝点。”
“自然的,自然的。”宝诰笑着看着他:“小仙送您回去凌云殿吗?”
虞子栖摆手:“不必。”
他生怕宝诰跟上来又想起什么注意事项忘记说,抬步就要走,“我先回去处理一些事,等定元回来,若有再有婚礼相关的事,就去凌云殿找我。”
宝诰笑呵呵的站直行礼,“是。”
虞子栖从松了一口气,匆匆回凌云殿。
凌云殿未到,半路上碰到闻笛,虞子栖脚下一犹豫,还是停下身来,轻柔道:“在等我?”
闻笛抓着长笛,看上去有些不自然,“我,上次吹笛过后,仙尊说会再找我。”
“啊这件事,”虞子栖佯装恍然道:“我记着呢,只是一直事务缠身,没腾出时间来。”
58、第 58 章
闻笛沉默的点点头。
他经常这样垂眼待着, 似乎自己不去看别人,别人也不会看自己。他缩在‘看不见’的保护壳里,维持着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虞子栖说:“这件事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闻笛犹豫了一下, 说:“仙尊不想找回丢掉的记忆了。”
虞子栖手指在袖口中捻了捻,理顺着思路委婉说:“我以前觉得丢失了一部分记忆,非常没有安全感。就挖空心思想要找回来。”他望了一眼四周错落的新殿, 还有悠闲飘在一旁的白云, 脸上浮现出疏朗温和的笑意来:“但是我现在觉得这样也很好, 人总要往前看,不能一味沉溺过去。”
闻笛觉得他说自己的同时也在说他, 不禁抬头去看, 正对上虞子栖移过来的视线。
盛着那视线的双眸轻轻一弯, 是那主人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闻笛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虞子栖说:“等等吧,忙完这阵,如果有必要, 我再找你。”
闻笛点点头。
虞子栖转而问:“在仙界还习惯吗?”
其实仙界的人不大喜欢他。闻笛心中明白, 但是仍旧说:“习惯。”
“那就好,”虞子栖松了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你要努力飞升, 早日还上欠下的香火,看好你哦。”
闻笛终于露出一个笑。
虞子栖同他一起笑,说不出的温柔。
“那我走了。”他说。
别走, 闻笛心中道, 你这么明亮, 只有仙界才适合你。
他张了张嘴,突然问虞子栖:“听说仙尊要堕仙?”
虞子栖没想到传言这么快,一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便否认道:“当然不是,往后乱七八糟的传闻别听。仙尊一职只是虚名,我成亲后长居魔界多有不便,就想着暂且卸去阶位。”
闻笛沉默的点头。
虞子栖说:“你是我封的司斗仙君,不管将来谁继承仙尊位,都不会苛待你。”
闻笛又是点头。
刚刚的问题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虞子栖心中记挂着凌云殿,担心晓风找不到他的人,于是道:“殿中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若找我,可以先找晓风给我递消息。”
“好。”闻笛脑中空白一片,僵硬的朝着他行礼。
虞子栖略一颔首,毫不迟疑的转身而去。
闻笛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肩上被温热手掌拍过的地方似乎仍旧留有余温,那温暖顺着肩上的血管直通四肢,带起酥酥麻麻的头重脚轻感。
……就算虞子栖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他要堕仙的事实。
闻笛想。
晓风站在凌云殿大门前张望,虞子栖远远见了加快脚步走过去,微微喘着气问:“有人找我吗?”
这个‘有人’显而易见,晓风捂着嘴偷偷笑了笑,额头遭到一下,“小孩子别瞎笑!”
晓风捂着额头把埙递给他,忍着笑说:“您走后不久魔尊便找您,我本想把埙带去给您,但是魔尊说等您回来,我就没去。”
“知道了。”虞子栖拿着埙回到内室,卸力坐在坐垫上,感叹道:“可累死我了。”
埙中立刻传出来声音,询问说:“过来泡会温泉,我给你捏捏?”
虞子栖心动了一瞬间,又把这想法放弃了,“算了,”他泄气道:“定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找我,明天就大婚了,今天找不到我怕是要急哭了。”
池戮那边传出水声,似乎是从温泉中走了出来,带着水的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仄声。
虞子栖眼神一动,立刻说:“你别过来啊,我今天很累,没力气了。”
那边一静,才传出声音:“仙尊架子好大,我去找你也不成?”
虞子栖坚定的说:“别来。”
他把埙搁在桌子上,脱去外衫,趴在了埙的旁边。
池戮没有回话。
虞子栖恐怕他会来,想了想说:“咱们俩聊聊天吧,夫君?”
那边停顿片刻,被这称呼安抚住了:“聊什么?”
虞子栖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手指随意画着圈,“你多少岁了?”
埙的那边沉默少许,虞子栖追问:“说呀,我算算我们相差多少岁。”
“差很多。”池戮说。
显然他并不想在这上头多说,只说了三个字就转而说:“明天完婚,后天我带你去凡间。”
虞子栖:“去凡间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池戮随口反问完,道:“仙界好还是魔界好?”
这问题不就是问的娘家婆家哪个好吗?
虞子栖肯定的说:“魔界好。”
池戮笑了一声,那声音的一部分顺着埙传到桌面,又从桌面传出来,听的人半边身体都酥酥麻麻的。
“凡间好还是魔界好?”池戮问。
虞子栖把埙换了个位置,重新趴下去正对着它,“你在哪里,哪里就好。”
虞子栖指尖沾了些水,在桌面上轻轻勾画着,指尖掠过的地方留下稍显深的印记。
埙那边安静无声,虞子栖耳朵凑近了些去听声音,什么也没听到。
“池戮?”他晃了晃那埙,“你还在吗?”
“还在。”那边说:“既然你这么想我,打开门。”
虞子栖:“?”
埙内的声音和门外的声音重叠了:“求见仙尊。”
晓风的声音也跟着哆哆嗦嗦的响了起来,“魔魔魔……仙仙仙……”
虞子栖大步过去一把拉开门,看到了只着里衣的池戮直直的站在门外。
他长居幽暗的魔宫,乍然暴露在天光盛达的仙宫,整个人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冷光。即便如此,也难掩他眼中的笑,填满了趣意和玩味。
“仙尊再不放我进去,可有人要来了。”
虞子栖把人一把拉进来,靠在阖上的门前问:“不是说好不来吗?要是被人看到,流言又要传许久了。”
“明日就成婚了,还怕什么流言。”池戮抬腿关上门,说:“我可没有答应你不来。”
虞子栖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勾开他的领口扫了一眼,“那你也不能穿成这样就来啊。”
“来不及穿别的,”池戮说:“想见你。”
虞子栖:“……”
婚期越近,魔尊的情话水平越高,说起来脸都不红一下。
虞子栖甘拜下风。
他噎了片刻,突然一把抱住池戮,轻声的哼道:“快抱抱,想死我了!”
池戮垂眸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发。
虞子栖趴在他身上问:“你猜我刚刚在做什么?”
池戮看他外衫已脱,头发也放下了随意束在脑后:“准备睡觉了?”
虞子栖无声的露出一丝笑意来:“不对。”
“刚洗了澡?”池戮又问。
虞子栖脸上的笑增加了些,眼睛里也装了大半:“也不对。”
池戮停顿的间隔稍长一些,看着他问:“在想明天的婚礼?”
“不,”虞子栖轻轻的笑着,在他耳边吹着气说:“我在写你的名字。”
池戮掐算着时辰,远处霞光露头之时回去魔界,没让其他人发现他的行踪。
清晨的霞光先是在天边划出一道光线,待到一炷香后,霞光大盛洒遍仙宫的每一处角落。
这放肆散发的金色给落在天幕之上的云投上一层橘红,粗细之间像是精心渲染的油画笔触。
灼灼霞光穿透笔触,投射向魔界,把白骨渊的黑气尽数逼退到深处,掩盖住底部骇人的景象。岸边的道路宽敞明净,两边悬挂着红丝线,每隔一步远,丝线上坠着一簇铃铛,风一吹便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铃铛之下摆放着水龛,细小的水柱从四面八方挤出来,拢成一朵盛开的莲花。
池戮回宫前极目而去,看到香樟林的花尽数盛开了。
轻风掠过树梢,花枝微微晃动起来,明暗颜色不停交错,随着阳光逐渐升起,里面的颜色也裹上一层金色。
池戮轻轻一笑,这温情笑意头一次传到眼眶中去,含着数不清的绵绵情意。
他回到寒泉宫,俊貌和朱雀一个捧着魔界吉服一个捧着玄冠臂甲守在门外,见他回来便迎上前去,一齐低头行礼:“尊主。”
池戮因为虞子栖的原因已经把婚礼办的尽量接进凡间,好让他能更习惯一些。但是凡间也没有男子同男子成亲的先例,很多事情还是得按照魔界的规制来。
比如说黑衣玄甲泛着深湖颜色的吉服,还有迎亲的八百匹麒麟神兽。
虞子栖换好衣服,他低眉打量一眼,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进,从香樟林里头传出去的嘈杂人声逐渐鼎沸,欢乐交谈的声音响彻魔界。
宾客尽数到齐了。
池戮从魔宫内出来,顶着从肩上一直接连到臂上的玄甲,缓步走近香樟林。
刻画着繁复精致的纹路的衣角扫过落下的浅粉花瓣,染上淡淡的幽香。
一路走过宾客,受了无数声“恭喜”,他带着笑一一回礼,富有攻击性的长相和狠戾气在热闹氛围中缓和下去,整个人都显得温和起来。
微风刮的云朵轻柔涌动,卷住他的衣角脚踝,缠绕之间极尽温柔。
这温柔就像此刻魔尊眉目间的表情一样万年难得一见。一时间祝贺声音此起彼伏,几欲将花顶掀翻。
池戮走到云台之下,望了一眼高高的云台尽头。
他和虞子栖将要在那里三拜六界。
余惊涧坐在旁边咳了一声,上下打量他数眼,忍不住笑着打趣:“哟,今日气宇轩昂,满面春风啊。”
池戮回神,走到他旁边一坐,“哪日不是气宇轩昂?”身上带着的绫罗响珰接连挨到锦垫上,闪着精致隐晦的光芒。
余惊涧唏嘘一声,趁着他心情好,凑过去些问:“虞子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被你用来抗天雷的凡人了吗?”
“跟你有关系吗?”池戮反问。
余惊涧:“那当然有。如果他知道了,那倒没什么,如果他不知道,万一哪天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
池戮胳膊上的臂缚抵在桌线上,撑着前倾的身体斜过去的时候手背上绷紧的线条蕴藏着强大的力量,“管好你的嘴,敢提一句,我就杀光你的鬼。”
余惊涧悚然而立,打着寒颤连连摆手:“别别别,开个玩笑。”
池戮直起身,眼底富含深意,勾着唇角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余惊涧:“……”
就在此时,司礼魔犀将站在火台高唱:“吉时到——”
“鸳鸯璧合,终身之盟。诗题红叶,喜结仙侣。如鼓琴瑟,花开并蒂……”
“迎仙尊——”
59、第 59 章
两列麒麟身着玄金铠甲脚踏紫金祥云从白骨渊鱼贯而出, 喜鹊金燕在头顶盘桓不去。
乐声突然之间大噪,由轻柔变作喜气洋洋。
池戮站起身,望了一眼前头喳喳一团的五彩喜鹊:“你坐着, 我去前头等人。”
余惊涧看他起身时一闪而过的紧绷表情,本想打趣说别紧张,又害怕挨揍, 因此只露出皓齿笑着说:“赶紧去, 迟了晚上没床睡。”
池戮笑意加深了些, 离开时小臂跟他举起的胳膊轻轻一撞。
他往前去,路上整理了一下衣衫, 虚空在他一侧打开一条缝隙, 池戮低声道:“凤凰找到了吗?”
俊貌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知道道具体位置了, 要动动手吗?”
“看紧了。”池戮笑着说:“等婚礼一结束,将人提过来交给虞子栖。”
“惊惊喜啊?”俊貌说。
池戮笑意加重,没有应声, 默许了下属的揶揄。
他顺着鲜花铺就的大道走到头, 司礼魔犀将面带青面獠牙的面具,唱礼的声音稍稍停顿,继而再次拔高, 发出的声音犹如洪钟响彻云霄:“……有情成眷,于飞之乐。恭迎仙尊——”
两道云霞开路,八十八匹玄金麒麟穿过白骨渊, 半路身形逐渐上升, 顺着那云霞朝着天宫跑去。
三天门处众仙起身, 莲花台整齐的排列整齐在身后,逐渐收回到虚空之中。
天边露出一条黑线,那黑线越来越宽, 逐渐拉成一面舞动的绸缎。八面乐声响起,虞子栖在悦耳的声响中站起身,远远的眺望着奔过来的玄金麒麟兽。
虞子栖今日身着繁重礼服,头发一丝不苟的都束到冠内,披在背上的头发细黑细顺,瀑布一般闪着柔亮的光,上头压着由丝线、珍珠、羊脂玉编成的发饰。
胸前坠着的金黄段穗随着微风摆动,宽摆双袖用金丝线缵成的龙凤花纹从平坦的袖口一直延申到后背上,龙身凤尾映着霞光栩栩如生,寒冰纱衣在外头笼了一层朦胧色。
宝诰上仙的笑声一直就没有停过,见状笑声更大了:“来啦来啦!”
随着他声音落地,玄金麒麟兽排列整齐一路跑到三天门外,顺从的俯下身吼一齐仰天长吼,随着这声音,底下的魔界爆发出来震动天地的欢呼声,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口哨声响。
虞子栖被这景象感染的眼里盛满笑意,但是面上还端着严肃模样,抬眼望了一眼长无尽头的神兽和远处盘桓鸣叫的七彩鹊鸟。
垂下的衣摆处天色与霞光交织而成的祥云错落繁杂,逐渐向上度去,同润泽宝气的锦缎逐渐融为一体。
为首的麒麟朝着他哼叫一声,虞子栖垂头一笑,摸了摸上面坚硬的毛发。
麒麟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催促着他往被白云黑雾簇拥着的悬在顶上的灿漫撵中去。
站在虞子栖身后的余卓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借着翻腾的云朵穿梭狠狠看着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闻笛。
“还在等什么?!”他压住从胸腔内奔涌的怒气,却压不住声音中的急躁戾气:“再不动手,仙尊就要走了!”
闻笛沉默少许,攥着长笛的手紧紧的抓住坚硬冰凉的笛身。
“这么多人看着,万一仙尊有什么突发情况,那……”
“那你想怎么办?!”余卓打断他,眼中的狠戾毫无掩藏的昭然浮现,“去魔界你又不敢,在这里又嫌人多,闻笛,你要反悔?”
闻笛目光下陷,瞳孔内温度变冷,冷冷看着他抿唇不语。
经他那日冷言相对,余卓的态度收敛了一些,稍稍停顿后道:“等仙尊与魔尊三拜六界后,道侣双印生成,天道将他的三魂七魄与魔尊的彻底绑定,再做什么都晚了。”
闻笛骨节泛出白,紧紧盯着拳骨上的一层皮肉,就要破层而出。
余卓缓了些,把声音放的更轻了:“你从魔界叛出,最能明白魔尊嗜杀的为人,仰仗仙尊才脱离魔尊的追杀,在仙界有了一席之地。如今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踏进那暗渊之中永不得摆脱吗?”
三天门乐声大震,闻笛在鼎沸声中闭了闭眼。
虞子栖站直身转过来,对着众仙提高声音道:“今日还有一件事要通知大家。”
余卓心里的不好预感越来越重,眉头紧蹙盯着他。
他的预感成了真。虞子栖朝着这边一抬手,笑着说:“余仙尊已经飞升多日,同北海一战之时能力有目共睹。我准备今日开始,就将仙界事务交由他主理。定元同宝诰一同协助,等……”
他真的要堕仙,并且如此迫不及待。
余卓心中升起难以压制住的怒气来,垂头行礼之时从眼角瞟了一眼闻笛。
闻笛穿着仙君礼服,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沉默本性使他看起来同眼下场景有些格格不入。他接受到余卓眼中无声的催促和紧迫,不禁望向虞子栖。
在苍茫中灰暗洞中亮起的那束光拯救了他,给了他光明和希望。
如今,那光就要消失了。
闻笛眼中装满人影,耳朵里听着平易近人的声音,喉咙上下轻轻一动,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他本就处在边角处,这一退,就彻底占到了通天柱的后头。
虞子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继续传出来:“等今日大婚结束,我就打算长居魔界,暂时……”
闻笛靠在通天柱上,望着远处的缱绻白云发呆。
今天之后,再想要见这缕光一面不知道机会何其难得。
他将自己从阴影中拉出来,自己却要去更加黑暗的地方。
虞子栖的声音逐渐模糊消逝,白云的影子化成他朦胧的身影出现的闻笛的脑海中。通天柱遮挡住闻笛,只有衣角轻轻飘荡,偶然飞跑出去。
喜乐喧嚣,响个不停。
闻笛睁开眼,将长笛拿起,轻轻的搁在了嘴边。
金麒麟耳尖先是一竖,然后飞快的爬行两步围着虞子栖转圈,又仰头去蹭他的大腿。子栖被它憨直乖巧的模样逗笑了,他笑着挠了挠麒麟的下颌,麒麟乖顺的趴伏在地。
虞子栖正准备迈上去,突然那无数管弦组成的华美乐声中孤立出一丝极细的笛声。
继而,一阵能把人脑袋撕裂开的疼痛犹如一道迅疾的闪电当空劈下,在脑海中将神识一分为二!
“轰隆——”
那是天雷响起时的声音,夹杂着熊熊烈火燃烧时发出的劈咔声,虞子栖仿佛闻到了骨头烧焦的味道。
无数闪电劈下来的时候那亮光足以灼伤人的双目,巨雷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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