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狂喜乱舞! (8)
都是妖族中最善于感知地动的物种,向来若有地动,这些种族就会本能示警,绝没有不灵验的时候。
海蛇噗通往地上磕了个头,磕完也没直起腰,战战兢兢地回答:“……它们根本没有预知到地动,就是、就是突然发生了……西海边塌出一条数百丈长的深渊,海水倒灌,底下深不见底,还有余震不断……”
玉神不耐烦听了,一袖子将他扔出老远:“滚。”
问他还不如问法则。
只是这回法则一直没有回应她的召唤,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玉神隐约感觉有大事将要发生了,又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独自坐在蚌壳里沉思了半晌,一道浅色灵光猛然闪现,法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出事了出事了。”
天道一听到法则这种语气头就突突痛了起来,祂这个天道真是毫无尊严,明明在法则口中是至高无上的天下之主,可是看看祂干的都是什么事!打仗上朝带孩子教书就算了,还要自己和自己结道侣谈情说爱,连生孩子都会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祂没做过的?
法则深吸了一口气:“魔域浮上来了!”
天道:“?”
法则凝成的小光团在前方跳来跳去:“西海地动发生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别说那些鱼虾了,连我都没感觉到异常,我就去看了看,和海域撞上的压根不是什么寻常陆地,而是魔域!”
“魔域一直被压在海域底下,两者地理空间上是不重叠的,画在地图上也是平行空间,但是魔域上方有一层扭曲的时空,穿过那层时空就是海域,此前鸣雪强行破开明霄留在上面的封印,连同这层扭曲时空也被扎了个洞,直接跳到了仙界,又有后来的魔兽潮,大量阵法连通魔域和仙界,把这层扭曲时空扎得千疮百孔——”
妖皇暴躁地皱眉:“废话少说!”
法则极快地接话:“长话短说就是,那层扭曲时空反弹了!它彻底把魔域和海域连到了一起,但是魔域这些年接纳了很多仙灵之气,它不服,它不要在下面,它想上来!就和海域——咣!”
法则伸出两只手臂做了个撞击的姿势。
天生万物而有灵,玉神听到法则说魔域想要浮上来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直截了当地问:“能抹消它的意识吗?”
法则回答得也快:“不能,除非把魔域整个儿抹消了。”
“它继续浮上来会怎么样?”
法则坦然道:“会强行挤压海域的空间,要么是把海域挤扁了,连同凡间陆地也挤碎掉,挤出一个魔域来;要么是挤到一半后劲不足,海域碎一半魔域碎一半……总之你能得到的就是一堆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魔域海域挤压这个……不知道你们看懂了没有,可以简单粗暴的理解为底下一层蛋糕想要上去,但是上面那层蛋糕不让,然后两层蛋糕糊成了一堆粑粑【我在说什么东西,突然想吃蛋糕了】
害,其实我也很吃双生子这对的,可是jj不让骨科啊!抱出巫主来和明霄连一条线,双生子后面还会有戏份的,不要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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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海底月(十九)
昆仑山上风雪同天,霭霭云霞高远旷达,山峰如刃,龙脉绵延,灵鹤周游,踏云御剑的仙人衣袂翩飞,打眼一看就是超拔清绝气象。
太素剑宗引领仙道已经有万余年,这样一个堪称庞然大物的宗门盘踞在昆仑之上,每年都能引来无数道友前来求学,太素剑宗门风清正,也不爱做敝帚自珍的事,但凡有修道者能上昆仑来问道,都会坦然接待,这样的举止反而更为其增添了美名。
早课方散,千百弟子从问道台上下去,迎面就撞见了一个身姿挺拔飒爽利落的女子,纷纷退开一步,恭敬行礼:“明颐长老。”
明颐受了他们的礼,也抬手回礼,但眼里都是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放下手便匆匆离去,只给这些仰慕前辈的弟子们留下了一个背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弟子们从未见过明颐这样急匆匆的神情,不由得悄声嘀咕起来:“明颐长老这是怎么了?她一向对弟子友善温和,今天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是,往日她过问道台,总要指点一番的。”
“是宗门里出什么事了吗?少宗主不在,几位长□□同管事,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说到少宗主……明霄剑主羽化多年,遗命少宗主继位,但直到现在宗主之位还是空悬,这到底是为什么?”
“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走在一起的几名弟子神情不约而同地僵硬了一下,看向新入门的那个懵懂弟子,一名年长些的师兄厉声道:“谁告诉你的宗主已然羽化?!”
那名新弟子脸红了一瞬,讪讪道:“这……明霄剑主多年未出世,天下人都在说……”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师兄打断:“任凭天下人怎么说,也轮不到你来说!宗主执掌太素剑宗数千年,昆仑之上仙人一般的人物,无可争议的仙道魁首,是我辈弟子心中的标杆,这么多长老前辈都没有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出这个头下这个定论!”
“少宗主既然没有继位,那就说明宗主还活着!他不回来自然有他的原因,我等只需精进自身,壮大宗门,耐心等宗主回来便是!”
这名师兄身负长剑,显而易见也是明霄的崇拜者,最听不得别人说明霄已死的话,那新弟子被他一通话说得面上通红,几欲站立不住,嘴唇哆嗦着,显然是被说得下不来台了。
周边几个弟子忙上前解围,将他们二人拉走了。
事实上,关于明霄到底还活没活着这样的争议,早就在太素剑宗传了很多年了,剑宗之外的修道者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给那位当世无双的剑仙打了个已逝的戳,如果不是已经死了,身为太素剑宗的宗主,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剑宗之内隐约也有这样的传言,到底因为说的是本宗宗主,这样的话不好在明面上谈论,但类似猜测早就传遍了上下,只是长老们始终没有提及明霄的生死,好像他只是出了个远门,不日就会回来一般,加之荼兆坚持不继任宗主之位,弟子们还能在心头稍稍保留一点念想。
好像只要不说出口,那位庇佑天下的剑仙就还活着一般。
各大宗门内都有能感知本门弟子生死的秘法,太素剑宗内有一座明光塔,塔中供奉着上万盏琉璃宝烛,最高一层的琉璃宝烛已然只剩下寥寥几盏,底下的灯火还是璀璨如海。
明颐站在这片灯火海洋前,一双明丽眼眸直直望向最上方——
明字辈的弟子在多年磋磨下,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数点火焰在同一排上千盏熄灭的暗色灯火中显得凄凉寥落,她的视线没有停在这一排灯上,进门第一眼就看向那个至高的位置。
那里只有一盏灯,自从明霄失踪后,明颐就经常来这里,她找不到师兄,只能到这里来看着这盏灯,安慰自己师兄还活着,但是这样的安慰也像是自欺欺人。
那盏灯火早就熄灭,唯一给她的心理支撑就是灯座仍旧完整,不似其他熄灭了的灵灯一样尽数碎裂。
而今天,在她踏进明光塔后,熄灭了多年的琉璃灵灯又燃起了璀璨金光。
在温柔冷清的金光中,明颐忽然觉得眼眶酸涩,一滴泪水猝不及防落下,砸在地上。
她方才接到来自危楼的传讯时犹自不敢相信,那熟悉的声音落在她耳中让她犹在梦中,她下意识地冲到了明光塔,一直到看见了这盏亮起的琉璃灵灯,明颐才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师兄……师兄终于回来了?!
明颐深吸一口气,按下狂跳不已的心脏,翻手掐诀:“召集各峰长老,明颐有大事宣布。”
*******
魔域上浮是大事,玉神把鸣雪随手塞到妖兽们修剪的妖皇宫中,转身就放出了龙鱼原型,一尾巴扇出去,如游龙入水,刹那间破水而去数百里,所到之处妖兽退避,反应不及的妖兽则被凶悍撕裂,化作一团血雾染红妖皇的道路。
束缚功体的锁链仍旧拴在她手脚上,让她不能完全化为原型,双腿化成的巨大鱼尾上缠着一圈锁链,随着水波起伏拉长摇荡,这锁链由天外陨铁结成,体积虽小,重量却十分可观,有不少妖兽就是被这条沉重的锁链活活打碎的。
墨黑长发披曳在背后,玉神悬浮在水中,远远看着那条可怖的裂缝,宛如大地张开了巨口,海水倒灌汹涌卷入裂缝,四周海水往中间塌陷,无数力量弱小的妖兽被这巨力挟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扯了进去,这场景极其恐怖,光是看着就令人头晕目眩。
玉神瞧着这条横贯海底数百丈的裂缝,脸色难看极了。
别的妖兽或许感觉不到,但以妖皇的感知,已经能捕捉到从裂缝下漂浮上来的细微魔气,那些掉下去的妖兽怕是早就被魔域里的魔物吞吃掉了。
难道就不能让她安安生生把这个蛋生下来吗?!
玉神在心底咒骂了几句,凝神思索了一番,魔域海域撞击这样的事情定然是瞒不过去的,妖族这边有她镇压着不会生乱,魔族……魔族那边或许该交给荼婴?
这个想法甫一升起,控制欲过分强烈的天道便觉得心里不舒服起来,别的事情也就算了,涉及魔域存亡的大事,只怕荼婴就算涉险了也抗不下来,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交给谁都不如交给自己。
——所以说他这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要干的毛病,大半也来自于他这种过分的控制欲。
但如果要自己上,便只能重启鸣雪了。
想到鸣雪苏醒后可能惹来的麻烦事,天道又踌躇了起来,没等他犹豫太久,不断倒涌的海水和愈发强烈的震动就催促他下了决心,比起之后的麻烦事,眼下这才是真正要头痛的大事。
如果他手脚够快,说不定能在麻烦事上门之前就解决了危险呢?
抱着这样渺茫的自欺欺人心理,躺在妖皇宫中的鸣雪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来,墨黑的衣衫松松垂落在床沿。
妖皇宫中放置着一颗巨大的避水珠,海底无星无月不见光明,宫殿四周便极尽奢侈地用拳头大的明珠嵌了一圈,寸丝寸金的鲛纱充作帘帷,脚下铺着柔软细腻的金砂,踩上去如同踩在柔软云端——妖皇喜欢赤脚行走,妖兽们便一粒一粒挑拣出圆润无棱角的细砂来为她铺地。
魔尊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生得凉薄矜贵的傲慢面容不辨喜怒,抬步便往外走去。
妖族自由放荡,没有人类那么多尊卑规矩,妖皇宫外也没有守什么人,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出去,魔气外放,顷刻之间便从金碧辉煌的宫殿来到了海水倒灌的裂缝旁。
红衣漂浮的美人瞧了他一眼,眉心一点朱砂熠熠生辉,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向那深不可见底的裂缝一跃而下!
裂缝里的海水异常暴烈,砸在人身上如有万钧之力,饶是鸣雪这样的修为,不放出魔气护体也有些吃不消,玉神倒是神色如常,一条鱼尾比自然之力还暴虐,拍开撞击到身上的水流时凶悍非常,竟然生生在翻天倒地的境况里拍出了一条尚且和顺的坦途。
一只雪白莹润的手臂拉住鸣雪手腕,拽着他贴近自己身体,沉重锁链带着二人往下飞快掉落,四周都是不可见的乌黑,只有轰鸣如雷的水流互相撞击着,当掉落到某个刻度时,两人同时面色一凛。
周围魔气的浓度骤然上升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鸣雪体内的天魔诀自然而然地开始运转,龙鱼狰狞的巨尾顺应主人心意被收回,锁链束缚住纤细的脚踝,撞击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夹杂在流水轰鸣中,几不可闻。
二人顶着山峦般沉重的海水悬浮在这里,再往下就是魔域的地盘。
他们打算先在这里做一次尝试,若能就此将魔域压回原本的地方最好,若不能的话再让鸣雪露面镇压魔族以图后来。
黑衣的暴君与红衣的神女并肩而立,玉神抬手撑开结界,挡住磅礴水流,闭目运转妖力——一颗流转着璀璨光芒的灵丹从她丹田处浮现,妖皇妖丹一出,结界外的水流如有感应一般,以更加疯狂的态势汹涌而下,精纯妖气四散溢出,幸好这里是别无生灵的地域,否则必定会引来万千妖兽的暴动。
而在玉神取出妖丹的同时,人间数月的大雨骤然停止,阴云散去,日照初现,这一变故引得荼兆荼婴神情变化不定:他们都知道天降大雨是由于妖皇苏醒的缘故,也知道这雨对妖皇聚集妖力有好处,从妖皇的态度来看,她显然是觉得雨下得越久越好,断然不会主动停雨的,现在这雨却停了……
是海域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妖皇出了什么事?
任他们脑洞开得再大,也断断想不到,妖皇竟然主动取出了自己的妖丹。
妖族大半的功力都在这颗妖丹上,失去了妖丹就等于废了一身修为,没有什么妖会做这种傻事。
玉神捧着妖丹,一张端庄清贵的面庞如雪般惨白,妖丹取出,手脚上的锁链便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束缚住她的躯体几乎让她连站都站不稳,鸣雪伸手接过那颗流光溢彩的妖丹,含进口中,双手抱住玉神免得她掉下去,而后闭上眼睛——
轰隆!
如果海中也能实打实地传出声音,这动静足以惊动数千万里所有生灵,将之从海底传到天穹之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了妖皇妖丹的加持,鸣雪放出的魔气威压翻倍翻倍再翻倍!
这恐怖的力量如天穹盖地,足以将山峦碾压为平原,使星空在这样庞大的力量下也要低头坠落!
但这样的力量想要镇压一片已经生出吞噬意识的魔域显然还是不够。
恐怖沉重的力量强行施加在翻卷汹涌的水流上,撞击在魔域之上,要生生将这块陆地按压下去,这片承接了海域倒灌的地面属于地裂深渊的一部分,也正是因此,海水落入其中尚未引起魔族注意,这样恐怖的魔气却如天地震动般轰然炸开,就算有地裂深渊这样的地方承接,也止不住泄露了大部分。
感知到这股强悍霸道的魔气时,在理智之前,本能已经催促着魔物们战战兢兢地跪下,它们丑陋狰狞的头颅死死贴着地面,四肢蜷曲,这是一个绝对的臣服姿势,臣服于那个沉睡在记忆里血腥的暴君,那个——时隔多年后归来的噩梦。
鸣雪一旦也不关心魔物们在对他顶礼膜拜,他正疯狂地挤压丹宫,将其中的魔气揉入妖丹内丰沛的妖力,挟裹着万钧之势试图把魔域往下压去。
庞大的魔域发出无人能听见的尖叫,初生灵智的大陆不会说话,它本能的察觉到这股力量对它满怀恶意,于是一边尖利哭嚎,一边向鸣雪求饶。
天道之下生万物,而万物奉天道为父,魔域之灵当然辨别不出想要它下沉的是天道,但身为陆地之灵的它比其余生灵更贴近天道一些,它下意识地想要亲近这个在伤害它的人,又因鸣雪镇压它的行为而对他抗拒非常,两厢冲突之下,魔域之灵只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试图让对方心软。
鸣雪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哭嚎而心软,一张矜贵冷漠的脸上都是不见悲喜的冷淡,好似暴君屠城一样冷酷,狂暴力量压得魔域终于开始缓缓下沉——
半寸,一寸,两寸……
虚空中的啼哭愈发尖锐刺耳,魔域震动得更加剧烈,裂隙四处可见,房屋坍塌,行走其上的魔族稍不注意就会落入缝隙,被碾为齑粉,四散的魔气则被魔域之灵贪婪地吞吃入腹,用以对抗鸣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魔域变动这个事情在很早之前有提过一笔,本来打算再埋两次伏笔的,后来写着写着忘记了……现在看起来好像比较突兀,但在我的大纲里早就有了【呸你有个屁的大纲】【看破不说破】
为啥是妖皇吐出妖丹呢……因为只有妖皇有这个功能啊,其他人没有这种特殊的辅助技能……
啊对了,妖魔这条线建议大家不要站,因为我没有给他们安排什么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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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海底月(二十)
下了逾月的大雨骤然停止, 荼兆站在窗边往下看,隔着薄纱似的云雾,地面上浑浊的河水仍旧在肆意蔓延。
“……雨停了?”荼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和他一起看向哀鸿遍野的人间。
荼兆点头:“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就停下了, 玉神不是会大发善心的人物,一定是海域出了什么事情, 或者……”
荼婴默契地接口:“我更偏向于是她自身出问题了。如果妖皇的力量不断下跌, 自然就无法引动天地妖气变化。”
荼兆听了这话后保持沉默, 但这对兄弟彼此都在这个听起来十分天方夜谭的猜测上画了重点符号。
“我要去一趟海域。”荼婴轻描淡写地说。
这不是个征求意见的行为, 只是简单的通知。
荼兆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阻拦的话来, 易地而处, 他也必然会像荼婴一样,不管怎么说都要将鸣雪带回来才行。
只是尽管他没有阻止, 荼婴还是被拦在了危楼大门前。
天衡与明霄结了活锁后修为倒退不少,整座危楼都被圈在了如流水般的符文中,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荼婴仰着头看那些在墙体上时隐时现的玄妙符文,轻轻啧了下舌, 他于符文阵法一道一窍不通,鸣雪没有教过他这个, 他一切关于符文的粗浅知识都是少年时在蓬莱荼家学的,泰半都还给了师长,放在危楼里,连符文的结构都看不明白, 更不可能解开了。
他站在这符文前一筹莫展,视线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角雪白衣袍。
“很壮观,是不是?”问鼎剑道的仙尊与他一样仰着头,像是最普通的凡人一般欣赏着面前壮丽华美的符文阵法,声音平静温和。
荼婴是第一次和他这样单独相处,这样近距离地站在一起,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可能会为此感到极致的喜悦和激动吧?
那可是太素剑宗的宗主,一剑镇山河的剑仙,凌驾于天下修道者之上的仙尊。
他曾经憧憬向往这个人,做梦都希望能成为他的弟子,想在梦寐以求的昆仑风雪中受他的教导,和他一样成为护佑天下苍生的人……
荼婴认真而不失礼节地看了明霄的侧脸两眼,惊愕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这位昆仑剑仙,他心里竟然是一片平静无波。
憧憬敬仰仍旧在,但是那种极致的向往已经烟消云散。
明霄看了一会儿流光溢彩的符文,转过头看着和自己弟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血脉兄弟:“天衡是巫族几代大祭司中最为天赋异禀之辈,你想要不惊动他人突破他的阵法,是不可能的事。”
荼婴:“晚辈不敢如此自大。”
明霄好像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不必这么拘谨,你是鸣雪的弟子,我照顾你也是应当。”
“——因此,我不会放你独自去海域找妖皇的。”
荼婴顿了顿,对明霄这话竟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仙尊有什么打算呢?”
明霄朝他招招手,转头走进了一旁热闹的街市,语气淡淡:“我现下修为不如从前,便是贸然前往海域,也不一定能带出鸣雪,我已与天衡商议好,他会去找找封印妖皇的法子,巫族典籍繁多,总有能克制她的法子。”
白衣的仙人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致地低头去看那些摊贩售卖的东西。
心头那股焦灼褪去后,荼婴不用思考也知道这是最恰当的处理方法,他强行压下那点焦躁,将注意力转到身前的明霄身上,发现对方正弯下腰去捡起一只面具。
摊主是个面容粗犷的巫族男子,按着巫族的习俗在发间插着明晃晃的银饰,发尾还吊着一只质地平平的玉葫芦,手里攥着刻刀,见到有客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这摊子大概开张了不短时间,上面琳琅满目堆满了各色小玩意,从葫芦丝到套娃到九连环到面具,简直是个百货铺子。
明霄从这堆做工精致的艺术品里拣出来一张狐狸面具,比在手中看了看,这面具做的非常可爱,狐狸眼睛弯弯,不见妖冶的邪气,只有灵动狡黠的活泼感,只能从眼尾一痕绯红里窥出狐的些许本性,好似恶作剧成功后得意的骄矜。
荼婴不意他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东西,眉头轻轻一挑,就见明霄举起这张面具,微微笑着转过来给他看:“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这样问话的明霄一点儿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矜贵气息,反而很像是温柔的长辈,只可惜荼婴被这个问题弄懵了,压根没捕捉到这点爱屋及乌的平和亲昵味道。
明霄不等他回答,掏出一枚灵石放在摊子上,自顾自拿着面具走了,荼婴满头雾水得不到解答,只得跟上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去,但总不能没礼貌地转头就走吧?
“鸣雪幼时性子开朗,我们兄弟二人被师父带上昆仑,他一直就是更受师长喜爱的那个,活泼、大方、喜好恶作剧,又心地赤诚,有他在的地方就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就算常常惹祸让师父气的吹胡子瞪眼,说着要罚他的话,但到底也不会真的下狠手。”
明霄手里拿着那只狐狸面具把玩,口中却忽然漫无目的地说起了鸣雪的旧事。
“我性子板正无趣,师长交口称赞时总说是可以托付之人,但是谁不喜欢小太阳一样的鸣雪呢?他是个心很软的孩子,会记得给未长成的师弟带山下特产,会默不作声地记着别人的喜好,会掐着手指数日子准备生辰的惊喜……”
仙尊的声音因为提到了心尖尖上的弟弟而微笑起来,语气又低又温柔,几乎不像是那个一人一剑伫立风雪的剑主了。
荼婴对这个突然开启的奇怪话题有些适应不良,嘴巴张了张,想制止明霄的话,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将话说出口。
明霄的声音还在不急不缓地响:“……鸣雪还在昆仑的时候,底下的师弟师妹们都喜欢他,他们见到我只敢远远地看,崇拜归崇拜,可他们看的不是我,而是太素剑宗的大师兄,是未来的太素剑宗宗主,是一个高不可攀的道标。”
“但他们看着鸣雪的时候,就是在看他本人,一个很好很好,值得喜欢的人。”
荼婴沉默的听他说着,下意识地把自己认识的那个鸣雪拎出来对比了一下,这么一对比,心里莫名地忽然一酸,什么很好很好的人啊,明明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这不是他的错。”荼婴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话说出了口,惊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明霄仿佛听见了他的反驳。
“鸣雪修魔,性情大变,不是他的错。”明霄说到这里时,身上才出现了属于昆仑剑主的那种锋锐冷酷,“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鸣雪不全是你认识的那个样子,他对你不好,你可以恨他,魔域不容二主,你是他选择的继承人,迟早会超过他,站在魔域的顶端……”
荼婴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别扭,一种不知何来的愤怒促使他冷冷打断了明霄的话:“是啊,我迟早会超过他,等我杀了他,希望明霄仙尊能保持现在的冷静,不要找我寻仇。”
他这话充满了尖锐的戾气,比起挑衅,更有孩子打抱不平的味道。
明霄被他这话刺得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他竟然没有生气,眉眼骤然一舒展,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我原以为……好吧,是我多此一举了。”
白衣仙尊摇了摇头,噙着那点难得真实的笑容瞅了荼婴一眼:“既然你这样想,那我后面的话也不必说了,我笨口拙舌,不如鸣雪擅与人交流,你自己想开就好。”
荼婴简直被这话弄得莫名其妙,明霄的反应搞得他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张嘴就说:“仙尊这么关心我,倒是令我受宠若惊。”
明霄沉吟了片刻,一双沉静的眼眸定在他身上,一脸坦荡的真诚:“不,硬要说的话,我是为了鸣雪。”
“我被人冠尊剑主的冠冕,他们称赞我是护佑天下苍生的仙尊,说我心怀天下,大公无私……”
眉目静谧如冷湖风雪的剑仙站在熙攘人群中,将白衣下的淋漓血肉慢慢剖给别人看。
“可是天下哪里有那样完美的圣人?我自私,我满怀贪念,我一心私欲……”
“我救天下人,只是为了求鸣雪能分得半分我的功德;我庇佑苍生,是为了给鸣雪博一个可能的退路;我每一天都在为刺在他胸口的那一剑而难以入眠,我希望他一生顺遂,我贪求他平安,你看,他们给我的赞誉都是假的,我是这天下最冠冕堂皇的骗子。”
荼婴眼里的震惊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这番话如果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太素剑宗竖立起来的这座丰碑会顷刻间坍塌,人们愿意在这位剑主身上踏上一万只脚,他们苛求圣人的纯白无瑕,也不分缘由地渴望看见圣人的末路。
但那个说出了这样隐秘恶劣话语的人还在微笑,他笑起来时依旧光风霁月,眼底悲悯,充盈冷淡疏离的仙气,眉梢都是霜雪般旷远的平和,他看着荼婴,像是仙人在看他羽翼下的万里山河。
“荼婴,这样的明霄,被人称为仙尊,那样的鸣雪,被人叱为魔头,仙魔之分,有时候真的很令人疑惑是不是?”
仙尊仿若耳语般在他耳边轻轻道。
这句话激得荼婴脊背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鸡皮疙瘩,他一瞬间竟然错觉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昆仑剑仙,而是那个恶劣地捏碎他的灵脉丹宫的鸣雪!
但等他霍然抬头去看时,明霄正垂着眼帘,气质一如往常的疏离冷淡,好似方才那句话不过是荼婴的臆想。
见荼婴没反应过来似的死死盯着他,明霄无奈地摇摇头:“我跟你说这些,不过是我出于兄长偏宠弟弟的私心,就算鸣雪做错了事情,我也总是希望他能被原谅。”
“长兄如父,我没有教好鸣雪,鸣雪犯的错,理应我这个兄长来还,你若执意要向他讨一条命……”
高高在上的昆仑剑仙轻声道:“……那就向我来讨吧。”
荼婴瞳孔一缩,说出了这种某种意义上来说极为恐怖的话的明霄,却一脸若无其事地转头走远了。
危楼顶层的巫主盘腿坐在星图下,结活锁时坠落的漫天星辰已经被一颗颗复位,现在这里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星轨循着自己的线路行进,将命运写满苍穹。
侍奉在一旁的尤勾注意到星图下闭目的大祭司忽然勾了勾嘴角,苍白单薄的脸容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这难得的笑意为他添上了一点生气,连瘦削的身体也像是丰盈了起来。
尤勾在心中暗暗猜测,大概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星轨?猜测到一半,就听见大祭司低柔的声音:“尤勾,有客。”
尤勾闻言,立即站起来,结界在意念的驱使下打开,身形挺拔修长的剑仙站在她面前,见结界打开顺势看过来,尤勾蓦地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大部分来自于对明霄做了坏事又不能承认的心虚:“啊……明霄仙尊……大祭司他还在修炼——”
“我不进去,”出乎意料的,没有佩剑的明霄平和地说话时,周身气质内敛极了,他伸出手,将一张狐狸面具递出来,轻声道,“闲逛时顺手买下的,天衡以前说过对天冠城的灯市很感兴趣,请尤勾姑娘替我问一问,等回到极东之地,他是否愿意与明霄去看灯?”
尤勾万万想不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整个人都惊呆了,视线在面前的狐狸面具和明霄脸上来回转了两遍,几乎疑心是不是自己在白日做梦,等漫长的反射弧跑完全程,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完了,明霄仙尊栽了。
看来这个结契大典板上钉钉就在不远的将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好了!有一个番外就定为入魔的明霄和身为仙尊的鸣雪!这个反差太刺激了有没有!!!正文里是弟弟先一步入了魔,番外就是哥哥为了弟弟入了魔!哇我的脑洞太可以了!
明霄向荼婴说这些话是因为他看出荼婴对鸣雪的心结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弟控,当然要为弟弟解决问题啦。
然后面具这个吧……我写的有些隐晦,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形容鸣雪年幼时候的那些话……就是比着那个狐狸面具来的?哈哈哈哈哈明霄看着狐狸面具时情感上想到的人是小时候的鸣雪啦,所以他下意识地问荼婴有没有觉得像谁,因为荼婴也很熟悉鸣雪啊……不过在情蛊的作用下,理智让他觉得狐狸这个更适合巫主,他也以为自己想到的人是天衡来着。
荼婴:不知道,想不到,不认识小时候的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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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海底月(二十一)
海域万丈之下, 人身鱼尾的神女环抱着高大挺拔的男人,如离弦之箭般向着上方飞驰,在幽深不见五指的海水里, 那条布满骨刺的狰狞鱼尾不断收缩肌肉,每一次弹动都能迸发出恐怖的力道,带着二人穿透沉沉水压,顶着重逾万斤的海水拼命逃亡——
是的, 逃亡。
有了妖丹加持后的鸣雪依旧没能将上浮的魔域压下去, 诞生了朦胧灵智的魔域在生死存亡关头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吞食魔气,它作为土地之灵无法修炼,吃下去的魔气统统散布在了魔域里,一时间竟然反过来攫取了鸣雪的力量,将魔域内的魔气浓度提高了不少。
它猛地来了这么一手,将鸣雪的魔气化为己用, 瞬间颠覆了两方强弱,鸣雪对魔域的镇压不起作用,反而还给对方提供了不少蕴养大陆灵气的魔气。
见此情景, 鸣雪当机立断收手,哪知尝到了甜头的魔域之灵却不肯放他们走了, 这个蒙昧贪婪的小家伙笨拙地调动起自己的能量,试图将他们缠住, 挤出丰沛的魔气来供养它的生长, 被玉神一尾巴拍了下去, 还是锲而不舍地朝他们追来。
鸣雪吐出妖丹反手塞进玉神嘴里,眉眼圣洁端庄的神女咽下妖丹,眼尾一抹满足的绯红泅深,两手往鸣雪腰间一环, 将人死死扣住,鱼尾一摆,疯狂地向上窜去。
他们一个被锁链束缚实力打了折扣,一个修炼魔功对魔域之灵不起作用,玉神倒不是不能打,但打了又如何,既然不能一口气把魔域压下去,她也没兴趣送上门给对方练手,最好的选择就是跑。
……听起来有点寒碜,但是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非常会审时度势的天道逃命也是一绝,海是龙鱼的故乡,红衣的神女摆动鱼尾时正如流星飒踏,一张玉白的面容在冷幽幽的海水里透着淡淡的晶莹的光,那条恐怖的鱼尾上鳞片层层紧扣平展,随着肌肉的运作一次次细密咬合,在浅海处看着乌沉沉的灰黑色鱼尾,竟然在黝黑深海中放出了色泽绮丽的浅光。
这光泽如宝石般璀璨,浅浅一层拢在鳞片上,好似一抹攫自深海明月的冷光,锋锐冰凉,如梦似幻,有顺着海水被打下来的小鱼晕头晕脑地去亲近这点霞晕,瞬间就被锋利如刀的鳞片割成了一团血雾。
他们速度快到在身后形成了一个非常短暂的水道空腔,水流在他们离开后又从四面八方倒灌回去,雪白泡沫轰隆隆在身后撞开,紧随其后的就是魔域之灵伸出的腕足。
初初诞生的地灵没有见过太多生物,只是本能地模仿了一下海域里的原住民,深海里最多的就是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活得久的海兽自然不会蠢到主动靠近这一处虢隙,但还是有不少小动物被卷了下来,魔域之灵一眼就瞧上了腕足这种功能强大又容易模仿的器官。
粗大肥厚的触手上布满了吸盘,柔软的肉质尖端还有丝绸纤维般的息肉随之摆动,它们紧紧跟在玉神后面,息肉上是诡异的圆形开口,一圈圈环带收缩蠕动,贪婪地将沿路所有生物都吞入腔肠中,沿着那条粗壮的触手往下运输。
这条肥厚丑陋的东西随着玉神飞快的逃窜而一路暴涨,红衣在海水中曳出曼妙的留影,她就像是巨兽贪婪想要捕捉的那一星钻石,吸引着全无神智的鄙陋怪物的追求,在深海里熠熠生辉。
这场景着实恐怖又昳丽,美与丑的碰撞在此刻异常鲜明,足以浓墨重彩地成为一幅画作。
游到了一定高度,玉神张开嘴,常人无法听到的声波从她喉咙中迸出,听见了这声音的海兽纷纷仰起了头颅,冰冷无机质的鱼目收缩放大,旋即如流沙归海般涌来,即使前方是有去无回的深渊,它们也义无反顾地当头跃下。
玉神驱动体内妖力,本就被鸣雪用去了不少妖力的妖丹在不计后果的运作下竟然隐隐有了枯竭的迹象,她皱起眉头,头顶忽然有更为压抑的一道黑影沉沉压下。
玉神凝神看了那铺天盖地的黑影一眼,再次张嘴长啸了一声,那黑影如乌云罩下,对从它身边掠过的玉神二人看也不看一眼,兜头就迎上了后面的触手。
鱼尾用力一卷,沉重锁链在水里荡出瑰丽长虹,红衣风妖皇环抱着黑衣的魔尊腾空而起,猛地从沉沉深渊中飞跃而出。
那条触手被一只巨型鲸鲨拦住,二者体型不相上下,几乎是瞬间便在深渊中展开了一场大战,鲸鲨凶猛,好战心比之龙鱼亦不逊几分,在被触手缠上的那一刻便张开了尖利的巨齿,毫不退却地狠狠咬在了肥厚肉质上,一摆头便撕下了一大块吸盘。
可惜这触手不过是魔域之灵用魔气化出的东西,只模仿了个表面,内里本该填充血肉的地方都是絮状的魔气,鲸鲨吃了一大口魔气,顿时露出了恶心的神色,一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生生被魔气的口感呛得皱巴了一下。
被咬了一大口的触手很识货,意识到鲸鲨这口好牙是个了不起的东西,瞬息之间便在触手上也原模原样地复制出了一圈圈螺旋密布的尖牙,看得巨型鲸鲨一愣一愣的,差点忘了下嘴。
两只巨大的怪物在深渊里打得不可开交,鲸鲨被触手上的尖牙折腾得够呛,身上处处是翻卷的皮肉血迹,好在那条大触手也没讨到好,此处距离魔域太远,鲸鲨悍不畏死地拦在前面,触手几番试探都没能破防,最后还是悻悻地缩回了深渊里。
玉神悬浮在海水中凝神观察了下方片刻,没有多留,带着恢复了部分气力的鸣雪转头离开,大概是紧张下的骤然放松,她忽然感到腹中那颗龙鱼蛋像是动弹了一下,比之前更为贪婪地吸吮起她体内的妖力来。
与此同时,在属于妖皇的浩瀚识海中,一缕稚嫩懵懂的神识慢吞吞地动弹了一下,好奇活泼地转了一圈,像是出生的婴孩试探性地用手抓了两把空气。
这种诡异的感觉……
玉神游到一半踉跄了一下,沉思,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胎动?
不,比起胎动,应该说是——那颗龙鱼蛋在这么久的孕育下,神识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强度,开始茁壮生长了。
这种感觉着实怪异极了,识海是每个修者最为私密的地方,就算是道侣也不会贸然进入对方的识海,识海中多出一个意识的感觉,就像是身体里多了个器官,尽管这个意识无害稚嫩,但还是本能地就会令人浑身警惕起来。
偏偏妖族孕育子嗣的方法就是这么古怪,尤其是身负传承的大妖,它们生下的后代大多数一出生就需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因此除了会在母体中待足够久的时间以壮大自身外,大部分还会从母体那里获取祖辈流传下来的记忆和知识,这就只能是从待在母亲体内时通过识海交汇进行继承了。
玉神强忍着这种身体里多出一个东西的奇怪感觉,将鸣雪带回妖皇宫中,就随意找个地方盘坐下来,静心平气,沉入了识海中。
妖皇的识海广袤无垠,正如一片夜幕沉沉的海域,海域上方悬着一轮半弯的月亮,这只是玉神嫌麻烦随手截取的一片海面景色,海水永远平静温柔地泛着微波,那轮半弯的月亮也永远不会有肥瘦的变化,丝绸似的夜幕上乌沉沉一片,细碎的星子点点落在上面,华美归华美,却全然没有一丝生气。
但是今天,那轮冷清明月旁却出现了一颗较大的星星,它自顾自地闪烁着,绕着那轮月亮转来转去,最终小心翼翼地窝在了月亮下方的弯角上,心满意足地明明暗暗起来,好似个孩童有节奏的呼吸。
玉神凝神瞧了那颗星星半晌,踩着空气攀上弯弯的月亮,抬手将那颗突兀出现的星星摘下来,拎在手里反复端详片刻,叹了口气:“怎么养出来的是这么个东西?”
似乎是被玉神语气里的不满刺激到了,那颗星星猛地挣脱她的手指,在半空中弹跳两下,放出一层朦胧的光晕,滚圆的星星被拉长、重塑,一个模样与玉神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小孩儿砸在玉神臂弯里。
这孩子约莫五六岁大小,样貌与玉神除却年纪外几近重复,眼睛带着儿童特有的圆润,脸颊也是嘟嘟的婴儿肥,眉心一点观音红,皮肉嫩滑,和一个人类小孩没有什么两样。
玉神挑着眉头看完了这番变化,“唔”了一声:“学的倒是像。”
小孩抿着红润润的小嘴看她,大大的圆眼睛里都是天然的亲昵,玉神捞着小孩,指指自己:“叫爹。”
一个敢教一个也敢学,小孩听话地张嘴就喊:“爹!”
逗他玩了一下,玉神想了想,在龙鱼一族特有的流动性别上踌躇了片刻,拍板:“叫娘也行。”
小孩很爽快,张嘴又是一声:“娘!”
一大一小彼此对视了片刻,大的那个也不管小的能不能听懂,开口便道:“我龙鱼一族,不重性别,除非是孕育子嗣期间才会保持雌性,平日里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这点等你出生了自然而然会知晓。我也懒得教你其他东西,你是一条龙鱼,不是鲫鱼,破壳后要怎么活下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会给你找个好地方做巢,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揣着蛋的母亲言语冷酷,全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秀丽的眉眼里满是倦怠的张狂:“你要是被吃掉了就是你自己不行,不过我还从没见过被其他种族吃掉的龙鱼呢,希望你不要这么无能,给我徒增笑料。”
小孩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一样,愣了好一会儿,玉神疑心他是不是个傻的,凑近他看了两眼,才发现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瞳孔里竟然满满都是属于野兽本能的兴奋。
——他还尚未破壳面对这个世界,就已经应龙鱼血脉的召唤,对她口中弱肉强食的世界产生了兴趣。
玉神在心里给龙鱼这个种族画了个红圈圈,将小孩晃了两晃,冷声道:“不过,是谁让你学变人类样貌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吗?人类形体皮薄骨脆,打起架来最是不舒服,好的不学净学坏的!——给我变回来!”
小孩儿大大的眼睛里霎时就蕴了一泡泪,奈何玉神对于这张和自己没什么两样的脸实在软不下心肠,只是冷冷瞅着他,见他迟迟不动,冷嗤一声,抬手就将这个柔软的小躯体扔下了高高的天穹。
下方就是乌黑的海水,夜晚的海面幽深恐怖,谁也不知道海底有什么东西在窥探上方,这个小小孩童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被扔下去,不过刹那就噗通砸入海水,溅起了一圈水花。
世上大概只有龙鱼一族才会这么狠心地对待尚未出世的幼崽了,母亲对尚在腹中的幼子一点温情也没有,这么高的地方说扔就扔,尽管这是由主人掌控的绝对安全的识海,但是看起来也着实残忍了些。
下方的海面忽地泛起了一层波浪,霍然翻卷起的浪花打开,一条成人手臂长的乌黑“小鱼”翻着尾巴冲了上来,以常人的审美来看,这条鱼简直能称得上是丑极了,放在外面或许能把人丑哭了的那种丑,头颅圆滚滚,身躯肥墩墩,身上布满了尖锐锋利的鳞片,尾巴上有细小的暗色凸起,这些都是尚未长成的骨刺,鱼鳍如聚拢的薄纱,在腾转间却翻出了刀锋一样冰冷的寒光。
龙鱼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用于杀戮的利器,这条小鱼还没有长成,玉神俯身遥遥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还是条小鱼呢。”
这话似乎让那翻跃而起的小龙鱼不高兴了,他重新落入海水,血脉里涌动的凶性让他朝着玉神展示出了凶悍的鱼尾,但依附于母体尚未出壳的弱势又令他想朝对方撒娇露出肚皮。
这样的反差让玉神笑了一下:“还不服气?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龙鱼吧。”
话音刚落,红衣的神女自明月上站起,双臂舒展,毫无防备地自高高天穹坠落!
在半空中,修长完美的女体抽长变化,砸入海水中时惊起了数百里海浪翻滚。
下一刻,一条狰狞威严的鱼尾从海中抬起,和方才小龙鱼尾巴上那些小凸起不同,这条华美的鱼尾上都是尖锐如弯刀的骨刺,每一根骨刺上都流转着冰冷的寒光,鳞片层层咬紧合拢,在互相撞击的时候竟然发出了金属相击般的清脆声响,鱼鳍带着整条鱼翻上海面,完全体的龙鱼姿态可怖,头颅从幼体的圆滚滚变成更具有杀伤力的纺锥形,数千斤海水从形体流畅的躯体上滑落,在海面形成一阵大雨。
它舒展躯体,俯视阴影下那条几乎看不见的小鱼,像是活的凶器有了灵魂,每一处都是森严壮丽的杀戮之美。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就是,鱼不是普世意义上那种漂亮,它的幼年体是超级丑的——深海动物长得都是一脉相承的随心所欲……成年体稍微好看一点,但也不是平常意义上的好看,硬要说的话……就是很符合杀戮美学?反正不是五颜六色的美,而是五彩斑斓的黑【我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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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海底月(二十二)
玉神掀起尾巴随意地击打了一下水面, 那条与她体型相比过分渺小的小龙鱼就在波浪里颠腾着,像只陀螺一般滴溜溜翻滚了几圈,茫然地用力摆着尾巴, 却怎么也逃脱不了风浪的裹挟。
它晕头晕脑地被水流带着上上下下, 一抹雪白的肚皮时而朝上时而朝下, 看着可怜极了。
正在这时, 边缘生着尖锐利刺的鱼鳍如薄纱骤然舒展, 卷起这条未来的海中君主, 凌空一抛,小龙鱼奋力扭动尾巴,身体离明月天穹越来越近,短暂的片刻滞空后, 就是疯狂的下坠。
风声如哨呼呼作响, 摩擦着尚且稚嫩的鳞片,小龙鱼啪啪拍着空气,在急速的下坠中,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它的下坠之势猛地一顿, 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尾巴不能动了。
母亲雪白的脸朝向他, 属于人类的纤弱的手臂伸出,准确无误地擒住了它的鱼尾,明明抓住的是凶兽龙鱼,却姿态闲适的仿佛是从鱼缸里捞出了一条鲫鱼。
这样的反差令小龙鱼浑身僵硬了片刻,旋即疯狂地弹动起来,龙鱼主要的攻击方式就是用那条无坚不摧的尾巴拍死敌人,被抓住尾巴等同于幼猫被咬住后脖颈,动弹不得倒不至于, 但失去攻击力的境地会令所有捕食者头皮发麻。
蛮横地抓住了幼崽尾巴的玉神浮在半空,耐心地等它甩累了,抬脚坐上那轮弯月,将小龙鱼横放在膝头。
这场面看起来十足的滑稽,衣袂飘飘的神女端坐明月之上,膝头捧着的却不是玉兔和夜明珠,而是一条黑乎乎肥墩墩的胖鱼,活似腿上横了块枯木般。
“既然知道打不过我,就识相一点。”玉神等它不同了,才慢吞吞地说。
小龙鱼愤愤地从鼻子里喷出两个泡泡,噗一声破了,张开嘴,发出嘤嘤的长短控诉。
——你不是说人类的形体不好吗!
倏忽又变回了人类模样的玉神面对亲崽子的质问,傲慢地抬了抬下巴:“我比你强,所以我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连尾巴都能被我抓住,还要学人类?”
“你记住,变成什么样子是你的自由,人类形体也只是一件皮囊,学就学了,但是龙鱼的骨刺、尾巴,才是你称霸妖族的利器,连举刀都不会,就想着穿好看衣服?这种舍本逐末的道理是哪里学来的?”
这一通歪理由玉神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小龙鱼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后低低嘤嘤两声,乖乖翻过肚皮,向掌控自己生死的母亲表示了臣服。
妖族到底是兽,表达情绪的方式也很直接,玉神见到翻上来的白肚皮,眉头轻轻挑了一下,用手指捋了两下柔软润滑的鱼腹,又得到小崽子讨好的嘤嘤。
和海中霸主的身份以及其凶悍嗜血的外貌不同,龙鱼的叫声堪称甜美娇俏,活像是娇滴滴的奶猫在咪咪呜呜,嫩的掐一把能滴出水来,足以令那些莺鸟羞愤欲死。
……这也是龙鱼不爱在打架的时候咆哮放狠话的原因。
谁能接受一条身长数丈鳞片锋利如刀的狰狞海兽张嘴就是一句嘤嘤嘤呢。
玉神掐了一把鱼肚子,在这个崽子尚且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听了好几遍嘤嘤嘤,方才满足地将它翻过来:“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怎么辨别妖族各种妖兽,等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妖皇。”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全然不觉得这句预言有哪里不对,小龙鱼对此也充满了认同感,嘤嘤呜呜叫唤了两声。
识海里两条鱼正在母慈子孝地教学,危楼里的巫主从巨大的星图下站起来,双手敛入大袖中,朝尤勾微笑:“拘禁妖皇的阵法我已算出来了,这便请仙尊一同前往东海。”
尤勾听了这话欲言又止,见天衡弯腰将身边散落的占星石一一拾起,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大祭司,你的身体还没有大好,就这样对上妖皇……”
天衡把占星石收入袖里乾坤,对她的担忧不以为意:“我不擅打斗,遇事自然是明霄上,我只要布下阵法即可。”
嘴上说着要去镇压妖皇的话,实则是个借口,鸣雪玉神的失败似乎让魔域之灵兴奋极了,海域这段时间几乎在天天地动,魔域上浮的速度愈发的快,再不将它压下去,就要大难临头了。
玉神和鸣雪不能将魔域压下去,那就换明霄上,辅以天衡改天换地的阵法之术,总能把这个不识趣的玩意踩下去。
天衡微微笑着,心里却在想着是否能在压下魔域之后把魔域之灵给抓出来撕碎,留下这么个东西掌控魔域实在令他不安心。
其实几个化身中战力最为强悍的应该是玉神,没有任何束缚的玉神是妖族王者,妖族本身就更擅长打斗,一身筋骨如钢铁熔铸,更有利爪尖牙,比起后天学习战斗的人形种族来说,它们是天生的刀锋。
只是玉神现在还背着几条束缚功体的锁链,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不过巅峰时期的十之五六,要是能想个借口解开这锁链……
天衡开始在心里琢磨可行的剧本,尤勾见劝不动他,暗暗叹了口气,上前为他整理略显凌乱的长发,将各色银饰玉器披挂上,看着面前这个风姿卓绝仿若由浩瀚星辰中来的男人,不知为何心里酸了一下。
大凡巫主出行总是会带着危楼,这回因为要到海底去,反倒不好再将危楼带去,尤勾对这个决定有些不满,但她也没说什么,看着一行数人自危楼上踏风而下,被勒令留守的她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此行能否顺利,明霄仙尊的修为在巫族的天材地宝支持下飞速上涨,但距离受伤前的水准还有一些距离,若非魔族那边忽然给荼婴递来了消息,说前段时间魔域忽然出现了前任魔尊的魔气,还是那种暴烈的不容错认的,他们也不会这么急着要走……
尤勾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以为他们这么急切是因为鸣雪疑似醒来了,荼婴荼兆自然是因为这个理由,但天衡和明霄可不是。
鸣雪醒没醒他们难道不比别人更清楚?
四人轻飘飘地降落在东海海面上,天衡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头审视了一番波涛汹涌的海水,神情越来越严肃:“海中有大劫。”
白衣白发的仙尊转头看他,神情温和:“何解?”
天衡没有立即回答,十指张开,双手的空隙间有丝丝缕缕银色的线条交织错落,随着他双手距离的扩大而愈发繁密,交织成一幅密密麻麻的星网,浅淡银光映照在他脸上,将那张大病初愈尚且瘦削苍白的脸容衬得如在画中。
天衡抬起手指,细细地捻着这些错综复杂的线条,明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荼婴不明其意,但还是强行按捺下心中的焦灼,不言不语地等在一边。
“这几年我大限将至,已许久未卜看天下运势,竟然到了这么近的地方才发觉气机崩坏。”容颜静谧的巫主蹙眉,有些无奈地叹气,“……灵魄不稳,我看不出更明确的东西,但是此难指向魔域和海域,稍不留心便是灭族之祸,凶星高悬,破军在侧,是凶兆。”
听到魔域一词,荼婴堪堪收拢注意力,疑惑顿生:“魔域和海域?这两个地方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怎么会有祸事?”
巫主合掌,将那张醉人的银色星网拢入掌心,轻声道:“魔域给你传来的消息中说,魔尊的魔气在地裂深渊附近忽然爆发,几乎覆盖大半魔域,但只有短短数息,其中还掺杂有极其霸道凶悍的妖力……这种形容不像是在描述对战的境况。”
荼婴琢磨了两遍这段话,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不是在描述对战?妖皇抢了师尊去,师尊醒来后必然会与她起冲突,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魔气中掺杂妖力的情况?”
巫主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用稍微委婉一些的语言来形容,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直白地说:“因为鸣雪打不过玉神。”
荼婴:“???”
这是什么见鬼的解释?
明霄倒是瞬间就理解了他的话,偏过头去看着海面,正直严肃的剑仙面对这样的事实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辩解,只能假装自己不在场。
巫主曼声道:“鸣雪掌控魔域数千年,是当世强者,但玉神比之更甚,她是世上最后一条存活的龙鱼,是当之无愧的妖族皇者,生性凶悍,种族天赋优越特殊,再加上她已经存活上万年,活了上万年的龙鱼是什么概念?若非玉神现下身负封印,实力不如原来,便是鸣雪也不可能抗下她的杀招。”
“就算实力打了折扣,他们二人的强弱对比也不可能到过分夸张的地步,若是对战,鸣雪全力施为之下玉神仅仅‘掺杂了一些妖力’?”
巫主玩味地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绝不至如此。”
他沉思道:“而且鸣雪要使魔气在瞬间冲击大部分魔域,唯有实力尚在巅峰之境才可能,但他失踪多年,必然是境遇坎坷,怎么能保持巅峰实力?除非……”
天衡眼眸一抬,明霄也霍然转头与他对视,二人同时出声:“妖丹!”
这猜测疯狂又合理,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仙尊都露出了点疑惑:“可是妖丹乃妖族至关重要的命脉,她怎么可能将妖丹交给鸣雪——”
“大难将至,如何不可能。”一个冷淡傲慢的声音在他他们背后响起,荼婴一听见这声音就面色一沉,右手覆上了刀柄,荼兆看了弟弟一眼,动了动脚拦在他面前。
天衡和明霄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没有丝毫意外,白衣白发的仙尊神情波澜不惊,如冰雪凝固:“妖皇,玉神。”
红衣的神女踩在一只海兽脊背上,不知听了多久,那条束缚住她手腕脚踝的锁链拖曳在水中,可怖的重量压得海兽只在水面露出了方寸大小的一块地方,妖皇轻薄的衣摆拖尾都浸入了水中,飘飘荡荡地浮在海面。
听见明霄冷硬的声音,玉神扬起了嘴角:“啊,你与鸣雪倒真是双生子,妖兽虽常诞下多胎,却少有能成活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呢,偏偏一个修了魔一个修了仙,还真是有意思。”
一上来就揭人伤疤的大概也只有她了,明霄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天衡笑了笑,语气温和:“除却妖族外,双生子倒是常见,妖皇也不必为此大惊小怪,倒显得妖族孤陋寡闻了。”
巫主说话和气极了,偏偏一张嘴也是刀子,被说了一句孤陋寡闻的玉神掀起眼皮,冷冷瞧了天衡片刻,对方亦是从容地朝她微笑,全然不惧的样子。
“口舌之利,”玉神轻轻舔了一下齿列,不知为何没有与天衡再多说,而是转向明霄,“你来这里不是要见弟弟的吗?”
提及鸣雪,冷着脸的明霄睫毛动了动,瑰姿艳逸的妖皇朝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们不是都讲究什么手足之情,兄弟齐心?现下你弟弟有难了,你救是不救呢?”
不等明霄质问,她长笑一声,脚下的海兽通灵知意,猛地沉下水去,融入了碧波万顷。
明霄什么都来不及说,对面的人就不见了,他当机立断跳下海去,在昏暗海水中略略辨别了一下方向,如离弦之箭追逐着那只已沉入深海的海兽和它背上那点醒目殷红而去。
天衡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脸色有些苍白,旋即扎入水中,荼婴荼兆紧随其后,冰冷海水缓慢热情地拥抱着他们,如有灵智般轻轻推动着他们朝某个方向游去。
不知为何,原本应当是生机勃勃的海洋,竟然死寂如冬日雪地,他们驭水而过数百里,居然只见到了几只大型的海兽,那些组成生态网的小鱼小虾统统不见了踪影,荼兆经过一丛珊瑚时凝神往里看了看,却也没有发现小动物的踪迹。
这不同寻常的景象令他的心往下沉了沉,白衣的明霄已经消失在黑沉沉的海水里,巫主手中亮起星辉般璀璨温柔的光线,这光线脱离了他的双手,一路循着某种线路向下沉去。
天衡看着它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转头朝荼婴荼兆传音:“玉神引明霄去了妖皇宫,此行不善,你们还要跟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好像又冷下来了,我又感冒了……宝贝们记得添衣服啊。
评论里居然说把我的文放在了“有生之年”和“家祭无忘告乃翁”??我在你们心目中是这样的吗?你们太令我伤心了,捂紧幼小脆弱的心灵,停更一天以示抗议【够了其实你就是想鸽】【对,没错,是我】【毫不做作的灿烂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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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荼婴荼兆来说, 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思考。
天衡欲言又止地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他们的跟随。
几人循着明霄留下的灵气痕迹来到墨色的深海之下,这里伫立着一座瑰伟的宫殿, 以价值连城的明珠为道旁灯火的宫殿之上, 一对面貌如出一辙的双生子正静默地对立着。
在看到其中一人的面容时,荼婴瞳孔紧缩,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又被某种力量束缚在了原地,整个人如僵硬的雕塑般, 只知道死死盯着那个身影。
……那是、那是……
尽管在之前巫主和妖皇的言行中他就已经隐隐确定了心中那个猜测,但是那点浅薄的心理准备还是在真人的面前被击碎成了一地齑粉。
荼婴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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