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送饭,但他注意到这个被单独关在最深的黑牢里的犯人每次都要推后一个多时辰才能吃上一口冷饭,他饭后也是要散步的,索性就接了这个没人想干的差事。
卫青忽然开口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狄仁杰的脸色忽然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开口说出方言的大晋上品士族子弟,据他所知,赵五公子生下来就居住在曲沃,连骂人都只会用晋官话。
卫青话说出口,也察觉出不妥来,他开口的声音明显是个才变声不久的少年,借着油灯的光亮,他伸出五指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习惯性地摸向肩膀,果然,肩上那条伴随他多年的伤疤也不见了。
狄仁杰驻足半晌,如果只是个寻常人来看,大约只会以为赵轻被关久了行为疯癫,但他是过来人,如何不知这是借尸还魂之后,人的第一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媚娘:后宫升职记。
白起:廷尉的自我修养。
狄仁杰:穿越之狱卒。
卫青:重生之大将军。
曹操:操。
☆、士族的判决
卫青静静坐在半明半暗的牢房里,思索着目下的处境。
那名好心的狱卒没有停留太久,他也不能贸然开口打听“自己”的情况,不过从这囚牢的规格和少年养尊处优的肌肤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他也是听过不少神怪故事的人,对自己醒转在一个少年囚犯的身体里,虽然一开始大为震惊,但好在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人,等过了那阵劲,倒也慢慢缓过来。
他死时年纪不轻了,难免染上一些暮气,如今倒做了个未长成的少年,即便身处囚牢,卫青也仿佛能感受到年轻的血管里流动的生命力,久违的鲜活感伴随着囚牢潮湿的热气涌上,让他渐渐接受了事实。
一日两餐,送来的饭食颇为精致,不是更为常见的粟米麦饭,而是雪白的稻米饭,那名狱卒有些多话,口中时常絮叨些琐碎,口音近似洛阳一带,卫青倒也听得懂,会说几句,不过两三天,就开始尝试着和狱卒搭话。
狄仁杰也算是人老成精,他看得出来这个有着同样经历的人性情温和沉稳,和原本的赵轻有天壤之别,如今关在黑牢狱还好说,要是在外面,这会儿大概已经被当成野狐仙上身给绞死了,他是占了周凤无亲无故,和村中百姓不太熟悉的便利,这人就倒了霉,好端端地成了赵轻。
狄仁杰一丁点都不同情赵轻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君,进了黑牢狱的都喊冤,但入狱案档上写得明明白白,不论是一进大牢就丑态毕露的赵轻,还是至今仍维持着士族体面的上品士族,每一个人手里至少是有两三条人命的,赵轻并没有出仕,他是因虐杀两个女闾里的女娘入罪,按照晋律,这不属于杀伤人命,而是破坏朝廷产业,罪可大可小。
他有些同情这个莫名变成赵轻的孤魂。
新君登基,原本就该立威,但这位新君威风太大,几乎牵连天下三成士族,手段极为莽撞,也正是如此,狄仁杰倒不像那些狱卒一样抱着巴结落难士族的想法,他认为这批入狱的士族要悬。
带着一点隐忧和同情,狄仁杰尽量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向这个“赵轻”透露了一些大致的情况,有关于晋朝的,有关于赵轻本身的,如果能走运留下一条性命来,也算他做了一件善事。
卫青一开始只觉得茫然,大汉不在了,陛下不在了,他所熟悉的那些人和事也都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世上一样,如今寄身在一个犯了大罪的囚犯身上,他究竟为何醒转这一遭?
曹操也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涌上了心口,睁开眼大笑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曹……”
然后看见了跪在床榻边上凄凄哀哀的一大家子。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都不认识。
曹操的笑声卡在了嗓子里,但刚刚醒转过来时那句话却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作为第五位异灵,比卫青晚一天到的曹操占了前人没有过的红利,蓝星那边正式解析晋语成功,在异灵入境之时就可以直接录入语言库,不巧的是,曹字的发音译成晋语时,近似晋时的操字。
所以曹操那声大呼,在晋人听来,就成了“天不亡我,操”。
忽略掉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一大家子怔愣片刻之后,当即哭着喊着挤到床前,看模样一个比一个孝顺,外间已经备下的白绫都系在奴子脖颈上了,好悬没勒死一个半个的,给家主惹了晦气。
一句话过后,曹操谨慎地没有再开口,他不住地打量着床前的人,尽量让眼神显得不那么陌生,脑子里不断思索着。
记忆断片时,他也是在交代后事,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但他怎么就醒错了地方?
曹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有很多遗憾没有完成,能活过来他是很满意的,但前提是活回他自己身上,再不济,活到年轻人身上,哪有从老丞相又活成老太爷的?
也不怪曹操想得太多,他醒转的这具身体原主是当朝大司空赵易,也就是那个族中子弟被牵连甚多,魏韩两家袖手旁观,一气之下告病,又带动满朝士族大半告病的赵家主赵易。
赵家人天生心疾,赵轻就是在黑牢狱里活活吓死的,而赵易是收到了姬越罢免赵思的官职,任用寒门子弟为粟官,直接怒急攻心,给气死的。
其实赵易是三公之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今年不过三十六岁,之所以跪了满地的孝子贤孙,只是因为他是赵家的家主,族中子弟都要来哭拜,而不是真就这么一大家子。
事实上赵易倒霉得很,他先前娶了一个妻子,又纳了妻子的妹妹做妾,结果妻子难产而死,妾室连生四子,按照晋律,妻妾死不可续,直接导致赵思以下,全是庶子,在赵家这样注重嫡庶的家族里,别提多尴尬了,也是因为只有一个妾,赵易是女闾常客,给赵家子弟起了模范带头作用。
曹操反正是又躺平了,他什么都没问,除了最开始的一句粗鄙之语外,什么都没再说。
姬越一贯是农民心态,人弄来了先放着,等适应了地方,再慢慢理会。
如今五个异灵,真正能用的也就一个媚娘,一个白起,狄仁杰那边暂时不用去管,事分先后,更何况这么一个擅长教化的人才放在黑牢狱里,也不算是埋没。
关于改良马种的实验一刻都没有耽误,这会儿正是各地马场忙着繁衍新马的时候,姬越直接下令把去年大宛上供的几十匹好马分送至各地马场,大司马魏灼也表示会派人密切关注此事,如果今年的实验成功,产下的杂交马匹当真比本地良马更好,那么明年马场就会大规模实行此法。
因为足疾,姬越很喜欢骑马,骑在马上的时候能让她忘却身体上的残缺,她有好几匹价值千金的宝马,这次也一起送去了马场。
与此同时,随着寒门吏员在任上如鱼得水,第一批被关押的士族子弟的惩处也由廷尉狱下发判决,除重犯外,其余案犯无论大小罪行,入仕者以官抵罪,不连坐家人,白身缴纳罚额,充入军营。
包括赵家大公子赵思在内的十二名重犯皆在八议之列,本该戮尸示众,改判归家自裁,为这些士族骄子保留最后的体面。
天下士族哀哀凄凄,谁也不知道九重宫阙之中,少年天子用朱笔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记下,将记着名录的竹简悬挂在床前。
如不能独掌乾坤,就日日对竹简入眠。
☆、最悲
四更天时,窦英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这会儿天也不冷,他把衣服带到屋外一件件穿上,不打扰娘子的好眠。
以前他是不懂体贴人的,直到一向不喜儿媳的母亲都看不下去,要他看看自家娘子的劳累,他才知道娘子每日一早五更起为一大家子做朝食,送走他去点卯,就要去和一大帮婆子去收船工的脏衣回来浆洗,手在水里都泡白了,到晚上都歇不下来,还要替他们做晚食,就这样,他回来后,娘子还会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窦英又爱又愧,发誓这辈子要对娘子一心一意,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他也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前几日他刚听闻,他顶了差事的原粟官赵思在家中饮毒酒自裁,惶恐了好些日子,生怕惹上赵家,但如今想来,应当是赵家惶恐,生怕被陛下惦记上才是。
更衣洗漱过后,窦英自己到厨下找到昨晚剩的半锅粟粥,喝了两大碗,擦了擦脸,步行上衙点卯。
粟官所在的官署就叫粟官署,虽然现在多叫粟官,但周时的正统官名才更像是九卿之一,叫做司农,真要算起来,其实廷尉也不叫廷尉,而该叫司寇。
司农负责教导农桑,征收粮税,前者已经不常提了,毕竟中原沃土千里,从祖上就开始种地的农夫们哪个都比王城来的官吏懂种地,所以粟官主要是负责收粮税。
前任赵思虽然犯了该杀的罪过,但因为他是个士族子弟,平日里八面玲珑,连吏员都不大得罪,在粟官署里的名声不错,窦英新官上任,得到的奉承有限,士族出身的官员看不起他,寒门的吏员眼红他,看到他努力挺直的腰板,满眼都是嘲讽。
谁都没觉得窦英能在这个位置上干得长久,不说赵家主有多宠爱赵思这个唯一的嫡子,就是现如今的朝中,每日弹劾窦英的奏牍垒起来都比他人高!陛下新近登基,立个威风罢了,难道真让寒门骑在士族的头上?
甚至有不少士族官员已经得到家里的消息了,虽然这次没有三公出头,但不少士族已经准备联合起来上书请奏太上皇,天子虽然已定,但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乱动摇国家根基,令社稷不稳,应该由三公摄政,待天子及冠,人也沉稳下来,再还政天子。
这事一开始还有人去探赵家的口风来着,曹操来这里也有几天了,因为语言相通,他倒是没装多久病,就慢慢地在各种观察和引导之下大致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曹操半喜半悲。
喜的是自己奔七的人了,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三十六这个岁数,换到他上辈子还在抓壮丁之列,但喜也不全喜,赵易位高权不重,前两天让人当着面杀了儿子,过两天他身体好些了还得去上朝,换成真的赵易,之前没气死,现在也该躺下了。
悲的是他上辈子南征北战打下偌大家业,转头就成空,来到这么个太平治世,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儿收拾成这个样子。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赵思都死在家里了,难道那个小儿还会对他心软?曹操一向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认为这个时候最好是怂,别说上书请三公摄政了,一个字都不要想,皇帝小儿手里是有兵权的,且不要名声,亲叔子都宰了,真不差灭个一族两族的,相反,曹操认为如果要开一条生路出来,最好是举族回老家。
王城已经没有什么可玩的余地了,一个士族的根基不在官场,而在家族,好生经营下去,来日未必不能……好吧,他又忘了,这里是个太平治世,没那么多人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和他干。
但曹操还是认为,想要安稳留下一条命来,必须要辞官归家。
他倒是没觉得皇帝小儿会不同意,以他的政治眼光来看,这个皇帝小儿是标准的霸权心态,登基之前容不下一丝一毫威胁,登基之后恩威并施、不对,这皇帝小儿的手段还没到家,只会立威,并不施恩,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压根就没有施恩的打算,只想从士族手里收回权柄,一般来说,这种皇帝无论能力大小,都是臣子的噩梦。
秦皇寡恩,汉武刻薄,也没耽误人家做一辈子霸权皇帝。
回老家!必须回老家!
从司空那里得不到反馈,联合起来的士族官员们也不气馁,在时下的正统观念看来,姬岂虽然禅位,在身份和伦理层面上仍然比姬越要高,臣不能抗君,但君也不能抗父。
事实上也有一些自认为聪明的臣子认为,在禅位并不出于自愿的情况下,姬岂就算是面捏的人,对野心勃勃的儿子肯定会有不满,更何况晋室人丁不丰,少年登基甚至幼年登基的皇帝比比皆是,三公摄政早有先例,也从未出过纰漏,最多是压一压少年天子的气性。
姬越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就算不用金台,士族内部也不是一条心,有人认为要压天子一头,也有人觉得就算三公摄政,还政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早做打算,内部的人心尚且不齐,前天半夜刚开的小会,隔天早晨姬越就得到消息很正常。
姬越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这些士族联合上书姬岂,要求三公摄政。
说实话,姬岂有点懵掉了。
对于一个慢性子的人来说,他认为姬越登基还不到两个月,每日还会来他这虚心求教一些问题,自然会觉得姬越这个皇帝当得中规中矩,在姬越的授意下,谁也不会拿朝堂上的事来打扰太上皇养病,这些日子姬岂过得很舒心,乍然听说姬越在朝堂上翻了天,他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第二反应,也是做父亲的最直白的反应,就是这事不能答应。
三公摄政早有先例,武帝临终之前,就放心不下他,以至于他明明是二十即位,却到了三十岁才还政于他,人一过三十,心气很容易就散了,他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去折腾朝堂,故而他在位的这么些年都是士族掌权,等他上了年纪,渐渐觉得自己的做法很聪明,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像他这样逍遥,名声还那么好?所以他教给姬越的也大差不离,都是如何在士族的夹缝中自得其乐地做个逍遥皇帝。
物极必反,姬岂性情绵软,姜皇后也是个温柔贤淑的脾气,但姬越从小行事狠戾,八岁时就亲手鞭杀过背地里叫她假太子的乳母,九岁一剑重伤伴她长大的姜君,十岁盗姬岂御笔,圈定了姬岂整个帝王生涯里从未有过的五马分尸之刑,十二岁正式参政,短短一年间判下的死刑人数比姬岂三十年里判定的死刑人数都要多。
就这样了,姬岂还担心女儿在朝堂上吃亏。
士族的上书被姬岂按下,他自己经历过的事,决不想让女儿再经历一次,临终前的老皇帝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长达三十年的疑惑,为什么先武帝命三公摄政时,看他的眼神是那样无力和哀凄。
最悲不过虎父生犬子。
☆、韩阙的想法
卫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列走在前往军营的路上。
这具身体的原主虽然只是个少年人,却疏于锻炼,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同行的案犯大多和赵轻一样,还有人半路上犯病,卫青一见这人倒下就知道不好,两个差人把人拖走之后,过了一刻钟左右又追了上来,只说这人死于旧病复发。
卫青知道,这人是和路上另外两人一样,是犯了一种名为五石散的药剂瘾症,为了不耽误路程,这些人就只能横死山间。
犯了国家律法的人死不足惜,但卫青此时也知道,这样的路程再继续几天,他也要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个,因为赵轻本人也有一点轻度的成瘾症状,人的意志力在这样的摧残下很容易土崩瓦解,他能撑过一次,不一定撑得过下一次。
好在两日之后,军营到了。
这座被命名为黑牢营的军营也是新建,相当于专门为了这次的案子组建了一个服刑地,黑牢营从京畿四营中抽调了近万的兵力,白日操练,夜晚轮换巡逻,将整个黑牢营守得密不透风,卫青这一批案犯已经是最后一批,属于罪行较轻的一批。
正常的兵制十人一火,住在火营里,虽然也是大通铺,却也还算宽敞,案犯充军的人则不一样,同样规制的营帐,案犯只能三十个人挤在一处,基本上除了一个能容人躺卧的地铺,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黑牢营的将军徐鸿信是原本是桥山军的一个校尉,按照晋例,调官高一级,因此升为最低秩的将军,这次来到黑牢营,他也是满肚子牢骚,不等案犯们全部安置下来,就下令集合训练,直练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才放这些人回营。
卫青带着一身的疲乏倒在那一块属于他的铺盖上,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就有巡官握着鞭子来叫起,说是军营,倒比牢房更受罪,一路上被磨掉戾气的士族子弟们麻木地挨着鞭子起来集合,刚出营房,就见一个军服齐整的少年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在跑动,脊背挺直得不像案犯,倒像是个真正的军人。
赵轻?
金台之上的人影越来越小,姬越打了个哈欠,唤人进来更衣洗漱。
女闾案除了最后的处理没能遂她心意之外,该达成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此案牵连到的曲沃贵胄充其量只能算是添头,最重要的是郡县上的地方官员这次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换上去的都是她事先看好的吏员,剪除了很大一部分士族的羽翼,这一点从各地上达天听的奏牍也能分辨得出来。
自古君臣交锋,此消彼长,士族吃了一个大亏,得益的只会是她。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如今从蓝星来的异灵一共五个,武媚娘,白起,狄仁杰,曹操,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唯有一个卫青不得天时,醒转在一个案犯身上,她不可能因此轻饶任何一个案犯,这会让那些犯了案的士族见到希望,如今人在军营,只能看他自己造化。
姬越暂时也没有再弄一个能领兵打仗的人才过来的想法了,要是都像这个叫卫青的人一样倒霉,简直是白白浪费。
金台小人小V却在此时忽然开口道:“陛下,我部蓝星飞船准备于一周后进入仙女星系,光年路遥,不能过多浪费能源,以后很可能不会再联系,黎蔚仅代表蓝星时空向陛下致以最高敬意,另,黎蔚个人赠送陛下一份蓝星修炼功法,希望下一次和晋时空联系的时候,还能见到陛下。”
小V平时的声音细细软软像个小孩子,但这一次开口却是个成年男人的嗓音,姬越忽然想起那天半梦半醒和蓝星联系上的时候,见过的那个总议长黎蔚,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金台上的天下全舆图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卷翻译成了晋语的修炼功法。
姬越的怔愣很快被宫人更衣的动静惊醒,知道金台属于另外一个时空的产物,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看到,她定了定心神,收拢金台,没有表露出异状。
但一整个早上,她都在思考黎蔚的事情。
仔细想想,黎蔚的话里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一部修炼功法会不会有什么陷阱?黎蔚一开始说以后可能不会再联系她,可又为什么说希望下一次联系时空时,见到的是她?
姬越忽然想到了一个千百年来无数帝王都在追寻的东西,长生。
坐拥万里江山,享受无上尊荣,但帝王不寿,能活到姬岂这个岁数已经很不错,蓝星人突破时空屏障,遨游宇宙星海,显然不是一世之功,如果也像晋人这样一生短短几十年,那怎么可能?
姬越沉思许久,并没有如获至宝一样立刻修炼,而是将那部功法暂时收了起来。
少年人距离死亡还太遥远,这部功法对她的诱惑并没有那么大,此外,她还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刚刚萌芽。
朝臣大多是人精,姬越在朝会上的走神众人都看在眼里,近来这位少年天子也算是春风得意,唯有一件事怕是很不顺心,那就是嘉嫔的孕事,尤其知道内情的韩阙想得最多,他之前已经犯过一次错,在子孙满堂的康王和势单力薄的女太子之间选择了康王,差点带着全家一起进棺材,这一次,在势单力薄的未出身胎儿和初步稳定朝堂,逐渐收回权柄的新君面前,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不过韩阙思索的却不是家族站队这样的大事,而是自家嫡系乃至庶支里年轻郎君的一张张容颜。
韩家人生得都是很好看的,韩青……韩青就不说了,他现在黑得跟个煤炭球一样。
韩阙有三子,次子韩云容貌出众,性情端方,唯一的缺点是早早纳了一房爱妾,说亲都不太好说,可本来就是没名分的事,备不住陛下就喜欢知点人事的男子,幼子韩放姿容艳丽,惯会伏小做低,今年才十七岁,正是采女入宫的最好年纪啊。
此外还有他亲侄儿韩和,相貌是这一代韩家郎君里最出挑的,知书达理,温柔懂事,半个城的女郎都为他倾心哪!
家族里的几个庶出子弟也不错,身份上差了点,胜在乖巧,哪个陛下单吃山珍海味?身边总要留几个清纯可人的换换口味,把这先机占住了,等到以后,备不住赵魏子弟都要在他韩家郎君面前低头俯首,叫一声哥哥。
韩阙越想越激动,回到主宅就命人把族中的年轻郎君都叫来,准备在家里先进行一场预选。
☆、禁令
姬越并没有韩阙那么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又或者说她早就想得很清楚。
从前她一直打算隐瞒一辈子身份,等到时机成熟,再找个可靠的人怀胎生子,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她并不喜欢姜君,一开始也是把他列在“可靠的人”范围之内的。
但如今真正掌权,她的心态却又不同以往,首先她发觉再熟悉的人也有可能会背叛,其次在她将康王府灭门之后,战战兢兢的韩阙让她升起了另外一种念头,原来不必依靠虚假的男子身份,她仍然可以令人畏惧臣服,只要天底下的人都像韩阙,她想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也就不再是问题。
扶持寒门是同样的道理,寒门根基浅薄,靠她坐稳官位,这就天然和士族站在了对立面上,利益永远比忠诚来得动人。
女闾案在朝堂上已经告一段落,但后续的处理还是需要姬越亲自过问,倒不是交给别人就办不成,而是姬越自己放心不下。
白起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才处理了成批的士族案犯,就要忙着整理包括曲沃女闾在内的大晋六十二郡官办女闾所有营娼的案档,真正有罪的只占其中十分之三,剩下的要么是奴子出身,要么已经家破人亡,奴子自然不能发回原籍等死,平民女子还能寻到家人的优先翻案送走,最后剩下两万多人,都还住在女闾里等候圣裁。
按照白起的意思,没什么好折腾的,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女人,送去配给军营里的士卒,既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安置问题,又让士卒不花钱娶妻,简直两全其美,但他的提议还没到姬越面前就被属官拦住了,这名属官也是女闾常客,这次抓的是首犯,牵连虽广,却还没有到连嫖客都要一并抓捕的地步,也是因为这个,这属官对女闾的事情比较了解。
见白起准备拟奏牍,属官连忙压低声音对白起道:“大人不知,这些女闾里的女娘一进去,就会灌药弄坏身子,让她们不易受孕,普通士卒有那闲钱给她们喝药调理,都不如娶个黄花闺女的了!”
白起惊得半晌没言语,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让陛下头疼去吧。”
对于这个新陛下,白起的心态很寻常,他已经过了认定君王就生死不渝的年纪,权且做个臣子,尽到为臣本分也就够了。
姬越前一阵在观察女闾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很多可怜人,她原本就没打算把事情轻轻揭过,借着大案刚过的余威,姬越直接让武媚娘拟旨,将涉案的无辜女子分为两类,本身是奴子的,改为良籍,由原籍主家赔偿一笔安家费,本身为平民的,也由案犯家中赔偿,此外由各地女闾补偿一笔汤药费,尽量妥善地做出补偿。
最后,也是这道旨意最重要的一部分,姬越决定关闭女闾,她知道,这不光涉及到士族利益,还牵扯到被那些臣子天天挂在嘴边的所谓社稷根基,因为女闾的花红钱都是用作军费的。
可如果将士身上的盔甲,握着的刀兵,骑着的战马,都要靠女人的身子来维系,她的大晋还算什么太平治世?
按理这样的旨意是需要通过朝会和臣子一并商议的,但姬越准备直接通过大司马魏灼将旨意下达到各地郡县,跳过这一过程,权柄在手,她懒得和那些儒生扯皮。
说起来时下虽然挂着百家争鸣的名头,但自姬皇开始,晋朝历代皇帝全都有意无意地推行荀子学说,以儒家治世,以法家治国,所谓外儒内法,从而导致了儒家和法家两大学说在朝堂上兴盛,其他学派则渐渐沉寂下去。
姬越不喜欢儒家学说,但不得不承认,儒家在愚民一节上造诣很深,推行儒家制度有利于统治,所以即便她不喜欢也没什么。儒家是用来教化臣民的,而非用来约束天子,有些胆子大的儒生除外,这些妄图用先贤圣言来限制天子权柄的人,在姬越眼里已经不是人了。
怕是孔圣人当年面君时都没有他们狂。
武媚娘在拟旨时神思有些恍惚,来到明光宫的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这样过了,起初被小皇帝调到身边时,她还有空想一想别的,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女闾案,不仅小皇帝连带廷尉府上下忙得团团转,连她一个只需要整理奏牍和拟旨的尚书女官都忙得两眼乌青,但就算这个案子牵连再广,她也没有想过小皇帝会如此强硬地关闭女闾。
要知道,这里的妻妾制度是她所见过的最严苛的,官职无论大小,士人一妻一妾,因有过杀妾再纳的案例,晋律又规定妻妾死不可续,与奴婢私通是连坐全族的大罪,私人不允许开办妓馆,唯有一个可供取乐的女闾说关就关。
武媚娘想起自己做皇后的时候,因为立身不正,反要愈发强调妇人之德,整肃天下女子出行着装,禁妇人为俳优之戏,令人著书籍教化女子,做了这么多,才仿佛真正是个母仪天下的人了,可她从没有想过彻底废除妓制,因为食色性也,无论男女,但凡有权有势,基本上没有不追逐美色的,后来做了皇帝,被牵制得更深,更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这样的事,却被一个登基不过几个月的小皇帝完成了,不是大唐的风气不如晋,也不是她比不上一个手段稚嫩的小皇帝,而是胆略与眼界的不同。
从皇后到皇帝,她上辈子的路太过艰辛,即便做了皇帝,也因为女子之身在朝堂上腹背受敌,不得已任用酷吏,这样的权柄得之不易,自然步步谨慎。
但姬越,仿佛天生就不知畏惧为何物,横冲直撞,随心所欲,像要把天翻过来换个新的,武媚娘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她想亲眼看看,这个王朝会被这样一个主人改变到什么样的地步。
魏灼接到旨意的时候差点傻了。
虽然女闾案闹得很大,不少士族子弟都被吓破了胆子,嚷嚷着这辈子都不去女闾了,但魏灼知道,这种话听听就好,一旦女闾重新开张,用不了几个月肯定会再次红火起来,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还特意约束了族中一些个浮浪子弟,要他们至少等过了年关,风头彻底过了再去,这下可好,再也不用去了。
平心而论,魏灼是比较支持姬越的,毕竟他守着妻子过了一辈子也没觉得哪儿腻,虽然也可能和他妻子当年是曲沃第一美人,现如今仍旧风韵动人的缘故,但从根本上来说,他是很不喜欢女闾的,每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得不得病且不论,魏家子嗣不丰,有那个精神去女闾,没时间回家睡正经妻妾给家族开枝散叶?
他也知道,这份旨意传达下去的时候,造成的轰动想必不会亚于女闾案,毕竟这也算是断天下士族寻欢的根基了。
但这事反倒不比女闾案难办,只要陛下那边扛得住压力,政策一旦实行下去就会变成铁律,当年姬皇命天下士人一妻一妾,严禁与奴婢私通的时候,几乎是举世难容,姬皇抱着美人吃吃喝喝也撑下去了,这两条禁令一直实行到今日,谁敢以身试法?以魏灼识人的眼光来看,这位陛下和太上皇不同,性情更似先武帝,别说扛压力,怕是磨刀霍霍等着呢。
魏灼一刻都不耽误,直接把事情就给办了。
☆、十年饮冰
消息一出,天下士族无不为之震动。
新君登基,立威可以,先武帝初登基时也是杀得士族人头滚滚,好不容易等到姬岂这么个仁君即位,士族才算是迎来了太平,如今换个了皇帝,就等于换了个天,女闾案过后,很多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的是,大招居然在后头。
杀几个士族,收一批官职,比起永久关闭女闾来,哪个更戳士族的肺管子?明面上是前者,但事实毫无疑问是后者,自姬皇立国以来,礼乐崩坏,世卿世禄之族降等为士族,天子不分权柄,天下尽皆臣民,底蕴稍浅一点的士族没能躲过去,成为寒门,安逸了上千年之久,和国君分治天下的士人迎来了一批毁灭性打击。
姬皇之后,两任皇帝都采用儒生学说教化士族,之后出了暴君晋厉帝,士族权柄被进一步打压,厉帝无后,三十病亡,之后登基的是厉帝的侄儿晋昭帝,昭帝一生信重士族,缓和君权与士人之间的矛盾,给予士人和天子共治天下的权柄,在他统治时期,士人思想百花齐放,很多文学大家都是在那一时期完成了著作。
昭帝之后的几代帝王都是沿袭了他的治国方略,崇尚思想开放,士人治国,直到先武帝登基,第一刀就挥向了自己的母族,堂堂太后母家,不过是占了平民几片田亩,就被从上到下杀得鸡犬不留,史书记载,太后哭跪于宫门前,不应,次日于彰德门尽戮后族。
武帝肆意屠戮士族,却没能招来天怒人怨,因为百姓十分支持他的政策,也是在武帝时期,家家户户以募兵为荣,青壮踊跃参军,甚至不需挨个上门征录,而武帝的君权很大程度上和军权联系在一起,如今大晋六十二郡县,就有整整十三郡是在武帝统治时期打下来的。
姬岂十分推崇昭帝的治国方略,认为武帝手段过于残暴,也是从姬岂这里,士族不仅得到了喘息之机,还借此更进一步,把持住了官员上位的渠道,真正做到了昭帝时期士族都没做到的事情。
姬越再肖似先武帝,众人也猜想她最多是杀一杀那些个没有长远之计的愚钝士族,别看武帝严厉打击侵占良田的士族,但他杀的最多的还是中下品士族,上品士族本身不靠田亩得利,而是从盐、茶叶、丝绸等垄断生意里获取利益,嫡支为官,庶支经商,一切为了家族利益,这样的士族才配称上品士族。
谁也没想到姬越的第一刀就向赵家下了手,随后又牵连了一大批地方上的官员,这对一些下品士族乃至中品士族来说简直要断了根基,就在大家以为风头快要过去的时候,又紧跟着下令关闭女闾这个最后的士人净土。
女闾并不只对士人开放,但基本上除了士人,很少有闲汉愿意花那么多闲钱去睡得不到的女人,攒起来娶媳妇比这个划算多了,甚至于很多士人之间的交流都是在女闾完成的,一般来说,士人会在家里举办比较隆重的聚会,其他较为简单和私人的,都会在女闾里设宴,很多人已经不光把女闾当成一个普通的地方了,而是寄托情思的风雅之所。
姬越的旨意下发之后,各地都有士人不忿上书,其中不乏一些大家,只是比起那些激烈的言辞,这些人就显得斯文许多,从女闾在政治层面上的意义和每年营业的利益入手,几乎是掰开揉碎了给姬越讲道理,其中究竟有几分出于公心且不论,如果姬越本身不是个女子的话,也许还会觉得很有道理。
但不该是这样的。
天底下的人,无论是士族还是五等民,都归她所属,她不想让她的子民做的事,没人能按着她的头代她同意。
如魏灼所想的,姬越压根就没把这些来自士人的压力当一回事,让媚娘将这些奏牍整理出来,翻也不翻,直接原样打回去,唯独对一个上了六十岁的大儒单独批复。
她认识这个在曲沃办过学的大儒,知道他自中年丧妻之后就没再近过女色,倾家荡产开办连五等民都能入学的私学,却被挤兑得维持不了基本生计,如今在一个学生家里做先生,呈上来的奏疏里虽然也是对她的做法表示不认同,却从各方面阐述了女闾和士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担心姬越引火烧身。
姬越的回复很简洁,只道:“先生还有雄心壮志否?”
天将近夏,暑气渐升,不少士族都用上了冰,稍稍富裕些的人家却还没到这个份上,到了晚间都是在院子里纳凉,曾仪把用井水浸的果子盛了一盘,让婢女给西厢的周先生送过去,成婚五年的妻子已经没了初来时的腼腆谨慎,朝他翻了个白眼,啐道:“我家大人来时,都没见你这样殷勤。”
晋时的大人指的是父母。
曾仪好脾气地笑笑,只道:“先生除了教我,还在教咱们儿子认字呢。”
曾妻嗤之以鼻,“咱们经商人家,用得着认字?白养了他十来年,好好的后院让他住着,就是个秤砣也养熟了,你瞧瞧他那个样儿,倒像是你哪找来的亲爹!”
曾仪不喜欢妻子对自家先生的态度,但不想和她争吵,叹了口气,手里的扇子刚扇了两下,忽闻外间有人重重敲门,门房吓得连通报都不敢,直让这帮穿着王宫凤翎卫服饰的青年进了曾家两进的大院。
曾仪一见人,连忙推着愣神的妻子进屋,迎上去道:“诸位军爷,不知来小人家里是为何事啊?”
凤翎卫不同于其他军列,取的是周文王起事,日月著身,凤鸣岐山之意,是晋宫卫队,能驱使凤翎卫的只有天子本人,曾仪认不出凤翎卫的服饰,便只以军爷称呼。
为首的凤翎卫叫做秦杉,原是凤翎卫都尉,魏雍高升之后,他就补缺成为校尉,值得一提的是,当日射向康王喉咙那一箭就是他射的。
面对一个明显是小商人的平头百姓,秦杉也没怎么客气,只道:“陛下收到了周老先生的奏疏,因周老先生无官无职,故派我来此回复周老先生。”
曾仪吓得一颤,他走南闯北自认见识不少,但奉养周先生全然出于感激之心,怎么也没想过自家这个孤僻不晓事的老先生竟然有上书天子的本事。
曾仪被这一吓,甚至忘了要叫先生出来,而是带着凤翎卫一行朝后院走,秦杉倒也不在意这个,毕竟平民无礼是常事。
周解正在著书,他一生飘零,临老厚着脸皮居住在学生家里不是为了安稳的晚年生活,而是想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著书,此外他还默写了整整一面墙的书籍,这些都是他在各种机缘之下从士族家中借阅过的宝贵财富。
周解其实并不是一个士人,他祖上从未出过官员,按籍贯连良民都算不上,只是平籍,但他天生过目不忘,年轻时给人做门客,学识渐长之后便以解疑答惑的名义从士族那里骗书来看,每每从士族那里看过藏书,转头就记下,这也是他后来办学被各家士族联手打压下去的原因之一。
周解试过向天子呈奏疏,但姬岂仔细看过之后,不喜他骗书的行径,此后再有周解的奏疏,连一个字都不看了。
周解的心早就冷透了,这一次给姬越上奏疏,也是见她行为肆意,完全不计后果,忍不住想做个提醒。
却没想到昨日的奏疏,今日就有凤翎卫郑重上门,请他去开办一个连五等民也能入学的官学。
周解的手颤抖起来。
他慢慢打开自己的那份奏疏,只见上面朱笔御批的几个大字肆意飞扬,仿佛少年天子在挑眉喝问,“先生还有雄心壮志否?”
先生还有雄心壮志否?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梁启超《饮冰室全集》
☆、夜入宫门
姬越很早之前就想过开办官学的事情,那时她的想法和现在不同,还停留在教化寒门上。
但在见识过蓝星的平民之后,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如今腾出手来,正好周解的奏疏上门,就一并办了。
五等民制由来已久,晋民之中等级最高的良籍是由诸侯国时期的晋人与一部分早期投靠晋国的降民组成,兵籍稍微混杂,但至少也是祖上有功,平民的数量最多,基本上都是晋郡县各地土生土长的普通百姓,再次一等为流民,流民无家无业,通常是租种兵籍人家的封田,住在牛棚马厩,奴子则是当年百国战俘的后代,数目最少。
从实际情况出发,官学第一批招收的学子最少应当是良籍,姬越也没准备在这个上面犯犟,亲自圈定了招收范围,然后就将建造官学的事情丢给了赵易,也就是那个新来的曹操去办。
曹操没有装病太久,姬越派去的御医都是有真本事的,借着丧子之痛还能拖延些时日,但最怕就是演过了头,反倒让人怀疑他有不满之心,为一个没见过面的便宜儿子,这得多冤枉。
但曹操想要举族离开曲沃的心思一点都没变,杀鸡儆猴杀鸡儆猴,赵家已经被当成鸡下了好几刀了,留在曲沃也没有太大的出路,一着不慎,很有可能就会断送性命。
真正接触之后,曹操忽然才忽然发现事情跟他想象得可能不太一样。
比起记忆里的衰微汉室,这里的官制居然更为闲散,有些接近上古时的圣贤之治,官署各司其职,全由天子调派,三公九卿将事务分摊下来,又有层层吏员实行,每天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多,极度的闲散使得官员的精神生活极度空虚,很多官员服五石散行乐,女闾还在的时候,那里也是很多文人雅士的风流场所。
从未经历过盛世王朝的曹操差点被这股靡靡之气勾住了。
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皇位上的小皇帝似乎对他没有太多反感,这里五日才一朝,他拢共只见了小皇帝两次,每次小皇帝对他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算亲近,但也决不是对待忌惮之人的样子,他是做过主公的人,知道这种不远不近的态度,正是对待能臣干吏才会有的。
曹操琢磨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是这里的观念和他以往认知不同,并未被儒学渗透的王朝从上到下带着一股强硬的气息,天地君亲师是不存在的,人一生下来就不属于父母,而归于天子,忠孝之间只能取忠,这样一来,杀你一个儿子算什么,在天子的认知里,他只不过是杀了一个违反乱纪的子民,和你做父母的关系不大。
这还真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而言之,在接到开办官学的任务之后,曹操也没耽误,更没打算偷工减料,很快招揽了一批工匠,在小皇帝圈定的范围里开始建造官学。
作为一个曾经的主公,曹操其实根本不觉得开办官学这事本身有什么利益可言,他招贤纳士不求德才兼备,只求有一技之长,什么样的人放在什么样的岗位上他一清二楚,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一天一个变化,但大体逃不过士族和寒门之争,对一个皇帝来说,维持好一个平衡已经够用了。
人才是永远不会缺的,聪明人天生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
除非小皇帝压根不相信寒门,想要培养一批速成的心腹,但这未免太多疑了,须知小皇帝没有动手之前,寒门处境极差,一朝蒙受天恩,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正是最好的收为心腹的契机,连这些人都不信任,小皇帝到底想培养一批什么样的人手?
曹操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但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放松了许多,没有性命之危,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官学建在曲沃城中,如果初期开办顺利,姬越是准备在各地郡县都开办下去的,地点都不需要选,把原本的女闾打扫出来就够了,也省去一大笔工钱。
女闾关闭之后,虽然抗议之声响彻朝野,但也如姬越想得那样,没有翻出太大的浪花来,唯一有些让人头疼的是原先一部分确实犯下罪行,自愿成为营娼换取活命机会的女犯,姬越原本是想按照原本罪行发落,但这些人加起来也有两三千之数,一口气全杀了固然省事,但很容易落下一个暴君的名声。
姬越倒不怕别人怎么看待她,只是为杀而杀,似乎有些没必要,正在犹豫之时,忽然听身边的媚娘说道:“陛下何必为她们烦忧,既然都是该死之人,就让她们去做些要命的苦活,要是真有能挣下命来的,也算是造化了。”
武媚娘想的是修长城挖河道一类的苦活,姬越想到的是奴军。
晋制奴军由来已久,最早的时候是驱赶战俘冲散敌方先锋,后来有了成规模的战俘军,再后来就有了正式编制的奴军,这些奴子组成的军队经过非人的训练之后,战力不亚于晋武卒,奴子斩首十人就能换一个平民籍,所以奴军悍不畏死,极度忠诚,可惜的是,自先武帝大行之后,因为奴军的训练太过残忍,且少有对外作战,就渐渐没有奴军了。
姬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说道:“好。”
武媚娘知道,这位天子不常夸赞人,能得一个笑,一声好,已经是分外看重的意思了,她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姬越做事不爱拖延,通常想到什么就会立刻去做,而且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即便外间天色已暗,还是命凤翎卫去把廷尉白起叫来,组织奴军自然不会只组织女军,即便姬越本人剑术不凡,她也很明白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在这个上面争较没有必要,建女奴营只是顺手安置这一批女犯,重新组织奴军才是她的目的。
白起刚刚睡下。
韩青有妻有妾,但不知为何一直和妻子分居,妾室那里也基本是摆个样子,属于独居状态,白起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索性一切照旧。
大晚上被叫起,是个人都有火气,但白起在军营里习惯了,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匆匆收拾了一下,骑上马跟着凤翎卫进宫面君。
夜间的晋宫比白日多了一丝烟火气,白起来时,虚岁十四的天子正在吃饭,倒也不算俭朴,两张面饼配着一碟切成厚片的羊肉,另一只手还握着朱笔正在蘸墨。
见他来了,天子立刻把手里的面饼丢回盘子里,手里竹简一卷,让身边的女官把竹简拿给他看,一边说道:“孤想到如何安置那些女犯了,这事暂且不论,廷尉回去之后整理一下旧年的案档,把狱中羁押的人犯名单列一份,明日之前呈上来。”
白起领命而去,他知道今晚整个廷尉府的人是别想睡了。
姬越不关心这个,官员平时是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闲得在家嗑五石散喝酒发疯,偶尔才忙一两个通宵还算是事?她觉得官员过得已经够好的了。
白起之后进宫的是韩阙,作为司徒,韩阙的职务范围很广,其中就有包括分配奴子,因为晋制支持五等民通婚,且奴子与上籍民生子不入奴籍,奴子数目日渐稀少,很多士族不习惯用雇佣来的人手,通常不会让奴子和外人通婚,生下的奴籍子被称为家生子,人数和记载在册的会有一些出入,在征调奴子充军之前,姬越要韩阙先把所有瞒报的家生子数目查清。
韩阙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送儿子的事情,乍然听见正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起初是一口应下,等反应过来了,不由得啊了一声。
说实话,姬越总觉得韩阙是三公之中最笨的一个。
她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命令。
韩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个苦差事,不仅工作量大,而且得罪人,奴子按人头算税收,用得起奴子的都是中品以上的士族,瞒报家生子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了,倒不是为了那点税收,而是很多家生子都是当成部曲从小培养的。
姬越如果不是借了金台的便利,也不知道很多地方上的士族会这样投机取巧,钻律法的空子豢养部曲,这次正好三件事一起办了。
虽然领了一份苦差,但韩阙回去的路上仔细想想,发觉苦差也有好处,这代表着韩家已经开始被陛下所接受了,多来几次这样得罪人的差事,韩家慢慢就会变成彻底的皇党,这波并不亏啊。
当然,要是能送几个韩家子入宫,就更好了。
韩家父子离开之后,姬越喝了一口茶汤,拿起冷掉的面饼,几口吃掉,又喝了一口茶汤缓了缓,再度摊开竹简,这最后一批是媚娘整理完的各地报上来的罪案,已经翻到最后一卷了,姬越看了一眼,见是个普通的拐卖孩童案,当地郡守提议斩首示众,姬越提笔划掉,圈了个五马分尸之刑。
处理完所有的奏牍,姬越向后仰躺下去,媚娘才要说话,却见小天子已经睡着了,那张稚嫩的少年脸庞上还带着一丝未尽的杀意。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魏家
隔日一早朝会。
明明姬越登基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以前那种闲暇的日子却都恍如隔世一样了,很多事情都不是姬越一拍脑袋决定完就可以不再操心的,这都需要官员在其中调度运转,这些日子哪怕是最清闲的部门,都比以前忙了两三倍。
这样的效率,姬越并不满意。
晋土太大,各地来往交流不甚方便,有时边关的消息传到曲沃王城需要近一个月,借由金台便利,很多事情她可以不必解释就命人去办,但往往拖延上三五日,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想要提高效率,最好是让官员习惯她的节奏。
姬越提出,如今她新近登基,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故而她准备将五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这是照顾到朝中不少上了年纪的官员,等这些人习惯了之后,姬越准备实行战时才有的一日一朝。
要把每一份时间都掰开来当成两份用!
实在不怪姬越有这样的紧迫感,她是个认准了目标就会拼命做到的人,不给她真正的全舆图也就算了,既然让她看到了晋土之外的广阔世界,不去征服那还叫天子吗?
姬越有一个目标,在她有生之年,征服她所知的每一寸土地,如今连备战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说是在整顿内政。
还是肯打肯干的人才太少。
不出意料,在姬越开口之后,就有不少官员起身反对,姬越任由他们去说,虱子多了不怕痒,她已经习惯了反驳,反正只要她不松口,就会有更多的人同意她的决策,然后去实行。
臣子不听话,换一个不就得了。
姬越不吃软更不吃硬,跳过站起来反对的官员,看向两眼乌青的白起,道:“昨日让廷尉列的名单上大致有多少人?”
白起看了一眼笏板,出列道:“整理在册的共有四千一百二十二人。”
这个人数差不多是对上的,姬越要的是在刑犯,这时候的牢狱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般的小罪都是当场受了刑抬回家去,只有在中等刑罚和死刑之间的罪行才会被关在狱中熬刑,一般来说也都是正当年纪的青壮,因为晋有六十不入刑一说,要么犯了死罪当场打死,死罪之外免刑。
姬越问道:“除去强淫、通奸的案犯,还剩多少人?”
这样的问法也不是没有讲究,晋律强淫与通奸罪以残一肢为刑,或以宫刑相抵,为了能在出狱之后保持劳动力,基本上这些案犯都会选择宫刑,但这样一来,普通劳动还能凑合,充军就不够用了。
白起没有携带算筹,计算了一下,只给了一个大致的答案,“差不多三千四百人。”
姬越没有在意这些,点了点头,“遴选出十八到四十岁的青壮,充入黑牢营。”
除了几个有心人,谁也没把姬越的话当一回事,谁管那些罪犯,他们都还沉浸在三日一朝的悲伤之中。
三日一朝并非没有先例,武帝时期就是三日一朝,且有好几年一日一朝,因为那时候对外战事频繁,是真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到姬岂这里,三公摄政时就改为五日一朝,之后大家都很清闲,别说五日一朝,都有人上奏疏提议改成十日一朝了。
对于很多只想混日子的官员来说,这是个比关闭女闾更让人痛心的噩耗。
谁都不知道更大的噩耗在后头。
姬越看不少官员不顺眼很久了,对于不作为的皇帝来说,士族清闲他也清闲,大家都乐得清闲,但对于有雄心有抱负的皇帝来说,这种混子活在视野里都是一种折磨。
姬越给韩阙列出了一个名单,没有通过朝会商议,就把她观察了一段时间的官员从官员案档中除名,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朝会在她看来更像是一个官员汇报工作的场合,到最后还是她来定夺,何必要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听废话。
韩阙走后,姬越处理了一会儿政务,坐得腿有些麻了,就起身歇一歇,喝了一口茶汤。
人跟人的手艺是有差距的,跟在姬越身边的多是从小用到大的宫人,讲的是情分,说到伺候人的本事,说不定还比不上刚进宫的新人,姬越这阵子喝惯了媚娘泡的茶,再喝别人的,瞬间感受到了皇后级别和宫人级别的差距。
姬越放下茶碗,环顾四周没见到媚娘的人影,不由问道:“夫人去哪儿了?”
尚书女官一般由未婚女子担任,正式称呼为尚书,但武媚娘不同,她先有夫人的名分,再做了尚书女官,夫人位比尚书女官要高,所以只能称呼夫人。
左右宫人面面相觑,悄声道:“夫人一早去了少府。”
姬越有些奇怪,少府供应宫中一切开销,后宫妃嫔一般要派人去少府领取份例,但到了皇帝这里,只有少府被传召的份,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一声也就够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不光姬越奇怪,少府的人也很奇怪,但谁也没敢表露出来,这位丽夫人可是个厉害人物,一个多年无宠的妃嫔,眼看着就要跟着太上皇殉葬,却不知怎么摸到了新君身边,以太上皇妃嫔的身份担任尚书女官。
要知道,尚书女官这个位置可是有名头的,姬皇长寿,临终时,宫中妃嫔只余周夫人,原本周夫人一生无子,应当活殉,但姬皇封周夫人为尚书女官,言尚书女官不殉葬,姬皇驾崩之后,周夫人就以尚书女官的名义又活了十二年,死后入妃陵。
别看现在嘉嫔有直令少府之权,养得金贵金贵的,但在明眼人看来,明显是这位丽夫人的手段更厉害。
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的孩子,哪里比得上跟在新君身边。
少府从上到下都很殷勤,武媚娘也不意外,她把这些日子画的图纸拿出来,浅浅笑道,“近来陛下政务繁忙,小小的年纪不能耽误了长身体,这是一套番邦用具,我只见过形状,还是请少府派遣几个得用的匠人试做几回,工期能有多快就多快。”
少府监有些为难道:“陛下从小就俭朴,春季刚做了一批新用具,原以为够了的,所以近来的好木料都被嘉嫔要去了,新伐的木料要经不少工序,还有漆料等等,工期怕是最快也要两三个月。”
武媚娘完全不理会少府监上嘉嫔的眼药,只是笑道:“也不一定要木制的,用黄铜熔铸也是一样,还更快些,陛下虽然俭朴,但也不是咱们底下人不尽心的理由。”
她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有一种独特的咬字顿句,听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少府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些日子他烦透了嘉嫔颐指气使,见到丽夫人虽然殷勤,但也本能想要推脱,却差点忘了丽夫人已经不是太上皇的丽夫人了,而是陛下的丽夫人。
武媚娘点到为止,没再说什么,留下图纸就离开了,少府监当即找来最好的匠人,开库房搬出一筐一筐的好铜料来,连嘉嫔那边的事都暂且搁置下来了。
临到傍晚的时候,魏灼进了一趟宫,他是为了黑牢营的事情来的。
姬越并不瞒着魏灼这个大司马,毕竟大司马也掌一部分的兵权,更是管理军需要务的一把手,关于奴军的事情想要瞒着他也不现实,尤其魏灼这个人很聪明,他一贯不会和姬越对着干,进宫这一趟除了问明姬越的打算之外,也表达了自己的支持态度。
公事过后,就轮到私事了。
魏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陛下容禀。”
姬越示意他开口。
魏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儿魏悬,丧妻已有三月,但在此之前已经与松阳郡主分居三年,曲沃城中人尽皆知,松阳郡主所生的孩子并非魏家血脉,如今郡主与其子意外身死,臣想厚颜请陛下一个恩典,容小儿另行婚娶。”
晋律妻妾死不可续,但这主要是为了防范士人谋害妻妾,如果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丧妻丧妾的士人是可以上书天子,请恩典再行婚娶的,不过原则上以三十岁以下的士人为先,过了三十岁,一般是不给批的。
魏灼提出想让儿子另娶,一方面是向姬越表忠心,另外一方面也是心疼魏悬这个儿子。
作为魏家嫡系子弟,魏悬继承了魏家人的俊美仪表,擅音律,擅书画,擅清谈,刚到娶妇之年就被各家女郎盯上了,魏悬却自己看中了一个中品士族出身的女子,两人互有情意,只是那女子年纪略小了点,才刚及笄,按这时的规矩,士族女子出嫁最好是十八岁,两家就约好再等上三年。
不料松阳郡主久慕魏悬美色,寻死觅活要嫁给魏悬,最后由康王出面,姬岂说合,强买强卖了这桩婚事,魏灼眼见着儿子自从成婚之后就日渐麻木,整个人像一潭枯井,对康王,对姬岂的怨气一直不小。
姬越清楚,魏悬自然不是谋害妻妾的人,他那妻子是她谋害的,想了想,问道:“倒也可以,可有看中的人选?”
魏灼连忙道:“是司马属官彭仓之女,我儿与她有过前约,今岁十九了,一直未嫁。”
姬越点点头,说道:“松阳郡主什么德行孤知道,委屈魏家郎君了,这样,孤再加一道恩典,赐这彭家女郎一笔嫁妆,这桩婚事就算是孤说合的。”
虽然没有提及姬岂的过错,但姬越这种弥补甚至认错的态度还是让魏灼心头一热,他后退两步,端端正正向姬越行了一个大礼。
姬越摆摆手,说道:“应有之义,待魏家郎君新婚之后,孤还有事要他做。”
魏灼再次谢恩,姬越把他扶起来,又安抚地说了一会儿话,才把人送走。
☆、掷地有声
官学在一个月后竣工。
姬越原本打算把官学就叫官学,还是经过媚娘提议,改为国子监,定由秋收过后,招收京畿良家子入学。
宫中藏书不少,姬越命人抄录成集,送至官学,其中大部分是儒家和法家的书籍,另外选了四名官员分掌学科,姬越也知道,平民百姓认识几个字都不容易,想要和从小耳濡目染的士族子弟比头脑不大可能,为了照顾这些未来的国子监生,姬越简单地将国子监分为四个学科,儒学,法学,算科,地官。
前两者很好理解,就是教儒法两门学科,算科是专门为吏员准备的学科,主要教习数算,地官属于杂科,什么都会教一点,学成之后择优授官,到地方上去管理郡县。
当然,国子监究竟能不能出人才,还要看以后,没个三五年想见效果都难,不过这一次,姬越倒是想起了自己抽取到的那个“桃李满天下”的异灵,当即把人从黑牢狱调了过来。
人才就要放到相应的位置上去,姬越对自己感到十分满意。
坐在少府新制的黄铜番椅上批阅奏牍,姬越明显感觉到这种坐姿比跪坐更舒适,也更适宜久坐,其他用具她也一一试过,都很不错,她也不是非要折腾自己的人,用着舒适就够了。
盛夏时节,宫中处处都摆放上了冰盆消暑,姬越一个人用冰量不算大,后宫那边花销却不少,细问之下才知道,后宫用冰和姬越用冰根本不是一回事,普通的妃嫔至少一天用去一浴桶的冰,嫔以上的就更不得了了,一座宫室里里外外几十间房屋,每间的冰盆都是一整日不间断,放得少了还要惹人嘲笑。
按理也不该这么耗费,但谁让姬岂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妃嫔们只当成死前最后的享乐,这时候也顾不上姬越的观感了。
姬越确实烦透她们了,她很不喜欢这种奢靡的风气,发觉基本上所有妃嫔都是在浪费之后,直接了限冰令,让宫妃们以她每日的用冰量为限,不得僭越。
姬越的命令一下,各宫怨声载道。
夏冰贵重,要在冬日将冰块储存进冰窖内,过一整个春季再拿出来用,很多士族都是嫡支才能用上冰,宫中的冰窖压根禁不住这样花销,如今用的冰,都是少府派人从各家士族那里采购的。
姬越的用冰量很正常,处理公务时桌子底下放盆冰,夜间床下放两盆,化了再续上,而大部分的宫妃,她们的宫室至少要放十几盆冰,一定要整间宫室都清凉宜人才舒心。
朝堂上本就严苛了,回到宫里还苛待太妃!
宫妃未必敢表露出自己的态度,真正不满的是各宫里的宫人们,先前由嘉嫔那里带起奢靡之风,妃嫔们要脸面,近身伺候的宫人居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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