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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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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外出归来的薛珩,在门口碰见了收拾包袱离开的贺韶娘。

    贺韶娘异常的平静,跪在地上向薛珩叩谢:“将军保重,您的大恩大德, 韶娘唯有来世再报。”

    “你既然想通了, 我也就不再干预, 你父亲独你一个女儿,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薛珩见她如此, 便没有挽留。

    想来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傅若潇撩开车帘, 见到薛珩正在与一个姑娘低眉说话,那神情格外的认真,似是推心置腹一般。

    “似乎是大都督被人拦住了。”

    “从大都督府出来的?”傅若潇略微拧眉。

    “是,小姐, 咱们派去盯着的人看见了, 一大早从府里出来, 跪在地上不知与大都督说了什么。”

    说起来,薛家附近有不少探子,他们傅家不过是其中之一, 傅若潇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去找她。”傅若潇心中不喜, 有一个谢兰庭, 就足够她头疼的了。

    现在,又来了一个死皮赖脸的,她怎么受得了。

    正堂窗外绿柳如烟,鹅黄色的鸟雀声音脆嫩,时而在枝头跳跃浮动,宛若一副画挂在各处。

    兰庭正在面见巴陵公主派来的内侍:“行宫,这个时节去行宫不太好吧?”

    微微勾着肩背的内侍笑眯眯道:“公主说了, 现在枫叶都红了,正是去行宫的好时节,而且,几位殿下都要去的,县主去了没有坏处。”

    这话一听,就是巴陵公主说的,半点都不委婉。

    也幸好,陛下膝下皇子虽多,公主却就她一个,谁也管不得。

    “请公公回禀公主,臣女从命。”兰庭答应的干脆利落。

    内侍见她应下,和气轻松道:“好说,到时候,我等去庆安伯府接县主可好?”

    兰庭笑靥如花:“多谢,我记得了。”

    内侍完成了公主的交代,才满意的回宫去。

    对于兰庭来说,和巴陵公主出行,是一件比较心神愉悦的事情。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都督向陛下举荐此人,也可谓是知人善用。”幕僚跟在薛珩身边,时而轻笑附言。

    薛珩眼中也漫上一丝笑意,淡淡颔首道:“陛下早有肃清风气之意,正好借此开端。”

    众人见到兰庭过来,正好事情也商榷完了,如常问候了一声,就各自拱手离去。

    “怎么不见贺姑娘?”兰庭随口问道,她将近一天没见到贺韶娘了。

    薛珩语声淡淡:“走了。”

    “你让她一人走了?”

    “不然呢?”薛珩若无其事地反问。

    兰庭“纵然她自己真的愿意回去,你也不该如此潦草地打发掉,她一个姑娘家,路上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强人。”

    “她来的路上,也没遇到任何危险啊。”薛珩并不在意。

    “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去哪,爹娘都没了不说,徒步走回去早就累死了。怎么能让她走呢,万一想不开……”兰庭顾不得与薛珩多言语,吩咐碧釉,快让人去追那位贺姑娘。

    薛珩动了动唇瓣,本想说,她当初不也拖着垂死的他,活下来了吗?

    更何况,他给了银钱,她无论是雇车回去,还是留在此地寻一份活计,总能存活的不是,他们当初比这艰难多了。

    “派人去找,先把她带回来。”

    此时,贺韶娘正抱着怀里的包袱,漫无目的地走在湖边,身后蓦然传来一把黄莺似娇俏的声音:“这位姑娘,请留步。”

    她停下了脚步,回身看见一个娇贵的小姐,身边簇拥着一众丫鬟仆妇,仿若众星捧月一般,步步行来。

    一眼就能看出来出身不凡的那种,贺韶娘虽然穿着都督府准备的衣裳,但是在倨傲高贵的傅若潇面前,还是忍不住自惭形秽,低下眉眼去。

    对方恍若昂贵的明珠一般,衬得自己更似是草芥。

    傅若潇很满意贺韶娘的反应,她从来不喜欢这些低三下四的女子,也妄图觊觎薛大都督。

    但她还是摆出了贵女温雅的姿态:“你和薛大都督相识?”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傅若潇从贺韶娘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宛若天神的男子,世上所有褒义的辞藻都能够赋予给他。

    她相信薛珩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对他会轻许诺言这种事,却不予相信。

    看着贺韶娘神往且深情的姿态,傅若潇陡然冷笑:“他会想要娶你这种人,凭你也配?”

    贺韶娘听出了她无端的鄙薄,弱声弱气地问道:“傅小姐什么意思?”

    傅若潇合着在谢兰庭处受得气,一起发泄到了傅若潇的身上:“你这等贫寒孤女,身份微薄,岂不知盛京城中,与我们提鞋都不配的,真不知你是怎么有脸攀附薛大都督,我若是你,就早早滚出盛京去,免得污了旁人的眼。”

    什么阳衡县主她说不得,这么不知几流的货色,她总是能痛斥一顿的。

    贺韶娘脸色又青又白,等傅若潇心满意足地走后,她抬起头脸,眼底满是灰心丧意。

    她前后见了两个女子,却是天差地别的态度。

    事实上,这位傅姑娘的反应,更符合她她预期,但旁边没有薛珩在,那些奚落的话语,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贺韶娘想起了父亲,天下没有比她父亲,更好的父亲了。

    他教她要温驯贤惠,丈夫死了就要好生守寡,孝顺公婆,唯独没有教过她,如何在没有男人的境况下,该如何独自活下去。

    她不成的,父亲最后的遗言,就是让她找到恩人,以身相许。

    这样,她的后半生,将会由她的丈夫支配。

    听了傅若潇的话,贺韶娘陡然觉得,自己这种人活着,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天大地大,更是没了容身之处。

    薛珩原本就没有娶她的意思,甚至已经忘了,她是谁。

    她失魂落魄的走到了湖边,望着清幽幽的湖水,丢下包袱,一头扎了进去。

    “来人啊,有人跳水啦!”

    岸边一片哗然,但是贺韶娘已经无暇顾及了。

    秋天的湖水,远比她想的要冰冷。

    水波一股脑地灌入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喘息,她不知道,淹死会这样难受,整个身体竭力挣扎,着却什么都抓不住,只有冰冷的湖水,朝她一次次的涌来。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她的人去死呢。

    巨大的莫大的怨恨与无助将她包裹……

    ———

    大都督府,分派出去找人的小厮回来一个,气喘吁吁地道:“回小姐的话,那位贺姑娘跳了河,让人送到医馆救治去了。”

    “大都督,你完了。”兰庭回头看向薛珩说。

    薛珩根本不懂,这姑娘认死理的性子。

    活着已经这般不易,他们既没有强压她卖身,也没人夺取她的清白,仅仅因为没有遵从她父亲的遗命,让他娶她为妻,就要投湖自尽。

    他以为,她一脸平静的说走了,就真的是回家去了。

    路上,平日里不堵塞的道路,却变得出奇壅塞起来,马车行进越来越缓慢,秋日里出行的达官贵人不少,一时半刻,急也急不得了。

    “小姐,旁边是谢家的马车。”红霜忽而出声,引得马车里的人都看了过去。

    不仅是谢家的马车,人也是她许久未见的亲人,兰庭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和连氏见面。

    兰庭与连氏的马车,正好停在了一起。

    她让红霜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母亲,出门啊?”

    “啊,是、是啊。”连氏原本是为了透气的,将竹帘卷了上去,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了最不想见的人,悻悻地,不敢多说话。

    连氏难为情地问:“那个、你什么时候回家?”

    “再说吧。”兰庭敷衍道。

    兰庭和连氏无话可说,想来她这个母亲亦是如此,尴尬了一会,可能前面堵塞的人群已经散去,两人互相道了别,放下了车帘。

    “红霜,怎么心不在焉的?”兰庭回头见红霜仿佛在出神。

    红霜闷声道:“奴婢只是看,夫人去的方向,怎么看着不大对劲。”

    “是去老宅的。”碧釉抢答道。

    连氏去见谢如意,她一腔的哀怨,只有谢如意给她共鸣了。

    “可是,二小姐走之前,不是还将夫人呛得差点背过气去吗?”红霜皱眉不解,夫人居然一点都不记恨,反而照旧去探望谢如意。

    兰庭淡淡地接了下茬:“母女哪有隔夜仇。”

    红霜和碧釉心照不宣地低了低头,莫名感到心虚,按说他们小姐和夫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母女,现在倒是和陌路人差不多了。

    薛珩对此不予置评,只是支颐假寐。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口。

    “小姐,到了,就是这家。”

    都督府的下人正守在医馆门前的阶下,见到自家府邸的玄漆马车,急忙迎上来,在外面说了,贺韶娘没什么大碍,问二人要不要看一看。

    兰庭应了一句好,反观薛珩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冷然交代道:“都督府绝不能留她。”

    “人家可是为了您呢。”兰庭听到贺韶娘没事,也松了口气,对薛珩的语气有调侃道。

    薛珩面上不显情绪,只摇头道:“你觉得,她真的想要嫁给我,还是将我视为完成她父亲遗命的东西呢。”

    兰庭无言以对,说着这话,薛珩约莫是已经恼了。

    他忙了半日回来,对她循循善诱,却换来人家转头跳了湖,还口口声声他是恩人,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她要去死,是我逼迫所致吗,非也,与我何干。”他已然仁至义尽,当初也曾为她父亲延医请药,救她于强人手下。

    即使这两日,她在府中多番冲撞,他亦是给予她足够的银钱,让她能够安身立命。

    “可日后,这会成为他们攻讦你的借口。”兰庭说。

    薛珩盯着她看了一会,蓦然有些苦涩的笑了,幽凉道:“我想,我真的错了。”

    作为天子脚下的盛京,是会将人彻底脱胎换骨的地方,他会如此,兰庭亦是如此。

    “我去看看。”兰庭戴好了帷帽才下去。

    贺韶娘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人从医馆,挪到了隔壁的客栈。

    “小姐,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

    兰庭细细交代道:“那就好,别告诉她我来过。”

    “这是为何?”老板娘对做好事不留名的行径不赞同。

    “我与她的关系,这是为她好,说这些,只是雪上加霜,不如不说。”兰庭瞥了一眼榻上的苍白女子。

    贺韶娘觉得不堪其辱,所以跳湖自尽,若是让她知道,救了她的人是自己,万一再觉得羞恼就不好了。

    说话间,老板娘正在给贺韶娘擦头发,看见她眼皮之下,眼珠微微滚动,她当成没发觉,继续与兰庭搭话。

    “这么说,小姐和这位姑娘关系不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还要准备这些东西?”老板娘可能是觉得好久,没见过这种以德报怨的冤大头了。

    她们来的时候,那丫鬟脸上,分明是愤然不平的。

    兰庭正让碧釉收拾了个包袱放在这,闻言笑了笑,不带烟火气道:

    “她走过的路,我也走过,她一个弱女子,既然有跋涉至此的心念,走到我面前,就合该我救她这一次,就当做是同命人的缘分吧。

    而且,那么长的路都走下来了,就这么放弃性命,不是太可惜了吗,只要这一回,她明白了的话,会过得很好。”

    “等她醒了,别说是都督府的人。”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以此做手脚,兰庭索性让都督府与此事,撇得干干净净。

    老板娘会心一笑,应了下来。

    过了一时,确定兰庭离开后,贺韶娘才佯装转醒了过来,目光从木然呆滞渐渐有了一点流光。

    “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亏的人来的及时,否则,姑娘的小命就丢在那湖里了”。老板娘絮絮叨叨地劝道。

    “我是不小心的。”贺韶娘垂下眼皮,冰凉的手中端着热气氤氲的药盏,咬了咬唇:“不会再有下次了。”

    老板娘也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笑眯眯的应承:“那就好那就好。”

    “是谁……救了我?”贺韶娘抬起眼睫,犹疑地问道。

    “是一位漂亮的小姐。”老板娘笑嘻嘻地回答。

    漂亮的小姐,贺韶娘当然知道是谁,是住在大都督府的那位小姐,大将军以后的妻子。

    想到这里,她的肩背蓦然有些垮了下来,闷头将苦涩无边的汤药饮尽。

    “这是那位小姐留下的东西,说务必给你,在这间客栈帮你付了十天的钱,饭钱也一道都按最好的给了,那边的药钱也都付过了。”老板娘瞧着她喝完药,接过碗放回托盘里,有意无意地感叹了一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贺韶娘的指尖微微颤动,抚摸着沉甸甸的包袱,所有的情绪如鲠在喉,发泄不出来。

    若是没遇见傅若潇,贺韶娘现在还是会清高的将东西一扔,骂一句谁要她的东西。

    可她遇见了,不是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能与他们平起平坐的。

    薛家那位小姐拒绝她,是为了她而可惜,即使她是伪善的,也告诉了她,她理应好生的活着。

    可是傅若潇呢,她的理由简单到令人鲜血淋漓,你是卑贱的蝼蚁,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临走前,老板娘端详了她的脸色一番,现在已经好一点了,好心道:“现在天晚上冷,姑娘家身体弱,先安心好好养着,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那位富贵的小姐说了,如果这姑娘还有事,可以让她去找他们府上的管事,老板娘才知道,这位小姐的来头那么大。

    贺韶娘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眶酸楚,突然抬起头,和要关门的老板娘说:“如果能见到她,帮我和她,说一句多谢。”

    虽然,也可能没机会再见到对方了,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让她已经不敢再去自取其辱了。

    老板娘见她想的明白,倒也高兴,应了声好,才关门下楼。

    贺韶娘自嘲地扯出一抹笑,将头埋到臂弯里,其实,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她想到了好多人,而薛珩,在那一刻,她根本想不出他的模样。

    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呢。

    那么痛苦的时刻,生死之际,她竟然只觉得,如果能活着比什么都好,没有谁,是比自己更重要的。

    这厢,薛珩已经问清楚了真相,贺韶娘离开府里后,原本是没有自尽的意愿,谁知与傅家的小姐说了一番话后,就独自走到湖边跳下去了。

    兰庭从客栈里出来,她倒是对这家客栈很放心,听隔壁医馆的人说,这家老板娘也是命运坎坷,但还是熬过来了,想必会很好的照顾贺韶娘。

    薛珩还没起意为此去找傅若潇,外面的一名车夫自称受人之托,将一张字条递了过来。

    “大都督,傅小姐求见一面。”

    薛珩没有打开纸笺,而是看向了身畔的兰庭,挑起眉尖以询她的意思。

    “说不得是什么要紧的事,大都督只管去吧。”兰庭笑意清浅,若水泛涟漪,莞尔道:“我就先回府邸去了。”

    马车先载兰庭回府去,再回来接薛珩。

    听闻贺韶娘被逼跳水的消息后,傅若潇找上了薛珩,她必须得解释清楚,否则,这个黑锅背下去,不知道薛珩要怎么看她呢。

    傅若潇心内又气又恨,觉得贺韶娘不长脑子,才和她说完话,转头就跳了湖,这不是活生生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着实可恨。

    她见到薛珩,委委屈屈道:“我哪里就想到,她会想不开,跳了湖。”

    薛珩静静的听她解释完,说:“你是个姑娘家,视人命为草芥的事情,我想你还做不出来。”

    见他没有大加指责,傅若潇连连道:“我才没有。”

    她只是说了两句,哪里就是逼她去死呢。

    这人也太不禁说了。

    酒楼外,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薛珩走到窗边看过去,傅若潇也跟过来,发现经过的官员,正是近日在盛京,名声大噪的青天季知府。

    这位季知府为了肃清任地贪污,不惜以身赴险,亲率官兵前去剿匪,揪出了甚至连根拔出了皇室宗亲的枝蔓。

    可谓是刚正不阿,清直忠勇的典范。

    傅若潇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呵然冷笑,讥诮道:“这位季青天,当真是位忠心耿耿的大青天,为了一点微末小民,得罪了皇室宗亲,这下可有的好看了,也就能讨好这点蝼蚁百姓了。”

    薛珩蹙眉敛息不语,不为别的,傅若潇口中嘲讽的人,正是他所提拔授意的。

    做这件事,对方也与他通信过,主要是寻求帮助。

    当然,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揭露当地岁贡的贪墨,牵扯出那几个皇亲国戚,纯属连带的意外,而是更有所图,但怎么看这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

    然而,到了这些盛京的勋贵眼中,就是为了升斗小民,做些事不值得,一句话否定了别人所有的作为。

    薛珩并没有那么修身养性,即使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只是见识太浅薄,但他还是忍不住蹙眉。

    如傅若潇这般的人,自他入京以来,已经见过太多,说句不客气的,兰庭的父兄也无外乎。

    “季知府得罪了贵族,傅小姐从何得知?”薛珩饮了一口杭白菊花茶,压下丝丝缕缕漫起的火气,傅若潇却以为他是有了交谈的兴趣,这是前所未有的。

    “自然是我父亲口中,父亲常常与我说一些外面的事,虽然是女儿家,亦不可眼界窄浅。”

    傅若潇听说了,薛珩很赞同在镜州开任女学,必然也喜欢见识多广的女子,而非闺阁里只晓得绣花吟诗的姑娘。

    在心上人面前,傅若潇难免热情了些,一时间口无遮拦,暴露出来的也就更多。

    站在他们的立场,季知府的所作所为愚不可及。

    傅若潇天然的认为父亲是正确的,甚至在薛珩面前,不加掩饰地大肆嘲弄。

    “大都督这般看我做什么?”傅若潇抬起头,却发现薛珩的目光静若潭水,幽冷深邃,被他盯得心头发憷。

    薛珩挪开了视线,转向窗外摇曳的绿柳,口吻澹然道:“我以为,如傅小姐这般出身,更不该以家世自傲,鄙薄轻视甚至伤害他人,视百姓为蝼蚁。”

    他声线温吞若水,用词却极尽严苛,傅若潇哪听得了心上人说这个。

    她反口诘问道:“难道,大都督所在意的谢兰庭,不亦是如此吗,她不也享受着伯府小姐的生活,与我等有何区别。”

    薛珩缓缓道:“但我想她知道,她所着衣衫,所食米粮,皆来自于百姓。”兰庭不仅知道,她也曾去捕鱼织布,用来维持生计。

    但这些,和傅若潇没有多说的必要。

    “那也都是用银钱换来的,生来高贵的人,根本无需低头去看那些蝼蚁。”傅若潇说出这些话,没有意识到自己过激了。

    或者说,在她的意识里,这些才是正确的。

    而薛珩身为高官厚禄,出身官宦之家,自然所想所思该和她们一般才对。

    傅若潇从根本上,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薛珩转头定定地看着她,腐烂掉的肉食者,膏粱子弟。

    他站了起来,抬手道:“就到这里,傅小姐请回吧。”

    “贺韶娘她……”傅若潇完全忘了嘲弄百姓之语,怯意迟迟,仍然担心他会因此误解自己故意谋害贺韶娘。

    薛珩俯视着她,语声平静又淡漠:“日后傅小姐也不会再遇到她了。”

    高贵的小姐怎么可能低头去看尘埃,那么,获罪的人也不可能遇见阳光。

    “那就好,我相信大都督。”傅若潇以为误会解除,回嗔作喜,放下心来,笑若春风拂面地与薛珩道别。

    看着傅家的马车离去,孙桑海跟在旁边,薛珩负手淡声道:“日后,不必再与傅家往来,帖子也都回拒。”

    “大人,怎么了?”孙桑海看他出来时,神情并不轻松,甚至锁紧了眉头。

    此刻,薛珩眉眼毫无波澜,口吻却出奇的锋利:“这傅家,也不过如此,尽出阿尊事贵,恃强凌弱之辈,无甚可交。”

    道不同,不相为谋。

    傅若潇那些刻薄的言谈,必然是受到了她父亲的影响。

    孙桑海倒是乐见其成,爽快地应答道:“这也好,那位傅大人虽然有些旧交,却也是十多年前的故旧了。”

    他们早就看出来,这位傅大人不怎么样了,偏生对方总是做出对薛家旧事很熟稔的姿态,来迷惑薛珩。

    傅大人表面与他所言,却和在儿女们面前表露出来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鱼肉百姓坦然到如此地步,言传身教以致子女已然忘记,自己的良心在哪里了。

    薛珩已然在想,自己顾惜旧年世交这件事,似乎是错了的,世事更迭,早就不同了,他却还试图找回薛家的痕迹,太可笑了。

    傅大人的拉拢和谄媚,他并不是没有发觉,只是不以为意罢了,同朝为官,政见不同,没什么好留情的。

    他们对季知府的抨击和嘲讽,令他为此感到凉薄和愤怒,也明白了陛下如此大刀阔斧的源头为何,比起他们,常年接触这些浸淫其中的勋贵的陛下,大概更是深恨其害。

    解决了外面的事宜,兰庭身心轻松,才回到嘉仪堂,就接到了玉屏呈上来的一封信。

    “大小姐,有您的信。”

    “我的?”兰庭讶然,谁会给她写信,这倒是有趣了。

    巴陵公主没这个爱好,谢明茵也没这么繁絮。

    她拿过来瞧了瞧,封皮上并没有写字,是空白的。

    里面有一张薄薄的信纸,都不是很精致,像是街边随便买的一样。

    “也不知谁写的信,真是糊弄。”

    现在小姐公子们之间,传信的纸张笔墨,都是精挑细选的,力求雅致美观。

    起初,兰庭抽出信纸打开看过去,神情还略带轻松,渐渐就就变得严肃了。

    看到最后,她倏然抬头,肃然问道:“赵晟风何时离开盛京?”

    玉屏不明白,大小姐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思忖了下回答:“奴婢也记不清了,大约……就这几天吧。”

    自从赵晟风被发落之后,也算有了报应,他们也没有再关注过这个人了,平白无故的,大小姐怎么想起问他了。

    “小姐放心,此人被流徙已是板上钉钉,不会有差错的。”

    兰庭抬起头看向湛蓝的窗外,捏皱了信纸的一角,指骨泛白,低声道:“不,我要去见他。”

    “啊?”玉屏隐约瞧见,涉澜二字,从劣质的纸张上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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