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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红包起飞,鞠躬!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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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娥是有见到鱼梁风风火火的回来,将一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大殿的阁中搬进搬出的,也还问过一嘴,问他在做什么。

    那鱼梁不知手上抱着什么,脸皮薄的都能透出红光来,支支吾吾的道,“不是我啊,是、是殿下要置办的!”

    置办?置办些什么,府上还缺东西?包娥的脑子也就堪堪的转上了两圈,便不去过问了,大殿自小就是奇怪的,干些奇怪的事儿也没什么好稀奇。就这鱼梁的反应,有些可爱了。

    包娥现下半跑着去给大殿开门,可堪,门一打开,大殿才往里头走了两步,脚步就不动了,和入定了一般。

    她转了个身,差点没同大殿的后背抱个满怀。

    “怎、怎么了殿下,怎么不走了。”

    良久,她听着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自家大殿口中传出来,“鱼梁呢?把他给本殿叫过来。”可真是办的一手的好差事啊。

    包娥原本还没明白,真当应下了元祝的话,转头吩咐了下人去传鱼梁过来,自己再进那阁中......眼睛扫视一圈,瞳孔都不自觉放大了。鱼梁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啊......

    待会儿见到他一定要多两眼,毕竟以后可就见不到了呢。

    “嘿嘿,殿下啊,鱼梁那小子估计是会错了您的意思,你可别怪他。”包娥还是多嘴了一句,给办事不利的鱼梁求了个情。

    这阁中四下,这是挂得什么?满满的花灯、手绢、女子的衣裙,洋洋洒洒严严实实的挂了一阁,纱帘窗帘,全然换成了艳俗的红色。桌案上摆的是,鲜花干花彼岸花,毽子小鼓糖水棍子......实际嘛,也无甚不好的,堪比冥界的市集,这叫个一应俱全。包娥这样想着,便觉着鱼梁还有的救。

    元祝的气也只是堵在心口,有孟漾在,他不会轻易的发脾气。

    替她脱了鞋袜,扯过软软的被褥盖上,元祝静静坐着,又是打量了一遍周遭。

    “......”

    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不妙,大殿他的表情凝重的就像是凡间事丧的人家似的,包娥腹诽道。

    “包嬷嬷,本殿药阁中第三排第四个位置的药丸子,去取七粒来。配上第四排第七个位置的,也是取七粒来。”这是孟漾醒来之后,马上就要服用的。

    “是,老奴这就去取。”

    ......

    他在夜间能视物,阁中没有点燃白烛,所以显得昏暗,之后还是由大殿一挥手,点燃了屋子里的白烛。他看似神色如常的看着孟漾,轻握着她的手,心中思考却不少。

    她是个凡人啊,就算做鬼也要花点时间去适应,他得给孟漾这个时间。

    “醒了?”元祝凑得离她近了些,低头看着她,好像是要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还昏睡着。

    她睫毛的一个颤动,都被捕捉到了。

    孟漾睁眼,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面前一张被放大的脸......高高的鼻子,可以数得清楚的睫毛,还有......很薄的粉红色的嘴唇。

    “嗯......”她嘤咛声一直是这样的,嗯嗯唧唧的。

    元祝一听见就想笑了。

    她的眼睛里,好像没有惧怕。元祝心下时想,不知为何,奇异的冲她歪了个头。

    他没有在意,现在的自己与先前的自己是如何的判若两人。只想着,对她不能够和对其他人一样,毕竟......人和鬼都有聪明和憨气的区别。

    白烛许久没有使用过,点燃不旧就发出了沙沙的声响,白色的烟雾随着烛火往上升。

    “殿下啊,药取来了,给您放哪儿?”包娥端着药,进来阁中。

    元祝这眼睛就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的,立马一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掩盖和阻挡的动作,落在孟漾眼睛里,就不是一回事了。

    “啊.....夫君眼睛怎么了?给我看看。”孟漾眼睛还是花的,可见到他的动作,一双手就及时的伸过去了。

    她一双手扒住他的手臂,作势就要看他的眼睛。

    包娥在外,端着一盘的药丸子,老腿僵直,呆在当场。

    元祝本是想躲开包娥的视线,不想被人瞧见自己同她在房中的样子。可是最终,还是手臂被她扒下来,就着模糊的视线看她一本心思想看清自己的眼睛到底是不是受了伤的时候,他便没有了遮掩的心思。

    她......她还记得自己。她真的还记得自己!

    不可能啊,明明自己已经亲手将她在凡间的记忆一一抹去了,不应该存在这样子的情况。

    “你认识我是谁吗?”

    他反过来握住孟漾的手腕,力气大的,让她有些疼。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眼神还有些委屈,低声细语道,“你是我夫君,我相公啊......”怎么还问这样的话呢。

    人界有称呼成婚的丈夫做“相公”的,也有称呼做“夫君”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元祝察觉到了,啪嗒的一下松开她的手,“你竟然还能记得我......”

    她思考了一会,“本来是不记得了,后来在那个桥上,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之后,那个漂亮姐姐陪着我睡觉,我在梦中迷迷糊糊的,还,看到夫君了。”

    “看到我在做什么?嗯?”

    她努力的去回想,可越往后面想,头就越疼。直到,她受不住,用手按了按额头。

    “好了,好了,咱们不想了,夫君不想知道了。”元祝赶忙说道,这才朝包娥那头道:“嬷嬷,将要拿给我,再倒一碗水过来。”

    知道了孟漾没有想起之前在孟家遭遇的事情,他这法术用的就不是全然没有用处,起码让她忘却了不好的事儿。还记得自己,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孟漾也确实是头疼。

    恍恍惚惚的,梦里看到她的夫君,抱着自己,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举得很高。

    她再想看清楚,头就非常之疼,像是要被生生撬开一个大洞一样的剧痛。好在,夫君很疼她,不要她再想下去了。

    他可真好。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给天使一样读者宝宝们的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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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包娥将药端上来, 齐齐整整的放在阁中房间床榻边上的小案几上。

    “殿下,那老奴就告退了。”

    “慢着。明日叫鱼梁过来,将这阁中恢复原样。”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不知道那个小子是不是容不下一点儿正常美的存在, 非得将屋子弄得个像个四不像的市集。

    “是,殿下。”包娥乐乐呵呵的退下了。殿下松了口, 鱼梁那小子也就免去了一顿苦罚。

    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床上那个小鬼呢。包娥如此想着,又觉得不妥, 床上的女娃娃年纪是小,死去的年纪也小, 但往后的前程可大着呢!

    孟漾扒拉他手臂的功夫,很是不错, “裙子,好看啊。”

    “......”元祝脸上的表情,有丝丝的扭曲,“包嬷嬷先去罢,催一催南骐办好他该办的事。”

    包嬷嬷捂了捂嘴, “是,殿下,老奴这就退下了, 您忙着罢。”

    “话多!”

    这里没有人界的夕阳, 就没有漫天红霞映上云层的风景, 冥界的白天和黑夜好似都与暗色有关,很自然的,元祝担心起她能否适应。

    孟漾清醒的时候不多,在房间里挑挑拣拣了一会儿, 将鱼梁布置的玩意儿挑拣出自己喜欢的,换上了一身衣衫,再抱着个喜欢的小鼓,躺上床,不久之后,也就又睡去了。

    睡得多对她而言是好事。说明她的身子正在修复,之前取来喂她服下的药是有作用的。

    元祝又是在床头坐了一刻钟。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是个小鼓,他都不认识说不出名字来,应该是凡间的物件儿。冥界也有卖凡间小物件的店铺存在,鱼梁知道去那里买还不算太笨。

    王府总是没有冥王宫里面安全,就这几日,他想着,搬回王宫的事可以开始安排了。

    ......

    南骐确实也没有在冥界的都城,寻到什么会做甜包儿的糕点师傅。在他看来,冥界的人没有吃甜食的习惯,甜食糕点大抵都是用来装点,又贵又少,只可显得好看庄重正式一些罢了。

    可耐不住殿下要替那位寻一位出来,他便也只能奔波了。

    话说也是,这几日冥王宫传出来的消息极多,真的假的都有。大部分都是言说,冥界鬼君寿元将到了,在冥王宫里已是要鬼医日夜不分的守着,就怕出了差错,一个不慎,叫冥界就此变了天。

    外界对现在在位的老鬼君,可没有什么很好的评价。民者,几乎无有好战的,大多只图一个安乐与生计,冥界也不例外。可众所周知,冥界几百年前与仙界的一场大战,几乎葬送掉冥界休养生息近万年的基业。坛山一战中,彼时的妖帝胥商,战死在坛山。那时谁也不明白,明明是冥界与仙界的争斗,怎么忽然又将妖帝卷进了其中。

    可妖帝身死是事实......冥界与妖界的仇怨就这样结下了。

    即便是筹谋多时,冥界也还是战败了。退出天河与奈河的交界,冥界子民十万年不得出入,出去七月十五这个日子之外。

    七月十五,乃是当年胥商的妖后,仙界二公主齐婵,在坛山殒命的日子。七月十五大开鬼门,也是仙界定在冥界的规矩。

    妖帝战死坛山的时候,齐婵腹中的孩子还未足月。她得知胥商自仙界而下,知他此去欲阻大战发,便不顾自己身怀六甲,即刻赶往坛山。

    可惜还是晚了。

    她赶到坛山时,胥商已然散了形魄,除了腹中的孩子,和妖王宫里种下的满地红磷花,他什么也没留下......齐婵新丧了夫君,伤情感悲,不久便早产生下了孩子。现在的妖帝扶修。生产后次日,齐婵独自回了妖界南疆坛山,走至夫君中计丧命的那处地方,化出原身自行散去了形魄。这五界中出了名的温婉良善的仙界二公主,陨了命。

    现在的妖帝扶修,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是妖界命定的主宰。背后还有齐婵二公主的母族,仙界的天帝天后诸位仙家给他做靠山。不久之前,以妖界大礼迎娶神族腾蛇一脉嫡女乐谙为后,一时间消息传遍五界。数月之前,二人长子出世。

    就这样的妖帝,冥界要想与之修好,乃是万难。

    老鬼君自然是不会舔下脸面去做修好的事。照他的意思,待他去后,冥界的事情归于谁,就该谁去做。南骐比谁都明白,这些万万难的事情,他日都会落到自家大殿下身上。

    所以,老鬼君去了还是没去,对南骐而言,影响也并不大。至少在宫里那些消息传出来之后,他也没有见自家殿下有什么其他动作。

    若真有变,殿下早就该进宫去了。

    ......

    而实际,王府确有变化,不过是在南骐正好在外的时候出的变故。

    宫中来了人,全是淡灰色袍子着身,一行人行色匆匆赶来。冥界的内侍同人界相似,都是一样的规矩由来,嗓音都是相似的,一出声就是又细又尖的声音。

    “给大殿下问安,殿下近来可好?”说话的是宫中鬼君贴身的内侍。这在宫中的地位可不一般,是个在老鬼君面前说道个三两句,可要了别人鬼命的人物。

    “不必同本殿这样说话,有事直言。”

    他就是不喜这个内侍的,明明白白的甩在脸上,厌弃非常。

    那内侍本是个普通的鬼魂,人界的亲眷在七月十五那一日烧的纸钱多,叫他混进了宫中得了个差事,不知什么个情形之下讨了他君父的喜欢,就此平步青云坐上了宫中内侍的头子。一张嘴是见人为人,见鬼言鬼,这样的人留着,大殿可太不放心了。

    那内侍心里恼火的紧,脸上有没法子同面前这位争辩。

    冥界马上就要变天了,宫里早早就乱做了一团,偏生这位沉得住气,据说还去人界办了个大案子,回来也好几日了,连宫里都不曾去过。还得是自己,亲自带了人来请。

    老鬼君快要不成了,这样的事总不能在大殿王府的门廊底下说道吧。内侍眼睛净是往王府内里瞄,意思明显。

    鱼梁顺着内侍的意思想,明白了二三,正要叫人进去呢,哪知这就吃了大殿一记眼刀。

    是了。大殿前面方才交代过,不可轻易放人进去......可这,事有轻重缓急不是嘛,殿下这回当真古板了。

    “她在前厅用饭。”元祝侧目看了鱼梁,竟还解释了一句。

    ......

    原是将孟漾安置在后院的。她都与殿下同榻而眠,同寝同食了,王府中还有谁敢惹她的不快。更还有包娥,一口一句的小夫人叫着,府里的人便更捧着她。

    今日大殿在前院的书房中理事,坐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孟漾由一众侍女拥着带着,就到了近处。

    她是个乖巧性子,来到这里的第二日便懂得随冥界的规矩,浅色为卑,深色为尊,脱去了自己浅粉色的衣裙,换上暗色。这叫什么,自己的面子可以不要,但听侍女们说起的规矩来想,她夫君的面子还是要在的。不可因为自己的任性为之,丢了他的脸面去。

    再说了,深色也不是不好看。可以同夫君穿相似的颜色,她还是很欢喜的。

    就是她的夫君平时太忙了些,譬如今日,她寻了好几个由头,走出了后院儿,好不容易到了前面,又有好些个侍女侍卫拦着她,不让她随处走动。

    “你们不要拦着我,我不是去胡闹,我就找找他。”她同身边的人解释着。

    这倒让身边的侍女不知如何应答才好。大殿哪里是有时间一日日的都在府上的,就是今日碰巧在府上,姑娘也不应该去打扰才是。

    “姑娘听话,随奴婢们回去罢。殿下不喜欢旁人打扰的,咱们先回去罢。”

    这些侍女不是友儿,说话什么的也不会以她的角度去考虑,没人会去庇护她瑟瑟缩缩的心思。

    她有些受伤,不自觉就说道,“我也是旁人吗?他是夫君啊、”夫君和妻子不应该是旁人,他们应当是最亲近的,昨夜前夜大前夜,夫君还在榻上笑着同自己玩闹,他还会很讨厌的摸她的小耳朵,她一面用手去推,想要阻止夫君野蛮的动作,一面却也因为他留存在耳边的气息轻轻颤栗。

    就这样,还是个无关的旁人?

    侍女是不懂,可也没有坏心,于是好心提点她,“姑娘不要僭越了,上位同我们是不一样的。”上位开心的时候,可以将你捧在手心里,宝贝的好似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一旦有了错处,真得会念曾经的情分吗?

    那可不一定,参照大殿的生母,当年的鬼后娘娘,何尝不是一个人在深宫的寒露和鬼君的鄙夷中了却了残生。

    所以,她们的提点委实是为了这位姑娘好。小夫人这个称谓,私下是有人唤的,说起这位的时候都称之为“小夫人”,可没有人敢在大殿面前说出这个称谓,不是么。

    “不一样么......”

    “是啊姑娘,您本应该唤大殿下作‘殿下’的。”侍女默默言了此句,还有些不敢看孟漾的眼睛。女子都是容易伤感和沦落的,明发是个难求的东西,她对孟漾是同情的。

    “要叫他殿下么......我、我记下了。”

    说出这一句,她的心情就像雪山之巅的山石,雪崩之后,混着万千的冰雪轰然倒塌,滚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别的不懂也不知,唯有满心的寒凉是真的可以感受到。

    ......

    她憋着一股子劲儿,是想哭的。但是她不想在这里哭,她想回房。

    “我、我不找他了......我们、我们回去罢,我饿了。”

    孟漾转身,一身暗色的衣裙的外杉被冥界的风吹拂开来,身后的侍女轻叹一口气,随着转身过去。还没等她迈开脚步,离开这个地方,身后便有人叫她。

    “姑娘且慢。”来人正是鱼梁,他还显得有些羞怯,“姑娘,大殿、大殿请您。”

    他也不是第一日跟在大殿身边了,去传人叫人的事情做得不少了,可不像叫这位一样,说不上来的羞。替大殿羞!

    孟漾先前所在的位置离大殿的书房不远。

    过个长廊,再一个转角,便可见一个推门,门前暗色的灯笼挂了两盏用以装饰。大殿的书房就在此处了。叫鱼梁想不明白的是,自家殿下心神不宁之余,竟还给了别的吩咐,明明宫里事关鬼君陛下的事情,已经够扰人了。

    元祝那时阖上了书折,两指一捏眉心,颇为劳累的模样,口中却似无意淡道,“她在做什么?去问问。算了,将她带过来吧。”

    鱼梁反应了一会,“啊?哦,是殿下......”

    于是他放轻了手脚,推开门出去寻人问事。一路转到后院,遇见包嬷嬷,他便问了孟漾的下落。哪知包嬷嬷呵呵笑道,“小夫人吗?自然是府中转转,寻殿下去了嘛!”

    包嬷嬷可看得出孟漾的由头把戏,什么要出转转,分明就是急着找人去了。她不过装作不知,乐得看见孟漾去寻大殿腻歪去。

    她这头不放人过去,什么时候还能有小主子出来。诶呀,人到了这把年纪,就想抱个小娃娃。到时,想必娘娘要是知道了,也会开心的吧......

    鱼梁急的“哎呀”一声,转头又跑了。

    “这是怎么了!赶着投胎呢你小子!”

    鱼梁头也没回,“是赶着给殿下找人去!”这可比投胎要严重的多。

    包嬷嬷眉毛跳起来。哟吼,可不得了,两人一起努力起来,想要抱小主子的心愿。必不会等太久了。她掰着手指头算起时间,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最多一年!小夫人绝对也是很喜欢孩子的,前些天还抱着小娃娃的拨浪鼓睡觉呢,可不就是有这个心思嘛,是极好的,极好的。

    ......

    鱼梁之后,找了整个后院,也没寻到人,再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前院,这一下果真看到了孟漾的影子。

    他先是在远处看了许久,盯着看都不由的入了神。之前见到的这位,要么不是在孟婆庄孟姑娘的床榻上躺着,就是在大殿的怀里抱着,再之后,就是大殿跟藏着宝贝似的,基本不许人再去后院了。

    自己都没有见过她睁开眼睛的样子。

    如今见到了,眼睛便移不开了。在此之前,鱼梁见过的冥界最美的女子,是孟婆庄的主子。孟婆庄的主子是一朵叫人亲近不得的花,待人接物都是清冷的,好似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这位是不同的。

    鱼梁看着这位的眼睛,再瞧见她微微仰头,白皙的脖颈被冥界暗色的衣物衬的更为完美,她穿这身与之前的那一身看起来便完全不是一个人了。侧边的脸这么瞧着显得有些瘦,也难怪大殿亲自吩咐了厨房,好生准备着这位的饭食。她这脖颈上,还有一处是他不得不注意的,那白皙的脖颈上头点点的红,是个什么东西。

    孟漾在与身侧的侍女说着话,眉眼之间还有可以眼见的欢喜,之后,那份欢喜渐渐的淡出了她面上。这一点,鱼梁看着都不由的蹙起了眉头,那侍女究竟是同她说了什么?

    再然后,就见他要寻的那位不期然的转过了身。

    鱼梁看着那点点的红色的痕迹,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被孟漾身后散下来的黑发挡住,这才惊诧的回过神,忙着追出去。

    要命。

    他想到了那是个什么......

    他冲出去,叫了一声,“姑娘且慢。”孟漾恍然回首,看见他的脸红了个透彻。

    带走孟漾的一路,鱼梁结巴的不晓得怎么说话。也好在孟漾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始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过了长廊,转了一个圈,到了门前,稀奇的是鱼梁还没将门大开,这门便自己开了。

    原是大殿一挥手,早了他一步。

    元祝看着鱼梁的眼色是很明显的责怪之意。寻个人都那么慢,是什么懒惰性子。元祝也就心中责怪了一阵,再之后就在孟漾身上发现了不对之处。从他开门到现在,小漾儿都不曾表现出欣喜的感觉,甚至于都没叫自己一声。

    这是什么一回事?

    元祝再忍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也不等着孟漾自己往自己怀里钻了,径直过去,盯着她瞧。

    嘴里的话是对鱼梁说的,“你先出去吧,没有本殿的吩咐,不要打扰。”

    “是。”啧。、

    ......

    “漾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快了,告诉我。”

    抱她的动作已经算得上熟练,鱼梁出去之后,大殿哪还回管别的。牵了孟漾的手,拿到自己肩上,而后手臂从她肩膀下面穿过,一会子功夫就将人抱了。

    “殿下,这样子不好吧......”她有疑问就直接问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的动作倒是没变,环得很紧,是只想问问清楚的样子。

    大殿脸色一瞬间的就有了变化,清冷淡漠的样子不见了,转而是沉沉的,让人瞧不出来的怒意。

    “......”

    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口一个殿下的唤自己,这进府还不到七日,就这样守规矩了?还有她这一身衣服,暗沉沉的颜色,第一眼看着觉着惊艳新奇,也觉得真适合她。现在这个情形下再看,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看了。连带着她这个人,都变得像这衣裳的颜色一样,少了些活力。

    他不高兴了。

    孟漾摇了摇他的手臂,“殿下啊,你生气了?”

    “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就孟漾这个脑子,没有人教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没有人教我,是、是我看他们都叫你殿下,我应该和他们一样。”

    呵,看来还有意隐瞒,这事情上可是显露出非一般的聪明才智了。

    元祝抱着抱着,忽然将人放下了。动作快的,吓着了孟漾。

    “你每日和我睡在一起,交颈而卧,她们有吗?你这就要同她们一样叫我?”

    她被元祝放她下来的动作吓了一遭,不由的后退一步,“这......没有就没有嘛,你凶什么......她们都能叫的,我就不能吗......”

    她还在介意前头“旁人”与否的言语,如今更是委屈了。

    她别过了脸去,室内一下的无言。

    元祝也恼。这三两句就能将人哄坏了的能力到底是哪里来的,自己分明不是那个意思。看来她身边的人还得换一批,都教的是什么东西,胡乱搞些没用的!

    “漾儿,我、为夫不是这个意思。你还记得我前几日说的吗,你我二人是两情相悦,我会尽力护着你,不叫你觉着委屈,觉得不值当。如今你唤我殿下,分明就是委屈了,我也不是傻子,我能看出来......如此说,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他先前忘记孟漾此人的性子,自己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孟漾怎么会懂。她自是小孩子心性未改,出落的像个大人,实际上才不是。这便改改自己的语气调子,好好的同她说也就是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莫须有的事情更无须横亘在二人中间。

    果然,孟漾吸了鼻子,嗯嗯唧唧的半晌,这还将鼻涕蹭上了他的衣袍。

    元祝笑笑,罢了。在孟宅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这样子干过。

    “饿了吗?吃些东西好不好?”大殿哄人自有一套法子在。就说吃的吧,别的女儿家喜不喜欢他不晓得,可他的漾儿是十分的喜欢。家中常备些糕点,总是没错。

    书房里不可用食。

    这规矩算是破了。

    ......

    宫里出来王府传话的内侍就是撞了这个不好,孟漾正在正堂的书房用糕点,偏生这个时候,内侍来了王府,一行浩浩汤汤的吵闹的很。

    鱼梁不得已,又是敲开了书房的门。

    “殿下,外头宫里来人了,在外求见。”

    鱼梁能这么说,想必不是旨意。元祝一双眼睛深如一池深水,闻言还是波澜不惊,淡道,“何事?”

    鱼梁顿了顿,“大抵是与鬼君陛下的身体有关吧,”

    八九不离十的猜测,谁都能想得到。

    冥界的天就要变了,大殿之后的日子想必会更加的难过。

    “夫君要出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孟漾嘴里还包着甜食,嚼吧嚼吧的,说话含糊不清。

    “去去就回来了。”他笑笑,“明儿个,让南骐带你去孟婆庄,找你的漂亮姐姐叙叙旧,好不好?”与孟婆的七日一会的约定正好要到了。

    “好啊!”她放下手中的糕点,元祝便知道递上一杯糖水了。她一口饮下,总算能把话说个利索了。

    “夫君要一起去。”

    元祝摇摇头,还知道从怀里摸出个软软的手绢来,递过去。

    “为夫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只能漾儿自己出去找漂亮姐姐了。不过,为夫答应你,之后咱们会搬进一个更大的家,到时候为夫就能夜夜陪着漾儿了,可好?”

    好是好的。

    但是,“为什么是夜夜,不是日日夜夜?”

    “......”

    他想了想,“也行。”

    身子养好就行。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我觉得某人在开che”

    漾漾子:“不,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懂,不知道,下一个!”

    文中出现的妖后剧情,在上一本奇幻文《妖后乐谙》,是《鬼君》的上一部,剧情有关联,但也是独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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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2 章

    宫里过来的内侍, 没得到大殿下的准许,也没能进入王府。一群穿着白衣的,在门口站着, 听着大殿与鱼梁几句耳语。鱼梁的眼神都慢慢变了, 也放弃了原本请他们进去的主意。

    大殿所言,“她在前厅用饭”, 就摆明了不许人进去,鬼君陛下来了,估计也不会改变心意。

    鱼梁也不多做挣扎, “殿下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今日这王府,你是进不去了。”

    不止是你, 其他人也是一样。

    内侍轻咳两声,脸上挂不住,又尴尬的很。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前这位还是冥界未来的主子,还得讨好......

    “是这样的, 鬼君陛下......身子怕是不成了。二殿下王府府门大关着,那边也派人去请了。大殿还是随奴才进宫一趟吧。”

    “本殿知道了。”元祝转身,跨过自家大门门槛的, 大有不去理会的意思。

    “这......”

    鱼梁按住内侍, “殿下脾气不好, 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先回吧,殿下交代些事情,之后即刻就会入宫。”

    “那、让您可多劝着点。误了时辰可不好。”

    鬼君陛下是真的不成了。自古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奇怪的事,君父都要不成了, 那么多个儿子,也没有一个人积极进宫的。这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些。

    ......

    书房外面有侍卫守着,见了大殿回来,拱手退下了。

    “漾儿。”他一边推门,一边叫她。

    孟漾歪头,“嗯?”

    她有些困了,歪着个脑袋,双手撑着桌面,也撑着下巴。这几日都是这样,极其容易困倦,不一会儿就觉得累了,眼睛想睁也睁不开。手上的糕点什么时候掉了都不清楚。

    此事的“罪魁祸首”就在身侧,看一眼孟漾的状况也就明白了。

    “睡吧,为夫带你出门。”

    “嗯......”

    现在的鬼君,还是他的君父,为人子,不得不守这份规矩。可若有机会,他不会愿意做他君父坐的那个位置。及时万人之上,一界之主,权力滔天。

    内侍会亲自出来到王府寻人,就已经昭示着事情的严重性。鬼君的位置马上就要换人了。

    大殿抱着人从书房出来。

    “备上车轿,去孟婆庄。”

    先将孟漾安置好,他才有心思去为自己多年的蛰伏画一个句点。在这期间,宫里的事务绝对是繁忙的,他可能会无暇顾及孟漾,将她暴露在“可眼见”的地方,恐被一些东西钻了空子。而这孟婆庄,无疑是孟漾现在最好的去处。

    “殿下。”

    “闭嘴,知道你要说什么。本殿自有本殿的安排,那个位子不会有人来抢。”而她却不一定。

    鱼梁剩下的话憋了回去,“那、那属下下去备车。”

    ......

    交代了下面备车轿的事,之后,鱼梁再路遇包娥,见她领着几个侍女衣衫的人往后院走,便有问几句前去做何。包娥指指那些人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是给小夫人置办的。”

    这一句出来,东西便被鱼梁抢了去。

    “嬷嬷再置办一份,这一份我先拿走了!”鱼梁抢着将大小包袱挂在手上肩上脖子上,抬脚就跑。想来她是用得着的,多带些东西也好,估摸着得在孟婆庄住上一些时候。这些东西带着,大殿绝不会反对。

    孟婆庄距离冥王都不算近,现在这个时候赶过去,大抵也得日落西山才能到。再赶回来,再怎么着也得夜半了。王府的车架还是一直有术法加持的,属冥界极快的了。

    鱼梁将东西搬上马车,自己倏地一下跳上车架,“殿下,咱们这就出发了。”

    “嗯,稳当些。”

    “好。”鱼梁在外头应得爽快。

    车内。

    元祝一路紧抿唇,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喂给了她。她的睫毛一直是给这双眼睛增色的地方,如羽翅膀轻盈,如鹅毛颤心。元祝食指的指腹轻轻掠过她的长睫,便引她蹙了蹙细眉。

    这样的女子,是怎样辗转遇到的自己呢。

    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

    他若老实同孟婆言明,自己并没有取出她身体中法器的法子,孟婆又该是个什么反应?

    按孟婆所说,她是梦魔的孩子......那么,孟漾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现在的心性就和孩童一样纯真,可实际上,在相传中,梦魔的女儿,是个极其聪慧的、狠厉的角色。上天给了她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她出生以来就带有其母亲尺素全部的遗传法力,神魔的结合,寿数无边。十二岁时被震碎真元,坠殒仙妖界,她单只以一人之力,退万数天兵,后同其父,重伤门者寺,封之千年。

    魔族和神族的人,现在存在的已经不多了。魔族还有魔界的地界,魔都与魔宫还在,魔尊亦存;而神族连神界的地界都已于仙界融为了一体,这便是上古变迁至此的结果之一。神魔本就没有寿数,与天地共存共生,所以梦魔一家到底有无转世,谁也不得而知。

    元祝宁愿信了孟婆的话,也不会否定五界中有可能存在的,但没有被验证的事。

    他担心的是......面前的这个人,也许本质不是如此,现在看到的,还有他所爱的、拥有的,有一天会全部变质。或者说,真到了有一天,孟漾不再依赖他了,他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她身体里的法器,别人都无法取出和撼动的话,症结也许就在她自己身上了。

    “殿下,前面就是孟婆庄了。您看我们是......”

    元祝打断道,“过后面,直接进去,不要停下。”

    罢了,此事之后再论。现在设想的事情都是不成立的,何苦提前自扰自困。

    ......

    孟婆庄的结界还叫大殿与鱼梁费了一番功夫,车架停在门口,鱼梁破不开后门的结界,就在门前盘桓一阵。

    马车里吩咐道,“叫门吧。”

    孟婆庄的结界,除非他出手,不然就凭鱼梁,还是早些歇着吧。

    不久孟婆庄里传来脚步声,来者是倚栏,开了门,连王府的车架一并迎了进去。

    “我家姑娘腿脚不便,请大殿带人直接去卧房就是。”她朝车架那头俯了俯身,交代完后,将门带上,径直走了。

    孟婆庄的行事作风鱼梁已是见怪不怪了,大殿抱着人进去了,他便去车架后头取东西去。一手挎三个,总算拿全了,从包嬷嬷那里抢来的东西,还真够沉的。

    “大殿来了。”梦杭扶着轮椅,转了个身,“怎么比约定的早了一日。”

    元祝径直过去,路过梦杭身边,将人放在她的床榻上,也不做扭捏,直接道,“冥界的天要变了。”

    梦杭笑笑,大致已经猜到了。她不在意是谁在冥界做主,左右与自己无关,这老鬼君在几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就该死了,多活了那么些年也该知足了。见大殿将孟漾提前带过来,还是在这个关头,梦杭心底不舒服,还不忘噎大殿一句,“大殿将人提前带过来,是赶着去做冥界的这片天?小漾儿她,阻碍到你了?”

    “梦姑娘说笑了。本殿是怕,这几日忙起来,顾不上她。王府终究不够安全,您也给我些时日,待到了王宫里,本殿部署好一切,就来接她。”

    男子的把戏大多就是这样,不是吗?

    梦杭这笑还没消失,笑得越发深,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夫妻一场,是缘分,我管不着。但大殿也应该有所克制......我说的再明白些吧,她现在,不可有孕,消停些。”看看姑娘家这脖子上的痕迹,她都脸红。还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过些什么吗,这样的身子还能用来在这些事情上糟践?

    实际也不是不能有孕。

    但现在的孟漾还没有真正的变成自己,梦杭自然不想少主恢复正常之后,有超出她预期的事情出现。男女之情,也是要自己选择决断的。他们魔界不像人界有这个那个的规矩,爱便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都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多出个孩子并不是好事情。

    元祝在感情的事情上脸皮也薄。这一次,他好似听出了梦杭话里深处的意思。

    随即,脸上耳朵上,那一点红也不见了。

    “她......她原来不是这个性子的,是么?”

    梦杭点头,并不否认,“自然。”

    “大殿如果是喜欢这个样子的少主,或许应该尽早抽身。”

    “早些将少主交给我,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您说呢?”

    少主此前,哪里会是一个憨气性子。她一出生就是众矢之的,保全性命是她每日都要设想的事。她亦是少言寡语的,同其父梦魔一模一样,若非最后时刻出了乱子,怎么会有现在的她呢......

    元祝在床榻一侧坐了许久。之后鱼梁将大小包袱一并搬进屋子里,放置好东西,他便出声提醒,“殿下,咱们该走了。”

    元祝一双手还在摩挲这孟漾小手的手背。他有些想知道的事情,现在倒不知该不该问了。

    “殿下还不走?”梦杭不是赶人。对于元祝现在的状态,她也了解二三,放弃之前应该都要有一番思索的。如此还是少主的幸运了,这个男人没有一言不发就将她舍弃了。

    想比起自己,已经好许多了。

    可梦杭没想到,元祝问的话是,“她叫什么名字。”

    梦杭愣神之后,道,“秦艽。”

    “秦艽......”是个很好听的名字。等她真正回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做好了同她重新开始的准备了,元祝心想道。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子:“狗男人欺负我!”

    艽艽儿:“谁!?拿命来!”

    大殿(躲闪JPG):“在下告辞......”高铁站票

    艽(jiao第一声)

    过渡章,随机红包掉落。

    ☆、第 33 章

    “殿下有心事?”

    鱼梁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大殿从孟婆庄出来就很不对劲了, 他进去的晚,不知道在梦姑娘和大殿说“秦艽”两个字之前,他们还说了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好事。

    “没有。”马车内, 元祝闭上的眼睛, 倏然睁开,“快些赶路, 进宫要紧。”他还有很多话,很多事,要好好问一问他的君父。

    “好吧......殿下不论做什么都要宽心, 切莫忘记了娘娘的交代。”鱼梁自知提醒的这一句是为逾越,言罢也就不再说什么, 驾着车驾还等着身后大殿的责骂。

    可事实是,别说责骂, 至车驾进宫门为止,后面的那位都没有吐出半个字。

    宫门打开,迎进了大殿下王府里的车驾之后,立即关上。

    冥王宫并非建在繁华之中,相比起几里之外的街道集市商铺, 如今的冥王宫显得寂寥非常。而让商铺集市子民退居冥王宫五里之外的人,就是大殿的君父。为君为王冷心冷情这一点,在老鬼君身上显露的直接明白。

    元祝自有鱼梁为他掀开车帘, 他微微俯身低头, 从王府的车驾里出来。他这日身着的鸦青色的袍服, 十二纹章在其上很是扎眼。还是那内侍,谄媚的笑挂在脸上,哈着腰过来,“见过大殿下, 奴才领您进去吧,鬼君陛下在娘娘的殿中等着您呢。”

    “哦?”

    他似不信的偏头,一双利眼定定的盯在他身上。

    他还真是想不到,鬼君陛下竟还会去他母后的殿宇里,等死。

    没有丝毫波澜的心海,陡然投入一颗石子,都算是万千的动乱。元祝眼睛里浮上的伤怀一瞬间就消失了,抬眼就还是冥界大殿原应有疏离淡漠。是那个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吗,还是说人之将死,他总算知道了自己所亏欠的,良心忽然开始跳了?

    是时候该去见见君父了。再晚,他都怕鬼君陛下会撑不住先行一步。

    是从鼻子里哼出的嗤笑,元祝继而一瞥内侍,鱼梁明白他的意思,便动手将人制住。

    “本殿去母后的殿宇,还不至于要一条走狗来带路。”

    那内侍开始嚎叫,尖细的声音大有穿透宫墙“气势”,“大殿!大殿饶命啊大殿!我、我也可以是您的走狗,我可以做狗!别杀我,别杀我!”

    “本殿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狗。”

    鱼梁顺着便道,“总管,你许是忘了,这里就是阴间啊。你不会死了,殿下也不会杀你。大殿的性子你应该知道啊,此前对鬼后娘娘做过什么,都是要还的......”

    ***

    枯木近海,那它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吗。

    见自己的父亲之前,他这样问自己。

    木头既已经干枯了,便是死了,遇到海水真的能活吗,在他看来,并不能。一个临死的,近海又何如,其中惊涛拍岸,其间还有合适不合适的分别。海水是咸的,那人消受不起。

    元祝来到殿前,忆起上次来到这里还是五六年前了。这座殿宇是大殿生母,鬼君鹤哀之发妻的居所。她去世近六百年,元祝对她的印象没剩下多少了,仅仅留存着儿时,与她与祗儒三人一起相处的记忆。

    “儿臣给君父问安,君父可安?”

    榻上鹤哀脸色已经一片灰白,显露出暗沉沉的黑色。

    “你还知道回来!”鹤哀憋着一股子劲儿,勉力将话说的狠辣有劲。

    殿中气氛阴阴的,宫中名贵的鲛烛点了诸多,鲛烛暗蓝色的光亮映衬的室内的环境。飘上去的还是白烟,森森阴气笼罩其中,鬼君陛下为了吊着命的法子,真是什么都用上了。

    “回来了,回来看看是谁带你进的这座殿里。是那只狗吧。”他早早就猜到了,就鹤哀这个样子,来不了这座殿里。也,想不到要来这里博一番的同情。

    鹤哀已到了命数穷尽之时,自知前面的威慑之语得不到他想要的,便不得不软下声音来同这个大儿子说话。

    “阿祝,快,快将你母后的元灵交给本君吧,本君来日一定会将冥界交到你的手上,一定会的......给我,给我!”

    这一句话将他心里最后的念想,最后一点火光,真正的用冷冰冰的水扑灭了。事到如今,他想的还是要母后死后留存下来的元灵,这当真是个好丈夫,冥界的好主君啊......

    “母后的元灵,你要拿去炼化么?你是冥界之主,不晓得命数就是命数,五行的规矩半点儿破坏不了的道理吗?”

    “不!不,阿祝吾儿......只要你愿意帮助为父,为父就可以以你母后的元灵作为基础,加上高人相助,日后用其他的人的灵气元灵补上,便可续命了,你救救为父,救救为父......”

    元祝的瞳仁放大又缩小,从他口中似乎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咯吱作响。

    高人相助?何谓高人。

    诚然,他想起了在孟宅的井道中那声音所言的话,他们早已经渗透到了五界各族。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

    “你也与门者寺有了牵扯!”元祝眼中泛出猩红,咬牙许久才问出口。

    “你......已经知道了?本君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要能活下来,本君愿意让他们相助。”

    “所以!你就预备取别人的性命来用吗!你配吗!?”他一活千年,极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鹤哀是他的父亲,可他对自己的母亲始乱终弃,自己这一辈子最先看到的,就是母亲的血泪,那会是自己一世的梦魇。鹤哀又对冥界做了什么呢,挑起大战,算计周遭,一辈子都是在为自己的私欲和野心为之,生性冷漠淡薄。

    鹤哀登时骇住,眼前人突如其来的爆发,直叫他忘了发作,一口郁气堵在心口。

    “父亲啊......我很久没有这样唤您了。今日我有些期待的...期待你、你在这时能有些醒悟,能想起母后,想起那些被你连累的子民,想起自己对不住的冥界,结果呢......你没有。你走之后,门者寺我会亲手铲除,若我不行,便还有后世,我绝不容许如你一类的人,再祸害我族!”

    “父亲在这里好好歇息,陪陪母后罢,儿臣退下了......”

    一抹鸦青色,是他难得会穿着的颜色,今日没有着赤黑色的袍服,也未戴朝冠,宛如没有束缚没有入世之人,好似是坦荡自由的。他自知今日与鹤哀一别,便是永别,但求永别之后,各自自由......

    鱼梁在殿外候着,几乎围上了殿宇。

    见大殿出,他迎上去,“殿下,接下来......”

    元祝手间化出一把利剑,执在手中,“封宫,清缴。鬼君陛下报丧之后,再开宫门。”

    这宫里不干净,不干净的地方他日后待不习惯,也不放心让孟漾陪着自己待在这里。门者寺敢到冥王宫里迷惑鹤哀,便有法子第二次进来,所以清缴是万万不能少的一环。

    鱼梁应道:“是,殿下。”

    结界之石,加注法力,即刻转动,半刻钟后,冥王宫封禁。

    ......

    黄泉,孟婆庄。

    孟漾自下午那时起,熬不住困意,在元祝怀中进入睡梦,再次醒来便是次日清晨。她一睁眼,打量周遭,大抵知晓这里是何处。

    于是套了鞋子,跳下床榻,一手推开门,出门寻人去了。

    在孟婆庄里,她只依稀认识一人。

    在上次身子很是难受的时候,有个好看的姐姐,来瞧过自己。好似......就是在这个地方。

    “姐姐......姐姐......”

    她不知梦杭唤作什么名字。一出房门看到的,乃是白茫茫一片空地。

    孟漾也不懂得自己一脚踏出了房门也就是踏入了孟婆庄的幻境,现在身在其中,她脑中和现在看到的一样,都是一片茫然。

    片刻之后,她急得想哭,便扯着嗓子喊道,“姐姐......姐姐!我出不去了,姐姐......姐姐你在哪儿.......”

    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孟漾也知道一些,可她的恐惧并不会随着这个认知而消失。

    “姐姐......我怕,姐姐。”

    梦杭在幻境之外,蹙眉等着。孟漾踏入幻境不算是她的安排,只可说是巧合,但真觉察到她进入幻境当中,梦杭便直接将幻境中有害的东西一一除去了。

    孟漾现在之所以还在其中,是梦杭也想用着幻境试她一试。

    孟漾与秦艽本是同一个人,但其中的症结,谁都没有搞明白。谁也无法保证,她现在的样子会持续多久。梦杭便是想试试,在危急的时刻,她会不会有些变化。

    梦杭这样的心思只留存了片刻,孟漾的叫声在幻境之中,那样沙哑无助,总是让人心疼心软的。

    也难怪,大殿都能为了没有丝毫身份的孟漾,付出一魂一魄的代价,了结她在人界的因果。

    素手一抬,梦杭将幻境就地抹去。

    迷雾散开,里面的人顿时就能瞧见外面了。孟漾提起裙角,便朝梦杭那里跑去。若不是梦杭此时还坐在轮椅上,她只怕是要扑进梦杭怀中去了。

    孟漾摸摸眼睛,这才发觉,眼角已有泪滴存在。

    她蹲下身子,蹭蹭梦杭的双手,直叫“姐姐”。

    脸颊一蹭上梦杭的双手,孟漾就是已经激灵。

    “姐姐,你的手好冷啊,为什么会这样......”她这般问道,连先前困在幻境中的害怕都给忘记了。

    梦杭笑笑,始终没有正面去回答她。

    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孟漾,同当年喜欢艽儿一样的喜欢。她现在的心智宛若孩童,和当年相比,现在的她快乐了不知多少。

    “姐姐没事的。姐姐想问漾儿一件事,漾儿要老实的回答姐姐,好不好?”

    孟漾还蹲在原地给她搓手,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手变得热起来。

    “好啊。”

    “漾儿是很喜欢大殿下么?还是说,只是因为遇到的时间久?”

    孟漾想也未想,“很喜欢啊,我很喜欢夫君......夫君他,也很喜欢我的!”

    说起这个,孟漾眼睛里的神采,可见的黯淡下去。

    梦杭发觉了,便问,“怎么了,漾儿不高兴么?”

    “没有。”孟漾摇头,心里又止不住去想,“我在想,夫君什么时候来接我?”

    梦杭忽然便想笑了,之后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我的乖宝,你这才过来住了一夜,便想他了?”

    孟漾不作答,低着头,就只顾着给梦杭搓手。

    “乖宝啊,这是害羞了?”不成,这般下去,她都忍不住想要揉揉孟漾的小脸。艽儿当年要是是能这么活,那该多好。白白嫩嫩的,当真可人儿。

    大殿这是捡了个什么宝。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我的小宝贝没猜剧情和人设怎么这么厉害!嗷呜啊!剧透一下,小艽艽是个护夫宝。

    ☆、第 34 章

    “姐姐, 不可以取笑人。”

    “好了好了,姐姐可不敢笑你了,漾儿要同姐姐一起出去瞧瞧么?”梦杭自自己出事之后,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哄着人, 笑着与人言语交谈了。更不必说向旁人发出什么邀请,同她一路而去。

    孟漾乐得开心, 什么也不知,扬起头来冲着梦杭一个咧嘴的大笑,“好啊, 姐姐。”

    听雨今日就在外头侯着,自家姑娘不喜欢她们几个胡说八道, 更不喜欢她们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所以孟婆庄内处处都是结界, 防着恶鬼凶灵是一部分,予梦杭自己一份心安是另一部分。

    听雨今日等来的,是孟漾推着姑娘出来房门。

    听雨询问的眼光遇上梦杭的眼色,懂了意思,就立马俯了俯身退了下去。

    看来姑娘对这位当真是不一般, 方才她是瞧见姑娘的笑了么?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一眼,听但雨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笑起来的姑娘,比往常的还要美......

    刚开始的几日, 梦杭也乐得带着孟漾逛逛孟婆庄的四处, 看看孟婆庄的景致。包括周边的奈河、河边的彼岸花、甚至黑漆漆的渡口。

    梦杭她知孟漾日日盼着大殿前来这里接她回家。原本她还也有些心里不快, 当是嫉妒心作祟,之后的几日,当她将孟婆庄周围都一一带着孟漾逛了个遍的时候,她也开始......盼起大殿来......

    孟漾根本不是个正常的女子, 没有正常女子的喜好,且......当真是粘人的很!

    这几日下来,孟漾口中“姐姐,姐姐”的魔音,刚开始是始终绕在她耳边,现在是声声撞击在她心灵深处!

    “听雨。”

    听雨绕过撑着一张脸,揪着花瓣儿玩的孟漾,去到她身边。

    “姑娘,怎么了。”

    梦杭一扶额,“找人去都城问问,大殿近日在做什么。”

    总不能自己在这给他带妻子,他自己在那头逍遥自在吧。梦杭又是看了一眼孟漾。也不是自己嫌弃自家少主,可她性子使然,当真受不了这黏糊劲。正巧的,少主喜欢大殿,真去宫里也安全些嘛。

    谁知听雨转身出门不久,也就回来了。

    “姑娘......大殿到了。”

    “这......么快。”梦杭反应是极快的,回头便道,“漾儿!快来,你夫君到了!”

    那头孟漾猛然回首,一双眼睛闪着光,看着门口都像是饿狼见了食物一般。

    此情此景,梦杭险些翻了白眼。这两两相对的景儿,怎么跟自己有多少苛待了小漾儿一般?这是苦命鸳鸯,终得相聚的戏本儿么?

    “得了,大殿来了便好。小漾儿日日念着,可算来了。”距离将人送过来的那日,也就过去了七日,这都如隔三秋了。

    不过,主人不在了,不然这位大殿下,哪能这么容易拐骗到少主。

    瞧得出,大殿这一身风尘仆仆。还是来时那身鸦青色的外袍,这脚底的鞋却早已变了一番。黑红一色,鞋上纹样乃为金线绣之。梦杭眉梢一挑,这看来是得改口叫“鬼君陛下”了。

    今日陪着一同来的,是南骐。

    他与鱼梁相比,古板端正一些。听闻孟婆这般唤了主子,便就纠正道,“梦姑娘唤错了,不是大殿,是陛下。”

    元祝这才看向旁处,点道,“不得无礼。”

    倚栏听不过,一旁忿忿。梦杭以眼神安抚之,淡道,“送客吧。小漾儿过几日再来看姐姐,好不好?”

    孟漾这正在元祝怀里扯着衣衫带子玩,闻言点头,笑得欢喜,“好啊姐姐。”

    “去叭。”

    ......

    冥王宫,以玄色为基本之色建造。将冥界浅色为卑,深色为尊的规矩贯穿的十分彻底。

    孟婆庄没有这样的规矩,孟漾一身淡粉色,便如荷塘出现荷花花苞儿,点点粉红附着其上。娇俏可人的很。

    可回到冥王宫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南骐,带夫人下去更衣。”

    孟漾一双大眼睛瞧着他,眨巴眨巴的,“夫君不和我一起去吗?”

    元祝于是又开始哄小孩儿,“漾儿要下去更衣,为夫自然也要去的。只是男女有别,我们不能一起,否则可要叫人笑话了。”说完一点她的鼻尖,同她笑笑。

    现在知道男女有别了,不是都同榻而眠的么。几日不在一起睡,他连说话都不中听了呢。孟漾撇撇嘴,同南骐一同过去了后面的殿宇。

    孟漾被带着过去的殿宇,妗子殿。在此前一直没有用上,是无人居住新整理出来的。这殿宇离鬼君的寝宫非常之近。老鬼君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妗子殿势必不会让一般的后宫之人居住。先鬼后娘娘与之大婚之时,曾暂住于此。

    按照陛下的吩咐,南骐将孟漾带到了这个地方。对于鬼君陛下先前脱口而出的“夫人”二字,南骐十分惊诧。确是又想不出旁的不妥来,想想是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元祝居于兀吉殿,两座殿宇相隔不过五十步。

    包娥一早便被安排进宫,贴身服侍孟漾,往后的起居亦然也由她负责。

    “嬷嬷啊,这衣裳好重......”不仅是衣裳重,发冠也重,重的她抬不起脖子来。

    “夫人之前头上的发饰仅仅只有珠钗等物,这刚刚不习惯,才会觉得重呢。”包娥手上拨弄着孟漾耳侧的头发,将它们一一的仔细打理好。

    这次仅仅用了几个步摇,加之玉与象牙的点缀,做了个少女挽的发髻。梳篦、华胜之类还没有将其用上。我也是说不得重呢。

    包娥整理好她身上的衣服头饰,便拉她一同坐下。在妆台之前,拿出妆粉眉黛。送来妗子殿东西都是极好的,用在孟漾的脸上,恰如烟雨江南中一点玫红,漾漾而丽,水波之中,一点白鹭,娓娓成之。

    包娥忍不住夸道,“夫人的容色,是半点风尘儿都没有啊。”

    孟漾眨眼,从妆台的镜子中看自己。

    她粉唇轻启,镜子中的自己并也是这般。原本淡淡的眉毛,以螺子黛装点描画,是比前头有精神许多。

    “夫人莫动,老奴给你点上口子,这便更美了。”包娥笑着掰正孟漾的姿势。

    胭脂里头,红蓝的花不可少,制作出来的烟子是淡红色的。包娥手指轻轻几点胭脂,教着孟漾轻轻张开小嘴,露出弯弯的唇。几下装点,唇如激丹。

    “这便成了。”包娥端端正正的瞧,又从左侧和右侧去看孟漾,这才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夫人起身罢,这便随老奴去见陛下。”

    孟漾还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弯了弯唇,露出个乖巧的微笑,跟着包娥出了妗子殿。

    ......

    这一日,元祝是择了下午的时辰去接孟漾。前一日便是元祝的继位大典。

    冥界的规矩中,鬼君之任,上下更迭,要在先人去后,七日之内完成。也便就是,元祝需在七日之内继位,成为冥界新任鬼君。

    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在此前六日里面,他已尽数做好安排。

    今夜,乃是鬼君陛下,为新朝重臣赐食。换言之,便是宫宴。

    老鬼君有十子,其余九人,包括祗儒,今日都会出席。

    冥界已是冥界,并不太注重在冥界死人之后的事儿。命途到此终点,便该因消云散,算得一个自由吧。其实新君继位,老鬼君的事情便不该再去研究探讨。起码在这时,鹤哀的前事,并不荣耀。

    今日的宫宴,元祝便决心带着孟漾一起前去。

    冥鼓四声响,众人落座。

    比起孟漾的妆容需要细细装点。元祝这头,衣冠齐整的换了一遍,加之发冠换成白玉颜色,也就成了。

    故而,近半个时辰之前,他便落了座。

    孟漾迟迟未来,元祝便同下处众人一并等着了。

    包娥牵引着孟漾,身后六个婢子随着,气势做的也足了。可叫人一看深觉得不得轻谩了。

    “陛下,夫人到了。”鱼梁凑近,与元祝耳语。

    “嗯。”元祝应了声,起身去迎。

    她见到他,哪里还有什么包嬷嬷前面所言的端庄仪态。小手一提裙摆,小跑着去了。

    包娥:“诶,夫人莫跑......”

    元祝高出她许多,笑着瞧她,眉眼低垂。孟漾跑到近处,明媚明亮的眼睛一扫下面诸人,顿时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原来包嬷嬷说要举止端庄,是这个意思啊......

    她怯场了,畏畏缩缩的落了座。却发觉自己的座位离他的甚远。

    坐下没多久,便伸了手去勾他。

    宴席到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下面的人却没有显出丝毫的不耐,反而乐得看上头二人一来一回一言语的动作。

    他也看了一眼二人的位置,“鱼梁,替娘娘将椅凳搬过来些。”

    “是,陛下。”

    这娘娘一词,陡然出现在宴席之上,自是马上掀起了众人心间的惊涛骇浪。

    不一会子,下面人的内里猜测纷纷芸芸。

    宴席之上臣子与上位都还是拘谨。下面加上老鬼君的子嗣,与几位肱股之臣,总计也就三十人。可就是这三十人,日后恐怕会成为孟漾封后的阻碍。元祝抬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下面众人,皆是随着他的举动,将杯中的酒饮尽了。今日此举,他敲山震虎,希望这些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席间站起一人,放下杯盏,恭敬道,“陛下新君即位,冥界子民皆大盼之,吾等亦然。臣祈愿陛下,开冥界之新,绝冥界之旧,化战为和,化敌为友,定康泰,福祉可至万民。”

    出言者,性迂却真,冥界相材,名为王生。

    王生敢先言此句,心间必有谋算。不过他的谋算,不在陛下身边的女子身上。这女子的出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好在没有打乱他的计划。

    王生一辈子都为了冥界安危福祉,上一任鬼君不曾听他的劝诫忠告,并将他贬到偏远之地任闲散之职。他熬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位大殿下继位。一夕之间,从偏远之地调任到王都。身份地位早已和从前不同。他既做了冥界的臣子,就真真要为民界的子民谋些要紧的,所需的。

    元祝哪里不知王生的意思。

    只是,他有些操之过急了。

    冥界与仙界妖界的夙怨,起于老鬼君,是一定会在他这辈终结的。但是如果要在此时去办这件事,大有囫囵吞枣,不论后果之意了。

    “爱卿的意思,本君明白了。可是此时本君应不下你,本君自诩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坐了这个位置,便会做好自己要做的。”

    “三年时间。”

    “本君同你们承诺,三年之内,亲往妖界。”亲往妖界做何,皆在不言之中。

    王生惊诧道,“陛下要亲往?!”

    妖帝扶修,可不是个好惹的。若鬼君陛下亲往赔罪,妖帝必不会善待之,至少他父胥商的仇,都依顺在冥界头上,作为子女,这仇,不需想,妖帝是必定要报的。

    陛下如果,亲自前往,是为求和修好。大有身遭不测的可能。

    “爱卿不必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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