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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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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玉簪束发,月白宽衫,因为有伤,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淡了许多,那双眸子却黑白分明,分外清澈。

    她走入厅中,与诸位长辈见了礼,落座后神情忧郁:“今日冬祭,我却愧对先祖。当年祖父教导我凡事不必逞能,只要家族昌盛,长久安稳就好,我却未能保住二位堂兄,也丢了朝政大权。”

    几个老人干咳的干咳,捋胡须的捋胡须,都在等着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祭祀之前,我想先做件要事。”

    谢铭贺坐直了身子,以为她就要交出族长之位,却听她冷声道:“堂叔祖谢铭贺故意用军饷帮我填补税银亏空,又唆使亲族陷害于我,做出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今日我也只能清理门户了。”

    谢铭贺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谢殊斜睨他一眼:“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竖子!”他气得脸都绿了:“你不过就是个没饭吃的私生子,当初堂兄可怜你才留你在府中,你有何德何能做族长做丞相!还有胆敢清理了老夫!”

    谢殊饮了口茶,忽而砸碎了茶盏。

    相府护卫涌入大厅,将在场的人制住。

    谢冉提着衣摆进了门,目不斜视,直直走到了谢殊身边。

    谢铭贺怒极反笑:“两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子,就凭你们这点技俩,还想制住老夫?来人!”

    相府大门洞开,数十人手持利刃涌了进来,与相府护卫对峙着。

    谢殊不慌不忙:“果然堂叔祖还留着后招啊。”

    谢铭贺冷笑:“大晋重孝,你今日对吾等武力相向,就不怕传出去影响仕途?”

    谢冉笑道:“堂叔多虑了,谢子元已经查到了您动用军饷的证据,早朝那么说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再加上醉马阁里章堂叔的罪证,丞相这是大义灭亲,怎么叫不重孝道呢?”

    谢殊点头:“是啊,我孝顺的很,以后事情就让我们这些小辈去做吧,长辈们喝口茶就各自归家含饴弄孙去吧。”

    其余几位长辈一听,害怕自己也有把柄被她捏住,都有些坐不住了。

    谢铭贺仍旧神色镇定:“黄口小儿,仗着有点人手就敢忤逆长辈,我看你们是不知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沐白匆匆从门外走入,附在谢殊耳边低声道:“陆澄亲自带了人马,就在乌衣巷外。”

    谢殊的担心落实了,之前得罪的人,总会找机会来报复的。

    “堂叔祖说我不顾族人,没想到今日自己竟联络了外人来对付同族,您这样的人比我更不配做族长吧。”

    “哼,是你自作孽不可活。”谢铭贺一扬手,手下立即就朝厅中突进,相府护卫将他们挡在门外,但随即又有其他长辈所带的人冲了进来。

    果然早有准备。

    虽然有护卫挡在谢殊身前,眼看着那群人就要突围进来,谢冉还是忍不住道:“丞相还是避一避吧。”

    沐白比他还急:“是啊公子,就算抵挡的了这几家的人手,还有陆澄的人马等着呢,他要为儿子报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谢殊把玩着茶盏:“再等一等。”

    门口终于有了豁口,一人举着刀先挤了进来,后面的人紧跟着鱼贯而入。护卫们立即迎上去抵挡,刀剑碰撞,近在眼前。

    在座的人纷纷变了脸色,骚动不安。谢冉又要劝谢殊离开,相府里忽又冲入一拨人来,为数众多,行动迅捷,与相府护卫里应外合,终于将这些人制住。

    “表哥,我是不是来晚了?”桓廷大咧咧地冲了进来,一看见厅中有人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大刀又后退了两步:“嗬,吓着我了,我胆子很小的。”

    谢殊问他:“我听说陆澄带了人在外面,你如何进来的?”

    “陆大人啊,他被武陵王请去喝茶了啊,二人有说有笑走的呢。”

    谢铭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谢殊使了个眼色,每位长辈的肩头都多了柄亮晃晃的大刀。

    有个长辈按捺不住了,朝谢殊拱手道:“丞相所言极是,老夫年事已高,也早有退隐之心,回去便举荐他人替代了我的官职,丞相可以放心。”

    谢殊抿了口茶:“举荐的事就不劳几位长辈操心了,我早已安排好了人选。”

    谢铭贺一听又要动怒,肩上的刀重压了几分,他才闭嘴。

    谢运和谢子元带着人匆匆走了进来,向谢殊行礼道:“下官们已去醉马阁搜出了证据,谢俊也被扣押了。”

    谢殊点点头。

    谢铭贺怒斥道:“老夫算是看出来了,你是要重用这些远亲来对付我们是不是?”

    “是啊,像我这种没饭吃的私生子,还是觉得和远亲们比较合得来。不过,以后谢家亲才亲德唯独不亲血缘,所以也就没有远亲近亲之说了。”谢殊起身朝门外走去:“将这里清扫干净。”

    谢铭贺瞪着她的背影,睚眦欲裂。

    第二日早朝,皇帝发现朝臣里少了好几人,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谢子元出列上奏,将谢铭贺、谢铭章的罪证交了上去,要替谢殊翻案:“丞相是蒙冤含屈,还请陛下予以昭雪啊。”

    桓培圣附议:“请陛下还丞相公道。”

    皇帝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又开始揉额头。

    卫屹之道:“好在此事水落石出了,徐州军营的军饷既然是被司徒大人所贪,那就拿他资产来抵,否则我大晋军心不稳,岂不是坏了大事?”

    徐州与秦国交界,听到军心不稳这种话皇帝还是挺紧张的,立即就道:“谢铭贺等人是该严办。至于谢相……除去军饷的事,其余的事也足够问罪了吧?”

    谢冉出列道:“回陛下,那日微臣是被谢铭贺等人逼迫才作了伪证陷害丞相,其实丞相一片忠心可对日月啊。”

    谢殊自己胳膊上先起了层鸡皮疙瘩。

    只要不是压倒性的支持,皇帝觉得自己都还能再挣扎挣扎:“那就等查证之后确定丞相是清白的再说吧。”

    谢殊终于在多日沉默后又在朝堂上开了口:“谢陛下恩典,此案得以澄清,谢子元、谢运等人居功至伟,所以微臣请奏,谢铭贺、谢铭章等人的官职,就论功由这几人替补。”

    朝堂上寂静无声,一群与寒门无异的远亲用武力制住了近亲爬上位,这种手段有些让人心寒。各家都决定以后打起精神防范着点。

    皇帝沉默了许久,再三权衡利弊,觉得这群人要想真正把位子坐稳还需要一段时间,未必不是好事,这才点了点头:“准奏,着吏部安排吧。”说完再不想看到谢殊,吩咐祥公公喊退朝,要去袁贵妃那里找安慰。

    谢殊出了殿门,刚走到宫道上,有个宦官小跑着过来向她行礼:“奴婢是九殿下跟前的随侍,这是殿下命御医给丞相配的药,说是赏给丞相的。”

    谢殊干笑两声:“多谢殿下厚爱。”到底傲脾气,明明是赔礼说是赏赐。

    宦官又道:“殿下说药里有东西,请丞相细看。”

    谢殊出宫后登上车舆,打开纸包,原来里面有个小纸条,她一看到上面写的是什么就乐了。

    司马霆居然让她离卫屹之远点,免得坏了他贤王的名声。

    “他贤?”谢殊将纸条撕成了渣渣。

    沐白这时道:“武陵王先前走时说要请您去长干里喝酒,公子去不去?”

    “也好,先去道个谢吧。”谢殊说完又微微叹息:“不过这次的事借了他不少力,可不是一杯酒就能还清的啊。”

    卫屹之的手边放着一架古琴,谢殊进来时,他正低头拨弦。酒家后院如同天井,冬日暖阳从银杏树光秃的枝干间落下来,正照着他半边侧脸,神清骨秀,君子端方。

    谢殊在他身旁坐下:“怎么想起来抚琴了?”

    “是你父亲作的曲子。”卫屹之看了她一眼,手下却没停:“用心听听看,听出什么了没有?”

    谢殊听了一会儿:“挺婉转。”

    卫屹之笑了起来:“算是有点长进。”他将曲谱拿过来,翻给她看,“我发现了件趣事,你一定要看看。”

    “什么?”

    “这里,每首曲子最后都有日期,有一首是恨别离,是元和五年所作,还有一首叫贺新生,是元和六年所作,我记得你就是元和六年出生的吧?”

    谢殊点点头。

    卫屹之叹息:“我觉得这曲谱就是你父亲作给你和你母亲的,他并不是个一心向道的人。”

    谢殊扯了扯嘴角:“大约是巧合吧。”

    卫屹之摇头:“许多曲子都寄托了相思,中间还有许多哀叹愁苦之作,期间正是荆州饥荒时。依我看,你的父亲是个很重情的人,也许只是你不了解吧。”

    谢殊沉默。

    多年过去,想起那一次见面,只记得院子里有浓重的丹药味。

    婢女通秉过,她却没进门,隔着一层竹帘看着卧在榻上的人影,想着离世的母亲,张不开口唤一声父亲。

    榻上的人忽而侧过身看了她一眼,但她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他就又翻过了身去。

    “走吧。”这是他唯一说的话。

    她是没有了解过这个父亲,因为母亲的缘故,也不想了解他,但如今再回想,似乎那句话里还有着重重的叹惋。

    “唉,早知道我就不给你曲谱了,你现在连我的家事也挖掘起来了。”

    卫屹之含笑睨她一眼:“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谢殊哼了一声,分明是他在打自己的主意,九皇子却偏偏担心他坏了名声,毫无天理。

    作者有话要说:出去了一趟,晒成鱼干儿回来了,这种天气果然适合宅……

    二更君今天可能会晚来,因为我下午还要出去办事,父母养老保险的玩意儿,还挺麻烦,湿吻大家抹口水=3=

    四八章

    谢铭贺的事临了还有波折。他果然老奸巨猾,那放在醉马阁的证据居然是假的。

    谢子元正要靠这个将谢铭章收押,没想到事情忽然有了变化,赶紧去与谢殊商量。

    “果然精明,一早就防着被我们利用呢。”

    谢子元问:“那要下官继续逼问谢铭贺吗?”

    谢殊摇摇头:“毕竟是族中长辈,又上了年纪,传出去不好听,而且以他的为人,你未必能逼问出什么。还是从谢俊下手好了,让我堂叔去吧,他对逼问最有经验。”

    谢冉接到沐白传话的时候正在流云轩里喂鱼,清清瘦瘦地蹲在池边,看起来十分文弱。

    “丞相真是难为我,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老是被安排去逼供呢?想当初拷问乐庵时,我就总下不了手呢。”

    沐白耳中听着这话,脑中想着他当时的所作所为,默默地盯着池里的鱼装傻。

    隆冬建康,大雪满落。

    谢殊披着大氅站在庭院里,看着刚刚走马上任前来见礼的谢家远亲们,想起初任丞相之位时面前跪了一地的族人,恍然若梦。

    沐白捧着她新定的族规一一宣读:“今后谢家内部选才任能,不计血缘亲疏,才德俱佳者自荐有功,举荐他人亦有功。忌猜疑争斗,忌同族相欺。识周礼而上侍君王,知进退而下抚后嗣……”

    谢殊见天气寒冷,简短地作了总结:“诸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出身,今后仕途必然会受到诸多排挤打压,但只要吾等齐心,谢家必能百折不弯。”

    众人称是。

    等人都离去,谢殊吩咐沐白道:“去督促一下办事的人,尽早将谢铭贺资产变卖,补上徐州军营的军饷。”

    “公子是担心武陵王催促吗?”

    “欠了他那么多人情还没还,最基本的事得做好,我可不希望到后来用家族利益来还。”

    沐白小声嘀咕:“反正武陵王心甘情愿,他不就是有所图么?”

    谢殊瞪他一眼:“别乱说话。”

    转眼到了年关,皇帝特于宫中大宴群臣,皇后和太后也露了面。

    灯火明亮,觥筹交错。宴席之上不谈政事,只夸赞皇帝英明神武,国家盛世太平,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笑语不断。

    自大病一场后,太后为人愈发亲和,如今最操心的就是儿孙们的事情。今日她来之前已受了皇后的恳求,要为太子的婚事做个主,酒过三巡,便主动向皇帝提出了此事。

    皇帝微微倾身,问道:“母后觉得哪家女儿最好?”

    “陛下有所不知,太子钟情王太傅胞妹王络秀久矣。”

    王家家风严谨,王络秀才名在外,的确是个好人选。皇帝转头看向王敬之,打趣般道:“不知太傅可看得上朕这个儿子啊?”

    王敬之忙起身行礼:“陛下言重了,太子殿下仁德温厚,舍妹得此良缘,是她的福分。”

    皇帝笑了两声,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明明早知这个结果,想起那晚王家别院里的王络秀,谢殊还是有些怅惘。

    不过太子秉性温良,也许是桩良配吧。

    出宫时,卫屹之跟在她身后,走到无人处,跟上来问了句:“你今日怎么有些不高兴?”

    谢殊顺嘴捏造道:“替你惋惜啊,你原本要求娶的人都被太子抢走了,也许其他人现在都在背地里笑话你呢。”

    卫屹之笑了一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们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所想的是什么?”说完一顿,“他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殊回到府邸,谢冉已经在书房等候许久了。

    “撬开谢俊的嘴了?”

    谢冉点头:“否则又岂敢来见丞相呢,我这也算将功赎过了吧?”

    之前为得谢铭贺信任,他参谢殊的罪名都证据确凿,要遮掩过去可不容易。何况皇帝舍不得丢出朝政大权,对此更是诸多挑剔。谢殊要重掌大权的事不知不觉就拖延了许久。

    谢殊坐下道:“我也没怪你,其他世家都虎视眈眈,陛下不可能独揽朝政大权,迟早要交出来的,不用心急。”

    “丞相都不急,我急什么?”谢冉忽然将书房门掩上,走回来道:“回来路上我遇着几个世家子弟,闲聊了几句,经过此事,丞相与武陵王之间的闲言闲语似乎愈传愈广了。”

    谢殊的脸色凝重了不少:“这次能顺利渡过危机,他帮了我不少,会有风言风语也不奇怪。”

    难怪连九皇子都给她递纸条了。

    卫屹之回到府邸,换下朝服,正要如往常一般去练武,有婢女来禀报说襄夫人请他去祠堂,语气神色颇为小心翼翼。

    他觉得不太对劲,看样子母亲又发火了。

    卫家祠堂整个家族最为沉重的地方,当年族中祖辈九人被诛,至今仍是难以抹去的痛楚。

    卫屹之走进去,一眼就见到襄夫人沉着脸站在牌位下,势如山雨欲来。

    “时候不早了,母亲怎么还不休息。”

    襄夫人遣退了所有人,一张口就喝道:“跪下!”

    卫屹之二话不说,掀了衣摆恭恭敬敬跪下。

    “列祖列宗面前不可说谎,我问你,你是不是如传闻那般,与谢殊私下交好?”

    自从得知九皇子听到了传言,卫屹之就料到迟早会有这天。他垂眼盯着地面:“是。”

    “你……”襄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谢家处处与卫家作对,你为何要与他交好?”

    “比起谢铭光,她手段温和,由她做丞相,对平衡世家有利,对卫家也有利。”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那我问你,除去这个理由,你有没有私心?”

    卫屹之抿唇不语。

    “说!”

    “有。”

    襄夫人气得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似是难以启齿,许久才又挤出句话来:“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他?”

    卫屹之犹豫了一下:“是。”

    襄夫人踉跄后退,满眼震惊,半晌才指着他道:“年少时你说要入营建功光耀门庭,成年后又说要稳定家业不轻言婚娶。你自小被众口称赞,养成傲性,我只当你是挑剔,没想到你千挑万选,最后竟选了一个男子!卫家如今只有你一个男丁,你这是要家族断后不成?”

    卫屹之一言不发。

    襄夫人忍下怒火,沉声道:“你现在就对着祖先牌位发誓,从今而后再也不跟谢殊私下往来,更不会与他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

    卫屹之抬头看了看祖先牌位,伸手解下腰间长鞭,双手奉了上去。

    襄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劈手就夺了过来。

    卫屹之褪下上衣,依旧一言不发。

    襄夫人看着他光洁白皙的脊背,只有几道旧伤,但都是打仗得来的,如今他却要为一个男子心甘情愿忍受鞭笞。

    她狠狠一鞭抽了上去:“有儿若此,失望至极!”

    年节时期有几日休假。谢殊闲躺了几天,箭伤终于养得差不多了,那天一照镜子,发现脸都圆了一圈,看来是补品吃多了。

    早饭后桓廷送了帖子过来,说要请她一起去赏雪。谢殊左右无事,便换了衣裳准备赴约,没想到苻玄登门来了。

    他站在门口,神色尴尬:“丞相可否去看看郡王?”

    谢殊疑惑:“你家郡王怎么了?病了?”

    “差、差不多吧。”

    “难怪这几日没见人。”

    谢殊叫沐白去回了桓廷的邀请,自己系上大氅,刚走出门又有点犹豫:“你家郡王是在旧宅还是在大司马府啊?”

    苻玄道:“在旧宅,夫人这几日心情不好,郡王便搬来旧宅小住了。”

    谢殊失笑:“他每次就知道躲啊。”

    苻玄跟上她的步伐,趁左右没人,低声道:“其实……这次是为了丞相。”

    谢殊的脚步停了下来:“怎么说?”

    卫屹之的鞭子是铁鞭,襄夫人又在盛怒之中,下手自然重。如今他连衣服也不能穿戴整齐,只搭了件外衫在背上,百无聊赖,只能趴在榻上看兵书。

    谢殊走进去,见到这情景,着实吃惊。

    还从未见他这般狼狈过。

    卫屹之听见响动,还以为是苻玄,转头要叫他给自己换药,却发现是谢殊,连忙就要坐起。

    谢殊走过来扶他,刚好外衫滑下,看见他背上伤痕,她吸了口凉气:“襄夫人下手这么重。”

    卫屹之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嗯,苻玄告诉我的。”

    卫屹之叹气:“这么丢人的事也给我说出去。”

    谢殊笑了笑,转头找到伤药:“这次我能将你为我上药的人情还回来了。”

    卫屹之笑着趴回去:“也好,且让我看看你手艺如何。”

    谢殊挑起那黑乎乎的药膏,仔仔细细地沿着鞭痕涂抹上去,连完好的皮肉都红肿着,伤处更是惨不忍睹。

    她试探般道:“你若说了我的秘密,襄夫人可能还没这么生气,顶多会因你我敌对立场劝阻你,而不会认为你离经叛道。”

    卫屹之翻了一页兵书:“家母对你多有偏见,没到时候还不能告诉她。”他扭头看她一眼,“你可以放心。”

    谢殊微怔,手下动作不知不觉轻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JJ大抽,页面半天打不开,现在总算能更了……

    四九章

    武陵王和丞相之间暧昧不清的传闻渐渐传开,皇帝也有了耳闻。

    他当然对此抱有怀疑,以武陵王的为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呢?一定是丞相因为失势想要攀附他,奸佞啊!

    想起谢殊那绝色姿容,皇帝颇为忧虑,叫来九皇子,让他去和卫屹之走动走动,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哪知卫屹之竟闭门不见。

    司马霆回到宫中,对皇帝道:“仲卿哥哥一定是觉得自己受侮辱了,父皇不要再怀疑他了。”

    皇帝一想也是,人家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哪容忍的了这种传言啊?他也不好意思再探寻了,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以作宽慰。

    卫屹之仍旧趴在榻上无聊地翻兵书,对苻玄道:“继续挡着门,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瞧见本王这模样。”

    苻玄谨记在心,但一看见远处施施然走来的人便退开了:“丞相到了。”

    窗外寒风料峭,室内炭火融融。

    谢殊坐在卫屹之榻前,将已充去徐州军营的军饷数目给他过目:“我加了一些银两,数目不多,但也能让你用来添些军资。”

    卫屹之知道她的心思,抛开感情成分,她丝毫不想欠他什么,所以他也就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谢殊揭开他外衫看了一眼伤处:“好了不少。”

    卫屹之故意道:“还需多敷几日药才行。”

    谢殊笑出声来:“一定是我的手艺太好了。”

    “确实,比大夫还要好。”

    开春之后,皇家开始筹备太子大婚事宜。

    襄夫人大概是见王络秀嫁人又受了打击,开始盯紧卫屹之,谢殊很长时间没再去卫家旧宅看过他。

    刚好她也有事要忙,为自己洗白的过程十分艰难,但就算是砸银子也硬是给砸通了条道出来,毕竟那些事她都真做过,作伪证遮掩可不容易。

    然而皇帝仍然不肯松口,看样子录尚书事的头衔是不想还给她了。

    谢殊看出苗头,趁热打铁,早朝时叫手下官员轮流为自己叫屈。

    桓培圣今日打的是迂回感情牌:“想当初谢老丞相为国鞠躬尽瘁,操劳半生,膝下只有丞相这个独孙,如今却含冤蒙屈,就是看在他的面子,陛下也该相信丞相的清白啊。丞相为官清廉,先父生前亦多有赞誉,他老人家的品行陛下总该相信啊。”

    桓老太傅的品行当然是可信的,可谢铭光的名号出现就太刺激人了。

    皇帝听得眼角直抽。世家门阀是不会容忍大权被皇帝一人独掌的,录尚书事的位子迟早要交出去。只是谢家虽然刚刚大换血,却分外团结,谢殊一旦重掌大权,可就不是以前那个啃老本的新丞相了。

    卫屹之这几日告假不朝,不过皇帝知道就算问他,他还是会支持谢殊。

    不是因为那个传闻,而是因为他已执掌全国兵马,其他世家不会容忍他得到丞相之位。所以谢殊不做丞相也轮不到他,而一旦换了别人,就必然会让其他世家崛起。

    卫家怎么可能再给自己树立一个对手呢?

    皇帝看了一眼王敬之,这一家也虎视眈眈,他还不打算重用他们,免得给太子添了双翼,以后他的九儿就再没机会了。

    权衡再三,皇帝有了结论:“此事朕已有了计较,丞相既然的确是蒙了冤屈,那是该恢复录尚书事的头衔。”

    桓培圣连呼“陛下英明”,其他臣子跟着齐齐山呼“陛下英明”。

    皇帝叫出谢殊,下旨道:“待太子大婚后,丞相便官复原职吧。”

    谢殊行礼称是,心中却很疑惑,为何都到了这一步,还偏偏要等到太子大婚之后呢?

    退朝出殿时,她叫过谢冉,小声吩咐了句:“你在东宫多注意些,看陛下言行,似乎有什么安排。”

    谢冉点点头。

    元和二十八年元月,太子大婚。

    一大清早建康城便人声鼎沸,十里长街,洒扫一净,皇家禁军沿途把守,贵胄车马往来不息。

    迎亲队伍声势浩荡,仪仗豪华。礼乐声声,禁军手持斧钺在前开道,太子妃的车舆巍巍驶入宫城,百姓们引颈观望,无不惊叹。

    只有武陵王的拥趸们感觉轻松,终于啊,王家贵女嫁入宫廷去了,再也无法染指咱们的郡王了。

    谢殊朝服整洁如新,率领百官道贺,看到太子喜气洋溢的脸,心里也生出了些高兴。

    没几个人能对自己的人生做主,但接受这人生后至少还可以经营。太子对王络秀真心真意,以后她在宫中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她没有多留,提早出了宫。行出大司马门,沐白停了车,她揭帘一看,原来有人溜得比她还要早。

    卫屹之不知何时已经换下朝服,褒衣博带,系了件黑色披风,骑在马上:“本王想请谢相同游,不知谢相可有闲暇?”

    谢殊上下打量他两眼:“你的伤好了?还能骑马?”

    “差不多了。”

    谢殊下了车,接过苻玄手里的缰绳:“你我就这样打马过街,不太好吧?”

    “放心,今日太子大婚,没人注意你我。”卫屹之调转了马头,怕她不放心,又补充道:“本王安排了护卫跟随。”

    谢殊翻身上马,朝沐白看了一眼:“本相新训练的一支卫队也在。”

    卫屹之看了看周围,并没见到人,笑道:“看来谢相将这些人放在了暗处。”

    “放在暗处才防不胜防啊。”

    这支卫队其实早在谢殊于石头城遇刺后就训练了,但御道行走对卫队人数有限制,她上下朝就没用过他们。直到这次被同族所伤,她干脆命令这些人乔装起来躲于暗处,随时护卫。

    二人打马缓行,却是直往乌衣巷的方向,谢殊问道:“你到底要去哪儿?”

    “同游就是一路游赏啊。”

    马在卫家旧宅前停下,卫屹之下了马,示意她近前。

    谢殊跟过去,他指着府门外竖着的一块石头道:“我幼年体弱多病,走路都小心翼翼,有次回府,一下马车就被这块石头绊着摔倒了,丢脸的很,之后我便将这石头立在了这里。”

    谢殊啧啧摇头:“一块石头而已,你至于这么小气么?”

    卫屹之好笑:“我是要提醒自己,以后每次看到这块石头,就会警告自己不要走太急。”

    谢殊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你小时候可真是个小大人,可怕。”

    卫屹之笑了两声,牵着马继续朝前走,又指着宽阔的石板路道:“我曾在那里揍过恩平一顿。”

    谢殊一愣:“好好地你揍他干什么?”

    卫屹之脸色不佳:“那时他顶多三四岁吧,话还说不清楚,随父来卫家,见到我张口就唤阿姊,我就忍不住动了手。”

    谢殊扑哧一声笑起来:“那说明你长得貌美,有什么好生气的?”

    卫屹之叹气:“如今想来仍觉难堪。”

    不多时到了秦淮河边,夕阳将隐,对岸炊烟袅袅。

    卫屹之指着河面道:“我六岁随父登船游湖,靠近对岸时,有人投掷瓜果到船上,不慎砸在我肩上,我身子一歪就翻下河去了。”

    谢殊捧腹大笑。

    卫屹之蹙眉:“谁小时候没丢过脸?”

    她只好忍回去:“……好吧。”

    对岸有百姓看见二人,纷纷翘首观望,卫屹之叫上谢殊赶紧走人。

    到了青溪大桥附近就远离了平民百姓居住的范围了,一直到覆舟山脚下,天色渐晚,卫屹之却还没有回头的意思,将马系在山下,带谢殊上山。

    “你可知我为何常来这山中?”

    谢殊想了想:“求清静?”

    卫屹之摇摇头,将她带到山腰处,拐入了林中,指着地上道:“为了这个。”

    谢殊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圈小土包,大大小小共有九个。

    “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我和大哥一起为枉死的祖辈立的衣冠冢。”他席地坐下,笑了一下:“其实是空的,他们的坟都在洛阳,我们只是用这法子寄托哀思罢了。”

    谢殊也跟着坐了下来:“听闻卫家南下到建康时只有寥寥数人,后来再有起色,还是令尊的功劳。”

    卫屹之点头:“家父当初努力振兴卫家,凭借才名和皇室顾及的那点情分做到了中书令,但终究门庭凋零,当时各大家族挑选女婿,竟没一个人看得上他,只有家母主动要求嫁他为妻。”

    谢殊听得钦佩:“襄夫人真是性情中人。”

    卫屹之投过树木望着山下波光潋滟的玄武湖:“襄家也是家道中落,但父母恩爱非常,大哥年少英武,我们起初的生活倒也无忧。只可惜好景不长,父亲去世后,卫家孤儿寡母,又没落下去。大哥那时已跟随荀冯将军习武多年,觉得靠战功兴家最快,便辞别我们入营去了。”

    谢殊看着他的侧脸,默默无言。

    “我幼年体弱多病,也跟随大哥勤练武艺,但从没想过要真上战场。如今回想,那段时日简直不堪回首。家母因为年轻貌美,常有世家子弟骚扰,但她是功臣之后,那些人也不敢强逼。她自此养成暴烈脾气,那些人再也不敢登门了,可她的脾气也改不掉了。我亲眼看她受苦却无能无力,只能暗下决心一生孝顺,永不忤逆她,不想还是叫她失望了。”

    谢殊听得怅惘:“原来你们当初的日子竟这般艰难。”

    卫屹之摇头:“艰难不算什么,没有尊严才是最可怕的。”他站起身来,拉谢殊起来:“走吧。”

    谢殊跟着他走了几步,终究没忍住:“你今日与我说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卫屹之停下脚步:“我可能要回封地一段时间。”

    谢殊一怔:“为何?”

    “家母这次盛怒难消,以死相逼,要我暂回封地。”

    “原来如此……”

    卫家能有今日实在不易,唯一的支柱喜欢上男子,襄夫人不动怒才怪。

    两人没再说话,谢殊盯着脚下枯叶慢慢前行,无奈道:“襄夫人的脾气果然可怕,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相处才好。”

    卫屹之听得笑了一声,忽然一愣,倏然转身:“你说什么?”

    谢殊抬头看他,微微带笑:“我说什么了么?”

    卫屹之几步走到她身前,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我都听到了,身为丞相,不可言而无信。”

    山风寒冷,谢殊的脸颊冻得有些泛红,他伸手替她捂了捂,就势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双唇微寒,但顷刻火热。谢殊背抵着树干,伸手环住他的腰,卫屹之顺势用披风裹住她,含着她的唇瓣,轻舔着她的牙关。

    她没了上次盛气凌人的棱角,柔若春水的女儿姿态,长睫轻掩,脸颊微红,伸出舌尖触碰到他,如大火燎原,缠绵悱恻,难以分割。

    良久才退开,卫屹之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喘息:“早知说点悲惨身世你就肯点头,我又何必等到现在。”

    “嗤,比你惨的人多得是。”

    他闭了闭眼,神情满足:“我曾觉得喜欢上你是我的痛苦,但若叫你喜欢上我,那就是我的成就了。”

    谢殊抚了抚他的脸颊:“你的成就又何止这些。”

    五十章

    二月初,武陵王启程回封地。

    皇帝依依不舍,甚至数次挽留,后来是襄夫人拼命求太后,他老人家才放了行。

    出发当日,许多世家子弟去送行。

    桓廷和袁沛凌挤在一起说悄悄话:“你说仲卿忽然要回封地,是不是因为我们不小心将他和我表哥的事传出去了?”

    袁沛凌立即瞪他:“什么我们,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桓廷气冲冲地跑去找杨锯,后者迅速竖起扇子挡住脸:“别跟我说,我不认识你们。”

    “……”

    卫屹之先扶母亲登车,再过来与众人道别,笑若春风,毫无异常,只是离去前看了一眼城门。

    谢殊整了整披风,从城楼走下,沐白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公子,属下冒昧问一句,您对武陵王是不是……”

    谢殊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

    “属下想说……”沐白脸皱的跟苦瓜似的:“虽然这次武陵王帮了公子许多,有些事甚至连属下也觉得感动……唔,一点点感动,但公子您也没必要因为欠他恩情就……就……”

    “就以身相许?”

    沐白被她的直白弄得面红耳赤。

    谢殊笑着摇摇头:“你真是想多了。”

    她明白沐白是好意,但她还不至于要用这种方式来报答卫屹之。原本对他的示爱多加防范,是以为他别有目的,但这次谢家内斗让她看清了许多。

    他从不遮掩对她的意图,但只是反复强调他的真心,多次暗中相助,却没有仗着自己的感情要求过什么。

    没有威胁她放弃家族利益,没有要求她恢复女装,也没有对她的以后指手画脚。

    当今天下有几个男子能做到这样?何况还是他这样出身,背负那么多的一个人。

    她不是什么名媛淑女,没有所谓的矜持,如果卫屹之能为她做到这些,那她至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在谢家这么多年,也就只有这一件事她可以自己做主了。

    沐白怏怏地上了车,仍旧不放心的样子。

    谢殊知道他是忠心,“你放心,无论我和他怎么样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家族无关,公是公,私是私,我绝对不会将家族利益牵扯进来的。”

    沐白见她心意已决,也就不说什么了。

    马车走到半路,有个谢家小厮跑来禀报,说谢敦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谢殊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没听说过?”

    沐白道:“前些时候就听说他人病了,但是公子那时候忙着应付族中长辈,属下就没禀报。”

    谢殊放下帘子:“那赶紧去瞧瞧吧。”

    作为谢铭辉的长子,谢敦已年届五旬,又一直纵情声色,说病就病也不奇怪。

    车舆停下,谢殊一进大门就见整个府邸空落落的,下人也少了许多,看起来有些冷清。

    这也不奇怪,因为税银亏空,谢铭辉留下的宅子和田地都已拿去抵押给桓家换了钱,换句话说,这里已经不是谢家的宅子了,除非把钱还回去。

    小厮躬身引着谢殊进了谢敦房里。他仰面躺在床上,身子肥胖,脸色蜡黄,哼哧哼哧艰难地喘着气,看情形是很不好。

    床边坐着谢敦的妻子刘氏,面色冰冷,看着床上的丈夫毫无悲伤。旁边还跪着一个年轻妇人,应该是他们的儿媳,谢珉的妻子。

    见到谢殊,两名妇人立即起身行礼,被她竖手阻止:“堂叔母、堂嫂不必多礼。”

    婆媳二人退到一边,都很冷淡,毕竟是谢殊将谢珉送上了斩头台。

    谢殊看了看谢敦,对沐白道:“去将相府里的大夫都请来。”

    沐白应下,正要出门,刘氏冷冷道:“丞相不必费心了,我们府里也有大夫,夫君这是自己造孽,治不好了。”

    谢殊听出她语带怨气,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谢敦。

    床上的谢敦似乎是被这话给刺激到了,喘息地愈发厉害。谢殊走近几步,想要慰问两句,他忽然坐起,拿了玉枕就朝她砸了过来。

    未及退避,身后有人拉着谢殊往身后一带,那枕头正砸在他额角,顿时鲜血淋漓。

    谢殊看清是谢冉,忙去扶他:“你怎么样?”

    谢冉怒气冲冲,捂着额角大喊门外护卫,刘氏和儿媳都有些心慌,连忙上前告罪。

    谢敦喘着粗气捶床,大哭大叫:“可怜我儿阿珉,死的那么惨,你这个罪人有什么脸进我家门!”

    谢殊抿紧唇,扶着谢冉出了门。

    谢冉额上流血不止,看着有些瘆人。谢殊吩咐小厮去请大夫来,没扶他走远,就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来?”

    谢冉按紧额头:“回府途中遇见沐白,他说谢敦命不久矣,丞相也在,我便来了。哼,自己不争气,落到这地步也是活该!”

    谢殊看着他额头上的血止不住,有些发憷:“方才多亏你眼疾手快,否则遭殃的就是我了。”

    谢冉看她一眼:“这是应该的,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那我就算不上忠心了。”

    等了许久不见大夫,谢冉脸都白了不少。谢殊怀疑是府上仆人心怀怨恨故意延迟,便叫来一名护卫好生照顾他,自己亲自去叫人来。

    往西那边是谢龄那房,越往里走越冷清,一直走到花园内,总算看到小厮带人来了。

    “丞相恕罪……”

    谢殊打断大夫的告罪,“赶紧去治伤吧。”

    “是是是。”

    谢殊落后一步,往回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有孩童哭声,调转方向朝声音来源走了过去。

    哭声来自一间院落,里面东西杂乱,甚至还有鸡鸭,应该是厨房。三个孩子站在院中,个个都身着绸衫,看着很有身份。最小的那个站在一间屋子外面哭,圆白粉嫩好似糯米丸子。

    旁边个子高些的像是哥哥,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小布袋子,正恶狠狠地教训他,另一个却背对着他们远远坐在石头上,根本没理会二人。

    小哥哥被哭烦了,一把将弟弟推在地上:“不就是拿了点米嘛,你怕什么?”

    弟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凶:“可是……祖父说、说现在家里的东西都不是我们的了……”

    “胡说!等我出去换了糖来,有种你别吃!”

    他要走人,弟弟却扯着他的裤脚,指着房门道:“里面撒了好多米怎么办?要被人发现了,呜呜……”

    哥哥气得跺脚:“别再哭了!还不是你,笨手笨脚的,早知道就不带你了!”

    谢殊看他们身边放着棍子,棍子前端绑着个斗筲,旁边的窗户上破了个大洞,猜想他们是用这个法子从屋中米缸里舀出了米,但到底人小,力量不够,从窗洞里收回头的时候就撒了大半。

    可怜的糯米丸子哭得直抽气,谢殊瞧着都觉得可怜。这时那哥哥朝石头上坐着的孩子嚷嚷起来:“阿瑄,快想法子,偷米的法子不就是你想的吗?你肯定有法子!”

    坐在石头上的孩子终于站了起来,指了指院角:“帮我抓鸡。”

    哥哥一愣,接着就明白了:“你是说不要米,拿鸡去换糖?也好。”他把米袋丢给弟弟就来撸起袖子来帮忙,到底人大些,动作利索,和那叫阿瑄的孩子合力逮到了只老母鸡。

    阿瑄转头找到根绳子,系在老母鸡的脚脖子上,让他抱去塞进窗洞,绳子还牢牢握在手里。不久后他开始收绳子,屋子里母鸡好一阵乱飞乱跳,但还是硬被拖到了窗洞边,又被哥哥给抱了出来。

    “好了,米吃干净了,这下不会有人发现了。”他把绳子解开,放了母鸡,又扶起哭的脏兮兮的弟弟。

    谢殊转身要走,发现沐白已经回来了,就在她身后站着。

    “沐白,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孩子是谁家的?”

    “属下只认识那个叫阿瑄的小公子,是公子堂叔谢龄家的孙子。”

    谢殊笑了笑:“真意外,谢龄居然有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孙子。”她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去传我命令,这府上的几个孩子由相府出钱延请名师前来教导。我看我们谢家也不是没有好苗子,以后未必不能超过王敬之家那个儿子。”

    家族昌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才不断,想到王敬之再也无法刺激到自己,谢殊心里真是无比畅快。

    卫屹之回到封地后不久给谢殊来了信,已是阳春三月了。

    他大约是有所顾忌,并没有什么露骨之言。谢殊仔细读下去,末尾处,他忽然提到长沙王最近在勤练兵马。

    太平岁月勤练兵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怪连卫屹之也觉得不对劲。

    谢冉的伤养了半月,总算好了许多,如今只有一点疤痕未消。晚上他来找谢殊,带来了从东宫探知的消息。

    “丞相嘱咐的事情我这里已有了点眉目,但始终参不透。”

    谢殊抬手示意他坐下:“你说说看。”

    “皇后近日经常来往东宫,原本我以为是关心新入宫的太子妃,但她每次都与太子密谈很久才离去。太子也有些反常,我试探了几句,他却嘴很严,不肯细说,但可以确定,一定与陛下有关。”

    谢殊蹙着眉,手指摩挲着笔杆,忽然问:“你对长沙王此人是否了解?”

    谢冉一愣:“长沙王?倒是经常听太子提及,他是陛下的亲弟弟。太子常说陛下嫌他呆板沉闷,优柔寡断,长沙王却很欣赏他,叔侄感情深厚。当初长沙王外派封地,太子还难过了许久。”

    谢殊觉得有些东西隐隐贯通了,“陛下承诺过太子大婚后便还权于我,却至今没有兑现,也许陛下不是在防我,而是在防太子……不对,太子仁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陛下防的是皇后。”

    越想越通透,难怪皇帝对卫屹之离都一事多加劝阻。

    尚未有定论,沐白忽然从门外匆匆走入,低声道:“公子,宫里送来的消息,陛下忽然病倒了。”

    五一章

    谢殊急急整装入宫,宫中已经一片混乱。

    太后正在殿中责问祥公公,谢殊进去时就见一群大臣站在周围,彼此连见礼也顾不上了。

    祥公公头点在地上:“回禀太后,陛下是忽然晕倒的。”

    太后厉声问:“陛下为何会忽然晕倒?”

    “陛、陛下早前饮了碗参汤,之后便觉得虚乏,没多久就晕倒了。”

    “参汤是谁送来的?”

    “袁贵妃。”

    中书监袁临立即拱手道:“太后明察,贵妃深受宠爱,怎会做此等损己利人之事啊?”

    谢殊也觉得说不通,以前听说过不少后宫争斗的例子,栽赃嫁祸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种。袁贵妃母子都恩宠正隆,脑袋有洞才会去害皇帝吧。但若是皇帝和袁贵妃遇困,最大的获利者便是皇后和太子。

    废太子一事虽然一直被臣子干预而未能实现,但皇帝始终没有打消过念头,皇后自然担忧。

    皇后娘家这几年被皇帝打压的厉害,她也只能等到太子大婚后有了王家势力相助才敢动手。皇帝也许早有察觉,所以把持着朝政大权不肯放手,这样一旦太子有二心就可以直接废了他立九皇子。

    又或者反过来,是因为看到皇帝不肯放手大权,皇后心急,才冒险走了这一步,甚至联络了亲近太子的长沙王相助。

    太后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沉着脸不做声。

    谢殊悄悄透过屏风望了望内室,檀香袅袅,灯火安宁,一向与她争锋相对的皇帝此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实在让人不习惯。

    御医们退了出来,太后立即问:“陛下情形如何?”

    “臣等还需再看看情形。”

    太后怒道:“宫中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再看看情形的吗?”

    御医们慌忙认罪:“是,臣等一定竭尽所能,尽早医好陛下。”

    谢殊只是看了一下情况便退出来了,毕竟是后宫争斗,自有太后做主,她无权干涉,只是觉得皇后这次太心急了。

    若太子真能即位,对谢家而言倒是有好处,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是未知。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后的处理便是将袁贵妃软禁在宫中。

    此举已经算温和,但九皇子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是皇后和太子所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天就偷跑出了宫,要去拉拢袁家为父皇母妃讨还公道。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动作挺快,袁家以及卫屹之的势力本就支持他,很快被说动,合力率领人马到了宫城之下。

    谢运负责镇守宫城,所以谢殊最早得到消息,亲自赶了过去,吩咐严守各门。

    春夜寒凉,宫城城头火光熊熊。

    骑在马上的司马霆身披甲胄,眉眼间的青涩全被愤怒掩盖,仰头看着谢殊大骂:“奸臣,还不开门!”

    谢殊朗声道:“不是本相不开门,本相一旦开门,殿下就要成千古罪人,今后再难翻身了。”

    “胡扯!”司马霆拿马鞭指着她:“你助纣为虐,也是残害我父皇,嫁祸我母妃的罪人!”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声,谢殊眯眼望去,杨峤率领都城护卫军远远行来。

    司马霆一见他底气更足:“谢殊,你要以区区千余禁军要对抗我们这么多人吗?”

    “九殿下此举等同逼宫,有谋逆之嫌。”谢殊冷哼一声,又下命令:“严守城门,擅入宫城者,立斩不饶!”

    司马霆愤恨地盯着她,哼,装得正气凛然,无非就是要护着太子的位子罢了!

    他身后跟着的袁沛凌一脸纠结,唉,都是熟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情势很快又变,王敬之调集了王家人马挡在了宫门外,明显是相助太子的意思。

    九皇子到底不是谋反,没有直接攻入城门,退兵到了宫城外,但并没有放弃讨债的打算,与太子这方僵持下来。

    谢冉坐在谢殊的书房里漫不经心地煮茶:“看来陛下还没出事,二位皇子便已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了。”

    谢殊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总觉得你点在点上了,可又有哪里不对。”

    正说着,沐白进来禀报道:“公子,王太傅求见。”

    谢冉放下茶具:“哟,稀客。”

    王敬之走入书房时谢冉已经退走,他今日身着便服,形容疏散一如往日,只是神情颇为凝重。

    谢殊端着刚煮好的茶啜了一口,请他就座。

    “太傅今日怎会来相府?”

    王敬之眼尾露出细细的笑纹:“来给丞相送信,希望丞相能看明白一些。”

    谢殊亲手给他添了盏茶:“怎么说?”

    “丞相现在一定觉得是皇后和太子在陷害袁贵妃和九皇子吧?”

    谢殊眼珠轻转,不明白他的用意。

    “在下只想告诉丞相,不是皇后和太子联络的长沙王,而是长沙王主动联络的太子,要扶持他登基。至于这次陛下这碗参汤,也是袁贵妃被人利用,做了他的刀,而刺的,正是皇后和太子。”

    谢殊错愕,他也知道长沙王的事,必定是王络秀告诉他的。

    “太傅此话当真?”

    王敬之从袖中取出信函递给她。谢殊接过来打开,果然署名是王络秀,内容与他所言一致。

    谢殊暗暗心惊,长沙王多年没有动静,忽然起兵,必然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次是计中计,不是皇后嫁祸袁贵妃,而是长沙王刻意挑拨双方关系,届时太子和九皇子兄弟相残,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她看向王敬之:“那太傅现在的意思是要与本相合作?”

    王敬之点头:“长沙王之所以会用这一招,就是看准了世家之间明争暗斗不会联合,不知王谢可有联手一日?”

    谢殊举起茶盏:“就在今日。”

    元和二十八年三月末,长沙王司马戚领兵前往建康,旗号是“清君侧”。

    朝中还有哪个大臣担得起这个殊荣?自然是号称奸佞之后的丞相谢殊了。

    谢殊不开心,做人不能这么无耻,你要反就反,何必拿本相开刀!

    她坐在书房里揉额角:“九皇子和太子还在对峙,他们的亲叔叔已经迫不及待来把他们一锅端了,本相忠心为国,居然首当其冲。”

    谢冉假装同情地看着她:“丞相真可怜。”

    沐白激动万分:“属下誓死保护公子!!!”

    “唉,我手上要是不止有谢运一人该多好。”

    谢冉有意无意道:“要是兵马最多的人在这里也好啊。”

    谢殊点头:“果然我写信给武陵王是对的。”

    “……”沐白忽然觉得之前口号都白喊了。

    大晋本就不太平,每隔个三五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要反一反,都城百姓的心已被锻炼的很强大,毫不惊慌,还能当做谈资来闲聊一番。

    谢殊的拥趸忿忿地驳斥长沙王的言论:“简直胡说八道,我家谢相何时是奸臣了?他分明义薄云天!”

    武陵王的拥趸自然要呛声:“你们家丞相哪儿义薄云天啊?”

    “他……他长得就是个好人样!”

    “呸,我们家武陵王那才是长了张好人脸呢!不然能叫贤王么?”

    “去你的贤王,来福,咬她!”

    正是一团糟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街上的马车道:“快看,王太傅和丞相居然一起乘车出行啊。”

    因为谢殊“污”了君侧,最近许多大臣都与谢殊拉开了距离,而太傅王敬之却开始频繁出入相府,实在叫人惊奇。

    谢殊摇着扇子问王敬之:“太傅之前说要找出陷害皇后和太子的凶手,不知可有眉目了?”

    王敬之点头:“正要带丞相去见,此人是长沙王进献给皇帝陛下的美人,也是他在宫中的耳目。”

    谢殊把玩着扇柄:“长沙王果然早有预谋啊。”

    美人被关押在黄沙狱大牢中。

    谢殊和王敬之一先一后进了牢房,美人被铁链绑着手腕脚腕,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王敬之对美人向来怜香惜玉,看着竟有些不忍。

    “可怜的……”谢殊蹲在地上,叫狱卒扶她起来,一看清她相貌,顿时一愣:“外族人?”

    王敬之道:“她是吐谷浑人。”

    谢殊站起身,问狱卒:“问出什么来没有?”

    狱卒道:“都招了。”

    王敬之拿过认罪书看了看,点点头,吩咐道:“将她带去宫城,让她当面和九殿下说清楚。”

    人被拖了出去,谢殊道:“总觉得太顺利了点,会不会有问题?”

    王敬之边朝外走边道:“是有顾虑,但眼下还是让九殿下放弃和太子为敌为好。”

    “说的也是。”

    司马霆守在阖闾门外,这几日没睡过好觉也没吃过好饭,人都瘦了一圈,再想想父皇还生死未卜,母妃被困宫中,对谢殊的恨意就又浓了几分。

    桓廷来做过一次说客,袁沛凌匆匆将他弄走了:“你说服我还行,说服九殿下还是算了。”

    司马霆因此更生气,谢殊这个奸臣,还想劝他放弃?做梦!

    杨峤从远处走来,行礼道:“殿下,谢丞相和王太傅说带来了证人,可以证明不是皇后陷害贵妃。”

    司马霆腾地起身:“让他们滚过来!”

    谢殊和王敬之都一身朝服,分外庄重,二人朝司马霆行礼,他沉着脸不做声。

    “殿下,长沙王进献给陛下的美人才是陷害贵妃之人,此事与皇后和太子无关。”

    谢殊将认罪书双手递给司马霆,他接过来时还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沙王的计谋?”司马霆冷眼看着谢殊:“皇叔打着杀你的旗号而来,你此招不会是要移祸江东吧?”

    谢殊叫狱卒将那美人带上来。

    形容凄惨的女子被用了刑,跪都跪不稳了,对司马霆行了一礼,忽而厉声道:“殿下容秉,是丞相和太傅逼迫我作伪证,其实此事与长沙王无关,真正指使我陷害贵妃的人就是皇后和太子!”

    谢殊忙命人去制服她,岂料她竟咬舌自尽了。

    “谢殊!”司马霆大怒,气得要拔剑相向。

    相府护卫一拥而上,护着谢殊退后,袁沛凌连忙去拉司马霆:“殿下息怒。”

    王敬之自知此事责任在自己,主动挡在了谢殊身前:“殿下,这是长沙王的诡计,千万不要上当啊!”

    王家人马和谢运所领的禁军顿时竖起武器,情势一触即发。

    “殿下!”远处有人快马而来,到了近处勒马停住,急急禀报:“武陵王已在返都途中了!

    五二章

    长沙王的军队目前走出长沙郡还不远,卫屹之却已经到了江州郡。因为谢殊早就给他写了信,让他悄悄回都。

    卫屹之在武陵郡点了五万兵马,分成三股往建康进发,他在最前一支。而长沙王所关注的是最后一支,所以还以为他落在自己身后,实际上他已经快到建康了。

    他并没有快马加鞭回都,而是在江州扎营,然后下令从徐州军营调来十万人马拱卫都城边防,呈前后呼应之势。

    司马霆也早就给卫屹之发过信函,但按照时间来说不可能这么快,所以得知消息后很是诧异。

    卫屹之命途多舛,年少入营,养成沉稳秉性。袁贵妃一直说他生性冲动,让他多向卫屹之学学。如今再想起这些话,他既惭愧又心酸,也就主动收起了脾气,放过了谢殊,决定亲自去见卫屹之。

    谢殊和王敬之都松了口气,命令己方人马退回宫城,双方又回到对峙状态。

    回去时王敬之又与谢殊同车,忧虑道:“武陵王回都必然是为扶持九皇子,他兵马强盛,对付完了长沙王,下一个就是太子了。”

    谢殊摇着扇子不说话。

    卫屹之的军营扎在野外,夜晚安宁,春风卷着新发的花香送入帐中。他负手站在帐中,看着江州地形默默盘算计划。

    这一带都是民生聚集之地,要开战实在不利。

    最好自然还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司马霆大步走进来,还没说话,卫屹之头也没回地道:“殿下又冲动了。”

    他眼眶都红了:“仲卿哥哥说得轻松,父皇卧床不起,母妃被困深宫,我自幼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岂能坐视不理?”

    卫屹之转过身,抬手请他坐下。

    “殿下心情无可厚非,只是太容易被人利用,你与太子剑拔弩张,最得利的还是长沙王啊。”

    司马霆冷哼:“我就知道皇叔没安好心,所以才会那么着急请仲卿哥哥回来。”

    “那就好,本王还以为殿下是为了自己才写信的,如此维护江山社稷才不枉费陛下对你的期许。”卫屹之说着笑了笑:“也多亏殿下的信函,否则家母还真不肯放本王回来。”

    他叫来苻玄吩咐了几句,又对司马霆道:“殿下暂时住去大司马府吧,每日守在宫城外,实在不妥,太后和贵妃也不会安心的。”

    司马霆向来听他的话,又以为他一切都有了安排,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谢殊本也该尽早来见一见卫屹之,但忽然又出了件事。

    吐谷浑的右翼王慕容朝忽然带军杀入了宁州,烧杀抢掠,打破了还没维持几年的和平。

    如今朝中一片混乱,二位皇子互相对峙,一个皇叔虎视眈眈,又来外患,偏偏拿捏着朝政大权的皇帝还躺在病榻上。

    谢殊愁得在书房里画了好几只王八,最后决定叫宫中眼线紧盯着皇帝的动静。

    听说最近皇帝偶尔会苏醒,她要真真正正做回奸臣。

    一连过了三日,总算又收到了皇帝苏醒的消息。谢殊立即入宫,因为皇帝病情时好时坏,她连朝服也来不及换。

    宫城各门尽落,谢殊带着桓培圣、谢冉、谢子元等亲信匆匆入了宫,直奔皇帝寝宫。

    祥公公远远见到一大群人来这里就不对劲,想要去搬太后,沐白已经上前将他制住。

    御医此时正在请皇帝用药,见到丞相带着这么多人进来,莫名其妙,可惜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提溜出殿门了。

    “微臣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见礼,皇帝精神不济,虚弱地靠在床头:“丞相深夜入宫,有何要事?”

    “微臣来请陛下履行诺言,请陛下让微臣复领录尚书事一职。”

    皇帝双眼圆睁:“你这是要逼宫不成?”

    谢殊笑颜如花:“陛下言重了,不是您亲口答应等太子殿下成婚后就让微臣官复原职的么?”

    皇帝气得脸发白,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谢殊神情恭谨:“陛下先别气,在您昏睡这段时间里,皇后、太子和袁贵妃含冤蒙屈,九殿下受唆使与太子同室操戈,长沙王已起兵策反,吐谷浑也杀入了宁州,大晋已是内忧外患,所以还请陛下.体谅微臣忠心为国的心情。”

    皇帝满面震惊:“为何没人告诉朕这些?”

    “陛下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微臣告诉您也是迫于无奈。”谢殊微微抬手:“请陛下赐微臣录尚书事印绶。”

    在场诸臣全部下拜:“请陛下顾全大局。”

    “你……”陛下怒指着谢殊,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殊平静地看着他:“君无戏言。”

    皇帝被噎了一下,渐渐镇定下来。谢殊只是要权,不会卖国,他答应在先,也的确理亏。何况他如今的状况也的确不适合掌着大权。

    “哼,谢相真是越来越有老丞相的风范了。”皇帝讥讽了一句,朗声道:“来人,取录尚书事印。”

    祥公公在沐白的监视下捧着印绶近前,皇帝已经又乏了。

    “陛下英明,还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眼睁睁看着一行人退出屏风外,呕地晕了过去。

    谢殊出了殿门,对御医道:“陛下若出事,为你是问。”

    御医被吓到了,连忙扑进去抢救皇帝。

    回府路上,谢殊笑着道:“这下有了实权,长沙王说要清君侧还像点样子。”

    第二日,谢殊前往江州去见卫屹之。因为距离近,她事先并没有知会他。

    到了军营,正是午后,军营纪律严明,分外安静。

    相府所有护卫都必须留在营外等候,谢殊带着沐白随接引的士兵去大帐。

    她金冠束发,宝蓝宽衫,眉眼精致,唇红齿白,一路走过,惹得休息的士兵们张望不断。

    “第一次瞧见和咱们武陵王一样俊美的人啊。”

    “是啊,这姿色放在女子中也貌美过人啊,不过好像比不上穆家女郎呢。”

    卫屹之坐在案后写东西,笔走如飞。

    谢殊悄悄接近,正准备出其不意,就听他淡淡道:“怎么,这是要吓我不成?”

    “啧,你们这些练武之人还有什么乐趣?”

    卫屹之搁下笔,抬头看她,眼中蕴笑,容貌愈发夺目,“怎么忽然来了?”

    谢殊在旁坐下,抚了抚衣摆:“吐谷浑入侵一事,你有何看法?”

    卫屹之故作失望:“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大敌当前,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卫屹之将刚刚写的东西给她看:“都安排好了,穆冲已经领兵应战,我手下善战的张兆和荀卓也在,暂时抵挡没有问题,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这里的事。”

    谢殊点头,“长沙王真不省心,要反也别这时候反啊。”说完她忽然一愣:“时机怎么这么巧?”

    “我也觉得很巧。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慕容朝出使大晋,自称途经晋兴郡遭遇晋军伏击,还说有晋军俘虏和武器做证据。我当时说晋兴郡兵马有一半是长沙王的,一半是我的,他也照旧神色镇定,丝毫不怕被查的样子。”

    “你是说,他早就和长沙王有瓜葛?”谢殊想到件事:“长沙王在宫中的内应就是个吐谷浑女子,极其忠心,以命挑拨九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原来她忠于的是慕容朝。”

    “难怪说反就反了,原来准备这么久了。”卫屹之看着谢殊:“你有什么打算?”

    谢殊正要说话,帐外忽然传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叨扰武陵王了,我送汤来了。”

    她抬头看去,聘聘婷婷的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彩绣襦裙,璀璨珠钗,眉黛双翠羽,霞飞染粉颊。

    居然是穆妙容。

    根本没想到帐中还有别人在,穆妙容抬头看到谢殊,险些把端着的汤给洒了。

    “你怎么在?”话说完才意识到失礼,又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参见丞相。”

    谢殊扫了一眼卫屹之:“难怪一段时日不见,武陵王气色好了许多,原来是天天喝汤补的啊。”

    卫屹之朝穆妙容使眼色,叫她退出去。可穆妙容一见谢殊就浑身防备,恨不得上前将二人隔开两三丈才甘心,不仅不走,还端着汤送到了案前。

    “武陵王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说完笑盈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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