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6)
己的事,不过自从得知您身有隐疾……总觉得丞相会放弃女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谢殊挑眉:“所以你信了?”
谢冉垂下头:“不敢妄言。”
谢殊用笔杆挑起他下巴,对着他错愕的脸道:“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指不定我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反正你我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算乱了伦常。”
“……”谢冉一张脸瞬间爆红,急急起身,告辞就走。
沐白看看脚步如飞的冉公子,忍不住走进来劝谢殊:“公子,冉公子不就开了个玩笑嘛,您何必这么戏弄他?”
“我不是戏弄他,他是有意试探我和武陵王的真正关系,不弄走他,还要继续问下去呢。”谢殊顿了顿,像是刚刚发现一样,惊奇道:“原来退疾脸皮这么薄啊!”
沐白翻白眼,您当人人都是武陵王啊。
被嫌弃的武陵王正被一群世家子弟围在秦淮河上的大船上。
虽然桓廷出使吐谷浑和接待使臣的事都做的一般般,但有谢家撑腰,还是升了官,如今已官拜尚书省右仆射。此时他正邀请了好友们一起庆贺。没有邀请谢殊则是刻意避嫌。
昨日卫屹之讨好丞相那一套早就通过官员们的嘴巴传到各家子弟耳中,大家觉得实在意外,纷纷询问他经过,更有好事者提议他今日再舞剑一番,否则就是厚此薄彼。
卫屹之四平八稳地坐着,雷打不动:“今日还是算了,昨日多饮了几杯,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有人拆台道:“武陵王酒量过人,何时醉过?不会是推托吧?”
其他人纷纷帮腔:“就是,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总要卖些面子嘛。”
“唉,看来始终比不上丞相面子大啊。”
卫屹之笑而不语,任凭他们激将好劝就是不肯动。
大家没能得逞,都很不甘心。有人想起二人之间传闻,故意道:“听闻丞相好男风,改日我去投怀送抱,指不定能攀上高枝,倒时候仲卿就肯卖我面子了。”
袁沛凌扑哧笑道:“你要成为裴允第二吗?”
“哈哈哈……”其他人放声大笑。
卫屹之举着酒盏,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说到裴允,他如今怎样了?”
袁沛凌道:“听闻被革去太子舍人一职后就赋闲在家,近日倒是有机会再出仕了。”
“哦?他要做什么职务知道吗?”
“似乎是要去黄沙狱做治书侍御史。”
卫屹之点了点头,抬头朝那位说要向谢殊投怀送抱的公子道:“你若也想在家赋闲,就去投怀送抱吧。”
“呃……”那人怏怏地闭了嘴。
宴饮结束,回到大司马府,卫屹之立即写了封折子上奏皇帝。
原太子舍人裴允,品行欠佳。黄沙狱乃掌管诏狱典刑之所,朝廷要部,当另择明辨是非者掌管。
搁下笔,心情不错。
谢殊第二日早朝路上被裴允拦住了。
“丞相,在下知错了,求您高抬贵手再给在下一次机会吧。”
谢殊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分外伤心,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沐白紧张地拦着车门:“裴公子这是做什么,耽误了早朝就不好了。”
裴允抹了抹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车内的谢殊:“丞相,在下以后再也不敢骚扰您了,能不能请您帮帮忙,替在下说说好话?”
谢殊听半天没明白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要本相帮你什么?”
裴允眼泪又下来了:“在下不知哪里得罪了大司马,他居然参了在下一本,将在下好不容易得的官职给弄丢了。”
谢殊几乎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下她相信卫屹之是对她真有意思了,这人是个醋坛子啊。
“这样啊……嗯……”她犹豫纠结了很久,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裴允以为有希望了,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大司马很可怕啊,以后还是别惹他了吧。”
裴公子悲愤扭头,当街泪奔。
四二章
裴允被坑,谢殊还挺开心,可是一到朝堂上就不开心了。
刚刚见礼完毕,皇帝就板着脸道:“谢相不是说要把税银的亏空填上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做到?”
谢殊一愣,转头看了看度支曹里的几名官吏,个个都苦着脸朝她摇头。
贪污这种事情毕竟见不得光,皇帝现在简直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双眼齐闭了。眼看年底就要到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亏空这么多,难道要再去重新收税吗?
皇帝忍无可忍:“朕看丞相是目无王法,根本就是有意敷衍!”
谢殊掀了衣摆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此事是微臣疏于监督,还请陛下恕罪,微臣保证三日内补足亏空,对犯事者绝不姑息。”
“好,好,”皇帝冷笑:“满朝文武可都听见了,这可是你亲口应下的,若是三日后没做到,朕看谢相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谢殊垂头称是,心中叫苦不迭。这次事情严重了,所有官员都认为是谢家一家占了便宜,若她真做不到,也不会有人帮她。
卫屹之看出了不对,上次早朝谢殊轻轻巧巧就将此事遮掩过去,他还以为不会很严重,看来并不是这样。
王敬之同样觉得意外,实际上在场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谢殊急匆匆地回到相府,朝服都来不及换,命沐白去叫谢冉过来,再把度支曹所有官员叫来,最后吩咐护卫去把那两个混账堂兄直接丢入大牢。
人很快到齐。谢殊不是谢铭光,出了这样的大事,度支曹几位幸免于难的官员神色如常,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只有一个年轻官员面露忧色。
谢殊压着怒火看着几人:“你们是不是认为天下都是谢家的了?居然将好好的度支曹掌管到这种地步!本相已答应陛下将亏空补足,为何迟迟不动作?”
几人都垂着头不吭声,只有那年轻官员道:“丞相息怒,不是我们不补,实在是没钱可补啊。”
“什么?”谢殊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叫什么?任何职?”
“下官谢子元,是度支曹尚书郎身边的执笔。”
六曹各部都不止一个尚书郎,谢殊的两位堂兄,一个名唤谢珉,一个名唤谢纯,就都是度支曹的尚书郎。
至于谢子元,听名字就知道是族里比较远的亲戚,做个文书小吏也正常。
谢殊问他:“本相不是责令谢珉、谢纯交出污款?为何没钱可补?”
谢子元正要开口,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稍有犹豫,又看看谢殊,到底还是说了:“丞相明察,因为他们交不出来。”
谢殊腾地起身,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说什么?这么多银子,他们两个人用得完?”
官员们立即跪了下来。谢子元又道:“此话当真,虽然款项可观,但他们真的用完了,如今要补足亏空,实在难上加难啊。”
谢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问谢冉道:“相府可有钱银补上?”
谢冉摇头:“数额庞大,绝对不够。”
谢殊皱着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也许他们将钱转移了地方。谢子元,你领人去牢中审问谢珉和谢纯,看能不能追查回来。”她想想不放心,又吩咐谢冉去帮他。
谢冉道:“这二人秉性我很清楚,只怕追不出来,丞相答应陛下三日内就填上亏空,做不到的话,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的没错。”谢殊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上次吐谷浑送过黄金被她私扣了下来,应当可用。
她走到门口,嘱咐沐白去清点一下黄金数额,再回来,遣退了那几个光看不说话的官员,独独留下了谢子元。
“本相看你是个明辨是非的,不过今日之后可能会受到排挤,要做好准备。”
谢子元拜了拜:“多谢丞相信任,他们也是好意提醒我不要乱嚼舌根,毕竟谢珉和谢纯是您的堂兄,我们都是远亲。”
谢殊胃都疼了:“这种堂兄不要也罢。”
谢子元走后,沐白过来提醒谢殊用饭。
“气都气饱了。”谢殊想砸东西,举起砚台一看挺贵,想想现在的情形,又默默放了回去。
早知道就不装有隐疾了,那些买药的银子都攒着就好了。
“黄金数额点清了?”
沐白道:“点清了,但也只够亏空的三成。”
谢殊心如死灰。
表象来看,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一直顺风顺水,似乎她的相位已经坐稳了,实际上背地里就没几个服她的。
那些当初顺应谢铭光提议顶她上位的人,八成是指望她好拿捏以方便牟利,谢珉和谢纯就已经这么做了,如今她保不住他们的话,其他人就会摇摆不定。
不能帮他们凑足钱,凑足一次还有第二次。
可是皇帝发了话,不凑足钱自己也要遭殃,眼红的世家们和不服的下属们都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踩扁她。
多的是人想做丞相。
谢殊想了许久,对沐白道:“你去传话给谢冉,让他逼谢珉谢纯拿房契地契做担保去向别家借钱,我这边就直接说无钱可用。”
沐白问:“那要去向哪家借?”
“目前也只有桓家可信了。”
桓家如今做主的是太尉桓培圣。丞相开口,自然好办。
桓廷更热心,还要亲自上门来宽慰谢殊,还好被谢冉拦回去了。
谢殊现在根本羞赧地不想见人。
三天即将到期,她坐在书房里撑着额头,一身素白宽衫,看起来分外萧索。
沐白走进来禀报道:“公子,齐徵求见。”
谢殊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人了,对他这时候造访很是意外。
“叫他进来。”
齐徵进了书房,高大魁伟的英武模样,却一脸慌张。
“丞相,大事不妙啊。”
谢殊现在一听这话就头疼:“又怎么了?”
“有一些幕僚和追随谢家的世家改投到别人门下去了。”
谢殊一愣:“改投谁门下了?”
“大、大司马。”
用脚趾头猜也是卫屹之,如今她遇到困难,王家尚未成气候,自然是他那里最安全可靠。
“一群墙头草,不要也罢!”
齐徵摸摸胡须:“在下还是会继续追随丞相的。”
谢殊故作感动地要扯他衣袖:“果然还是你有良心。”
“丞相慢慢忙,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齐徵火速逃离。
谢殊叹口气,坐了片刻,将东西一推出了门。
已是初冬,她乘车行走于闹市,手里却摇着扇子。
她没吩咐要去哪儿,沐白以为她是要散散心,就吩咐车夫随便转转,转着转着就到了长干里。
谢殊远远闻到酒香,揭开帘子道:“去喝点酒吧。”
酒家依然是老样子,谢殊熟门熟路走到后院,发现卫屹之早就坐在那儿了。天气萧瑟,他的身上却穿着水青色的袍子,看起来有几分清冷。
谢殊走过去坐下:“今日倒是赶巧了。”
“是啊,如意怎么会来?”
“喝闷酒啊。”
卫屹之端着酒盏抵唇轻笑:“我喝的倒挺高兴。”
谢殊想起那些墙头草,冷哼了一声。
卫屹之放下酒盏,倾身过来:“看你似乎遇上麻烦了,可要我帮忙?”
谢殊抬眼看他:“不用。”
款项太大,若真要他帮忙,以后就会记在她头上,迟早要在朝堂政事上还回去。
卫屹之叹了口气:“你我这般关系,还跟我客气什么?”
谢殊呵呵了两声:“我怕以武陵王的‘贤明’,下次再说什么让我从了你来偿还,我可不敢乱开口。”
卫屹之故作惊喜:“好主意呀,我还没想到呢。”
谢殊白他一眼。
卫屹之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真不要我帮?”
“不用。”谢殊说完又加了句:“你们卫家应该还没王家有钱吧,还是别逞能了。”
卫屹之被噎了一下,比起家资累叠的王家,人口稀少的卫家自然比不上。
“算了,不识好人心。”
谢殊撇撇嘴。
回去之后刚好谢子元来复命。
他站在书房里,重重叹息:“丞相,税银真的一点也追不回来了。”
谢殊负手站在墙边,眼前是谢铭光题的一个“和”字。
谢铭光交给她的任务是保全谢家,任何族人的利益都在首位,可是这次她想直接剔除了那些没用又只会坏事的家伙。
“你去御史台,就说本相的意思,彻查此案,牵扯之人,无论是谁,一律依法处置。”
谢子元震惊地看着她,许久才称了声是,告辞离去。
谢殊坐回案后,提笔写了奏折,请皇帝下旨处斩谢珉和谢纯,以儆效尤。
第二日早朝,皇帝一看奏折呆了,文武百官也呆了。
“谢相是不打算补齐亏空了吗?”皇帝拎着折子甩了甩:“这二人确实其罪当诛,但税银绝不能少分毫。”
谢殊恭敬称是:“亏空已经填上大半,还有一部分,请陛下宽容数日。”
皇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岂可放过:“那日百官面前你信誓旦旦说了只要三日,如今却又拖延,还要朕也跟你一起改口吗?”
谢殊转头使了个眼色,谢子元立即出列,将实情禀报。
“陛下恕罪,丞相已经尽力了。”
皇帝冷着脸:“那就再给谢相几日,这次还是办不好,就一起算回来。”
谢殊低头谢恩。
卫屹之看了看她,忽然这么顺从,只怕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当夜谢家几位老辈将谢冉叫了过去。
“丞相虽然是族长,但他是因为官位高才做的这个位置,论资排辈绝对轮不到他。如今他竟然要杀自己族人,这就是族长该做的吗?”
“不错,此乃家族大忌,万一以后再出事,他又不保族人,那谢家岂不是要没人了?”
“谢家有势力在,可以推举别人做丞相,他若做不好,就换人吧。”
“说起来,我当初就反对他继承大人的官位,他黄口小儿,哪里拿得住这诡谲朝堂啊?你看看,一出事就推人出去了吧。”
谢冉忍不住打断几人:“敢问诸位长辈,深夜叫晚辈前来,可是为了对付丞相?”
几个老人都在努力做铺垫,为此事造就足够的理由,一听谢冉直接地说出了他们的打算,眼神都有些回避。
“阿冉啊,你也想想,丞相今日可以推他两个堂兄出去,明日就能推你出去。至于我们这些不够亲的,就更自身难保了。”
谢冉道:“诸位长辈循规蹈矩,不会有事的。”
“其他世家循规蹈矩了吗?不照样过得滋润?谢殊无能罢了,若非他是大人唯一的血脉,大人又岂会推举他?你就比他强多了。”
“就是,我看谢殊只会对外人心软,对族人心狠。阿冉你智谋无双,才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谢冉摸着腰间玉佩,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默然不语。
四三章
谢殊终于填上了亏空,不过最后一笔款银居然是谢家长辈谢铭贺送来的,让她很意外。
按辈分,她还该叫谢铭贺一声堂叔祖父,可记忆里从未跟他走动过,他会出手相助,可真是让她第一次感到了人间亲情温暖啊。
钱补上了,早朝时皇帝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能打压到谢殊,他有些不甘心。
谢珉和谢纯即将问斩,度支曹里的谢家人也被挤走了大半,这事眼看就能收尾,御史中丞忽然出列道:“臣有本奏。”
皇帝抬了一下手:“准奏。”
“当朝丞相谢殊纵容亲属贪赃税银在先,动用军饷填补亏空在后,陛下当予以严惩。”
谢殊一眼扫过去:“是本相听错了还是御史大人说错了?本相何时动用过军饷?”
御史中丞不卑不亢:“丞相您最后填进来的款项就是徐州军营的军饷。”
谢殊一愣,那是谢铭贺送来的啊。
徐州军营归卫屹之管,此举倒像是要挑起二人矛盾,但谢铭贺是谢家人,总不可能私下做这种陷害自己人的事吧?
谢殊朝卫屹之看过去,他早已看了她许久,忽然朝她悄悄做了个翻手的动作。
她尚未参透其中含义,听见背后谢冉的声音道:“臣有本奏,丞相私藏吐谷浑奉献的黄金,数额可观,另有各项贪赃枉法之举,微臣已列在折子里,请陛下过目。”
谢殊转过头去,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终于明白卫屹之那手势的意思了,是倾覆。
可是他怎么会抢先知道?
皇帝细细看过谢冉的奏折,勃然大怒:“奸佞!哪一桩都足以削了你的职!”
按例此时早有人跪地替谢殊求情了,但今日谢家人里只有一半不到的人跪了下来,而且都是官阶低下的。
皇帝如何看不出谢家内部争斗,早在谢珉和谢纯要被杀头时他就期待有这么一日了。
“谢相可有话说?”
谢殊拱手:“臣无话可说。”
“好得很,”皇帝将奏折交给祥公公:“既然如此,丞相之位还是留给贤德之人去做吧。”
“陛下三思!”卫屹之居然是第一个下跪求情的:“谢相虽有过,但罪不至此,何况现在只是片面之词,尚未求证,陛下不可轻言革职啊。”
桓培圣和桓廷也领着桓家势力跪了下来,求皇帝收回成命。
太子其实也想求情,但见谢冉忽然和谢殊作对,他弄不明白孰是孰非,一时就迟疑了。
皇帝没想到卫屹之会出面求情,脸色很难看,没好气道:“徐州军饷被挪用,武陵王定然知情,你为何要替丞相求情?”
卫屹之道:“微臣觉得还有待查证,丞相乃百官之首,革职一说还需从长计议。”
“哼,你们说了半天,谁也说不出谢相无罪的证据来,倒是朕手上的折子有条有据,都是他犯事的铁证!”皇帝站起身来,指着谢殊:“好,朕不革你丞相之职,但从今日起,革除你录尚书事职位,你可有异议?”
谢殊侧头看了一眼冷漠的谢家族人,取下头上进贤冠,跪到地上:“谢陛下恩典。”
“哼!”皇帝龙心大悦,拂袖而去。
丞相只是名号,加封的录尚书事才是总揽朝政的标志,如今她已被架空权势,丞相一职空有虚名。
祥公公唱了退朝,却没有朝臣敢先走,即使丞相已无实权,等她先出门的习惯却改不了。
谢殊转过身,目不斜视地出了殿门。谢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神色无波。
出了宫门,谢殊一见沐白就道:“叫护卫沿途多加防范,路上千万别停,一路直赶回相府。”
沐白见她神情不对,赶紧上车,命护卫打起精神。
车舆出了宣阳门,直奔乌衣巷。到太社附近,有一队人马从侧面冲了过来,拦在车前道:“奉冉公子之命,请丞相移步醉马阁。”
沐白揭开帘子:“公子,醉马阁是司徒大人谢铭贺的别院,要不要去?”
“不去!快走!”
沐白连忙称是,吩咐继续前行,那队人马已经直冲过来。
此时还在御道,四周都是官署,平民百姓不敢接近,即使白日也空无一人。
谢殊命令护卫上前挡住那群人,叫车夫驾车冲过去。
领头之人唰的亮出白刃,直朝车舆削来,当前马匹被削断了一条腿,狂嘶不已,其余马匹惊慌无措,车舆眼看就要翻倒,沐白拉出谢殊跳下车去。
“公子快跑,属下挡着他们。”
谢殊立即往宫城方向跑去。
谢铭贺的人怕她跑出控制范围,搭箭就射,谢殊肩胛受伤,仆倒在地,疼的钻心。
领头的人狠狠骂道:“谁让你出手伤人的!大人吩咐的是活捉!”说完立即策马去逮人。
谢殊伏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背后的马蹄声渐渐接近,前方忽然有更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谢殊抬头看去,黑衣蒙面的男子骑在马上,一手甩出鞭子将她拉上了马背,横冲往前,又一鞭将领头之人抽下马背。
其余的人见状纷纷赶来阻截,谢殊尽量伏低身子,好不妨碍那人出手,但肩上的伤实在疼得厉害。
那人也看出来了,挥鞭击退攻过来的两人,一手按住她肩胛,一手折断了羽箭。
“陛下御林军在此,谁敢造次!”
骠骑将军杨峤带着人匆匆赶来,谢铭贺的人以为惊动了皇帝,连忙上马离去,再不敢逗留。这瞬间谢殊已经被黑衣人按在马上疾驰离去。
沐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光天化日下消失于眼前,目瞪口呆。
马是战马,行速极快,从太社直取近道到乌衣巷内,直冲到卫家旧宅侧门才停。谢殊在马上被颠地差点作呕,因为失血过多,经不住就晕了。
苻玄驾着马车紧跟而至,跳下车道:“杨将军带人将那里稳住了,没人看见是郡王救的人。”
卫屹之下了马,连面巾也来不及揭就抱下谢殊进府:“你去暗中知会沐白一声,让他夜里再带人来接谢相。”
苻玄领命离去。
卫屹之将谢殊放在榻上,本想叫大夫来,多留了个心眼,还是决定亲力亲为。
榻上已经染了不少血渍,谢殊当时没跑太远,这一箭射的太深了。
卫屹之端来热水,怕弄疼她,先用匕首竖着划开了朝服袖口,才去解她衣襟。谢殊穿的很厚,除去厚重的朝服,还有两层中衣。直到这时卫屹之才知道她比看起来还要瘦。
最后一层衣裳掀开前他的手顿了顿,见到流血不止才又继续。
尽管已经认定她的性别,真正看到那厚厚的束胸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谢殊,真的是女子……
这一刻居然百感交集,有欣喜,有惊讶,有愤怒,最后夹杂在一起,冲击在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苻玄回来复命时,谢殊的伤已经包扎好。卫屹之将门窗紧闭,坐在榻前看着她昏睡的脸。
难怪上次摸到她胸口平坦犹如男子,原来那护胸犹如铠甲严实,这次之所以受伤,是因为羽箭刚好射在了肩胛和臂膀关节处。
他挑开谢殊衣襟,看着护胸下隐隐露出的白色布条,知道她还在里面裹了胸。
手忽然被握住,卫屹之抬眼,谢殊正冷冷地看着他。
“你都看到了?”
卫屹之抿了抿唇:“看到了,也早猜到了。”
“我知道你会猜到。”
卫屹之讶异地看着她。
“你一直追根问底,迟早要暴露在你眼前。”谢殊捂着伤口坐起来:“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
“作为保守秘密的条件,你要什么?”
卫屹之笑起来:“我要你,你也给么?”
谢殊忽然单手去解束胸。
大片白皙肌肤落入眼中,卫屹之呼吸微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锁骨,手指慢慢滑下去,到她缠胸的白布边沿,看到谢殊别过脸去,收回了手。
“看来你对我防范很重,到底还是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
“我信。”谢殊看着他冷笑:“我只是不信这真心能长久。当初家父也对家母真心,可我们在荆州忍饥挨饿的时候,他在哪里?”
卫屹之微微怔忪:“原来如此。”
谢殊嘲讽道:“你又能对我真心到何时?”
“我不用回答,因为你根本不信口头之言。”卫屹之替她掩好衣襟,“如果我没猜错,你将王敬之调回建康,就是为了防我吧。如今王家有振兴之势却还未成气候,如果我这时候除了你,陛下就会大力扶持王家来对付我,是不是?”
谢殊笑笑:“看来不用我委身求全了。”
“当然不用。”卫屹之倾身向前:“这种事,自然是你情我愿才好。”
谢殊神情如常,脸上却不可遏制地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卫屹之笑着坐回来:“放心,我若真想拆穿你,早朝上又何必替你求情?你为相以来,谢家势力虽然比不上谢铭光在世时鼎盛,但世家间趋于平衡,争斗减少。我还不想打破这种平衡,所以还不想丞相换人做。”
“但愿你句句属实。”
其实谢殊自己也明白,他若真想让自己暴露,今日也不会救自己,受了伤被大夫一看就大白于天下了。她只是始终有些防范,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谨慎小心。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似乎早就知道谢家内斗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是早知道了,只是怕暴露身份去晚了些,没想到害你受了伤。”卫屹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看了就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了。”
谢殊低头看完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深夜时分,沐白赶了过来,见谢殊苍白着脸坐在榻上,万分紧张:“公子受的伤可严重?”
“无妨,相府可有事发生?”
“没事,只是冉公子不在,桓太尉和桓公子赶了过来,担心您安危,一直等到现在。”
谢殊点点头,扶着他的手准备出门,卫屹之就站在院外,一直送到府门外。
沐白扶着谢殊上车,小声问:“公子受了伤,可有被武陵王发现什么?”
谢殊坐下后叹了口气:“他都知道了。”
沐白大惊,待车舆行驶起来,幽幽说了句:“要不要属下将他……”
“你能做到吗?”
沐白垂着脑袋:“那……请别的高手?”
“他死了,谢家还是要倒霉,甚至整个大晋都要倒霉。”
沐白恨得挠车厢:“难道就任由他捏着公子的把柄吗?”
谢殊捂着伤口:“别急,看看再说。”
四四章
桓廷和桓培圣还在谢殊的书房里,一个已经伏在案上睡得流口水,一个端着茶盏忧心忡忡。
谢殊先回房换了衣裳,到了书房,桓培圣立即站起身来:“丞相可算回来了,听沐白说您今日下朝途中遇到了刺客?”
桓廷被吵醒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口水都来不及擦:“表哥没事吧?那些刺客抓到没有?”
“不是刺客,是谢铭贺的人。”谢殊捂着伤口坐在榻上,“此事也不是他一人所为,只是他牵的头罢了,谢家几个长辈,一个也不少。”
桓培圣惊讶非常:“谢家长辈好好的跟丞相作对做什么?”
谢殊先吩咐沐白煮茶,这才道:“说起来是因为我要杀谢珉谢纯而心存忧虑,但肯定是因为有脏底子在,甚至每个人都在贪污税银里捞了好处,担心被我揪出去。”
桓廷心直口快:“怎么会这样?他们这不是自己人害自己人吗?跟一盘散沙有何区别?”
桓培圣连忙朝他使眼色,妄议人家家族是非实在不够尊重。
“你说的没错,当初去会稽,我对王家最引为担忧的就是他们家族团结。而谢家,因为我的出身,那些长辈从没接纳过我,现今他们是想重新推选人去做丞相了。”谢殊冷笑两声:“可惜陛下也不是傻子,没有真革除我丞相之职,只收回了我总揽朝政的权力,这样只要一日不换人做丞相,他就能自己掌握朝政大权了。”
桓廷一脸忧愁:“那表哥你以后还能再重掌大权吗?”
谢殊接过沐白奉上的茶,垂眼盯着茶水里自己的双眼:“谁知道呢。”
醉马阁里烛火通明,谢家几位长辈都各坐案席之后,从晚间宴饮到现在,菜却几乎没怎么动,几乎每个人都皱着眉头。
谢铭贺刚刚责罚过白日去抓谢殊的人,气呼呼地回到厅中:“哼,这群下人越来越没用了,抓不到人就说有个黑衣蒙面的小子救了人,我看全是借口!”
坐在他右手边的谢铭章道:“大哥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消息透露出去了?不然我们行动如此迅速,谢殊怎么可能捉不来呢?”
谢铭贺皱眉:“不会吧。”
正在末席悠悠抚琴的谢冉忽然道:“听闻俊堂兄昨日与杨锯出去喝酒了?”
他口中的俊堂兄是谢铭贺长子谢俊。杨锯与桓廷交好,谢冉分明话中有话,谢俊当即就跳脚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泄露了消息吗?”
谢冉垂头拨弦,琴音丝毫不乱:“我只说堂兄你与杨锯出去喝酒了,至于酒后有没有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
谢铭贺听得心烦,瞪了一眼儿子:“最近没事少出去!”
谢俊见父亲也怀疑自己,愤恨地剜了一眼谢冉。
谢铭章道:“原本我们是希望活捉谢殊,逼他写奏折主动让贤,这下没能得逞,相府森严,我们再无机会了。”
谢俊嗤笑一声:“明日我亲自带人去,他还能不上朝?”
谢铭贺摇头:“同样的招数再用就不灵了。谢殊肯定会多加防范,何况今天光天化日在宫城附近动手,已经很冒险了。”
谢冉接了话:“没错,杨峤已经命人把守沿途,必然是武陵王出手相助。武陵王与丞相私底下一直兄弟相称,今日他不是还替丞相求情了么?要想动丞相,只怕难了。”
谢铭章没好气道:“这话先前你怎么不说?”
谢冉按住琴弦,一脸惊奇:“咦?侄儿说了呀,各位堂叔都不记得了吗?”
“……”几位老人家面面相觑,难道是年纪大了健忘了?
谢冉叹口气,看着谢铭贺道:“堂叔不必心急,谢家那么多族人,大多都听各位长辈的,有他们的支持,丞相之位一定是您的。”
谢铭贺连连摆手:“这是什么话,我都一把年纪了,原本就说好推举你的嘛。”
谢冉摇头:“侄儿才德疏漏,虽对谢家忠心但到底不是亲生,还是堂叔最为合适。”
谢铭贺笑呵呵地指了指他:“别乱说话,你不是亲生没几个人知道,你是在捧堂叔我呀。”话是这么说,他笑得可高兴得很。
在场的人也跟着笑作一团,谢铭贺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当年谢铭光一路青云直上时,谢铭贺这个庶出的堂弟却仕途坎坷。他一向自视甚高,好不容易熬到谢铭光卧病,以为谢家无人,谢铭光会将丞相之位交给自己,没想到他竟多出了个孙子出来。
如今谢铭贺一把年纪,只想为自己这房争口气,如果丞相之位拿到手,他这一房也能昌盛繁荣了。
谢冉是聪明人,没让他失望。他现在开始思索要怎么样让皇帝将录尚书事丞相的位子给交出来。
桓廷和桓培圣离开时已快到丑时,很快就要到早朝时间了,谢殊虽然受了伤却还要坚持上朝,只眯了一会儿就起身了。
沐白很忧愁,这样下去,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正准备换药,苻玄忽然来了,还带来了许多伤药。
“郡王说这些药对箭伤有奇效,”他拿了其中一瓶递给沐白:“这个一定要用,可以镇痛,伤口结痂后也能止痒。”
谢殊感慨道:“仲卿有心了,他肯这样帮我,真是没想到。”
“郡王自然是要帮丞相的,他对丞相……”苻玄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能乱说话,改口道:“昨日骁骑都尉谢运带御林军将太社附近道路封死,郡王为救丞相,命杨峤将军带都城护军假扮御林军才逼退了他们,此举还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陛下猜忌呢。”
谢殊怔了怔,没想到事情这般曲折,卫屹之倒是一个字也没说。
说起这个谢运,当初还是她一手提拔的。因为武艺不错,虽然是远亲,还是得到了重用。谢运为人耿直,也不像是会恩将仇报之人,看来这几个老长辈在家族里还真有威势。
苻玄走后,谢殊将睡前写好的名单交给沐白:“叫齐徵去见这上面的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说服他们今夜子时到相府来见我。”
沐白接过来问了句:“公子到现在也没说要如何处置冉公子,难道就放任他这样对您吗?”
“不用管他,先做正事要紧。”
出门上朝,一切如常。
车舆行过朱雀航,忽然停了下来。沐白挑开帘子,告诉谢殊武陵王过来了,大概是因为送药的事,他的语气里总算有些客气了。
天还没亮透,卫屹之命人将灯火掐灭,登上了谢殊的车舆,一坐下来就道:“走吧。”
谢殊失笑:“你这是要亲自保护我不成?”
卫屹之抚了抚朝服衣摆:“反正顺路,同行一下又何妨。”他靠近些看了看她的脸色:“伤好些没有?”
“还好,只是有些疼,胳膊也不能动。”
“用了镇痛药怎么还会疼?”
谢殊动了动胳膊,抽了口气:“就是疼啊。”
卫屹之探身过来,轻轻摸了摸她伤处,没好气道:“谁包扎的,结扣扎成这样,一直压着伤口,当然会疼。”
“啊?沐白包的啊。”
卫屹之一愣:“什么?你让沐白给你包扎?”
谢殊看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能找个婢女吗?”
“婢女我都不放心,还是沐白最可靠。”
卫屹之沉默了一瞬,拉着她躺在自己膝头。
“你做什么?”
“给你重新包扎。”
谢殊之前感受过他的手艺,的确包的很不错,也就心安理得地任他摆弄了。
上衣褪下,谢殊为了转移尴尬,问了句:“听苻玄说你昨晚睡得不好?”
“哼,是啊,一直想着要怎么报仇,怎么能睡好?”
“你有仇家?”
“没错,恨得牙痒。”
“他怎么你了?”
“她……”
谢殊正凝神听着,卫屹之忽然用力绑紧了伤处,惹得她一声轻呼。
“包扎的太松了,药都没敷上去。你还真是怕疼,转移了注意力还疼成这样。”
谢殊黑着脸坐起来,拢好衣裳:“谢了。”
车外骑在马上的苻玄贴近车舆道:“郡王,到御道了。”
“嗯。”卫屹之对谢殊道:“这里开始有杨峤的人把守,为掩人耳目我还是回自己马车了,你多注意伤处吧。”
谢殊点点头,目送他下了车,一转眼看到车外沐白忧郁的脸。
“呃……沐白啊,其实我觉得你包扎的还是不错的。”
沐白咬着唇扭过头去了。
卫屹之刻意停下马车,等谢殊先离开再走。他叫过苻玄,吩咐道:“派人注意盯着各大世家的动静,谢相被革除了录尚书事,肯定会有不少人眼红。”
“郡王暗中帮丞相,若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那你就告诉她,我认为她做丞相对大家都有好处。”
苻玄皱眉:“郡王用这个理由,何时才能让谢相明白您的情意啊?”
卫屹之失笑:“放心,她最相信的就是这种理由。我将领做久了,还以为有话直言就好,哪里想到她戒备心重,反而适得其反,总之你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苻玄替他不值,丞相到底是男子,没有女子善解人意。
今日的朝堂气愤分外诡异,明明没有大事也硬是拖了许久。
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谢殊的反应,但她除了不再随便开口外,神色如常。
谢铭贺和谢铭章那几个老人也都在悄悄观察她,见她根本没像受伤一样,都很意外,再看看卫屹之身后一排武将,不禁心存忌惮。
谢殊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和对头勾结上的!
齐徵这次办事很靠谱,当夜子时,名单上的人全都被他请来了相府。
书房不够大,谢殊在厅中接待了众人,足足数十人,几乎都是谢家远亲。谢殊叫齐徵带着相府幕僚先避一避,笑道:“今日要与各位亲戚说说家常话。”
众人忽然跪了一地。
谢殊起身道:“诸位快请起吧,本相被拔除录尚书事职位,谢家里只有各位跪地求情,本相谨记在心,感激不尽。”
谢子元道:“丞相严重了,自古家族内斗都是损己利人,可惜吾等人微言轻,帮不了丞相。”
“不怪你们,是几位长辈权势大,其他族人必定也有迫于无奈的,毕竟大晋重视孝道,忤逆长辈可不是好名声,大多数人为官还需要靠长辈举荐的。”
跪在角落的谢运见她宽容,以头点地道:“谢运蒙丞相提点才有今日,却恩将仇报,实在惭愧。”
谢殊将他扶起来:“你今日肯来见我就不算恩将仇报了。谢家难得有武官,还望你明辨是非,以后建功立业,也算是对我的回报了。”
谢运越发惭愧,连声称是。
谢殊坐回案后:“我虽然贵为丞相,但认真计较身份,和在座各位没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各位。如今谢家近亲人才凋敝,远亲却是人才济济,偏偏掌握家族命脉的就是那些无才无德的近亲。今日我只问一句,在座各位可愿与我谢殊一起,重振谢家。”
众人惊愕,她的意思是要靠他们这些远亲重建谢家权力中心?
这在重视血亲关系的世家门阀间可从未有过啊。
谢殊再问一遍:“各位可愿?”
谢子元最先下定决心:“下官誓死追随丞相。”
谢运也道:“誓死追随丞相。”
众人齐呼:“誓死追随丞相。”
远亲们走后,谢殊去了祠堂。
灯火灰暗,谢铭光的牌位如同他生前为人一样冷肃威严。
她倒了酒放在牌位前,却不跪不拜,只是冷眼看着。
“八年教导,两年为相。你叫我求稳求平,保全整个谢家,而如今,谢家就是这么对我的。若你还在世,会怎么说呢?是鉴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杀了这几个害群之马?还是任由他们无法无天自取灭亡?你要的是家族长久繁盛,他们却只求眼前利益,你又何必将这些人的命运都加诸在我一人身上。不过好在这一箭,倒是痛快地刺断了我记挂的那点养育之恩。”
她走近一步,冷笑道:“今日之前我是为了生存做这个丞相,现在我改主意了。你给我的都已被你的族人弄丢了,之后我要自己拿回来。总有一日,我要这只记得你谢铭光的谢家,整个都匍匐在我这个私生子的脚下。”
她端起祭酒仰脖饮尽,转身出了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说他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所以走出去一半又走回头了。不过今天有事,现在都下午了我才更上来,今天只能让日更君陪伴大家了,大家不要嫌弃他,日更君也是个好骚年,今天还尤为雄壮呢TT
四五章
冬日的建康终日阴沉沉的,大概这几日就要落雪,空中总弥漫着一股湿气,冷得叫人发抖。
王敬之命人在书房里生起炭火,握着书卷倚在榻上优哉游哉地看着,正到兴头处,小厮捧着书信进来道:“郎主,相府送了信来。”
“哦?”他坐起身来,接过后展开细细读过,叹了口气:“丞相这是来讨债了。”
说完似乎觉得有趣,他又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而后将信丢在炭火里烧了。
第二日一早,推开门就见满院银装素裹,果然下雪了。
沐白边给谢殊系大氅边哀怨道:“我把药都放上车舆了,反正武陵王嫌弃我包扎得不好。”
谢殊安慰他:“别这么说,他也是希望我的伤早点好嘛。”
沐白听她语气里有维护武陵王的意思,撅着嘴出门去了。
早朝路上又被卫屹之逮着一起上路,也仍旧是他帮忙换的药。
不过两日,谢殊的脸皮已经刀枪不入,闲闲地躺在他膝上说:“堂堂武陵王伺候我这个失了权势的丞相,啧啧,说出去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惊呆了吧?”
卫屹之替她掩好衣襟,笑若春风,不自藻饰:“你早些好起来,惊呆那些作对的人才是本事。”
谢殊白他一眼,端坐好问他:“你曾说过王家的字是你卫家人教的,那你能不能模仿王敬之的字?”
卫屹之边用帕子擦手边道:“王敬之的字,特点在于提勾简洁有力而撇捺拖曳潇洒,这我倒是研究过,模仿也可以,只是不知你想要我写什么。”
“我想请你以王敬之的名义给谢铭贺的弟弟谢铭章写封信。”
“有报酬么?”
“先记着。”
卫屹之笑了一声:“你在我这儿记着的账多着呢。”
谢殊望着车顶想了想:“有吗?”
“有。”
早朝时,桓培圣参了御史中丞一本,说他至今未能彻查挪用军饷一事,分明是办事不利,应当另派贤能再查。
这时王敬之提议由谢子元暂代御史中丞彻查此事。话是这么说,其实谁都明白御史台的事务一旦移交出去,就不可能轻易把权力收回头了。
这就是谢殊写信向王敬之讨的债。她提携王敬之为太傅,作为回报,如今王敬之帮她举荐谢子元。
皇帝头大,先是卫家,再是王家,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世家也都精明的很,没人希望看到皇族将他们各个击破。
“太傅的提议好是好,但同是谢家人,还是该避避嫌吧。”
王敬之道:“之前谢珉谢纯二人贪污一事正是由谢子元亲手纠察督办,可见此人刚正不阿。”
皇帝皱着眉不松口。
卫屹之转头朝杨峤使了个眼色。
杨峤出列道:“陛下,徐州军营还等着发放军饷,此事不可再拖,还是赶紧换人彻查吧。”
皇帝懊恼地瞪他一眼:“那就这么办吧。”
谢铭贺看得纳闷,不知道王敬之忽然举荐他家远亲是要做什么。下朝时,他悄悄对谢俊道:“你去见见这个谢子元,让他机灵着点,办事别没脑子。”
谢殊回到府中,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去了书房,齐徵已经等候在那里。
“进展如何?”
“秉丞相,都准备好了,只是还不确定参与陷害您的到底是哪几位谢家长辈。”
“这好办。”谢殊把沐白叫进来:“你去跟谢运说,让他带人把谢冉给我绑回来。”
沐白愣了半天,意识到这是可以打击报复背叛者了,热血沸腾地领了命。
天黑时,五花大绑的谢冉被丢进了谢殊的书房。
谢殊叫沐白和谢运都出去,走过去抱着胳膊蹲在谢冉身前:“堂叔,退疾,你可算回来了啊。”
谢冉双手被缚在背后,端端正正跪坐好,冲她笑道:“这几日过得太好,我已经不想回来了。”
“这么说你还真想倒戈啊?”
谢冉眼神倨傲:“我倒了啊,想看看丞相是不是风吹就倒,结果发现丞相没倒,我又竖回来了。”
谢殊笑了一声:“那群长辈还好好地活着,我还年轻,哪能比他们先倒下呢。”
谢冉跟着笑了两声。
谢殊给他解开绳索:“名单有吗?”
“自然。”谢冉从袖中拿出册子递给她:“丞相行动的比我想的早了许多。”
“出其不意,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谢冉忽然退后一些,行了跪拜礼:“退疾只是个私生子,只能听人摆布,但愿这次丞相是真下了狠心,千万不要中途停手。”
谢殊坐回案后,展开册子,边看边道:“其实你会帮着他们参我一本,就是为了逼我出手吧。”
“是,自丞相进入谢家后这矛盾已日渐积聚,终有一日要解决的。丞相心慈手软,这次就算是为了对付我,也总要下决心下手吧。”
“少说漂亮话。”谢殊合上册子:“你不过就是在等这冲破血亲禁锢的一刻,好方便以后正大光明的在谢家站稳脚跟罢了。”
谢冉垂头不语。
“起来吧,至少你递了消息给武陵王,不是真要害我。”
谢冉起身坐到她对面:“丞相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谢殊看他一眼:“谢家内斗,谁最高兴?”
“自然是陛下。”
“没错,我们这次就借陛下的手解决了他们。你借太子的口告诉陛下,王敬之之所以推举谢子元是谢铭章的手段,涉及到谢家几个长辈目前争夺丞相之位的事。陛下恨不得谢家越乱越好,肯定会给谢子元放权,到时候他就能查到谢铭贺挪用军饷的证据了。”
谢冉认真记下。
谢殊将卫屹之写好的信交给他:“找机会将这封信悄悄交给谢铭贺,就说是王敬之让你转交给谢铭章的。”
谢冉拆开看了看,讶异道:“王敬之真和谢铭章联手争夺丞相之位?”
“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就成真的了。”
谢冉明白了:“原来是反间计。”
谢俊听从父亲嘱咐去见了谢子元。无论出身还是官阶,他都高人一等,谢子元自然对他礼敬有加,有问必答。
谢俊问他:“你是谢家人,为何王太傅会举荐你来御史台?”
谢子元道:“我人微言轻,哪里能得太傅垂青,这还多亏了长辈安排啊。”
“长辈?哪个长辈?”
“就是您的叔父啊。”
谢俊听着觉得不对,连忙要回去告诉父亲。
谢铭贺和谢铭章其实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彼此多少有几分隔阂。一听儿子说了这事,谢铭贺就忍不住犯嘀咕了。
原本他安排的好好的,谢铭章忽然将谢子元弄去御史台干什么?
恰好这时谢冉的书信带到了。
“侄儿今日下朝时遇到王太傅,听他说有信要给章堂叔,就替他做个传递,但想来想去觉得太傅和章堂叔走的亲密不太正常,还是拿来先给您看一看。”
谢铭贺点头:“还是你机灵。”他笑呵呵地展开信,接着就笑不出来了。
谢冉看了看他的神情:“敢问堂叔,信里都说了什么?”
谢铭贺哼了一声:“没想到他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堂叔息怒,此事真假未定,好在王敬之墨宝多家都有收藏,堂叔不妨找一份出来比对一下笔迹再说。”
“用不着比对了。你有所不知,谢子元也说他是由你章堂叔和王敬之联手推去御史台的。原来此举就是为了查我的底子,届时好扳倒我,他自己做丞相!”
“原来如此……”谢冉故作惊讶:“不过堂叔不用担心,这么多年下来,章堂叔总有把柄在您手上吧,您还怕他不成?”
谢铭贺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话虽然这么说,谢铭贺终究是个谨慎的人,待谢冉离开后就叫来护卫询问他今日行踪可有异常。
护卫说跟踪谢冉的人并未前来禀报异动,应该一切正常。
谢铭贺气得将信纸揪成了一团,对谢铭章这个弟弟万分恼恨。
深夜时分,谢殊正在案后翻看谢子元送过来的文书,沐白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公子,冉公子来时被人盯上了。”
谢殊一惊:“逮到了人了吗?”
“说来奇怪,外面似乎有人守着,比我们的护卫还要警觉,抢先替我们解决了麻烦。”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属下看其中一人身影很像苻玄。”
谢殊搁下笔,烛火下长睫轻掩:“人逢困厄,方知人情冷暖。仲卿为我做的,我会记在心里的。”
沐白用脚蹭了蹭地:“属下以后也不排斥武陵王了,嗯……尽量。”
第二日上朝前,谢殊特地带上了谢府收藏的几本珍贵乐谱。这东西她也用不着,倒不如送给喜好音律的卫屹之。
哪知在朱雀航附近等了半天也不见卫屹之的马车过来。谢殊有些疑惑,难道他先走了?可他这几日都与自己同路,向来准时,今日不会是有事耽搁了吧。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来,天色已微亮,谢殊终于吩咐沐白启程。
哪知车舆刚驶动,大司马府的马车就来了。
谢殊吩咐停车,探身看去,卫屹之揭帘下了车。晨光熹微,他一路走来,风姿特秀,风仪自生,到了跟前,微微笑道:“如意在等我?”
谢殊忽然有种被逮了现行的错觉,移开视线道:“刚到而已。”
“那可真巧。”卫屹之表情意味深长。
四六章
其实卫屹之今天是有意来晚了。每日准时同行,最易养成习惯,忽然习惯变更,谢殊便会不适应。
但他表面不动声色,给谢殊换过药后就坐在车内翻看那几本曲谱,像是丝毫没感觉到她的别扭。
将所有曲谱都翻过一遍后,他拿起其中一册问谢殊:“这册曲谱是个叫谢琨的人作的,是你什么人?”
谢殊愣了愣:“是家父。”
“哦?想不到令尊对音律如此有造诣。”他指着其中尤为出彩的一段想给谢殊看,又被她的眼神打住:“算了。”
谢殊撇撇嘴:“我回谢府时他已沉迷求仙无法自拔,直到他去世只见过他一次,所以对他也称不上了解。”
卫屹之又细细翻看了几页,抬头道:“单看这乐谱,令尊倒并非如你口中那般冷漠。”
“嗤,几首曲子能说明什么。”
卫屹之笑着摇了摇头:“闻弦歌而知雅意啊。”
谢殊不以为意。
早朝时,谢子元出来参了谢铭贺一本,说他利用司徒一职便利,动用过徐州军饷。
这下满朝文武都看出了谢家内斗越来越严重的迹象,个个暗自欣喜,就等着谢家倒下自己补上去呢。连原本跟随谢家的那些世家都已纷纷转了风向,如今是实打实的中立派,坐山观虎斗。
皇帝压着欢欣问谢子元道:“可有证据?”
谢子元面露犹豫:“这……微臣还在细查。”
谢铭贺一听就气冲冲地出列道:“陛下,谢子元无凭无据便参老臣,分明是蓄意陷害!”
谢俊也道:“他只是个度支曹的小吏,哪里有能力做担御史台的事,查不出丞相的罪证就来胡乱栽赃!”
“就是!”不少谢家人表示声援。
皇帝也觉得这个谢子元办事不牢靠,怎么证据还没拿出来就上奏本呢,这样哪里斗得起来嘛。
“既然如此,谢御史还是查出证据再说吧,切莫错怪了忠臣啊。”
“微臣遵旨。”谢子元怏怏退回去,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谢殊,后者朝他点点头。
退朝时,谢铭贺气愤不已,果然这个谢子元是去查他的。
谢俊跟在他身后,不忿道:“方才别人都支持父亲时,叔父却只是做了做样子,果然是有异心。”
谢铭贺盯着谢铭章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这是他逼我动手的,怪不得人。”
是夜,谢运被叫去了司徒府。
谢铭贺吩咐道:“你带人去问谢铭章借人马,就说我要合二府之力去对付丞相,等把他府中人马都调出来后,你就将他给我软禁起来。”
谢运犹豫道:“司徒大人有所不知,上次对付丞相时私调禁军,已经惹了陛下怀疑,这次万万不能再动禁军了。”
谢铭贺额头皱纹揪成了一团:“说的也是,那你带我府上人马去,谢铭章也更相信。”
谢运领命去了。
谢铭章听说哥哥要借自己人马去对付丞相,虽然觉得突然,但还是二话不说就交出了人马。
谢运将二府人马合起来,足有数百人,但比他估计的少得多。看来这两只老狐狸都谨慎的很,尤其是谢铭贺,根本不够相信他。
他将这些人马悄悄带去相府附近埋伏起来,然后将几个领头的挑了出来,装模作样地说要和他们商量行动计划。
几人跟随谢运去暗处商议计划,却再也没出来。
那里早有相府人马等候。
谢运回到埋伏地点,高举火把,对众人道:“诸位都是谢家府兵,对抗谢家族长是为大逆不道。现在几位头领已被本都尉斩杀,若愿为丞相效力者,可继续留在谢家,不降者,立斩不饶!”
领头之人都对各自主人十分忠心,而剩下的人要跟着谁,其实只是换个人讨饭吃的事罢了。
沐白带着相府人马冲出来将这数百人团团围住,众人纷纷丢了武器跪地求降。
醉马阁里,谢冉一手举着烛火,一手翻看着谢铭贺找出来准备对付谢铭章的罪证,边看边啧啧摇头:“不得了,不得了……”感慨完了,他又将东西放好,吹灭烛火,出了门。
光福在门口道:“公子,没人经过,今日阁中尤为安静,司徒大人也回了司徒府,没来这里。”
谢冉点点头,理了理衣襟:“去禀报丞相,可以准备冬祭了。”
快天亮时,谢运回谢铭贺那里复命,说谢铭章已被软禁,就等他发落。
“等我安排好合适的人接替了他的官职,就让他安心在府中养老吧。”谢铭贺冷笑着说完,吩咐下人整装上朝。
这时有小厮进来递上了帖子:“大人,相府送来的。”
谢铭贺接过来拆开,眼神一亮。
谢殊居然说自己丢了朝政大权无脸面对先祖,要在冬祭当日请诸位长辈另择族长。
真是好机会,若他做了族长,要做丞相就更容易了。
冬祭是祭祀先祖的日子,皇帝免了朝事,一早便带领百官去太庙祭拜。
面对列祖列宗,皇帝的心情是激动的,是澎湃的,是慷慨激昂的。
谢家斗得好啊,朝政大权终于回到朕的手里了,这次一定要做出番大事来啊!
谢殊看着皇帝潮红的侧脸,默默无语。
祭祀完毕,皇帝摆驾回宫,百官纷纷离去。
谢殊低调地垂着头往外走,再没了往日昂首阔步的气势,沿途的宫女宦官个个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相貌生得好就是占便宜,即使如今她处于劣势,周围的人也很少对她落井下石。
前日心怀不甘的裴允还冲了过来,结果谢殊一抬起那张忧郁的脸就将他迷得七荤八素,最后话还没说成,他先捂着鼻子扭头跑了。
眼看就要走上御道,身后忽然有人唤道:“这不是丞相嘛,走这么急做什么?”
谢殊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司马霆金冠锦衣,款步而来。
“参见殿下。”
“哟,果然是今非昔比,连行礼都比以前认真了三分嘛。”司马霆绕着她走了两圈:“听闻你如今在朝堂上只有看没有说的份,怎么样,这滋味如何啊?”
谢殊叹气:“可惜殿下无法和太子殿下一样上朝,否则就能亲眼目睹这一幕了。”
司马霆瞪眼:“你什么意思?敢笑话我!”
“臣不敢。”谢殊敷衍一句就要告辞走人,今日还有大事要做,不能耽搁。
“站住!”司马霆最讨厌谢殊的就是这种态度,没想到她没了权势还这么嚣张,伸手就去拉她。
谢殊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被这一拉,顿时疼得闷哼一声,刚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血很快就浸透了肩头。
“你……”司马霆错愕地看着她:“你受伤了?”
“小伤,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告退了。”
司马霆冲上去几步拦住她,干咳了一声,“我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若非你总这般目中无人我也不至于拉扯你。”说完高声吩咐道:“请丞相回宫,速传御医去我宫中候着。”
谢殊忙道:“微臣是小伤,可以自己处理,不劳殿下费心。”
“那么多废话,你这还在流血呢!”司马霆不由分说叫人上前扶她。
谢殊被左右扶着前行,捏了捏其中一个宫女的手,低声说了“沐白”的名字,那宫女红着脸悄悄去替她传消息了。
沐白左等右等不见谢殊出来,正心急,忽然听见这个消息,真是晴天霹雳。
那小宫女显然是急着去伺候丞相,一传完话就匆匆跑回去了。
沐白心急如焚,想要去追又苦于没有理由,忽然想到武陵王与九皇子交好,连忙纵马去追他马车。
司马霆的宫殿谢殊是第一次来,看摆设配制,也就只有东宫能与之相比了。
真是受宠啊!
司马霆皱着眉坐在她对面:“你老捂着伤口不让御医看是什么意思?”
谢殊无奈:“殿下好意微臣心领了,真的只是小伤,犯不着兴师动众。”
司马霆老成地皱着眉头:“你这样是想让我更愧疚是不是?”
谢殊望望屋顶,原来你会愧疚,真不容易。
司马霆看不下去了,对身边的御医道:“赶紧给丞相医治,否则传入父皇耳中,我少不得又要遭斥责。”
御医过来请谢殊宽衣,谢殊却仍旧坐着不动:“本相习惯了自己府中的大夫,请殿下恩准微臣回府。”
司马霆没好气地站起来:“从未见过你这样死犟的人!”
“殿下教训的是。”
“……”
忽有宫人进来禀报:“殿下,大司马来了。”
司马霆一听,立即要出去迎接,卫屹之已经走了进来。
大司马可以宫中纵马佩剑,他是一路疾驰入的宫,此时见谢殊衣裳齐整才松了口气。
“来人,送丞相回府。”
司马霆见他一来就下命令,狐疑地将他拉到一边:“仲卿哥哥是为丞相来的?”
卫屹之低声道:“我是为殿下来的。谢相如今失势,您更不该寻她麻烦,万一被用心人利用说你眼中容不得人,岂非污了名声?”
司马霆也早就懊恼了:“我本也没想到会这样,不然也不会给他治伤,哪知他根本不领情。”
“也许是怪癖吧,殿下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司马霆看了看他,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那些传言是真的呢?”
卫屹之一愣:“什么传言?”
司马霆看一眼谢殊,又看看他:“听几个世家子弟说过,不过我相信仲卿哥哥的为人。”
卫屹之暗暗忧虑,没想到这种事都传到他的耳中了。
谢殊被扶着正要出门,那御医却十分尽责,看着大司马严肃的脸,战战兢兢道:“那个……丞相流了不少血,还是尽快医治比较好啊。”
卫屹之忽然笑了起来,如珠玉在侧,朗然照人:“听说谢相为人对大夫诸多挑剔,府中大夫常有被杖责的,不知是真是假。”
谢殊转头看了一眼御医:“确实,不过这位是御医,本相还是会多多尊重的。”
御医呐呐地闭着嘴退到一边去了。
谢殊顾不上其他,匆匆地出了宫。
沐白快步迎了上来,扶她上了车就四下找药。
“族人都去相府没有?”
“去了,就等公子了。”
谢殊皱着眉头:“不知为何,总还有些担心。”
四七章
沐白还没来得及给谢殊处理伤口,卫屹之已经策马赶来,他便自觉地退去车外了。
卫屹之给谢殊处理伤处已经轻车熟路,看到伤口情形,蹙着眉道:“你还是告假吧,静养几日才能好得快。”
谢殊心不在焉:“再说吧。”
卫屹之扶她坐好:“你们谢家的事我不便过问,但若需相助,直言无妨。”
谢殊原本没想过要他帮助,毕竟有借就要还,但转念一想,那些长辈哪个不是炼成精的家伙,这种时候若不准备充分,事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丢下那些顾忌了:“那就借你的人马用用。”
谢铭贺在大厅里已经喝完了好几盏茶。
今日气氛不对,在场的亲戚恰恰就是他们一起联合对付谢殊的那几人,除了被软禁在府中的谢铭章外,一个不差。
不过就算谢殊是想反击,他也并不是没有准备。
没多久,谢殊到了。她刚换过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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