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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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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谢殊接过来,看到边角绣着个“秀”字,分外诧异。

    王络秀居然给她送香囊?不太妙啊。可细细一想,无论如何,王家绝不可能找上门来与她结亲,毕竟王敬之的目标是超越谢家,不是共同繁荣。所以王络秀此举应当是自己的意思了。

    谢殊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想想王络秀那温婉贤淑的样子,心里生出了浓浓的罪恶感。

    朝堂之上,因为有王敬之的加入,开始有了新气象。但他表现的很中庸,尽管大部分王家人都认为自此后王家便可扶摇直上,他却不以为然。

    如今的谢殊已经不是一年前在会稽能被随便掳走的人,她的相位已经越坐越稳。自压下废太子一事后,太子身边几乎都换成了谢家的人,他即使身为太傅也未必能做什么。谢殊虽然提携了他,却绝对不会给自己另树敌手,必然有其他目的。所以王敬之能做的就是保持中立。

    朝中无大事,边疆却一直传来令人担忧的消息。

    去年秦国打算进犯吐谷浑的事还犹在眼前,今年他们又按捺不住了。

    一月前秦国派了三十万大军压往边境,领兵的是擅长打快战的拓跋康。他命人趁夜袭城,大破吐谷浑边城,之后一路迅疾作战,连占三城,眼看就要向吐谷浑腹地挺进了。

    吐谷浑国主一面调兵抵挡,一面再次向晋国求援。这样关键的时候,卫屹之居然不在朝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金殿之上,皇帝一脸犹豫:“支援倒不是不可,但吐谷浑接连几次向大晋寻求庇护,却不知归附称臣,朕深觉不妥。”

    谢殊出列道:“陛下所言甚是,然唇亡齿寒,还是该派兵支援才是。依微臣之见,可派骠骑将军杨峤领兵支援,再随军派遣使臣,待战事平定后便适机向吐谷浑国主提出此事,应当可成。”

    皇帝点了点头:“也好,使臣的事谢相安排吧,至于将领,武陵王已秘密到达宁州,还是交给他吧。”

    谢殊皱起眉头,没想到他这几日不在,居然是悄无声息地去了边疆。

    外人可能会认为她提议杨峤领兵是想剥夺卫屹之建功的机会,其实原因远不止这些。

    上次卫屹之去吐谷浑遇到了虎牙,已经让她深觉不安。后来见卫屹之行为反常,特地写信给吐谷浑国主询问,旁敲侧击,却没得到原因。

    她想过派沐白去找虎牙,事先打点好,防止他再主动与卫屹之接触。可卫屹之对边境出入防范甚严,弄不好就会传到他耳朵里,根本没有机会。

    本来这次若能派遣别人去吐谷浑,再安排使臣将虎牙打点好,一切就都解决了。没想到卫屹之已经提前去了宁州,让她连准备的机会也没有。

    下朝之后,她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再三考虑着使臣人选。

    最适合的自然是谢冉,但他一见到虎牙必会下杀手。桓廷倒是为人纯良,谢殊也有意提携他,可他偏偏与卫屹之交好。

    这时沐白托着封信走了进来:“公子,宁州送来的急报。”

    谢殊连忙拆开,果然卫屹之已经派兵支援,宁州刺史也亲自披甲上阵,鼎力支持。

    她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

    使臣定的是桓廷,不过谢殊又派了沐白跟在他左右,提点虎牙的事就交给沐白来做。

    为了防止卫屹之有闲工夫插手,她又写了封信给穆妙容。

    嗯,这绝对不是公报私仇。

    三六章

    六月盛夏,宁州边境燃起战火。

    卫屹之正在案前查看地图,苻玄走入帐内,将桓廷出任使臣一事告诉了他。

    “嗯,谢相有意提携桓家,会重用恩平也在情理之中。”

    苻玄道:“桓公子已到朱堤郡,派人来说,想立即去拜见吐谷浑国主。”

    卫屹之摇头:“此时不行,战事未定,边城凶险万分。你亲自走一趟,将实情告诉他,让他先到宁州与本王会合,之后再谈出使一事。”

    苻玄领命出去,不一会儿有探子来报,拓跋康已拔营后退,往沙漠之地去了。

    手下将领齐聚大帐,讨论应对之策。

    副将秣荣疑惑道:“拓跋康已占领五城,忽然退避到荒凉的大漠,难道是忌惮郡王,所以有心回避?”

    卫屹之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拓跋康不是石狄,吐谷浑军队不弱,却在他面前节节败退,此人不可小觑。况且他本人对沙漠之地异常了解,此举若非诱敌深入,就是声东击西。”

    他手下最勇猛的先锋荀卓早已忍耐不住要出兵,连忙问:“那要如何应对?”

    卫屹之看了看地图,点了两个地方:“秣荣与穆冲带五万兵马去吐谷浑支援,但不可冒进,无论是城池还是沙漠都不要强入,守在外围就好。张兆与荀卓率十万兵马,突袭拓跋康后方益州。”

    益州如今是秦国领土,此举是围魏救赵。

    拓跋康收到消息惊怒非常,毕竟卫屹之是晋人,未必会真正救援吐谷浑,还是借机牟利的可能最大。

    他权衡利弊,只能将三十万大军分开,十五万赶赴益州支援,十五万继续攻打吐谷浑。

    这时卫屹之却命穆冲和秣荣退出吐谷浑,在宁州边境扎营观望。

    拓跋康此时成腹背受敌之势,必须集中精力先破一方。吐谷浑倒是集结了兵马,却因为几个贵族争夺主将之位拖延着,暂时不足为虑,自然是要先破晋军。

    “哼,不过就是个会吃五石散的文人罢了,他以为取字仲卿,就成当初马踏匈奴的卫青了?”拓跋康身边的副将对卫屹之不屑一顾。

    拓跋康却并不轻敌:“此人虽美如珠玉,却英武非常。我本是看他生于江南,精通水战,才故意要诱他深入大漠,哪知他并不上当。你若小瞧了他,就跟上次的石狄一样灰溜溜滚回国去吧。”

    副将这才收了声。

    这时有参将提议道:“为防吐谷浑和晋军里应外合,将军当严守城池,断了他们的联络。”

    拓跋康深觉有理,立即吩咐下去。

    秦国分出去的十五万大军到了益州,立即被荀卓和张兆咬住,双方势均力敌,没分出胜负,就这么拖着。这十五万大军本指望速战速决再回头支援拓跋康,此时却如入泥沼,难以脱身。

    七月初九,拓跋康派兵出击晋军。

    穆冲和秣荣奉卫屹之命令,再退三十里。

    卫屹之有心与吐谷浑内外夹击拓跋康,但消息被断,无法协调一致。

    正苦思对策,拓跋康所在的边城内传出了鼓乐之声,秦军和晋军都大感意外。

    拓跋康命人去查,原来城门处有一群被困的汉族伶人,因两军交战无法回归故土,思乡情切,忍不住以乐声寄托哀思。

    “汉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歌啊曲的。”

    拓跋康是外族人,不太懂汉人的音乐,听着忧愁婉转只觉心烦。好在那乐声没多久就停了,他将精力投注在战事上,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卫屹之却听出了门道,对副将们道:“本王上次见吐谷浑国主时听过这乐曲,是晋国伶人所奏,曲名《哀有道》,说的是当年蜀中名将领战败后的愁闷哀怨,看来吐谷浑尚未准备好,在向我们报信。”

    秣荣迟疑道:“郡王觉得可信么?”

    卫屹之稍稍沉吟:“这样,你明日去应战,试探一二,若这群伶人以乐声示警,今日猜测必定属实。”

    第二日,秣荣只率三千轻骑骚扰了一下秦军,待其反扑便急忙后退。城中果然又传出乐声,乐点急促,万分紧张,片刻便停。

    卫屹之的猜测坐实,又退十里。

    拓跋康见他一退再退,担心反中诱敌深入之计,便命将领们出来挑衅谩骂,激他出手。

    “长了一张美过娘们儿的脸,也生了娘们儿的胆,连出战都不敢呐!哈哈哈!”

    穆冲和秣荣都忍耐不住,卫屹之却一脸平淡,甚至每天还骑着马在阵前露个脸,毫不介意的样子。

    骂了许久,连拓跋康都没耐心了,战还是没打起来。他要追击,卫屹之就退避;他要返回去打吐谷浑,卫屹之就再追上来骚扰。

    烦不烦啊!

    七月末的深夜,月明星稀,城门处又传来伶人的乐声,却不同往常,只有一人在击筑,乐声铿然,直上尘霄。

    卫屹之当即穿好铠甲,秘密召集将领准备出兵。

    秣荣不解:“郡王为何忽然要夜袭?”

    卫屹之笑道:“这是当初高渐离为秦王所击之曲,今夜正是刺秦之时。”

    拓跋康人在睡梦中被冲天火光惊醒,迅速起身应对,来不及穿铠甲便出去迎战,勇猛不减。

    他本以为是晋军想以少胜多才趁夜偷袭,哪知前些时候还没整顿好的吐谷浑军队竟从后方杀了过来,两方会合时机一致,杀的他措手不及。

    两员大将战死,拓跋康怒火中烧。好在他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连忙将大军撤出城池,奔往益州。此时他才明白卫屹之打的主意,原来一早就计划着里应外合打退他再在益州补上一战。

    虽然益州只有卫屹之十万兵马,但他人困马乏,损失惨重,那边十五万人马也拖得劳心劳力,恐怕不妙。

    拓跋康越想越愤恨,跑出很远,调马回头,熊熊火光里,卫屹之正搭箭指来,他慌忙出逃,再不敢停。

    此战卫屹之耗时日久无非是想保存晋军实力,所以拓跋康逃到益州后,一旦有赢战的可能,他便急调荀卓和张兆回营。

    吐谷浑国主自然欣喜非常,盛邀卫屹之去都城,要好好款待他。

    卫屹之很意外,还以为那些伶人是和上次一样跟随国主来了边城,原来国主还在都城。

    此时在宁州等待许久的桓廷早已按捺不住,一见战事平定便要求出使吐谷浑。

    卫屹之提出要与他同去,他却连连摆手拒绝:“不是我不愿与你同去,只是这次是我第一次做大事,你要让我好好表现,否则回去如何向表哥交代啊。”

    “那好吧,恩平一路顺风。”

    “顺呢顺呢。”桓廷得到了他的军力保护,出了大帐就招呼沐白走人。

    穆冲这几日被穆妙容烦的头疼,都是为了见武陵王,所以此时见他空下来了又没去吐谷浑,便赶紧邀请他去府上宴饮。

    他打着庆功的名号,又邀请了其他将领,卫屹之也不好拒绝。

    宴饮完毕,众人退去,卫屹之却被穆冲拖住,非要请他留宿府中。

    刺史的府邸的确是宁州最好的,何况此战穆冲有功,卫屹之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答应。

    住所是上次给谢殊住的院子。卫屹之推门看到屏风,想起那日披着女装的谢殊,再想想数月前的那场梦,无奈叹息。

    刚刚坐下,有人敲了敲门,没等他应声,来人已径自推门而入。

    他抬头看去,盛装打扮的穆妙容娇俏地站在门口,盈盈下拜:“参见武陵王。”

    “免礼。”卫屹之不动声色。

    穆妙容上前,将一只香囊放在他眼前:“武陵王再退敌军,保家卫国,妙容感佩在心,特地亲手缝了这只香囊给您,宁州日暖夜冷,气候不定,这里面的药材有强身健体之效。”

    卫屹之推回去:“多谢,只是本王不喜浓香,从不佩戴这些物事。”

    穆妙容一愣:“怎么会,丞相明明说……”

    卫屹之挑眉:“丞相?”

    “呃,我有个奴婢,名唤承香,她与我说……说武陵王应当会喜欢这些。”

    “哦?她对我倒是了解。”卫屹之似笑非笑。

    穆妙容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气呼呼地回去写信给谢殊抱怨。

    还说女子亲手缝制的香囊别致精巧,男子最是喜爱什么的,骗人!

    诶?不对,丞相好男风,本来就不可能知道真男人喜欢什么啊。

    穆妙容欲哭无泪。

    第二日一早,卫屹之刚起身,苻玄进来禀报说有一群伶人被困在边城,守军们不知道该不该放行。

    卫屹之想起之前的报信的乐声,忙吩咐他将那些人招来相见。

    伶人共有十二人,都是上次被谢殊送去吐谷浑队伍里的,为首的正是楚连。因为吐谷浑国主极爱听击筑,他技艺出众,很快就被擢升为这群伶人总管。

    十二人敛衽下拜,向卫屹之行过礼,全都垂着头不敢作声。

    卫屹之问楚连:“你们向来跟随国主,怎么会自己跑到边城来。”

    楚连没了往日的憔悴,墨发白衫,温文恭谨:“回武陵王,先前国主生辰,小人们献艺博乐有功,得了恩典,可以回国探亲。有一些人嫌路途遥远没有回来,只有这十一人上了路,小人身负总管职责,领他们回国,之后还要再带他们返回吐谷浑。”

    “原来如此。”卫屹之又问:“之前那乐声报信,是何人的主意?”

    “是小人。”

    “哦?你是如何想到这方法的。”

    楚连有些尴尬:“说来惭愧,小人年少时迫于生计,时常要去远处偷食,每次都与伙伴约定放风信号,一有人来便靠这法子示警逃跑,与这方法大同小异。上次国主招待武陵王,小人看出武陵王音律造诣,便斗胆去请示吐谷浑的二位将军,他们也乐意一试,小人这才和大家一起奏乐传信。”

    卫屹之连连点头:“难怪谢相也总对你赞不绝口,果真是个人才。”

    楚连疑惑地抬头:“丞相为何会对小人赞不绝口?”

    卫屹之失笑:“你不是他的恩人吗?”

    楚连更疑惑了:“小人怎么会是丞相的恩人?”

    卫屹之见状不对,叫苻玄将其他伶人领走,又亲自掩好门,回来再问:“你上次托本王捎曲谱给谢相,分明与他是旧识,怎么又做出与他毫不相识的模样来?”

    楚连这才明白:“武陵王见笑,是因为丞相与小人一位故人容貌相似,小人时常挂念那位故人,又不知她行踪,只能借丞相表达思念罢了。”

    “故人,什么故人?”

    楚连讪讪道:“不提也罢,已多年未见,连生死都不确知。”

    卫屹之心思微转,又道:“你只管说,本王可以帮你找人。”

    楚连瞬间抬起头,又垂下去:“还是算了,小人当初忍着没向丞相请求寻找她,就是担心得到坏消息。”

    卫屹之试探着问:“如果丞相恰恰就是你要找的那人呢?”

    楚连摇头:“小人也想过,但没可能,丞相言谈举止都是端雅男子的模样,我那故人却是个女子,皮得很。”

    卫屹之心中一动:“本王问你,你那故人叫什么?”

    楚连不太明白他为何一直追问此事,但又不敢瞒骗,只好据实禀报:“叫如意。”

    卫屹之眼中暗光浮动,许久才道:“好名字。”

    此时刚刚得知伶人们被外放回国的沐白正急急忙忙策马往回追来。

    这吐谷浑国主什么时候放人不好,偏偏这时候放!

    作者有话要说:卫青也字仲卿,我还是取好名字才发现的,真巧……

    三七章

    楚连只是个伶人,命如蝼蚁,断不敢欺瞒连皇帝都敬重三分的武陵王。但他擅于察言观色,见武陵王神色微妙,也暗暗留了心思。

    上次托武陵王送曲谱,是因为那次在王慕府上见到他与丞相一同宴饮,以为二人交好。如今见武陵王一直对他和丞相之间关系多般刺探,可能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

    若无丞相,他绝对不会有今日安稳的生活,丞相对他有恩,他不能报怨。所以一出刺史府,他便立即想法子将消息送去丞相府。

    谢殊也并未坐以待毙。桓廷单纯,沐白又不知详细缘由,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

    此事说起来,起因是她当初说了自己的乳名,不过这是小事,且不说荆州之地这个名字普遍的很,就是荆州口音和都城这边也大有差别,加上她曾对卫屹之说过自己幼年做女装打扮,恩人的事也能掩盖过去。

    不过卫屹之和别人不同。晋国嗜好阴柔美,别人对她只会欣赏不会细究,他却始终刨根问底,这才是让她最烦闷的地方。

    伶人们都已返乡,楚连无家可归,干脆在宁州等候大家,顺便寻找送信机会。

    没几日,他竟撞见了打马而过的沐白,再三辨认,的确是丞相身边的人,连忙冲上去拦人。

    沐白分外诧异,没想到找来找去,居然就在这里碰上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连忙将楚连带到下榻处,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将谢殊的吩咐跟他说了。

    楚连皱眉道:“原来丞相早对武陵王有提防,好在小人适可而止,只说我那故人名唤如意,其余他再问的,我都没细说。”

    沐白将准备好的银两交给他:“我会派人送你回吐谷浑,此后记住不可再出头,也不可与任何晋国朝臣有接触,不对,和任何晋国人接触都不行。”

    楚连拜了拜:“是,大人放心,小人已经找到故人,与丞相毫无瓜葛。”

    沐白点头:“不枉费丞相尽力保你一场。”

    楚连怔了怔,又连忙称是,心中却很疑惑,他有何德何能值得丞相这般对他?

    难道丞相真是如意?

    谢殊很快接到沐白的急函,看完后心定了不少。

    八月末,桓廷出使吐谷浑结束,武陵王班师回朝。

    沐白提前返回,一回去就被叫入了谢殊房内。

    门窗紧闭,谢殊坐在桌前,表情沉凝。

    “沐白,可还记得当初祖父选你在我身边时说过什么?”

    沐白恭恭敬敬跪下:“无论公子怎样都是公子,要誓死追随,忠心不二。”

    谢殊点点头:“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因为事情太大,对身边人也多有防范,如今我想告诉你。”

    “属下定不辜负公子信任。”

    谢殊微微起唇:“我是女子。”

    沐白一头磕在了地上。

    建康城中暑气未退,桂树飘香。百姓夹道观望,远远见到齐整的队伍和武陵王的车驾,纷纷投掷花草罗帕,欢呼雀跃,欣喜非常。

    武陵王又立一功,皇帝除了赏赐金银,实在不知道该赏其他什么了。恨只恨自己没有适龄女儿,不然一定要把他招做女婿,省的他一直建功再被别的世家拉去结盟。

    算了,不想了,还是办场庆功宴意思意思吧。

    御花园内,百官在列。

    谢殊朝服齐整,坐在左首,眼见卫屹之大袖宽袍,姿容闲雅地走过来,只是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卫屹之向皇帝行过礼,在右首坐下,看她一眼,神情如常。

    宴饮时,当然会有人问起作战的事,卫屹之便将整个战事过程说了,说到以乐声传递消息时,惹来无数诧异之声。

    王敬之笑道:“古时有吹箫引凤的传说,乐曲便如话语,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卫屹之点点头。

    司马霆朝谢殊瞥了一眼:“若是我朝都用乐曲说话,丞相可第一个就听不懂。”

    谢殊这会儿才明白为何卫屹之会见到虎牙,心里想着事情,被他嘲讽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太子替她解了围:“人各有所长,丞相深藏不露,是我们无缘得见罢了。”

    司马霆只道他攀附丞相,轻哼了一声。

    今夜天气凉爽,众人身心舒畅,宴饮到半夜方歇,大部分人都已醉了,被搀出宫廷时七倒八歪的。

    谢殊还好,只是有些上头。

    出宫时,有挑灯引路的宫女想搀扶她,被她摆手拒绝,身后忽然有人跟上来扶住了她胳膊:“谢相海量,今日倒是难得微醺。”

    谢殊皮笑肉不笑:“武陵王又立一功,本相替你高兴啊。”

    卫屹之笑了笑,扶着她往外走。

    出了宫门,他忽然问:“谢相可有意去本王那里小坐片刻?”

    谢殊早知会有这刻,点了点头:“也好。”

    马车驶入乌衣巷内卫家旧宅,卫屹之扶她下车,有意无意地握着她的手,再没放开,一路将她牵去了书房。

    他亲手给她倒了茶,又拿出了几样吐谷浑奉上的礼品送给她,语气间又亲昵起来:“这次能得胜多亏你那恩人,我与他闲谈,发现他的确是个人才。原本要送他去荆州探亲,但他说已没有亲友在世了,实在可惜。”

    谢殊故作诧异:“怎么他也在?”

    卫屹之笑笑:“是啊,大约是注定好的吧。”

    谢殊不置可否。

    卫屹之放下茶盏,走到谢殊身边,忽然伸手搂住了她。

    谢殊这次却没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仲卿还未死心?”

    “我对如意已成执念,绝不死心,除非……你从我一次,我此后就再也不纠缠你了,如何?”

    谢殊不怒反笑:“果然你端雅外表都是伪装。”

    “领兵作战最忌讳被人看透,我若这么容易被人猜透,又岂能活着回来见你?”

    谢殊敛眉低笑,忽而扶着他的双肩站起来,推着他坐下,又坐到了他身上。卫屹之正吃惊,她已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那双唇从耳垂慢慢落到颊边,又覆住他的唇,含着唇瓣轻轻咬了一口,舌尖轻轻撬开他的牙关,手抽开了他的腰带。

    “如意……”卫屹之根本没料到她会这样,有些措手不及。

    谢殊将他压在榻上,手探入他衣襟,低低笑道:“你不就是要这个么?口口声声说着对我真心真意,不过就是乱欲作祟罢了。”

    卫屹之一怔,扣着她的手松了松。

    谢殊嘲弄地看着他:“怎么停了?”

    卫屹之笑了笑:“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想跟你断交,所以改主意了。”

    谢殊起身,理了理发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卫屹之静坐片刻,叫来苻玄,吩咐将所有派去荆州的人都撤回来。

    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却忽然不想探究下去了。

    因为他明白自己任何举动,谢殊都会找出方式来应对,他不停,她也不会服输。

    沐白自从得知谢殊是女子后就时刻处在戒备状态,特地派人去荆州打听,果然有收获。

    谢殊一回府,他便急急忙忙来禀报:“武陵王派过人去荆州,听说还找过您母亲的坟墓。”

    “他找不到的。”

    “公子这么肯定?”

    谢殊喝了一口醒酒汤,忽然道:“有些饿了,去给我端饭菜来。”

    沐白莫名其妙,但还是立即去办了。

    饭菜端上来,谢殊先狠狠扒了一口白花花的米饭。

    她的母亲本是长干里的庶民之女,却姿色倾城,一眼便倾倒了乌衣巷内的世家公子。可惜这段恋情给她带来的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女儿和远走荆州的艰苦。

    在终于熬不下去的饥荒年月里,她冒死送了信给谢家。谢家人派了人去荆州,却只肯接走她的女儿。

    “如意,你去吧,母亲一个人在这里才没有负担。”

    谢殊不肯,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怎么不听话呢?”她叹息,拉住女儿低声道:“去谢家住不惯便回来,到时候多带些米粮,反正他们家吃得多。”

    谢殊觉得有道理,这才答应上路。

    临行前,母亲握着她的手忽然流下泪来:“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谢殊点点头:“母亲也是,等我回来接您。”

    “好。”

    马车驶出去很远,谢殊越想越不对劲,连忙叫人停车。

    “回去!我要回去!”

    谢家家丁拗不过她,只好送她返回。

    谢殊跳下车就往家里跑,却只看见母亲悬在梁上。

    她的个子太小,只能用肩托住母亲的脚,希望能救人,但是母亲的身体都已经僵了。

    她很想哭,却听到家丁们在背后窃窃私语。

    “看看她反应再说,处事不镇定的,大人也不会留。”

    谢殊只有将眼泪忍回去,退开几步,对家丁说:“烦请二位将我母亲尸身收敛吧。”

    卫屹之怎么可能找得到她母亲的墓,她的母亲当日便被火化了。

    谢铭光在乎的是家族利益,是全谢家以后的安置,而她不过是个恰好可用的棋子,没有选择。

    要么女扮男装为谢家谋利,要么回荆州。

    可是她的母亲为了让她过上好生活,已经用自尽断了她的退路。

    想母亲的时候可以多吃碗饭,绝不能哭。

    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活着,绝不能束手就擒。

    为了活下去,她一滴泪没流地火化了母亲,狠心不认恩人还将他远送他乡。

    卫屹之,你不过是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何曾能体会这些!

    谢殊舒口气,将碗递给沐白:“再盛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坐了一天,写了很多,也改了很多,最后只淘出了这三千多字,看来两更无望了。

    总有卡文的时候,大家多谅解~

    三八章

    桓廷这次出使的结果不太好,吐谷浑愿意送金送银,就是不肯将这称作朝贡,更不愿成为大晋附属国。不过他们也不想将关系搞僵,所以又表示要再派使臣来晋国详商此事。

    谢殊有心提拔桓廷,于是将接待使臣的事也交给了他。

    不久之后到了重阳节,恰逢太后六十大寿,皇帝下令普天同庆,大宴群臣。但太后吃斋念佛,不喜铺张,拒绝了皇帝的好意,只说要请光化寺内的主持大师来宫中宣讲佛法就好。

    皇帝始终觉得太委屈母亲了,于是出主意说把百官都叫进宫来一起听佛法吧!

    太子第一个赞成,连斗棋都抛下了。

    朝中官员有的奉道有的拜佛有的什么都不信,但一直相处融洽,皇帝要表孝心,大家也没意见,个个都打起精神,早早进了宫。

    宫中到处摆满了菊花,金黄灿烂,分外夺目。寿安宫里垒起高高的讲经台,光化寺主持是年轻的西域僧人竺道安,眉眼深刻,身披袈裟,端坐其上,安雅如莲。

    太后衣着庄重,领着众臣各就其位,听他说法。

    谢殊百无聊赖,偏偏端坐在前方,连打瞌睡都不行。这时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转头看去,是太子身边的谢冉,正在对她使眼色,示意她看后面。

    谢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坐在王敬之身边的王络秀在看着自己。看到她望过去,王络秀立即垂了头,许久再往这边瞥一眼,脸颊微红。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还以为送完香囊就完了呢。谢殊朝谢冉摇摇头,表示无事,让他不要瞎想,心里却很无奈。

    和谢冉使完眼色,谢殊发现太子也在望着自己,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看自己,而是自己这方向的王络秀。

    她有些了然,太子也到适婚年纪了,也会关注名媛淑女了,不过,这是要把主意打到自己老师家里去吗?

    竺道安宣讲完毕,要与在场的人辩法,大臣们都没什么兴趣,有兴趣的见他这样的高僧也没勇气出头。太子倒是跃跃欲试,可惜一直被谢冉拽着,怕他再惹皇帝生气。

    太子始终觉得意犹未尽,便请竺道安说一些佛家小故事来听。

    司马霆故意揶揄他道:“寻常佛家故事太子哥哥怕是都能背了,今日得请大师说个不一样的才行。”

    竺道安微微一笑:“那贫僧说个男女情爱的故事如何?”

    司马霆一愣:“佛家也讲男女情爱?”

    竺道安呼了声佛号:“男女情爱也是爱。”

    他这么一说,原本都没什么心思的人都来了兴趣,连谢殊也有了些精神。

    “很久以前,结骨国太子爱慕一名美貌女子,可惜未能求娶。太子死后,来到佛祖身边,说自己深爱此女,请求佛祖让自己下一世与此女修成正果。佛祖答应了他的请求,然而下一世太子仍旧没有得到女子。他又来到佛祖面前,询问为何没有给他机会。佛祖拨开茫茫云海,指着下方终日侍候在他身边的一名男子道:‘不过换了副皮相你便认不出来了,这也是爱么’?”

    众人听得若有所思,司马霆却只想笑:“这故事丞相一定喜欢。”

    谢殊知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好男风,笑了笑道:“所有人都喜欢,心中无爱者才不喜欢。”

    司马霆笑脸一僵,憋闷地扭过了头。

    坐在右边的卫屹之忽然朝谢殊看了一眼。

    离去时,王敬之叫住了谢殊。

    “不知丞相可有闲暇?在下想邀请丞相同去赏菊饮酒。”他官袍庄重,但笑得散漫、举止洒然,丝毫遮掩不住平日里的不羁。

    刚好卫屹之远远走来,谢殊有心避开他,便接受了王敬之的邀请:“如此甚好,本相现在便可与你驱车同往。”

    “丞相真是爽快人。”王敬之抬抬手,请她先行。

    卫屹之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地一起登车离去,不自觉地蹙紧了眉。

    襄夫人从后面走过来,看到这幕,愤恨道:“果然谢家竖子和王家勾结到一起去了!”

    卫屹之赶紧打断她:“回去吧。”

    襄夫人仍旧恼恨,一路狠揉帕子,看架势是把帕子当成谢殊了。

    王敬之邀请谢殊赏菊的地方是秦淮河畔。去年有官员命人在两岸种上了菊花,今年重阳节刚好观赏。

    现在还不到午时,日头仍浓,秋高气爽的时节,整个河面上都飘荡着花香。王家画舫悠悠驶过,两岸百姓纷纷探头观望。

    “方才我只瞧见王太傅邀请丞相登船,没请旁人。”

    “哇,多少年没见王谢同船共饮了?”

    “是啊,不愧是第一风流名士啊,做事都与以前的王家人不同。”

    “什么呀,分明是我们家谢相大肚量,不然才不会理会王家呢。”

    “唉,我们家武陵王不在,没心思看了……”

    “不看走开,让我看王太傅!”

    王敬之眯着眼睛朝窗外瞥了一眼,对谢殊笑道:“方才听竺道安说法,他认为皮相不重要,可在大晋,偏偏就很重要。对了,不知丞相可曾听说过令祖父谢铭光的轶事?”

    谢殊放下酒盏:“愿闻其详。”

    王敬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下巴:“先帝在位时,令祖父因为相貌出色,从尚书省右仆射一举被提拔为中书监,之后势不可挡,一直坐到了丞相之位。”

    谢殊觉得有趣:“竟有此事?难道你要说王家没有人做到丞相,是因为没我祖父好看?”

    “哈哈哈哈……”王敬之放声大笑:“在下就喜欢丞相这心性,这话若是对旁人说,兴许就要责怪我口无遮拦,只有丞相还能打趣,毫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若是我祖父那脾气,你这么说,他还得谢你夸他呢。”

    王敬之点头:“令祖父有的可不止是相貌,也许他是在丞相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

    谢殊举着酒盏低笑:“我与他可不像。”

    王敬之不禁一怔。

    一直到两岸灯火连绵,两人才终于停下饮酒。

    王敬之不愧是清谈高手,连谢殊不感兴趣的东西也能说的头头是道,这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都没察觉。

    她打趣道:“本相忽然觉得,太傅身边的美人都很有福气,至少不会有闷的时候。”

    王敬之哈哈笑起来:“再多美人,也比不过丞相你一个啊。”

    谢殊一听这话就知道他醉了,他这样子跟那次在覆舟山上没什么区别。

    她觉得好笑,难怪称他风流不羁,一喝醉就胡言乱语,是挺符合。

    船舱门边站着一名眉清目秀的仆从,听这话不对,连忙进来搀扶王敬之,一面向谢殊告罪:“丞相恕罪,我家郎主一喝醉酒就胡言乱语,绝无冒犯之意。”

    谢殊摆摆手:“无妨,本相早见识过了,不用搀走太傅,让他在这里休息吧。”

    仆从一脸为难:“可、可我家郎主醉后还有其他不、不雅的举动啊。”

    “嗯?”谢殊正要询问,王敬之已经将那仆从推开:“啰啰嗦嗦,快些出去,妨碍我与客人说话。”

    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谢殊身边,忽然拖住她胳膊一拽,就势一躺。

    谢殊被拉扯着倒下,正枕在他臂弯里,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扣住,哈哈笑道:“与君同寝,至天方大白。”

    仆从连忙来拉人:“丞相恕罪,我家郎主绝对不是有心的。”

    谢殊挣了许久挣不开,叹气道:“本相算是明白你们郎主这风流名声如何来的了。”

    仆从欲哭无泪。

    听说丞相好男风呀,我们家郎主这是自己送上门了啊!

    刚好卫屹之和桓廷等人在附近酒家饮酒,边疆传来快报说吐谷浑使臣在路上出了事,他听说王家画舫到了附近,便要登船来见谢殊商议此事。

    卫屹之和桓廷二人乘了小舟到了画舫旁,沐白正好在船头,很热情地迎接了桓廷,很冷淡地迎接了卫屹之。

    “丞相在何处?”

    “在舱中与太傅饮酒。”

    恰好此时舱内传来王敬之的大笑和仆从的惊呼,卫屹之觉得不对,快步走进去,一眼就见到谢殊被王敬之紧紧搂着躺在地上,一个若无其事,一个形容放荡。

    沐白跟过来,见到这情形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来掰王敬之的胳膊。

    喝醉酒的人太有劲,又胡搅蛮缠,他和王家仆从只能分开左右拉人。

    卫屹之忍无可忍,上前一手扣着王敬之手腕,一手拉出了谢殊,往身边一带。

    王敬之胳膊吃痛,睁着迷离的醉眼看过来,根本没认清楚是谁,倒头大睡去了。

    可怜的王家仆从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告罪:“丞相恕罪,大司马恕罪,我家郎主绝对不是有意的。”

    “没事,好好照顾你们家郎主吧。”谢殊挣开卫屹之,先出了画舫。

    桓廷在舱门便张口结舌看了半天,这才回神,连忙上前将事情禀报了。

    “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不知,是仲卿的兵马送来的消息。”

    谢殊转头去看卫屹之:“那武陵王可知是何人所为?是劫匪还是敌军得调查清楚,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可不是小事。”

    卫屹之神色不佳:“待本王调查清楚再告知谢相吧。”

    谢殊上下看他两眼:“武陵王这是在对本相不满?”

    桓廷干咳两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三九章

    卫屹之生着闷气乘船先登了岸,说要回去派人追查此事。桓廷和谢殊则落后一步,由王家画舫送到了岸边。

    桓廷第一次接待来使,心里挺没底的,这次又出了这种事,可怜巴巴地央求谢殊说:“要不表哥派别人去办吧,我担心弄砸了。陛下指不定多希望你出错呢,还是交给能人去办比较好。”

    谢殊拍拍他的肩:“既然知道为表哥着想,这次就好好表现,岂能将机会让给外人?”

    “可我真担心做不好。”

    “你想太严重了,以前大晋一统天下,如今却偏安一隅,陛下这次无非是想挣点颜面,其实自己也明白这事难办的很。”她朝卫屹之离去的方向指了指,“你若真担心,可以去求武陵王帮忙。吐谷浑先前拒绝,后又再派人过来,无非就是忌惮他在宁州的兵马。届时你让他与你同进同出,使臣就不敢小觑你了。”

    桓廷垂头丧气:“仲卿这么生气,我可不敢去惹他。”

    “嗤,他是气我,与你无关。”

    “那……好吧。”

    卫屹之回到府邸,仍旧板着脸,但还是立即吩咐苻玄去安排彻查使臣一事。

    苻玄走后,他坐在房里,许久才平静下来。

    多年以前,陛下生辰,得了一批良驹,要赏给世家子弟。

    他还年幼,被兄长牵入宫去,跟着其他人一起挑选。其他人都选的高头大马,只有他选了一匹小马仔,惹来众人哈哈大笑。

    人人都夸他是璧人,父母兄长个个都将他当做良材美玉,悉心教养,指望他成大器,自然养成他骄傲秉性。

    他是因为喜爱才选的小马,却惹来大家嘲弄。骄傲作祟的他无法容忍,于是又生生改掉了选择。

    卫家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在他手上还要传承下去。这一路谋划至今,终于站稳脚跟,更不敢有半点逾矩。

    他也想像王敬之那样洒然一笑,醉卧不醒;也想像桓廷那样口无遮拦,没心没肺。

    可是死去的祖先在看着。

    千万将士和百姓在看着。

    皇帝和虎视眈眈的世家们也在看着。

    他早在不知谢殊身份时就喜欢上她,自己也承认,但无论是本性里的骄傲还是身上背负的责任都让他强迫自己改掉这个事实。

    如果谢殊是女子就好了,那么他会被她吸引就有了解释。

    这个念头在发现她的破绽时愈发浓烈。一定要求个结果,好证明他走的不是离经叛道的路。

    虽然在最后放弃了刺探,其实他的心里已经认定谢殊是女子。然而今日竺道安的故事让他有了疑惑。

    是因为喜欢谢殊才希望她是女子,还是因为谢殊是女子才喜欢她?

    什么答案都没有看到她和王敬之在一起后的情绪更直接。

    他站起身来,找出当初为谢殊画的画像,展开看了一眼,投入火中烧了。

    谢殊回到相府后也立即派人去调查使臣的事,不过到底比不上卫屹之有军队在附近强。

    桓廷第二天便送来消息说卫屹之已经查清楚,那二位使臣都无生命之忧,现在已经继续上路。

    她松了口气,却又觉得不妥。外国来使,不说自己带着军队护卫,就是晋国沿路也会安排人护送,哪有随随便便就出事的?

    眼看着那二位使臣就要到达,桓廷果然忍不住了,听了谢殊的话跑去求卫屹之帮忙。

    “我把我收藏的那柄周代玉璋给你好不好?”

    卫屹之坐在院中,正擦着钟爱的长剑,淡淡道:“没兴趣。”

    桓廷看他喜爱武器,又道:“那把我家中那柄马槊送给你如何?”

    “我有。”

    “……”桓廷叹了口气:“算了,表哥还说让我来求你,果然没用。”

    卫屹之动作停了下来:“谢相让你来的?”

    “是啊,他说你生他的气,不会生我的气的。”

    “哼,她倒是知道我在生她的气。”

    桓廷有点尴尬:“那个……你们俩的事其实我都知道了,王太傅那是醉后失态,都是男子,抱一下又能怎样?看开点嘛。”

    卫屹之错愕地看着他:“什么你都知道了?”

    桓廷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仲卿,我以前也觉得有点无法接受,不过自阿翁去世后我想通了许多,人生苦短,什么都不如活的自在洒脱。表哥虽然好男风,那也是我表哥,只要他过得好,那些名声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卫屹之第一次被他说的无话可接,许久才道:“好了,你回去吧,使臣来了我会陪同你接待的。”

    桓廷激动无比,连连道谢,出了大司马府才回味过来,果然还是搬出表哥有用啊!

    直到十月中旬,使臣们才到江州。谢殊始终不放心桓廷,便叫谢冉去帮他。

    谢冉便先行出发去江州接引,以示友好,到了建康,桓廷再出面正式迎接。

    使臣队伍可观,不过做主的只有二人,一位是吐谷浑国主的堂弟慕容朝,一位是右丞相伏渠。

    二人着胡服胡靴,看到来迎接的官员都是大袖宽袍,行动飘逸,翩翩男儿还敷粉饰面,心里都有几分不屑。

    伏渠虽是文官,却推崇武力治国。慕容朝本身就是武将,更崇尚武力,最讨厌这些脂粉气的男子。

    两方人员你来我往客套了一番,桓廷请几人住进了驿馆,说明日丞相会亲自与二位商议事务。

    慕容朝见他也不是个做主的,就没什么顾忌了,言辞间有些傲慢。

    桓廷正憋闷着,卫屹之姗姗来迟,他这才有了底气。

    卫屹之也着了胡服,英武勃发。以前吐谷浑来犯晋国,慕容朝与他交过手,是他手下败将,此时再无气焰,收敛声息。

    第二日谢殊在相府宴请使臣。

    慕容朝和伏渠一见到当朝丞相居然如此年轻,还面貌柔美堪比娇娘,都十分意外。意外的同时又愈发鄙夷。

    众人在厅中落座,檀香袅袅,案席精致,美酒佳肴,数不胜数。

    慕容朝面对这奢侈生活,心里的鄙夷又增加了一分。

    谢殊这时开口道:“二位远道而来,自然正事当先,归附一事不如现在就商议吧。”

    慕容朝忙抬手做了个阻拦的手势:“谢丞相请慢,在此之前,还得说说我们途中遇险的事,我们经过晋兴郡险些遭难,这事总不能就这么过去吧?”

    谢殊朝右手边的卫屹之看了一眼,扬起笑脸道:“那阁下认为这事是何人所为呢?”

    “我们一路相安无事,一到晋兴郡就出事,又是晋军打扮,分明是你们有意为之。”

    谢殊总算知道他们的打算,原来是要晋军背黑锅。

    “此事真假还有待商榷,我大晋军士都不是无礼之人,岂会做这等事?”

    伏渠道:“我们这里有当时晋军队伍留下的断枪和俘虏,可以作证是晋军所为。”

    卫屹之搁下酒盏:“晋兴郡兵马有一半是长沙王的,另一半是本王的,却不知伤害贵国使节队伍的究竟是哪支兵马。”

    慕容朝哼了一声:“我们如何知道是何人兵马?”

    谢殊冷笑,你们当然不知道,知道了还怎么让我们互相猜忌窝里斗?

    看来吐谷浑是铁了心不想归附了,这一行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罢了。

    其实谢殊也没指望此事能成,招了这个归属国本身也有负担,以后每次他们有难都要出兵相助,秦国又一直在打他们的主意,晋国夹在里面未必有好处。

    皇帝只是要面子,利益却是最重要的。

    她没了要应付的心思,便也懒得招待这二人了,起身道:“本相有些不适,少陪了,还请二位使臣继续畅饮。”

    慕容朝看出她神色冷淡,知道是谈不下去了,本是好事,却对她的态度很不满。

    谢殊走后没多久,沐白悄悄走到桓廷身后,告诉他只要意思意思就好,谈不拢就算了,我们不谈了。

    桓廷如释重负,敷衍了一番,结束宴会,要送二位使臣离开。

    慕容朝不觉得他们是耍小手段才被怠慢,只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出相府时怒气冲冲。

    伏渠跟在他身后,一路用鲜卑语安慰他,但根本不奏效。

    慕容朝在马车边停下,用鲜卑语恶言抱怨:“就这种人做丞相,晋国能有什么大作为?还指望我们吐谷浑归附?他也就一张脸能瞧瞧,若真是女子,本王倒是会高看他几分,哼哼,至少还能在床笫间取个乐。”

    伏渠有意讨好他:“以殿下的本事,他是男是女还不都手到擒来?”

    慕容朝不是个好哄骗的人,对他的虚伪赞美只是装装样子笑了两声。

    笑声未断,只听见“唰”的一声,头顶有鞭子重重甩过,直抽到马车上,惊得马匹差点狂奔,被车夫连忙拉住。

    慕容朝惊讶地将视线从车厢那一道深深划痕上移到几步之外的卫屹之身上。

    “二位见谅,本王方才想活动活动筋骨,所以甩了甩鞭子,没想到二位正在‘商谈要事’,打扰了。”

    慕容朝脸色难看地笑了笑:“无妨。”

    谈判无疾而终,陛下的大国君主梦碎成了渣渣,于是他将此事归咎在丞相无能上。

    谢殊虚心接受了批评,表情却心安理得,刺激地他老人家差点又犯头痛病。

    出宫时听说使臣们急着要走,她刚好无事,便打算去陪桓廷一起送行。

    到了驿馆,使臣带来的礼物已由专人运送离开,慕容朝和伏渠轻装上路,正准备出发。

    虽然丞相来了,慕容朝却没有多少热情,神色冷峻,很不乐意见到她的样子,临走时还好几次看了看卫屹之。

    谢殊正奇怪,卫屹之登上了她的车舆:“许久没有与谢相同车了,谢相不介意吧?”

    只要不刺探她的秘密,谢殊觉得自己是个很大方的人,点头道:“不介意,你我不是兄弟嘛。”

    她刻意加重“兄弟”二字,分明是意含嘲讽,卫屹之一直绷着的脸却忽而有了笑容:“能再听到这句话真是再好不过,不过……”他放下车帘,坐到她身边,“我不想继续跟你做兄弟了。”

    “嗯?”谢殊先惊后喜,这是终于答应要和她绝交了吗?!

    卫屹之道:“可还记得竺道安说的那个故事?”

    “啊?记得啊。”这和绝交有关系吗?

    卫屹之握了她的手,许久才道:“如果下一世你换了模样,我一定能认出你。”

    四十章

    老实说,一个曾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听到“下一世”什么的,第一反应就不太好。

    所以谢殊不太高兴。

    “那个……我虽身有隐疾,但还不至于说死就死,何必说这种话?”

    卫屹之愣了一瞬,忍不住笑了:“你……”

    “我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记得竺道安那个故事吗?”

    “记得啊。”

    “结骨国太子与那女子失之交臂,是因为那女子换了皮相,他这爱意不过就是出于表象。”他握紧谢殊的手:“我对你却并非如此。”

    谢殊这才明白他是在示爱,不过她的反应实在让人失望:“仲卿啊,这种话你说过很多遍了啊。”

    “嗯……之前说的也都是实话。”

    谢殊用空着的那只手捶着肩:“哦,是嘛。”

    卫屹之叹气:“你不信我?”

    谢殊看着他:“如果你是我,你会信吗?”

    卫屹之抿紧唇,的确没有人会对一直刺探自己的人心怀好感。

    谢殊道:“你是要下车,还是要我送你回青溪?”

    卫屹之知道她是在逐客,只好下了车,决心却没有丝毫动摇。

    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你如何得知?总有一日要让你心甘情愿。

    相府车舆驶离,苻玄走过来道:“郡王似乎很高兴啊?”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该说,但卫屹之居然点了点头:“嗯,是很高兴。”

    “呃,有什么喜事吗?”

    “本王看中了只兔子,想要猎到它。”

    苻玄忍不住笑起来:“一只兔子而已,对郡王而言还不手到擒来?”

    “可这兔子只是表面看起来乖巧,说不定是月宫里的玉兔转世呢。”

    “……”苻玄决定继续好好学习汉话。

    方才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其实沐白多少也听去了点儿,他终于明白为何之前会看到武陵王握着自家公子的手,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愤慨和担忧。

    “公子不要相信武陵王,依属下看,他肯定是虚情假意。”

    谢殊揉揉额角:“一件事被说多了,指不定就是真的了。”

    沐白急忙道:“武陵王心思深沉,公子怎能当真相信他的话?”

    “就是因为他心思深沉我才担忧啊,不是相信,是担心他不会就此罢手。”

    沐白很激动,“属下誓死保护公子!”声音放低,补充一句:“和公子的秘密。”

    谢殊摸摸他的头:“冷静。”

    第二日早朝再和卫屹之相遇时,其实谢殊有点不冷静。

    世家贪污严重,皇帝也没办法,一向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年度支曹收上来的税银被几个把持该曹的谢家人贪污了大半,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除上次争夺太子太傅一职,卫屹之几乎从不主动出头与谢殊作对,今日他也没开口,是他的下属骠骑将军杨峤提出要撤掉几人的职务,另选他人掌管度支曹。

    不过,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是卫屹之背后指使的。

    谢家势力自然力保这几人,里面还有谢敦和谢龄的儿子,也就是谢殊的两位堂兄,不保也说不过去。

    谢殊是个低调的佞臣,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佞臣,所以很诚恳地对陛下道:“微臣一定彻查此事,责令补齐亏空。”

    皇帝哼了一声:“那来年他们再贪,你再补?朕也觉得是该换换人了。”

    谢殊很无奈。这事若非那两个堂兄瞒着她,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地步,现在连个准备也没有。度支曹又是六曹里油水最多的,其他世家也都虎视眈眈着呢。

    她只好退了一步:“陛下英明,既然如此,微臣一定严惩罪魁祸首以儆效尤。武陵王严于律己,人人称道,就由他选拔人才重任度支曹尚书吧。”

    说了半天就让了一个位子出来,不过总好过没有。卫屹之与皇帝交换了个眼色,彼此都接受了这个安排。

    出宫回到谢府不久,卫屹之居然笑若春风地来了,要邀请谢殊共去长干里饮酒,像是刚才根本没有与她争锋相对过。

    谢殊在书房里翻着卷宗,皮笑肉不笑:“仲卿好兴致啊,我还要处理那几个不争气的家伙,只怕没有闲暇。”

    卫屹之在她对面跪坐下来:“看这模样,你是在怪我今日与你作对了。”

    “哪里的话,你我各有立场,本就应当这样。”

    卫屹之听出了她弦外之音:“你是说我不该喜欢你?”

    谢殊抬头看了一眼沐白,后者狠狠瞪了一眼卫屹之,掩上门守到门口去了。

    她这才道:“陛下希望你我作对,其他世家希望你我作对,就算你不与我作对,我还是会和你作对。说来说去,你我各有家族利益要搏,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喜欢我,并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卫屹之笑得云淡风轻:“你为谢家,我为卫家,无论怎样都各凭本事,我不指望靠情爱来利用你,你若真因此而放低身段,反倒不是我心里的那个谢殊了。”

    谢殊吃惊地看着他。

    “唉,算了,看来只能下次请你了。”卫屹之起身告辞。

    沐白几乎立即就冲了进来:“公子,武陵王是不是又来甜言蜜语哄骗你了?”

    谢殊皱起眉头:“看他这样子,还真像是动真心了啊。”

    沐白激动地低吼:“公子千万不要信他!!!”

    正是金秋好时节,怎可错过。这段时间世家之间聚会不断,几乎夜夜笙歌。

    没多久,王敬之又广邀宾客于覆舟山下别院内宴饮。

    厅中灯火高悬,宾客言笑晏晏。

    谢殊与卫屹之相邻而坐,王家美人侍奉左右。

    谢殊有意回避卫屹之,兴致高涨地左拥右抱,来者不拒,仰脖饮下美人敬酒,那一双眼睛迷离地似蒙了层雾,惹得在场的一群男子也不敢多看。

    袁沛凌悄悄揪桓廷:“我看你表哥也不像好男风的人啊。”

    桓廷也很意外:“难道是被掰回来了?还是说男女通吃?”说完悄悄看一眼卫屹之,忽然有点同情他了。

    卫屹之看谢殊这么有心情,叹息道:“瞧着似乎谢相身边的美人更有本事,本王这里的美人怎么就没那么伶俐呢?连敬的酒都不对胃口啊。”

    谢殊当即推了推身边两个美人:“去,伺候武陵王饮酒,伺候不好叫你们太傅大人罚你们。”

    两个美人笑嘻嘻地坐到了卫屹之身边,谢殊挑眉看着卫屹之,似乎在看他的反应。

    卫屹之啜了一口美人递过来的酒,笑道:“果然谢相有眼光,选的人就是不一样。”

    “那是自然。”

    两个巨头高兴,下面的官员也很高兴,个个开怀畅饮。丝竹声声,美人轻歌曼舞,混在酒香里,直教人沉醉。

    骠骑将军杨峤打断乐舞,醉醺醺地站起来道:“看这些看得想睡着了,不如在下舞剑一曲助助兴吧。”

    众人一听,纷纷叫好。

    杨峤取了剑,命伶人奏起古琴,趁醉起势,踏步出剑,一招一式,宛若伏虎,势猛而刚烈。

    众人拍掌叫好,古琴声适时拔高,他愈发来劲,然而到底是醉了,看人都是花的,旋身时不慎剑尖刮到衣摆,脱手就飞了出去。

    谢殊只听身旁美人尖叫一声,抬头时那剑尖已到了眼前,她的人被拉着往后仰倒,那柄剑正插在案上,酒盏翻倒,水酒四溢。

    卫屹之扶起她,挥退被吓到的美人:“谢相可有伤到?”

    杨峤酒醒了大半,连忙跪地求饶:“丞相恕罪,下官一时失手,无意冒犯啊。”

    谢殊看他连跪都跪不好了,明知道他无心,还是想要抓住机会整整他:“险些便伤了本相性命,谁知道你是不是有意?”

    杨峤再三告罪:“丞相恕罪,下官绝非有意为之。”

    王敬之拱手道:“丞相在府上受惊,下官也有责任。骠骑将军本也是好心,还请丞相宽恕他吧。”

    谢殊没想到他要冲出来做好人,惩罚杨峤的目的还没达到,怎能罢休。

    这时卫屹之忽然拔了那柄剑道:“本王另舞一曲,替骠骑将军赔罪,还请丞相高抬贵手,饶过他这次。”

    当初皇帝要请大司马在宫中舞剑都被他婉言拒绝,不想今日在这里竟有机会得见,众人都大感意外。

    唉,有权势真好,连武陵王都要向丞相低头啊。

    谢殊笑了笑:“也好,那就先看看武陵王舞的剑能否让本相满意吧。”

    卫屹之朝杨峤使了个眼色,后者退回席间,他又命伶人再另奏新曲。

    琴声铮铮,卫屹之宽衫大袖,手握长剑,踏节出剑。

    一剑似四方云动,沧海变色。

    一剑若蛟龙潜渊,暗波汹涌。

    旋身衣袂翩跹,转眼镇魂摄魄。

    灯火绚烂,人美如珠玉,剑气震山河。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忘了身处何方,似已亲临战场,攻伐定夺,虚实难料,四方无敢犯者。

    琴曲极短,片刻便歇。卫屹之换手执剑,挑了案上酒盏,最后一划,送至谢殊眼前。

    “请谢相满饮此杯,本王代杨将军赔罪。”

    谢殊以手支额看到现在,也不禁暗生钦佩。初见时便被他相貌所慑,之后时日久了,只关心如何对付他,倒很少再关注他的姿色,今日再看,依旧是那个姿容非凡的武陵王。

    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她呢?

    她嘴角带着笑,看了看酒盏,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四一章

    从没有人见过武陵王这样放低姿态,忠臣良吏无不默默掬一把辛酸泪。

    可怜的贤王,都是被奸佞逼迫的啊!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得对这场舞剑夸赞一番,顺便再赞扬一下丞相宽容大量。

    王敬之抚掌笑道:“不愧是震敌无数的武陵王,今日托丞相之福,吾等才有幸得见这般精彩的舞剑啊。”

    谢殊总算还有点人性,假惺惺地笑道:“哪里的话,是武陵王给本相面子,本相着实受宠若惊。”

    卫屹之忽然含笑看了她一眼,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宴饮停歇时已是大半夜,谢殊一出门就见沐白站在车边悄悄对她招手,神神秘秘的样子。

    她走过去,沐白递给她一方帕子,低声道:“方才王家婢女来将这个给了属下,让属下转交给公子。”

    谢殊展开,见帕角绣了个“络”字就明白了:“她与你说什么了?”

    “她说请公子去后门处,有人有要事要见您。”

    谢殊有些犹豫,但王络秀是个懂分寸的人,忽然这么做必定有缘由。

    “好吧,去看看。”

    那婢女就在半道执灯站着,显然已经等了许久,见谢殊从前院绕了过来,连忙上前为其引路,一路将她带去后门。

    “丞相请进,奴婢会守好门的。”

    后院黑黢黢的,谢殊从光亮走入,一时无法适应,脚下没看清,险些摔倒,有双手扶住了她,又连忙退开。

    黑暗里有道人影行礼道:“络秀拜见丞相。”

    谢殊“嗯”了一声:“络秀这么着急找本相过来,究竟有何要事?”

    “我……”王络秀的犹豫了一瞬,低声道:“我想向丞相表明心意,早在会稽初见时我便已钟情丞相,不知……不知丞相能否接受我。”

    谢殊心中吃惊,怎么也没想到她把自己叫过来居然是为了这个。

    不对,她向来循规蹈矩,怎么忽然这么大胆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络秀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竟有了哭腔:“不敢欺瞒丞相,家兄前日告诉我,太子有意向王家求亲,我不愿入宫,这才斗胆来向丞相表明心迹。”

    谢殊怔了怔,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她道:“王谢争斗多年我也了解,但我对丞相是真心真意,无关家族,如今只求丞相给个结果。”

    谢殊不是没有料到会有这天,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王敬之这个太傅的职位目前还如同空职,但如果王络秀做了太子妃就不同了,他应当不会拒绝。

    可太子要娶谁终究是帝王家的家务事,她没有理由插手,何况她也不能给王络秀什么承诺。

    她数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狠心道:“本相……爱莫能助。”

    气氛一下凝如浓浆。黑暗里,王络秀的身影又朝她拜了拜:“叨扰丞相了。”

    谢殊默默无言。

    再回到前门车边,宾客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沐白一边告诉她刚才武陵王来过,还好他敷衍过去了,一边扶她登车。谢殊反应淡淡,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语气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公子,您怎么了?”

    谢殊微微叹息:“除去虎牙那次,这是我第二次厌恶自己的身份。”

    被这事一搅,谢殊回府后仍旧心情沉闷。

    第二日谢冉因为度支曹贪污案来找她,又见她在袖子上画王八。

    “丞相不会又有把柄被人捏住了吧?”

    谢殊看他一眼:“等会儿,还有只脚就画完了。”

    “唉,好好衣裳就这么糟了。”

    “谁说的,等你生辰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穿去道贺。”

    谢冉差点把刚喝进口的茶给喷出来,没好气道:“那是丞相在祝我长寿呢,感激不尽。”

    谢殊“嗯哼”了一声。

    终于画完了整只王八,谢殊心情好点了,问他道:“你来问贪污案的?”

    谢冉点点头。

    “陛下不会杀那两位堂兄的,不过该惩的还要惩,我也得做做样子。”

    “嗤,我可不关心他们的生死。”

    谢殊摇摇头,认真想了想,对他道:“近亲里就没几个能用的人,恐怕要从远亲里找找有没有人才了。我看自王家入都后,卫家那边就人才扎堆地冒了出来,只怕是早有准备。”

    谢冉用心记下:“此事我会留心去办。”

    谢殊看他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疑惑:“还有事?”

    谢冉的表情忽然多了点儿揶揄:“听闻武陵王在王家宴会上又是舞剑又是敬酒,在丞相面前放低了姿态,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他是要替杨峤求情。”

    “话是这么说,世家子弟里倒有传言是他爱慕丞相,有意引诱。”

    谢殊猛地抬头:“世家子弟里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谢冉干咳两声:“实不相瞒,早就有您和武陵王不清不楚的传闻了,只是流传不广。我对这些倒不在意,丞相要怎么做是丞相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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