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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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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华族战士中的一个标杆:“那就打败、俘虏他们。”

    “我不想动武。”方征道,“家门口,伤筋动骨的。我们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怎么做?”虽然没听过这句歇后语,但并不妨碍上下文的理解,玄思长老沉吟道,“单独干掉那个国君?”

    方征摇头道:“那会引起他们的反抗心,而且我们‘师出无名’。”

    “那该怎么做?”几个铜牙有些焦急。虽然不懂“师出无名”到底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方征如果要展开讲,一定是很有道理的。

    方征笑了笑:“很简单,控制供给就可以了。从今天起,我和经济部门的负责人会商量列一张单子,这上面的东西,我们自己都不够用,绝对不允许和外族交换。否则就是触犯律令。”

    “什么律令?”

    “即将颁布的经济计划管制条令。”方征慢条斯理道。“然后,静观其变。虞夷国君如果是个聪明人,会接受条件的。如果他不聪明,我们就师出有名了。”

    孟十三的儿子孟小君也在经济部门之内,看着方征露出的一点森然笑意,暗暗打了个冷战。首领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出人意料,但细看那名单上的限制供给物品,包括了肉类、生鲜、蔬果、主要都是短时间内虞夷人无法找到替代的日常消耗品,的确是杀招啊。

    关于物资结构,方征要改变的不止于此,他告诉这些职官们:“现在华族人口短时间暴增,青龙岭山谷的自然资源不一定跟得上。我们必须改变主要肉类靠狩猎获取的模式。这经济计划管制条令中,还包括强制每户人家养畱牛、斑羊、角鸡作为肉源。挑选这三种,是因为它们容易驯化。要减少对鹿肉的依赖。”而且方征没说出来,驯养了牛之后可以推广农耕,牛羊可以挤奶,鸡可以下蛋,对于提高族民的蛋白质摄入量非常有好处。

    “而在蔬果采集模式上,我们要开始有意识选育菜片宽大。果肉多果核小的品种来栽种,每一次都要挑拣。三五年间就会慢慢起效,我们就能凭借有限的地盘养育更多的人口。虽然现在看上去食物够吃,但我们要为未来考虑。‘统计局’的人口调查结果我看了,今年的新生婴儿比例很高,在十年之内,华族的人口规模还会扩大数倍。我们自然会走出青龙岭,但扩张也需要军备资源。日后去开垦新的土地,这里要作为支援。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强抵抗风险的能力。”方征一条一条地把新律令的改动说与他们听。长老和职官们频频点头,他们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听方征说完之后,觉得分外有道理。

    “首领,还有一件事。”等方征理清楚后,负责管理“外交”的职官告诉方征,“巴甸的继承人逃到了夏渚寻求庇佑,传来消息说,他们有意联盟。”

    “联盟?”方征疑道;“巴甸都淹完了,没有军队、没有蟒王、物资也运不过去,拿什么去交换联盟?”

    “是人。巴甸山丛国君死于修陵城内,他唯一的继承人是个女儿,也是盐水女的曾孙女。她要嫁给夏渚国君姒仲康。”

    开会的职官们都轻松笑了起来,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已经失去了国家,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就像方征说的,没有军队、蟒王和物资。无非给自己后半身找个安全避难所罢了。

    方征踱步,他没有轻看此事,忽然道:“不对。夏渚从来标榜‘玉礼’。迎娶巴甸流落的王女,他们就有出兵的正当理由了。”方征皱紧眉头,“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处理好虞夷人,然后加强防御。”

    遥远的北方都城,夏渚的婚庆礼节中,国君也会跳舞。姒仲康的曾祖母是崇禹帝的后妃涂山娇,美貌基因一直遗传下来。他今年二十七岁,也不显老,在这个时代是难得的美男子,跳舞的视觉效果也赏心悦目。

    这对于夏渚来说是大好的喜事。他们拥戴的年轻雄主姒仲康,治国勤恳,却一直忙于国事未曾婚娶,也没有继承人。王嗣没有着落,是极为影响人心之事。这些年不知让多少人操碎了心。如今巴甸盐水女的后裔来联姻,夏渚也有了出兵华族的理由,可谓一石二鸟、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发自内心地高兴。

    但和优美的舞蹈、欢宴的精美玉器,人群洋溢的欣喜表情相比,一整天端坐高台上受礼的夏渚国君,并没有那么开心,甚至表情称得上阴沉。

    直至入夜。姒仲康甚至没有前去婚礼合卺的庙帐。而是召见了军队的统帅。臣子们纷纷猜测,雷厉风行的国君准备对华族动兵,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却并不知道他的公私心二分,召见两大军团统帅,是不同的理由。

    逢蒙被召见时再三强调,那天在建木,他没有引出连子锋,却无心插柳处理了华族的双头金龙,訇蚁够它们喝一壶,搞不好早就成粉末了。但即便是这么高兴的事情,夏渚国君从白天开始阴沉的脸色也没有晴朗,逢蒙于是心中有数。

    逢蒙告退,走出这座耗费了几十年修建的白玉大殿门口,换做铠役军的统帅进去。两人擦身而过时,逢蒙一吐平时看不顺眼的恶气,以幸灾乐祸的语调,在年轻美丽的索兰将军耳边低道:“……他还是和巴甸王女联姻了,你这十几年算什么,嗯?”

    索兰没有理他,她沉默地走入大殿中,跪在丹墀下,她不抬头,闭上眼睛,回想着一个男孩子的笑容。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男孩子如今坐在高处,离得好远。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靠近过他,除了小时候,他们曾经是朋友,他是一个落魄的王族幼子,在河边买了一束她采摘的鲜花。

    周围一个内侍都没有,姒仲康沉默地看着夏渚的“铁凰”。这里不是祖姜,在父系政权体系中,能走到这个位置上的索兰,是国都难得的将星,并不仅依靠着和主君的旧日友谊。

    “方征的用兵风格,只有祖姜和巴甸两回的参考。非常快和险。但基本建立在巨兽威慑上。”索兰没有听到主君开口,总得说点什么,“如果金龙真被逢蒙统领除掉,我们占据绝对优势。请让我领兵,正面远程奔袭,是我的长项。”

    姒仲康道:“那么,交给你了……在我有生之年,分裂的虞朝土地,能不能再次统合,就在此一举。这是祖父和父亲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领命。”

    ——是我十五岁以后的愿望。秋水河的蒲黛绒年年都开着,如果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姒仲康没有别的话对索兰说。他已经娶了盐水氏,失去了资格。

    方征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前有职官跟他建议,其他国君的住所都华贵精美,方征就住在自个建造的火山灰土房子里,是不是太简陋了,要不要重新修一下。被方征一句奇怪的“比窑洞好多了,那么伟大的领袖都住在窑洞里,我这算什么。”给堵回去了。

    那些职官暗自羞愧自己懂得太少,也不知道是哪个伟大的领袖住过窑洞。

    子锋也在屋内等他。子锋神情有些抽搐地告诉方征,今天一整天,有好几个华族人,来找他“祛除恶意种子”。子锋不随便答话,只是沉默地站着。他们居然在子锋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忏悔起来,说自己做过的坏事,就像在一点点地吐出毒汁。

    方征啼笑皆非:“看来该给你塑个像,造个金身。”

    “什么?”子锋迷惑道。

    “没什么,他们既然想来找你忏悔,你听着就是了。如果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们说了能获得心灵平静,是好事。但特别严重的那种,在查实后,就不能姑息。”

    方征心想,这对于减少犯罪率是不是也有作用?他思索了一会,对子锋道,“你可以去把那只獬豸王牵出来,你以前穿白袍子的时候,不也摸过它们,学过断狱吗?我给你设个‘决讼’的职位。以后你就司刑了,如何?”方征为了最大限度把“宗教”的副作用降低,他决定将“礼”“法”“狱”“讼”的元素掺入。让洗脑不至于太虚无缥缈。

    子锋有一丝委屈道:“那我每天都要听他们逼逼叨叨的吗?”

    “你可以设个工作周期,做五休二朝九晚五。”方征给子锋解释了这堆他无法听懂的字眼,“强度不算大,内容也不会重复无聊。相信我,人只要不太闲也不太累,就会充实快乐的。”方征说得如此简单,子锋喃喃重复道:“快乐?”

    其实对于子锋来说,他比较清楚的快乐源自另一类事,可惜现在方征没原谅他,都不让他睡在房间里,非得睡在隔壁。方征还把门窗用木条栅上,虽然子锋真正想进去也拦不住。但他做出这种姿势,子锋也不会违拗,只好呆在隔壁委屈地一个人闷着脑袋睡。

    方征安排了“充实快乐”的“工作”,某种意义上,倒是平衡了子锋心情。方征感觉得到,离开建木的子锋,其实情绪并不像在建木中那么平稳。

    子锋虽然恢复了理智,在许多事情上依然显得无动于衷和冷漠。方征不敢掉以轻心,子锋没有吃三珠树的果实,必须小心关照,不能让龙兽血脉之力再次带走他的理智。方征知道,该用爱继续软化子锋。但方征又不能轻易地原谅子锋,否则对方吸取不了教训。

    方征最后想了个折中方案。他把床摆在靠隔壁墙的一侧,假装没听到子锋也迅速把床搬到了墙边。子锋的听觉过人,隔着一堵疏松气孔的火山灰墙,听到方征均匀的呼吸声。子锋白天被迫压抑表演的怨气都吹散了,心情变得很好,露出沉入黑甜梦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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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中,虞夷国君气急败坏地赶来。虽然他表面试图装得云淡风轻,但方征看得懂他眼眸深处恨不得剐了自己的冲动。

    “方征,我们来讨论一下你那‘经济管制律令’。”

    连“华族首领”都不尊称了,呼名道姓,潜台词恨不得指着他鼻子骂“方征,你什么意思?”不过方征相信虞夷的老狐狸也是做个夸张的效果,经济管制律令还未正式实施,虞夷人还没感觉到影响,不会给国君施加压力。但是方征也明白,这只老狐狸倒不是杞人忧天。但凡有点领导层面的意识,看到那张写满了生活必需品的单子,都两眼一黑只想原地去世。

    这文件是请长老们用虞朝文字写的,虽然百姓看不懂,但律令将会被刻在石版上,预备在青龙岭湖边的“广场中央”,让击鼓人全天大声念诵内容,就算不识字的百姓,也会知晓内容。等到了那个时候,事态就无法挽回了。

    “我也是不得已。”方征叹了口气,装作很为难的神色,“储备物资不够交换。”

    虞夷国君强压声线,“怎么会?”

    老狐狸的霍霍磨牙声背后,在心里暗暗唾骂方征“别装了”“为什么之前都足够”“你方征回来之后忽然不够了?”

    虞夷国君想要靠近一步,旁边立刻闪过来两个内侍,方征摆摆手让他们退开,一双富有洞察力的眼睛看着虞夷国君,道:“是真的。”

    虞夷国君凝视方征,他收敛了那副要吵架的嘴脸,低声问:“你有什么条件?”

    这才像个聪明人说的话,但对于方征来说筹码还不够,他避而不答:“其实我一直好奇,国君,饶沃都城有高耸的城墙、富庶的田地,还储备着大量武器、粮食。光是你们都城里那九个巨大铜风炉,能造出多少兵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你不回饶沃主持大局,非要委屈自己窝在华族的小地盘作甚?”

    虞夷国君道:“原来华族首领是在赶我走。”

    方征道:“不是,我希望以后我们的合作能更上一个台阶。虞夷需要你,你只有回去,很多事情才能推进。”

    虞夷人口众多、土地广袤,方征暂时吃不下。何况他还要处理巴甸被淹了之后的收复工作。华族人口只有一万五千人。再者,虞夷彪悍的尚武之风,若是强行征取,一定会有许多□□。所以权宜之计,他要和虞夷国君建立暂时的同盟。那样,青龙岭就可以和虞夷交换更多稀缺物资。当然,这取决于是否能说服虞夷国君合作。

    虞夷国君嗤笑一声:“原来华族首领是在教我如何做领袖?”

    方征似笑非笑:“不敢。我相信国君对于如何做好国君,有自己的见解。不过,如果国君愿意听听,相信对我们都有好处。”

    虞夷国君强压怒气,扯出一个完美的假笑:“华族首领请讲。”这老狐狸的嘴脸若放在后世,好一副宽宏君主请高人不吝赐教的嘴脸,几乎以假乱真。

    虽然方征没有完全信任虞夷国君,但暂时在一条船上,如果能多传播理念,有利无害。于是方征这句话倒是说实了,“我认为,领袖最重要的任务,是能让族民获得稳定安全的食物。这才是能维系生存的必须——所以要做领袖,必须让族民学会合理的渔猎采集、农耕畜牧技能。”

    虞夷国君挑眉:“你所说的这些,是普通人都应该会的技巧。我所知的伟大领袖,都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只有抵御强敌与开疆拓土的首领,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方征已经知道这个时空里关于上古三代贤君的事迹,多半能够对上,只是名称有时候会变。他问道:“国君是否知道燧人氏?”

    虞夷国君挑眉:“是钻木取火的燧人王?自然知道。你想说什么?”

    方征点头道:“‘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使王天下’,燧人氏就是因为发明了火,结束了食用生肉的时代,改善了族民的饮食,才能得到大家的拥立爱戴,最终成为一方领袖,并非纯粹依靠武力。”

    虞夷国君道:“听说过。不过有了火,自然增强了他们族民的战斗能力。他们更能保卫家园成果。燧人氏才能顺利建立政权。”

    方征又道:“那神农氏又如何?尝百草、查酸苦、教人食五谷。他是通过自己的亲身体会,给族民带去最早的医、药、食物的知识,所称道的也并非他的武功。”

    神农在古代神话中,有的时候被指认成炎帝。虞夷国君道:“点化百草?你说炎连氏?他的确死于尝草毒,可既然他掌握了这些药石的特性,就能造出毒药,杀死侵犯的敌人,这难道不是他的军事才能?”

    方征真是对虞夷国君看问题全都要从好战视角感到无奈,然而虞夷国君越说越来劲,道:“方征,你以为最伟大的首领是谁?上古三代之前,伏羲女娲之后,那就是轩辕黄帝。他东征西讨、合并了各大部族,还平定了蚩尤作乱,赫赫战功。他还有一只龙——应龙,难不成是养来观赏的?”

    “那倒是不假,”方征反驳道,“可他播百谷、育草木、化鸟兽、罗日月星辰、还教取用山川湖泽。正是轩辕黄帝把务实的生产、生活技能传递给大家,才能让部族从早期……咳咳,才能出类拔萃,从许多部族中脱颖而出。”

    虞夷国君如有所思,他踱着步,又道:“方征,你说的听起来有道理,但是没用。我这么多年下来,如果知道了某个绝对不会有人教的真相,那就是不打仗就没有吃的。虞夷每年都要打周围的小部落。光靠自己种、打猎和采集,永远不够。你问我为什么不回饶沃。因为……”他欲言又止,叹着气看方征。那居然是少有的几分真心模样,在为这件事烦恼。

    听着虞夷国君心事重重的脚步声,方征冷冷直白道:“因为你们不懂得好好利用土地。你如今眼馋青龙岭这块地,又不想马上和我翻脸,怕被报复。之前我被连子锋弄走,你以为我回不来,就趁机把失去家园的子民迁到这里。想要慢慢渗透。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扰乱了你的计划。不过,你算是个聪明人,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立刻发兵攻占青龙岭。”

    虞夷国君没有否认方征的话,他已经扯下了假笑,嘴唇抿成薄线,“我可不会像巴甸那么傻。你湖里那大怪东西还在,以及,谁知道两头龙哪天会不会忽然……不过我也不瞒你。青龙岭,我们很早就非常看重。”

    “神劈开十万大山的巨手。”方征眼中闪过一抹憎恶,“当年催醒三苗人大青龙,杀人埋坑之事,我绝不会忘。”

    “方征,”虞夷国君来回踱步,回头频看,“你是个聪明人,过去的仇恨没有必要延续。人是会老的,祖姜和巴甸还不够华族用吗?如果你把青龙岭让出来,我就跟你分享移魂到年轻身体的秘密。”

    方征强压住恶心想喊他滚出去的冲动,冷冷道:“多谢,我年轻得很。用不着移魂到年轻身体。我好声好气地和你商量。你居然还这么不知羞耻地打我青龙岭的主意。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带着虞夷人离开这里,回饶沃去。我会派人来交换东西。我们只要好好合作,就可以一起对抗夏渚。如果你执意逼我,我只好让金龙从建木飞出来,把饶沃也吃掉。你觉得如何?”

    虞夷国君悚然问:“金龙?在建木?”他急急补充道,“我们的盟约还作数?那两条金龙还会巡视边境吗?”

    方征斟酌片刻,冷然道:“我不像你。我说过的都作数,它们现在就在建木里守着。夏渚人想从建木森林另一侧潜入,但他们没有得逞。”方征这话也不算说谎,夏渚那支屠龙小队如果横穿过建木森林,来到虞夷境内,肯定又是一波造成剧烈社会动荡的因素,不见得比连子锋破坏力小。

    虞夷国君没有即刻回应,只是低头沉思,方征也不理睬,处理着案头上的工作。他教给了管理部门的人简单的“数字汇报”法,每天都有很多刻在白树皮上的“文件”,要请方征来裁夺。方征除了在上面签自己的名字,还找玉石,用黑曜石剑刻了一方印,能在白树皮上留下泥痕。后世的印泥成分主要是朱砂。方征在青龙岭没有找到朱砂矿,就调了深蓝色的矿石粉。钤印形状是一朵绽放的复瓣芍药和盘绕的双头龙。方征自己的画功一般,但之前祖姜白塔中有擅雕画的人才。图案最中央还有方征自己用后世简体字刻的一个小小“征”字,在这个时代,几乎没人能仿制。

    虞夷国君最后沉道:“你真的认为,只要好好教会了他们生产的本领,就可以强大起来,不受外族欺负?这就是你的王道吗?要是有外敌入侵,你拿什么去争?要是食物不够,你又从何处去寻?”

    方征道:“我承认你说的,抵御他族侵袭与征服他族的军事才能是必须的。但说到底你们虞夷为什么资源会不够,你们花三千人去成就一个禺强营的战士,几万人去开采石矿炼一把武器。你们的人口怎么会够耕种采集打猎?可不就得年年抢掠外族么?保卫家园固然匹夫有责,但像是轩辕黄帝那样的伟大领袖,并不是靠牺牲和驱策他的子民去赢得战争胜利。所谓王者,享万民脂膏,也自当奉献血肉,牺牲精神,去掌握强大的威慑武力。军队不能没有,但也不能空耗民劳。何况,如果百姓能吃饱喝足,也自然能分出余力守卫家园——”

    虞夷国君听到个陌生的词汇:“‘百姓’是什么?”

    方征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个时代还没有系统的“百家姓”,他想含糊过去,结合着脑中飘过的一些模糊信息:“就是族民,这是我们那边的语言……总之,我今天想和你谈的还有一点,你们虞夷四境之内有十七支军队,军队占人口数量的四分之一,开采矿石的劳工又占了四分之一。你们在首铜山里还有一支禺强营特种编队。不改变人口结构,不放一半军人和劳民回去采集狩猎种田,你们会垮的。当年虞朝分裂时有多少人口?到今天剩下多少?你自己心里掂量。”

    当年尧舜禹的三代,巅峰时期统一的虞朝人数,加上边陲属国曾多达五十万,刚分裂之时,虞夷约有二十五万人口。六十年过去,已经减少到十万人口,属于曾经大国的余力正在渐渐消耗殆尽,虞夷国君当然知道。.

    虞夷国君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方征不紧不慢地盖完所有的“白树皮文件”,道,“三天。你们如果不走。三天之后,我们华族的‘神使’就要开始清理‘恶种’了。”

    虞夷国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悚然大笑,他瞥见了在方征办公的居所屏障后,一闪而过的连子锋的身影,立刻不顾脸皮地恶毒挑拨道:“好,好。我们走。说到底,神使也不过是你手上的一个工具而已!华族首领,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方征的屋子在白天更像个半开放的公共议事厅,屋子内外都有很多侍卫。方征的起居隔了半块他自己木雕的屏障,像后世的屏风。在方征屋子起居的隔壁还有一间小屋,是昨夜连子锋睡的地方,一并也被那屏风遮住。但给方征站岗的侍卫,都知道昨夜连子锋住在方征房间隔壁。

    连子锋清晨很早就溜出去,估计是去舒展他那无处施放的力量。他才刚刚回来,也不是走正门,而是从方征屋子后方窗户跳进来。连子锋这两日进出方征房子时,侍卫还纠结到底要不要象征性拦一下,但无论是子锋那冰冷的眼神和传说中可怖的本领,还是方征从屋内遥遥地指示:“任何人不得阻碍神使”的信任说辞,都让他们只能视若无睹,哪怕他们对这位忽然间跃升至“神使”的煞星,其实颇有微词。

    侍卫正准备非常“客气”地把虞夷国君“请”出方征那间朴素的屋宇。方征把处理好的树皮也交托给“行政人员”。方征站在门边目送虞夷国君,冷冷抱臂而立。他对虞夷国君的挑拨不置一词。灵狪从窗口跳进来,柔软的大尾巴缠上了方征的脖颈,遮住他暴突的青筋,还伸爪子去抚摸他隐隐跳动的眉头。帮助方征压抑怒火,不要当场发作。

    “滚!”一道暴怒的声线从屏风后传来,一块石片砸出来追在虞夷国君的脚下,在门口的泥路上刻出一道深深的凹痕,瞬间化作齑粉。整个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仿佛降低了八度。煞烈的杀气往外扑来。虞夷国君看着碎在脚边的石头粉末,饶是他做好准备,也下意识浑身一哆嗦。隔着半间屋宇和一扇木屏,他只看到连子锋侧立的高挑身形和隐露的半边长弓。虞夷国君冷冷“哼”了一声,确定那距离够远,高声道:“方征,你跟我说了一堆和平发展的建言,自己却养着一个杀人机器!”

    “多虑了。”方征皮笑肉不笑,“神使不会轻易出手,毕竟我如此热爱和平。”

    虞夷国君挑眉,咀嚼了一下方征的说辞,深邃眼神溜溜转动,嗤之以鼻轻蔑哼了声,恨恨地走了。

    虞夷国君的袍角刚消失在远处泥路尽头,方征那堆出来的假笑立刻垮了下去。他把灵狪捉在怀里用力抚摸,重重地叹息着,眉头皱成了川字。

    熟悉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子锋转过木屏障,靠近方征。

    方征没有回头,听到四周侍从们迟疑拦截动作,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侍卫们便走到门外守着,只剩下子锋和方征两人。子锋伸手想从背后搂住方征的腰,方征侧了身避开,转过身靠在墙上,揉着眉心,略有些疲惫:“别碰我。”

    子锋没有碰到方征的衣服,轻轻抵在他肩膀旁边的墙上,做出一个宽松的虚拥姿态,像是把方征罩在自己的臂下,方征没有躲开这个暧昧的距离,只是缩了缩身体,用肢体语言告诫子锋不要再接近。

    子锋知道方征很想杀掉虞夷国君,可是不能杀,自己当然也不能悄悄动手。方征留着那老东西有用。子锋低声问:“征哥哥,绝不要相信那老东西,他不会选择什么和平的生产道路,这老家伙的根子就是战争掠夺。”

    “其实我懂。”方征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那征哥哥为什么要给他说那么多?”子锋不解。

    方征讽笑:“当然是为了麻痹他、给他洗脑,顺便再哄骗一下让他放松警惕。虞夷积重难返,全靠军备力量撑着,如果他真的被忽悠瘸了,开始调整生产结构,就是自取灭亡了。”

    子锋恍然大悟般,佩服又感慨地看着方征,喃喃道:“我刚才都差点信了,征哥哥说的关于和平的那些话多漂亮……”

    方征在子锋面前懒得伪装,不假思索道:“和平也没错,但某位伟大领袖说过,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谁?”子锋愣道。

    方征又说漏嘴了,那是mao//主//席他老人家的说辞,他摆手道:“没什么,总之你放心。我绝不会放松警惕。虞夷国君虽然残暴,但他之前走的军备路是虞夷必需的。谁如果在战争中妥协退缩或是侥幸,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子锋点点头,他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方征,道:“征哥哥,虞夷举国之力都在军备上,他们走的那条路。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我可以去杀掉他们。那老东西说得对,你像对一个工具一样使用我——”

    方征伸手去盖住子锋的嘴唇,掌心里摩擦到一片温热。子锋愣了愣,这是很多天来方征第一次碰到他,但他还没多感受一下那片手心的柔软,方征已经移开,偏过头冷淡道:“好好当你的‘神使’,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征哥哥。”子锋笑了笑,“你难道还担心我?你在建木上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难道不是本来就准备使用我的力量去夺取天下。没关系的,我也是愿意才会跟你来。”

    方征神色深邃,诚实道:“……我没有办法否认,需要你的力量。”

    “那就不要让我当神使了,”子锋扁嘴道,“天天听他们哭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烦,你让我当个什么军团统领——”

    “不行,你必须待在那里。”方征果断拒绝:“因为兵刑同源。”

    所谓“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笮,薄刑用鞭扑,以威民也。”,正是兵刑同源的本意。战争本来就是一种刑法,二者都是对人的惩戒。

    “什么?”子锋听不懂意思。

    方征道:“我将来如果发动战争,正当性就是‘替天行罚’,你不要觉得挥舞着刀剑却无用武之地。刑罚和战争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维护秩序。在姚虞帝的年代,皋陶就是刑官。后来他跟随伯益君建立虞夷,担任了最大的掌兵者。你从前在虞夷担任的‘大司威’,也要负责掌管军队去镇压叛乱,道理都一样,懂了么?”

    子锋若有所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征哥哥,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从来就萦绕在子锋脑海中的疑虑:到底方征来自何方?要怎样的地方才能教给征哥哥这些能站在领袖高度的东西?

    “别问了,”方征疲惫地挥挥手,“走吧。我要去查看田陌,检查他们有没有按照那天的‘会议精神’传达执行下去,大家是不是开始畜养家畜了。”

    方征每天都很忙碌。他瞥了瞥子锋拦住两边的手臂,示意他挪开。子锋没动。方征瞪了一眼,想要从他手臂下方钻出去。子锋也不敢真拦,他急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做得好,有奖励吗?”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索要温暖的少年,闪烁着大眼睛看方征。

    方征作势抬起手,不知是想在子锋头顶打几下,还是想摸一摸他的发间,他悬在半空中,眼眸深邃流转,最后用食指轻轻虚弹了一下子锋的额头,像对待一只撒娇的小猫,一声对于方征来说过于柔软的长叹后,方征推开子锋的手臂走了出去,很快就走得看不见了。

    方征已经在心里逐渐看清了这个时代的道路。上古时期的人民,其基本生存发展,受天灾降临的损失、受猛禽走兽的攻击、受劳动技能的限制,还受其他族群的侵袭。族民靠着血缘和社群紧紧相连,吃饱饭就是活着的目标。

    方征心中叹息,在这个时代成为领袖,既要教授他们,农牧渔猎的生产生活技能,也要有保卫与扩张疆土的军事才能,以及——曾经被方征忽略,近日才渐渐意识到的,所谓沟通天地、鬼神和先祖等的祭祀权能。连子锋说“韶舞”就是夏渚王的武器,方征终于明白了其真正含义。

    最艰难卡的一段终于写完了,赶紧去呵护头发。

    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征在“田值官”和“畜牧官”的陪同下,去查看青龙岭中农产耕作情况,他及时发现了问题。

    “田值官”和“畜牧官”都是方征命名的,从族民中择选二十位分懂农时、畜养之人,让他们指导其他族人按时播种、驯养动物。但这些人也只是稍微懂得皮毛。青龙岭华族中,跨入早期农耕文明的部族仅一两个,且他们种植养殖规律也还没系统条理化。种植农作物就一切靠天吃饭,不会洒水追肥、更不会除虫修枝;驯养畱牛和角鸡就关在栅栏里当做储备粮,不会放养和培育下一代。

    这让方征直观地感受到,哪怕上古时期黄帝曾教过农期用事,三代仁君也曾化育牲畜,但大部分族民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的阶段,没有可持续发展的观念。这也和族民寿命代际短暂有关,平均二三十岁的寿命,在一个地方定居都不一定有几年,更不会用心思发展农耕文明。

    虽然族民寿命没有办法一下子延长几十年,但目前有天然优势的进步是,这些族民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时光,而且有信心方征和金龙仍然会护着他们。种植意图大大增加,方征巡查到的每家每户,大都愿意尝试“田值官”教的办法——只是真正把想法付诸的,大约只占半数,剩下一半虽然嘴上说愿意——方征哭笑不得——却嘴馋把种子都先食用了。

    畜牧问题更突出些,三分之二的人当做储备肉类吃掉了。方征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原始的族民们,缺乏储存的意识,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非要等到食物告罄,才会继续考虑劳作。青龙岭采集作物方便,够他们临时填补肚饿,就养成了逸习。

    方征皱紧眉头,这从根源来看,是对未来没有规划、没有忧患思想,也没有“一定能活下去”的信心,不愿意提前耗费功夫。他须得采取一点强制措施。

    因为这除了影响农耕畜作,还影响他要推行的其他政策——譬如训练军队。方征听着负责管理武士的铜牙小队的报告,他们按方征所说,每天都在训练。但是不少士兵厌倦每日枯燥训练,有不满的声音。

    方征深深叹了口气,社会身份的认同和坚持,对这时候的人来说的确很有难度。他也一直在思考解决的办法。

    方征命令田职官和畜牧官把现今每户家庭的生产资料数量进行记录,然后定期检查。监督他们播撒稻种,不能提前吃掉种子;畜牧也必须养大喂肥,能生殖繁衍后才允许宰杀。否则就没收他们的生产资料,并把他们赶出青龙岭。

    在前期没有回报的时候,这些族民必须兼顾着外出采集狩猎,这的确会让他们暂时辛苦一些。但勤劳是一个民族繁盛的最重要品质之一。而且以青龙岭的作物资源,他们每日并不需要太费劲。

    《洪范》八政,第一条是“食”,也就是要让老百姓吃得饱饭。方征心知肚明要保证。但如果不规划好发展方向,短期吃得饱饭、长期却要挨饿。这是一个蛮荒中孕育着文明种子的时代,这个时代动荡不安,如果不把握好机会,在社会形态发生变化后就会被淘汰。方征想起了逃入地下、最后退化成了猴子的白民人——一转身,就是几百万年的倒退。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有深深的忧患意识。

    “越勤劳越有收获。”方征告知那些人,这种观点需要推广。他命令击鼓人在广场人传颂伟大英雄们带领族民勤劳致富的歌谣和故事。在赞美那些英雄的基础上,他自己添加了不少细节,比如他们都热爱劳动、很好地照顾老人和孩子……

    此外,为了扭转族民靠天吃饭不事生产的心态,方征需要淡化他们对于气候变化、天时旱涝等的恐惧。他找了那些略懂农时的田职官,让他们把农用的重要性传达开,天时有规律可寻。把从前轩辕黄帝制造的历法(农历)推广,告诉族民们:春夏有涨汛、夏秋有酷暑、秋冬有凝冻……都不必害怕,好好储备就能顺利度过。

    有了农用经济为基础,方征才放心建设军队来保卫领土。现在华族专职军队人数并不多,大约两千人,多半是从前族中勇猛强大的战士。但在这个时代,最强力的武士一般还担负着他们本族的高位,自然也是心高气傲的,忽然变成方征手底下接受训练的战士,一天到晚都听别人指挥,自然会有委屈的声音。

    这些人当然不是方征的对手,但他们虽然服气方征,却不见得服气方征选出来的“军队管理员”。早些时候,九黎人加入华族时曾占据数量优势,他们是蚩尤的后裔。当初守在姚虞帝的苍梧之渊入口,抵御过各种许多外敌,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所以当初方征让九黎人中的几位大铜牙负责训练军队。早期华族人不多,但随着后来不断有新部族的加入,九黎人在武士人数中占比逐渐下降,新的矛盾就此产生——新加入的部族,亦有骁勇善战的武士,认为每日训练军人不过是些发号施令的轻松活路,为什么要听那几个九黎人的?

    “好,那就凭实力来竞争。”方征很快找到了症结,“能者居之。在华族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不同的分工。如果你们觉得自己适合,那就来竞争。”

    方征把目前的两千余战士聚集在一起,向他们传达了“竞争上岗”的机构调整思路。

    “我知道很多人都做过首领,你们一定懂得,能承担管理的责当,不但要靠力气,还要靠这里。”他指了指脑袋,“在青龙岭里,论勇武的人,我最多排第三。”

    那些战士们听到这里四下交换视线,倒也无人反驳。这排第一的当然就是那刀枪不入的杀胚连子锋,排第二的是那手持八人才能抬动大斧子的三苗蛮人仆牛。但他二人都不是军队领袖,连子锋是所谓的狱讼神使,仆牛独来独往从不编入军队。

    “所以你们也不要觉得,自己武力高,就应该指挥别人。你们当然也可以像仆牛那样自由来去。但他的生活用度也是自己解决的。如果你们要享受免费吃喝,听好了,这叫做军队。军队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服从命令。不管选出来的是谁,不管如何训练,都必须听从指令!谁不听,我就送他去见神使。”

    在青龙岭,“见神使”是仅次于被赶出去的第二件最令人害怕之事。其实连子锋来到青龙岭后,就再也没有滥杀过一个人。他每日所做的事情,只是在方征专门给他划定的一片火山灰岩洞改造的大厅中,行使“神使”的责当。

    这个责当是要听族民自愿的“忏悔”。据子锋反馈,基本都是些昨天饿了偷吃隔壁挂在门口的鹿干、偷拿了箭枝等鸡毛蒜皮小事;比较严重的出现过两起,一个男人忏悔把自己的女婴饿死了,因为他出门追逐猎物太久,妻子死于蟒王袭击战中。家里又没别人。还有一个女人忏悔给她丈夫投毒,因为她原本是“多偶婚”的成员之一。在方征宣布废除多偶婚制后,这个男人和以前的其他妻子还旧情未断。这个女人气不过,就假意去找长老借打猎涂抹在武器上的毒,趁这男人熟睡时扎了他一匕首。

    在这两起出人命的事故中,尸体都没有被人发现,趁着夜色拖到湖边丢下去了。冰夷毕竟不是人,也管不着这种事。

    方征听子锋汇报后,心惊肉跳。他先叮嘱子锋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如果立即采取措施,日后就不会有人愿意对子锋吐露实话了。

    方征先快速启用了安全措施——孤儿幼童接到从前公社的山洞里,作为最早幼儿福利院的雏形。以后长时间在外打猎,家里没有别人的父母们也可以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寄养几天。

    第二就是让掌管毒药的长老们控制外流。有些药绝对不能私下予人。现在青龙岭人数暴增,光靠长老们“医院治病”远远不够。方征调了一批白塔上的星祭者来补充队伍,还鼓励他们招收学徒。方征严厉要求长老,物资流向他们必须定期盘查,越是珍贵的药材,取用必须有记录可询,最好结绳或者其他刻字。

    至于那个杀夫的女人是肯定要处置的,但如何在不暴露子锋“告密”的前提下……方征深思,这件事不能让子锋明着做,“钓鱼执法”万万不行。于是方征对子锋如此这般吩咐。

    方征让子锋带着獬豸到处转悠,獬豸撞了好些人,包括那个女人。然后以神兽发现了“嫌疑”为理由,带走那些人。子锋虽然司刑,却并不审判,交给华族部落里选出来的一批年纪比较大的人。他们大都富有智慧,年纪大做不了太多农活和采集。秉承着老有所养老有所用的思想,方征让这帮老人组成了“审判团”。

    在这些老家伙们富有经验的切入点中,被獬豸撞的人里面,真的有好几人招供做了坏事,包括那个女人杀丈夫之事。但也有人是无辜的。方征为了避免牵连无辜者,就说獬豸撞的是坏人,它自个门儿清的。但它也是贪玩的动物,喜欢和人亲近。人分辨不出来它是真撞还是玩耍。所以需要审清楚,不得动刑,只有确定真的做了坏事,才可以进行处罚。

    当然,定罪须有证据,那个女人迫于心理压力招认,事实上,自从獬豸撞她的那一下之后,她仿佛就被这种“神兽”的力量吓到,加之良心谴责日日煎熬,那些老人们还没问几句,她就崩溃忏悔了。随后从她家搜到了匕首和没用完的毒药。

    而处罚的种类,方征借用了之前经过黄帝改进的那套蚩尤五刑,重新调整为适合青龙岭的模式:

    如果是小错、可以弥补的,譬如偷几只蛋几颗菜吃,就用经济补偿,象征劳动可以抵偿罪恶。

    如果是道德方面的大过错(虽然他们不懂得,但方征要渐渐树立意识),比如背叛伤害等,那就要实施□□惩罚了。一般是鞭打,严重的就砍掉鼻子耳朵。

    如果是非常严重的大过错,比如故意杀人,那就必须偿命。

    兵刑同源,战士那边也有相应的军法规定。审判团做出了决定后,犯人处决的执行者都是连子锋。所以在青龙岭“见神使”有两重意思,一是忏悔罪孽,另一就是处罚了。

    方征千叮咛万嘱咐,子锋绝对不能“钓鱼执法”,无论人们对他说了什么秘密,除非是关系到青龙岭干系存亡之事,他绝不能动手,而是要等到每次“神兽巡查”时再行动。不过,若有人主动去找审讯团告状,是可以立刻开始审理的。

    方征一开始就决定了,神意和法意绝不能混为一谈。他要坚决杜绝政教合一的种子。

    这也是方征在打听夏渚那边的社会形态后,看到的严重问题之一。

    当年夏渚的王太康,一刀砍在神兽獬豸脖颈上,赶走了决讼神兽。从此夏渚进入了巫灵时代。虽然上古时期的确有一段时期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古人通过祭祀沟通神灵与祖先,获得指引和福报。

    但夏渚更极端些。獬豸探查的是人的秘密与谎言,代表着会替人做主。巫灵却不会倾听“人”的声音,只会传达上天的旨意。

    夏渚的祭祀特权,与统治权均集中于人君一身。称为“巫君”。

    如今夏渚的年轻君主姒仲康,就是巫君,掌握着祭祀的权力和方法。

    方征明白,这是原始社会后即将迈入的下一个阶段萌芽——奴隶社会。奴隶社会的劳力只是数字和工具,他们根本不算真正的“人”。

    可是,历史的确如此演化。方征心头有些不安,如果他和夏渚对抗,会不会……

    方征很快又把这股思绪甩出脑海,对于他来说,正不正确已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先活下来。要活下来,就必须战胜敌人,无论是野兽、灾变还是那样的庞然大国。

    “所以你们的竞争方式,”方征告诉所有不服气的武士们,“就是分批带着小股人马,小心往西北潜去。丹山中,‘马上飘’的情报每天都在送来,夏渚在整备军队。铠役军即将由‘铁凰’索兰带领,率军南下,攻占青龙岭,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为巴甸王女复仇。你们尽可能搜集他们的情报,如无必要,尽量不要正面遭遇。带回珍贵的情报,也可以干扰敌人,为我们争取时间,回来之后论功行赏,功劳最高的,就能成为军队新的领袖。这是危险的任务,要活着回来,家园在等着你们。”

    方征说完,这些武士们铿然应了。如有驯养动物本领的,方征也鼓励他们好好利用动物搜集情报。虽然没有禹强营那种兽伴的恐怖战力。但像是鹦鹩、山狸、狐猴等亲近人的小家伙,如能训熟为之所用,便可在情报中巧妙掌握主动。

    在这一小批共三十五小队的武士离开后,剩余的都是没有争位意图的老实战士们,方征开始对他们强化训练。

    并非加大训练量,而是加强他们的武器装备。

    之前搬回来的铜风炉只有一座,是三代留下的古旧产物。而且无论是这只,还是据传在虞夷饶沃国都心脏中那九只熔炼天下矿石的精致铜风炉,都太过耗费材料。祖姜白塔上的星祭者从很早开始,就在按照方征的要求,改进陶范的耗材和耐温,运使祖姜传统的制陶法术,研制更好、更节省原料的炼铜之法。

    “若能获得金刚砂磨制玉石……”那些星祭者曾告诉方征,金刚砂磨制也是一种办法,但是所有的玉矿都在夏渚手里。方征否定了这条路子,北方是红山等玉文化的发祥地,南方环境难以形成金刚石硬度的玉矿,他已经掌握了炼铜,就好好推广使用,尽量把原料使用率提高,就能给更多的族民武装到牙齿。

    防御增加是一方面,攻击手段的提升又是另一方面。

    方征又从奇肱人的地界召来了三图,随着西线建设的打通,祖姜人往南边迁徙,奇肱族人的活动范围也相应扩大。农用机械的设计是方征一直以来的心愿。但就目前来说,连农业文明时代都还没有完全进入,制作农用机械实在有些过早。奇肱人也没多少概念。方征倒也不催他们。

    上次方征命令三图带着奇肱人制作了许多炸石,去对付巴甸的蟒王。当时三图不情不愿的,迫于方征的威慑做了,却诅咒把这些东西运用于战争,是极为恶劣之事。而当三图被接到青龙岭,看到被战火□□后又百废俱兴的山谷葱郁景象,一时间若有所思。虽然他对方征还是别别扭扭的,一脸“不敢违抗、但我就是讨厌你”的表情。

    “你们逃避了很多年,该走出来看看。”方征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把三图带到高处哨岗,俯瞰看青龙岭的大片区域,镜泊湖面延伸的远方升腾起雾岚,下方几千栋精致的石灰和木屋组成的大片建筑群落周围。农田阡陌、人们劳作的身影随处可见。湖边聚集的交换市集和有秩序巡逻的士兵让人感到分外安全。更远处,宽平的湖面时不时腾起水花,巨大的影子若影若现,另一边的高岗上,熊熊火光冲天,铜炉彻夜不息。更外围,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在巡视和操练。

    在当世,虽然人数比不上,但是论战斗力精兵、论族民生活质量、论发展的势头、论生活的质量……这青龙岭内的生产和生活能力,已经可以比肩虞夷的九塞和夏渚的六郡。虽然饶沃和阳纶这等都城无法相比,但那里面族民平均生活的幸福程度,不一定有此处强。

    “可如果铠役来了,这里就会化为焦土。上次巴甸的蛇就差一点让这里完蛋。”方征对三图道,“你知道夏渚有多少兵力?”

    三图不说话,他们没有情报渠道,都只是道听途说。

    “马上飘是按丹阳郡内守军估算的,铠役有三万人、飞獾在暗处不知道,我认为他们实际兵力人数超过五万。因为夏渚六郡人口数量是不一样的。”现在也绝对没有测算的办法,方征继续以平静叙述口吻道,“而我们,连五千个纯粹的战士都凑不出来。”

    直观数字的对比是最吓人的,三图结结巴巴道:“可我们……你有……龙……还有那个……连子锋。”

    方征扫了三图一眼不说话,自从他回来之后,金龙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虽然青龙岭内看似相安无事,但时间久了总有些人窃窃私语。连子锋虽然战力恐怖,但也只有一小部分人亲眼见过。

    方征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金龙在养伤。“但我也没有用他们对抗过五万士兵的经验和机会。你说呢?”

    远古的巨兽和诡异的血脉,的确十分强悍,可是能不能挡住那么多人呢?方征道:“人数十倍比不过,所以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提升战士的能力,如果我们一个战士能杀死十个侵略者,我们就有保卫的力量。如果一个战士可以杀死二十个,我们就有打退他们的机会。我不是虞夷国君,那种让武士提升能力却早早损伤他们身体的药物,我没有,也不想用。我要他们都健康完好。所以我们需要借力——”

    三图咬着嘴唇:“你又要——”

    方征凝视着三图:“你们祖先说,机存于心,则纯白不备。你们错了。机巧不必存于心,因为机械是力量。而在这个世上,弱小的人要活下来,必须获得从前没有的力量。这才是你们存在的意义。你愿意继续帮助弱小的人们活下来吗?”

    三图愣住,为难道:“可是战争——”

    “你愿意帮助弱小的人活下来吗?”方征又仔细、认真地问了一遍。

    方征的眼神很清澈,但清澈的眼底有很清晰的诉求:炸石、以及其他提升杀伤力的机械装置。对方点头之后,方征能给他更多的思路。

    方征听说今日要处决那个毒杀丈夫的女人,这是连子锋作为“神使”第一桩人命案件处置。方征也要到场。

    子锋穿着那套从华胥遗迹中找出的鲛皮黑披,肩膀和手臂则是龙骨形状的骨甲。他上半脸部带着一张骨制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下半张如玉的脸庞。这是方征建议的,神使成为符号,必须要和世俗之人有所区分。

    子锋背后负着羿君的桑木弓矢。手中握着一根浑黑漆的木枝,之前方征就见他携带过这根武器,当时不知道的是什么。后来子锋告诉方征,这是他从建木心上取的,千载百华,只此一段。木沉如铁实,叩如击石之声,方征用黑曜帝剑去试,发现竟然砍不动。方征不由得想,这根棍是圆钝形的,没有尖锐处,如果将它制成刀剑形状,又有多锋利?可是天下又有什么材料,能打磨得动这根铁枝?

    处决场所在湖边中央广场上,长老们燃烧起特殊香料,一股浓浓的白烟弥漫开,将最中央的神使和犯人围绕得若隐若现。犯人背缚双手,跪在地面,子锋高举铁枝击下,闷响之后,人影缓缓倒下。

    烟雾散开,场面没有血,死状不算凄惨,也算是保留着人的体面。周围的人群在短暂的鸦雀无声后响起了窃窃私语的讨论声。这静谧又直观的死亡让每个人都心有所思,最起码不敢随便触犯“法”。

    方征走到场地中央,嘱咐巡逻武士处理尸首,埋葬在青龙岭西边偏僻的谷地深处,那里后来成为人们的葬区。周围之人第一次看到这样场面,迟迟不肯散去,但他们也不敢上前跟神使攀谈,就那样远远观看。他们从空气中嗅到一股不知名的恐怖,总觉得那个神使身上有股死神夺命的气息。

    方征站在子锋身边,对周围道:“只要大家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起贪心恶念,这种事就不会降临到你们头顶。神使知道人心中善恶念种子,但是神使不会干涉,除非种子长了出来。所有做过不好事情的人,都不要心存侥幸。我们的獬廌无所不知。”

    说完之后,方征走在前面,子锋沉默着同行,走在方征后方半个身位——地位不言而喻。

    “你们先退下,我有事情跟神使商量。”方征对周围的武士吩咐。方征的亲卫队和內侍总是寸步不离地围着他,毕竟方征现在不容闪失。

    夕阳边,惊鸟投林,湖面的雾岚蒸出金红色的晚霞。这算是青龙岭的美景中最瑰丽的一类,这会令方征有刹那的恍惚,想到隔世长安街的虹霁晚霞,和他动荡惶然的少年生涯……一时间又对子锋软了心肠。

    “小风,你的手。”方征从刚才就注意到,虽然子锋持武器的那只手很平稳,但是龙骨甲下面的胳膊刚才抽搐了一下。

    子锋迟疑了一瞬,又摇头道:“没事。”

    这倒是不寻常了,方征表面对子锋不冷不热的,子锋有时候还巴不得撒撒娇以求得他的早日谅解。可似乎他身体真出了点什么毛病,子锋反而学会了掩饰。

    方征本来想去拉他那只手,又怕子锋得寸进尺,但那点纠结终究抵不过他的担心。方征知道子锋的恢复始终缺失一个环节——子锋的心曾经被匕首捅了个伤口,后来自己给他安了副华胥人的“心脏支架”,这让子锋的血脉完全激发,据说只有在那心脏上填入三株树的果实,他才能真正清明。可是建木中,方征提前把子锋唤回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小风,不要对我说谎。”方征放轻了声音。他这难得的温柔让子锋愣了愣,眼神闪过一丝惊喜的讶异,但又迟疑后退一步,道:“……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会有点疼。”

    随即子锋脸色还颇有些倔强的不甘心补充道:“一点点罢了,我才没感觉呢。”

    方征皱眉问:“哪里疼?是你的胳膊吗?”

    子锋不情愿地指了指左心房:“这里,偶尔,也会脾气上来。比如那天虞夷那老家伙,我差点忍不住杀了他。”他似乎怕被方征训教,连忙道,“但我控制得住,没有影响,征哥哥。”

    方征神情复杂地站在原地,他忽然眼眶有些发酸,小风的心口疼痛,会反射引起到胳膊抽搐。潜意识里那些暴力因子也强自按捺。可是他为了不让方征担心,如此轻描淡写……

    “不行。这不是小事情,你先去找长老们看看,去找白塔上的星祭,祖姜那些法子都能心脏上放小虫子,有没有药可以……”方征心想,三株树的果实谁知道多少年才结得出来,现在就是湖心岛上的一根小树枝。他可不能让子锋有事。

    连子锋摇头道:“我才不信他们呢。征哥哥我真没事。忍一忍就好了。”正这时周围几只花色斑斓的大扑棱蛾子飞过,子锋视线被吸引,以少年好奇的口吻转移着话题,“征哥哥你看,这是霞蛾,好看得很,要不要我给你捉来玩。”

    “小风。”方征捉住他的手,软软的,没有用力。“不要让自己有事,我会派星祭者来给你看。你先别吓走她们。”

    子锋被方征牵着手,喉结微动,声音却出奇地冷静,仔细听有那么一丝丝幽怨意味:“征哥哥是怕我没用了么?”

    “不是。”方征听不得他这话,哪怕知道这小东西有骗他心疼的嫌疑,他也只能如对方所愿,轻轻把子锋宽松地搂在怀里。

    “那征哥哥原谅我了?”子锋偏过头想去触碰方征柔软的嘴唇,方征又扭头闪过了。在子锋由窃喜转为失望的神情中。方征温柔地、浅尝遏止地碰了碰子锋的耳朵。

    真是奇怪,分明已经有过那么多次相拥,子锋也似乎惊讶于自己忽然蒸腾起的熏红。

    “我没有原谅你。”方征退开两步,一群金黄色的霞蛾扑扇下许多亮晶晶的粉末,在两人之间洒出一道透明的弧形界限。

    “只是给你一个,我们两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拖延了对不起……但我,很长!

    不皮,给大家道歉,躺平任……

    每天第两百遍说,我可以!好好写完!

    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征放出去打探夏渚情报的武士们回来了第一批。他们带着方征统一发配的磁石——这还是方征发现了火山矿脉中的磁铁矿,专门敲击打磨成勺柄状,制成最早的简陋罗盘。教那些武士们使用。

    大量斥探顺利朝北方走去。一开始他们严格遵守方征的吩咐:所谓斥探,决不允许把所有眼线都盯在一处,在发现重要情报的同时,一定要分工处理:有人回来报信,有人继续深入。

    最初获取消息还算顺利,夏渚在集结军队。这个本质上也是奴隶制的大国,给这种制度披上了更冠冕堂皇的外衣,借以巫灵神圣的名义行使压榨之实。方征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但在很多人心目中,夏渚的玉石仍然是最早“礼”之象征。这种说法当然也有道理,野蛮的巫灵殉葬和无数奴隶鲜血堆砌成宏伟高大的建筑,来崇拜他们的神灵信仰,也孕育着后世的“礼教”仪式,但在当下仍然是统治集权的高压本质手段。

    方征站在山岗上凝望北方想:如果有机会选择,他真的不想这么快和夏渚对上。未开化的生力军有虔诚的赴死信仰,将会是最棘手的。

    方征最关心的问题是军队的人数,然而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准确答案。第一批回来的斥候只带回九塞中南边塞的属地种植和人民生活情况,但并没有接触到军队,各塞的兵源都在征召,然后往都城阳纶集结。

    “既然不能直接获取,我们试着来算一下。”方征问,“你们有谁留意了郡塞中征召兵丁的规则?”

    一个斥探大声汇报道:“首领,每户出一年长过十岁的男丁。”

    夏渚进入了小型农耕社会,有家庭户概念,上层们更以父系血缘宗族为纽带组成了庞大的家族。户的单位是家族中最小的。只要有一夫一妻就是一户。

    方征赞许地看了那个斥探一眼,又问:“他们一户一般生育几个孩子。”

    “普通户头的孩子一般两三个,孩子多了养不起。大的家族位置高的户主可能孩子多一些,因为养得起更多的女奴。”那个斥探又及时作答。

    原始的小型农耕社会还没有明确的“妻”“妾”,若是在家庭分工中有纺织或耕种的本事的女性,地位相对会高一些,如果只会做些打杂家务活,那就会被当成女奴了。

    方征注意到这个斥探虽然虽然身量矮小,却灵活机敏、口齿伶俐,问:“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是哪里人?”

    “回首领,我叫做贯,之前是支舌族人,在瑶宴上看到了首领的风姿,跟着回来的。”

    方征记得《山海经》里有过一个国家叫做支舌国,那里的人舌头灵活,能说会道。他又问:“那你的族民呢?”

    “我们一族在昆仑山北边偏僻山中。常年饿死人,人越来越少。最后没法,带着贡品去瑶宴依附祖姜,可是那年冬天太冷,除了我们几个留在瑶城里的,其他都饿死了。”

    方征想起祖姜动乱时的事,寒冷的冬天,连祖姜城中都自顾不暇,昆仑雪域其他偏僻屯落的民众,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方征带着九尾狐把那群内斗的女人收拾后立刻调配物资,可是对于很多地方,也已经迟了。

    方征定神,不再去想这些遗憾。贯是个人才,他要让对方发挥更大作用。

    “这些情报很有用。”方征教他分析,“从户头各抽男丁,按照户夫妻和三个子女算,就是五抽一。既然夏渚有二十万人……”

    方征看到周围的人都微微露出既迷茫又不敢发问的神情——方征怎么知道一个国家有多少人?

    方征也不能告诉他们,穿越过来后,偶尔脑子里会飘过白雾,告诉他关于这个世界的简单概况。夏渚总共有二十万人也是这些先决条件里告诉他的。他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些人自然会以为是首领神通广大。

    “……所以他们征兵丁约有四万,筛选去老弱病残和逃兵。加上夏渚从前的两支军团,铠役和飞獾。”方征对贯说,“把他们的军队人数估在六万左右。你懂了吗?”

    贯受宠若惊:“什么?对,您说得对……我会了,懂了。”

    “以后你就担任青龙岭的军报官。我要你成立军情观察室。挑人跟你做事。”方征吩咐道:“然后你教他们如何观察、如何收集有用的情报。”

    “是!”贯激动领命。

    方征感觉到周围有几道复杂的视线投过来,他微微一笑,叫道:“孟小君!过来!”

    孟小君是“马上飘”孟十三的儿子,他本来接替了父亲,指挥着驳兽到处去交换物资,也兼顾搜集各处消息。听到方征成立专门军报系统,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想难道是自己不够有用了?他的父亲孟十三给方征传授了陶范的制造技术,让青龙岭能浇注出第一批铜兵器。可是自从方征收复了祖姜,祖姜有天下最好的制陶方法,白塔上还有一堆技术人员。孟十三偶尔自嘲现在自己就是个监工了。孟小君可不希望他们父子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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