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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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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敌人。四周都有哒哒的蹄声,是獬廌在他周围护航着。方征甚至听到了二铜牙在身边焦急地汇报:“首领、首领,我来迟了,我刚才是去找给鹦鹉传信,我们的人很快就到……首领,我们先逃,快逃,趁现在……”

    可他为什么听不见子锋的声音,那喊杀声离得好远,子锋在做什么?方征的喉咙里全是血,吩咐不出来;方征也看不清,只感觉得到獬廌和二铜牙在搀着他远离那片区域。为什么不等子锋?子锋一个人对付那么多敌人,需要帮助。你们在躲什么?他感觉得到身边的人和动物都在发抖,你们在怕什么?方征想问又问不出来,别怕呀,小风很快就会结束战斗,有他在一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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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不多时吐出了喉咙里的血块、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眼睛还是看不清,固执地伫在原地,沙哑咳道:“先去接应子锋——”

    二铜牙心有戚戚般,把方征拽着继续往偏僻处躲,小心翼翼道:“首领,您先看看吧。”

    方征擦干糊在眼睫毛上的血渍,他远超常人的目力看到了大约几百米外子锋和那群士兵的混战。

    子锋像个杀神,一人独立对战团团围住的成百人。子锋的手和兵器从那团攒动的人头里偶尔伸出。断肢残骸时不时飞起。方征听到他喉咙里释放出嘶吼声,那不像是喊话,仿佛纯粹野兽般的威吓。

    地上零星只剩下十几个士兵和那个委羽王子,这十几个太歧军团的士兵是刚才听从王子吩咐倒戈的。可是子锋在杀完太歧军团嫡系后,似乎不辨敌我,继续对他们赶尽杀绝。

    这些虞夷士兵早就听说过连子锋的少年英名,把他当做战神般敬仰。他们眼下丧失了抵抗的动力,不明白为什么投降告饶表忠心了,连子锋还要杀他们。

    一个士兵伤痕累累爬过去,喃喃呼唤道:“子锋大人……神鸾祝福的大人……我们的战神……”

    他伸出手颤抖地晃荡在半空中,却在下一瞬间,被杀红了眼的子锋毫不留情地撅断。随即,子锋又把狰狞的视线对准剩下的数十人。有人吓傻了,没命般猛地往远处跑,子锋却轻松赶上了那人,劈碎了他的脑袋。

    四王子惊慌失措呼喝着:“连子锋!你疯了吗?我不会,我不会像父亲那样把你关起来的——我是欣赏你的呀。你怎么……”

    然而子锋一把掐住了他耸动的喉咙,把他掀到半空中。正要一把捏碎,方征已经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喊道:“小风!快住手!”

    子锋疑惑地转头,他此刻可以轻松把那四王子捏碎,可是受到了这个声音的干扰,他只把那王子掐得悬停在半空中。

    子锋神情茫然地望着方征,空白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波澜,似在仔细回想。想起方征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可是他的大脑现在处理不了这种高级又复杂的感情,这让他混乱又暴躁。他心不在焉地把四王子甩开,这倒是救了那王子一命。

    “小风!”方征冲过去,他浑身都在颤栗,习武之人有所谓的面对危险杀气时保存实力的本能。眼下方征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赶紧掉头逃走。可是方征靠着顽强意志力违背了身体的示警,一步步朝子锋走去。

    子锋困惑地瞪着方征,他浑身都是那些士兵的血迹,紫色脉络的血流在他皮肤下迅速奔流着,他赤红的眼眶瞪大,身上浮现明暗的灰白色斑纹。他心口的刀在颤动,但仍然插得很紧,不能拔.出。

    子锋忽然箭步冲上来,想要掐方征的脖子,可是一只手攻过来,另一只手却牢牢勒住了手腕,就像两个手在打架一般。方征伸手握住子锋的手,焦急呼唤他。那声音令子锋头痛欲裂,终于忍不住挣脱出来把方征掐住甩到了半空中。

    “小风……”方征艰难呼唤着,渐渐看到那赤红色瞳孔中开始浮现俶尔明灭的清澈瞳仁,自己的倒影在那里面时隐时现。

    “征……哥……哥……”子锋的手时而掐紧时而放松,两个眼眶流出不一样的液体,一个是殷红的血水,一个是清澈的泪水。

    二铜牙、小獬廌和那两条小金蜥蜴焦急地赶回方征的身边,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子锋,子锋眼里波澜忽然消失,暴怒般往后一瞪,发出冷酷的嚎声,然后一手攥紧方征,把他像是猎物般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往太岐山深处奔去。

    而在背后,那两只小金蜥蜴滋滋叫着,不断吐出冰花和烟气,想要唤他们回来,忽然从獬廌背上跳下去,一蹦一跳跟了过去。当然,它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子锋,但能追寻到留下的踪迹。

    方征被子锋扛在肩上,他的腰被勒住,捶打子锋的背,流动的风声不断从他耳边划过,方征喊:“小风!停下!停下来!”

    方征眼前景色从密林过度到山麓,又倾斜被扛上了山,跨过数不清的草甸和峡谷,中间还淌了几条小溪。最终子锋带着他攀上一处断崖的石壁,来到悬崖下方一个凹进去的山洞。鬼知道这里是哪里,子锋又是凭什么直觉找到的。

    方征被子锋扛着攀爬之时简直要头朝下栽下去,好不容易重履平地,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然而他刚一清醒又立刻朝子锋走过去。

    子锋坐在洞口边,以审视警惕又困惑的视线打量着方征,他张口似乎想说话,却忘了怎么说。他赤红眼眸中黑瞳仁不时闪过,就像是错乱地面对着一张斑驳的纸,偶尔会闪过方征的影子,却抓不住。

    方征担心地看着他心口那截匕首,没有流血的迹象。可是子锋这身体和心智的变化,必然和那伤口牵动什么东西有关。子锋似乎完全忘记了人性,就像个力量强大却不谙世事的动物般,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

    方征不假思索道:“小风,你别怕。”他只是觉得如果一朝心智退化,那对这世界该有多不熟悉,一定很茫然无措。他那样考虑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刚才子锋凭一己之力杀了那么多精锐,合该是别人去害怕他的份。可是方征仍然愿意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甚至伸手出去试图抱住他安慰。

    子锋浑浑噩噩任方征搂着,为了避免碰到伤口,方征只是托住了他的头,然而子锋忽然间脸上赤纹白斑暴涨,喘气声骤然变浓,猛地把方征摁倒下去,任由着忽然上脑的情.欲支配,猛地撕开方征的衣襟,低头吻了下去。

    方征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切齿想,什么都忘了,这事儿怎么没忘呢,还轻车熟路的。

    方征去推子锋,但是又怕力气太大牵到他的伤口,那样的一愣神间,衣服就被除尽了。方征恼羞成怒地推拒着,但是子锋听不懂他的抗议,反而动作毫不怜惜地愈发急促了起来。

    子锋那什么的时候从来都非常凶悍,可那至少是属于人范畴的凶悍。方征心底冒出一阵冷汗,现在这模样的子锋,都不属于人的范畴了。简直是个野兽。野兽是如何征服伴侣交.媾的?方征不想做这个比较。但他真的错觉此刻是一只野兽准备那什么他。

    方征发现子锋的背部也坚硬如铁,他一开始试图唤子锋的名字让他清醒过来,随即方征发现不管是叫“小风”还是“子锋”,都会让对方更加兴奋。那双殷红与漆黑交替的深邃瞳孔带着赤.裸裸毫不遮掩的浓重欲.望,像是盯紧猎物般死死盯着方征。

    那里不再是麦穗,而是枪筒凶器……或许这两者,本就互相依存。

    方征一开始居然还担心子锋的伤势,但当他被摁在石壁上动弹不得,扒光了衣服迎接那比意料之中还要坚硬火热的东西的时候,见子锋的体力和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居然松口气。但他情不自禁想到所谓的:方寸之间血光之灾……真的是……这小坏蛋……方征喘息着想:为什么每次……都那么疼……

    而且方征自己的伤势也没痊愈,虽然不致命,但两下相叠,简直是酷刑。

    子锋既像是眷恋他的小动物,又像是无情的野兽。方征在心智上总是爱把子锋当小孩子,但小孩子有时候最天真也最残忍。特别是这“小孩子”下面长了比普通人那什么大得多的东西,又完全拥有过分成熟的性需求、且没人能制约他之时。

    方征额头汗水涟涟,眼眶边不受控制的生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被这无知觉的可恶“小孩”弄得几度晕厥过去,嗓子都哑了,但对方置若罔闻。从前子锋能听懂人话时,偶尔还会满足一下方征的休息要求,但这次根本就是对空气说话。

    方征是在水边醒来的,这山腹往里走有一泓泉水。子锋似乎给他清洗过。方征浑身痕迹斑驳、水洗过也依然有未褪的红痕。他之前战斗中的伤势倒是痊愈了,这倒是比方征预估得要快得多,方征暗暗想难道是最近他练功又有突破了?可是身体其他部分没有感觉到……

    子锋不在旁边。方征又自己再盥洗了一遍,挣扎着爬出泉水。他自己的衣服被撕得一条条的,根本没法穿。附近有许多兽皮和稻草,还有几块生肉和几只野果。

    方征找了些兽皮把身上遮住,四处都没有找到火石,他不愿吃生肉,就只把果子吃掉,又累得昏倒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半夜,他感受到身边体温滚烫,子锋把他圈在怀里牢牢锢住。

    方征迷糊中忽然想到子锋心口的匕首,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去探。但当他小心翼翼碰到那匕首柄端,却发现那玩意在子锋身体上已经固定得纹丝不动,就像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了的似的。即便稍微用力挤压到也不会晃。这让方征另一重意义上的担心,子锋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的血液和皮肤不同寻常的颜色和斑纹,还有他发狂后失去神智直到现在也没清醒……

    半醒半梦之间,方征被子锋翻过身子,那硬如烙铁的狰狞凶器又再次造访了他筋疲力尽的身体。失去神智后的子锋在那方面似乎释放本性的野兽,时间更久也更不留情。

    方征醒来后,头昏得厉害。他想让子锋去找火石,可是子锋听不懂他的吩咐和要求。见方征不吃生肉,还强迫喂他吞咽下去。

    或许是被这两番没有节制的索求,又或许子锋那不正常的血里有什么、又或许是方征伤势刚痊愈不久、又或者生肉里的细菌、方征觉得跟发烧了似的。他趁着白天子锋出去,勉强想爬到悬崖边采点草药,可是当他探出头时,悚然发现这个洞窟上面是绝壁、下面也是绝壁。只有几条藤蔓上下。

    方征攀着一根藤蔓,还好这里有小蓟草,可以清热。方征估算了一下高差和上下的岩石,觉得以他现在这种头昏的状态是无法离开的。但当他爬回那岩壁上的洞窟时,刚一上去就被双眼赤红的子锋慌张地拉了进去。子锋冲着他半是愤怒半是惊惶地嚎着。方征莫名其妙。

    子锋试探着他偏高的体温,忽然咬破舌尖给方征渡血过去。那血味道实在太腥了,方征简直咽不下去,被子锋舌头抵着强迫他咽下,干呕了半天也没呕出来。

    过了大半天方征果然不头晕了,发热也退了下去。但子锋又把他扑在泉水里做了一次,累得方征又睡了大半天才醒过来。

    随后几天,子锋用一根长藤拴住方征的手和腰。方征在无奈中消化了这个事实——子锋如今居然在囚禁他。每天有大半天时间把他囚禁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洞里操干,不准方征离开。仿佛这里是子锋要筑巢的窝,而方征就是他用来那什么的那什么。

    半醒半梦间,方征望着子锋眼眸里疯狂的殷红和偶尔闪过的黑影,洞明了这或许是子锋内心深处某个最深角落里最阴暗的愿望,他要把征哥哥囚禁起来,属于他一个人,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对方征那什么。

    作为人的时候,子锋知道方征不会同意,就靠着人的理智压抑住这种任性又疯狂的念头,但在神智不清醒后,一股脑儿释放出来,根本不在乎方征怎么想,把他所有见不得光的想法统统实施一遍。

    交流、理解和尊重,那都是高级大脑的反应,此刻的子锋只有低等的生物本能。方征给他说了很多遍,他也没有回音。每天只有几句简单的嚎叫,不用翻译也能猜得出大概意思。方征知道他要把子锋的心智带回来,但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高等智人族群在某些时刻会退化。

    因为在某些时刻,方征也宁愿什么都不想,和他的少年爱人相拥在天地为盖的山洞腹地,就像塞在兽皮堆里的小盒子,不要打开,不会灌入凛冽的冷风,错觉变成两只无忧无虑的小野兽,除了吃喝什么都不操心。为什么要变回人呢?做人真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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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方征伤势痊愈后,他很快就开始厌倦被囚禁自由的感觉。性事上头后的多巴胺并不能消解在疲惫后仰望天空所产生的空虚之感。这个无法交流、动物化的子锋也令方征忧虑心焦。

    难以忍受的还有不能吃熟食,方征在山洞里找不到适宜制作燧石的坚固小圆石块。子锋又不许方征出去。这几天方征每天艰难吞咽生肉,虽然幸运地没有引发什么病症。但消化生肉所需要消耗的能量比起熟肉来多得多,方征几乎是一吃饱就不得不昏睡半天。

    方征试图对子锋说很多话,来唤醒他的记忆。但后来方征发现,虽然子锋看似很认真地听着他的一字一句,但大部分时间辨认那些口型和音节,对子锋不能形成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就像是一个人在听着完全不懂的语言,无论说多少字眼,都只能通过面部表情、情绪或动作神态等肢体来传递简单的意思。

    方征那教诲的模样唤起子锋温暖的感情,对方却只能把这种感情投射到唯一亲密感的行动——变本加厉地操弄方征。这个子锋动物化后的情绪非常单一,高兴了、兴奋了、无聊了、感动了、委屈了——全都要来操.他。这就是动物精神生活的匮乏。方征虽然也告诉自己,反正都逃不出去,索性就享受得了。但他是个人,并不是低等动物。子锋也是个人,并不该从此退化成这种模样。

    何况,子锋心口上那匕首一天不除,方征的心就提心吊胆一天。

    说起这匕首,方征感到很无奈。他在被弄的时候,哪怕幅度很大,也不会影响子锋的伤口。匕首插在上面纹丝不动,方征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子锋——虽然,方征咬牙切齿地想,若是真天赋异禀,把技术也练得好一些啊?子锋那记忆跟金鱼似的……每次都要重新探索,如果不是对方毫无心智,方征简直要以为那些没章法的不像话举动是子锋在恶作剧玩弄他……

    过了一两日,忽然洞口爬进来那两只金色小蜥蜴,它们循着方征的气息一路找来,两只双头并进的“u”型姿势常使得它们两个脑袋互相拉扯,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它们攀上了藤蔓,是两条细长身体螺旋绕上来的,中途两个脑袋总是绞在一起。爬进来的时候,它们两只的脑袋正缠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

    方征被它们那生无可恋的模样逗笑了,赶紧上前把小金蜥蜴捡起来,解开它们互相拉扯的身躯。两只小脑袋刚一解开就互相弹到两边,把中间的尾巴拉扯到最大长度,一副拌嘴了谁也不理谁的模样。

    恢复原状的小金蜥蜴竞相绕到方征的手指头上,任由方征抚摸着它们的冰凉的小脑袋。方征笑着调解了几句,他说话也极不讲究,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什么夫妻没有隔夜仇(且不说这小金蜥蜴从同个蛋壳里孵出来,这同条尾巴又不分公母的有什么用,方征就随口胡诌),过了一会儿那两只小金龙还真重新和好了,又靠在一起互相摩擦着脑袋。

    对于方征来说,小冰和小火的到来令他最振奋的,一是代表外面的人在找他、且应该离得近了。二是可以燃火。方征让小火喷出高温烟,几次之后终于成功点燃了一根细小的树枝。方征搜刮了这洞穴里的所有腐烂枯枝,燃起一小堆篝火,烤熟了子锋离开前留下的生肉,吃了这些天来第一次熟食。

    又等了一会儿,子锋回来了。他这些天白天每次出去,都会带回来新鲜猎物。今天只弄得几只山野兔,这似乎令子锋心情不佳,然而他刚一看到山洞里的火,瞳孔变幻出恐惧神色,就跟所有怕火的动物一般,往后退了一步,非常警惕地看着那堆火。

    方征举着留给子锋的熟肉,招呼他过来吃。他想用这种方法教会这个动物性的子锋不再吃生食。但当子锋狐疑地绕过火堆靠近方征。那两条小金蜥蜴忽然跳起来,绕在了子锋心口的匕首柄上,吐出了一滩滩涎液,滴在他伤口的缝隙相连处。

    子锋仿佛被蛰到,痛苦地大叫一声,不小心踩进火堆里,烫得他猛然后退。他脸上的灰白斑纹又开始变换,皮肤下紫红色的血管在暴涨和收缩。似乎那小金蜥蜴压制住他血中某种东西,眼下正在拼命抵抗。

    子锋一手握住匕首柄,狂怒地想把那两只小金蛇扒下来。他脚上被烫得红肿。方征看着十分担心,绕过火堆想要靠近子锋给他处理烫伤。子锋却恐惧地往后退,露出悲伤又警惕的神情。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征生起了火,不明白这两只蜥蜴为什么要扑过来。他那简单的脑回路里留下了阴影,应激反应告诉让他远离危险源。他认为方征伤害了他,这和他潜意识里想要亲近方征的熟悉温暖感相矛盾,这使得子锋更混乱了。

    他那粗暴薅小金蛇的动作,也令两只小东西吃痛,没来得及盘牢匕首柄,被子锋扯了下来。子锋一直退到悬崖洞口,朝着方征愤怒地嚎了一声,流下两行泪水,然后快速攀着藤蔓滑了下去。

    “小风!小风!”方征赶紧把头伸出洞口,天色已晚,茫茫太岐山,哪里还有子锋的踪迹?

    方征又在洞里等到第二天,子锋都没有回来。方征心中愈发沉重担忧。冥冥中仿佛子锋不会回来了。那不是具有理智、能分析形势、能忍耐的子锋;而是受到伤害后就简单下决断,浑浑噩噩没有开化心智的子锋。方征只好慢慢攀着藤蔓离开了囚禁他数天的洞穴。藤蔓太高了,方征足足爬了大半天,要不是关键时候小金蛇吐了些又苦又提神的涎液给方征,他那还没从蹂.躏中完全恢复过来的身体真不一定撑得住。

    方征踏上坚实地面的时候脚都是软的,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找。子锋可能已经跑得很远,又或者故意躲着方征。但是方征知道自己必须找他,必须救他,必须带他回去。他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却遭遇这么多波折磨难。他整颗心都像被一个坠子吊着,又难受又担忧。

    夜晚方征半醒半梦间听到每个响动都以为是子锋回来了,还会肆无忌惮地钻进他怀里。从前即便在方征误解子锋背叛,把他当成敌人的时候,子锋夜晚也照索暖不误。那个时候他并不怕方征伤他,因为子锋知道自己足以护身的秘密。如今的子锋在激发狂性后,从能力来说,变得更强大,却因为小小的烫伤和金蛇的苦涎,感到害怕失望,进而离开。

    如果用后世宠物类比,其中佼佼者,在遭受主人不慎伤害,也会分辨一二。但那毕竟驯化了成百上千代。方征心下对照愈发感慨——人之所以为人,和动物有天壤之别。这其中的差别,并不是体能和感官……而是几百万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属于人独有的心。

    子锋的那颗心不见了,能替他找回来吗?方征一瞬间闪过要不然就放手的念头,那样当然能卸下重负。可是他忽然发现这个念头就像脑瘤,割舍了会很痛,放不下的担忧亦是痛楚。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

    方征强打精神,他个人力量有限,准备回去重整祖姜的情报网,且利用群龙无首的太岐军团,地毯式寻找子锋的下落。方征思考着子锋那恐怖的杀人能力,还得考虑如何把他制服,然后乖乖带去找黄帝玉膏或者金鸾蛋壳。

    他要用什么去抓捕子锋?方征眼中戾色一闪而逝,为了救回身为“人”的子锋,他在所不惜,任何障碍和拦截者,他都不会留情,哪怕是“动物”的子锋自己……再是强悍的人,如果折了他的手脚,把他五花大绑、浑身腧穴点住,就不信他还有逃跑的力气……

    方征与小獬廌和二铜牙带来的人会和,他们一直在寻找方征的下落。见到方征时还感慨这太岐山境内的毒虫毒蚊可真厉害,瞧首领胳膊、手臂和脖颈都被叮咬成什么样子了。

    方征摇头苦笑,他布置了寻找子锋的任务。但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和子锋发生正面冲突,一旦发现,以陷阱诱捕为上。那天子锋的毁灭性战斗力二铜牙也看到了。方征不希望双方任何人受伤。

    随即,方征去探查太岐山势力范围内的虞夷边境民众,观察在失去秩序的这段时间内,他们究竟如何自治。

    虞夷没有普通百姓,每个边境聚落,都是以奴隶主为中心构建起来的。一个小聚落中有三到五个奴隶主,坐拥十到几百不等的奴隶,自给自足,偶尔和附近交换。虞夷已经有了交易固定标准——铜块。因为铜块是所有奴隶主都需要、也都拥有的物品。每个交易铜块的场合,都有熔铜的小风炉,保证不掺杂质。

    大的奴隶主,如果在自给自足外还有很多富余,就会训练出自己的私兵保卫领地。但有这样的能力的奴隶主也屈指可数,有了兵力就意味着威胁。只不过现在虞夷才建国不到百年,最厉害的私兵也还暂时没和国都军团冲突过,所以普遍不清楚这些奴隶主到底有多少家底。这回即便太岐军团崩溃,这里的奴隶主也并没有明面摆出多少私兵,也有可能这里的奴隶聚落还很小,如果去到九塞或饶沃附近就又不一样了。

    方征在太岐山附近观察查探,他自己不闲着,情报网也悉数出动。不多时他发现了一户奇怪的奴隶主。居所在一片地势优越的平台上,却只养了不到十个奴隶。主人只有两人,平时也甚少和附近其他奴隶主打交道。就像是别处来隐居似的。他们奴隶的劳作也很奇怪,除却种地种菜外,后山大片种植着许多花草。他们搭建的屋舍也不是虞夷常见的宽敞三合院落,而是两层精致的木楼。这种楼层结构在上古时代可谓巧夺天工的设计了。

    方征有一天想潜入他们的院落,远望着花木扶疏、外围还载着一片紫褐色的粗大竹林。忽然从那竹林深处的木楼深处,传来了吹奏哨音的简单旋律。

    根据方征的分析,这很可能是古老的吹奏乐器——埙。它早在七八千年就被制作出来,形状像块三角石头,也有陶制,上面有一些圆孔,能吹出不同高低的哨声,慢慢就被改进成了有旋律梯度的乐器。

    方征想走进那居所去一看究竟,穿过那片竹林时,忽然脚下一松,差点掉进陷阱里的去。方征连忙攀着紫竹,腾跃在竹林间,靠着腰腹柔软的弹力和竹竿的韧性,把自己一点点送过去。在他的脚下,刚才用竹叶和薄土伪装的陷洞里露出一排排尖利的铜矛。

    然后方征跃到木楼边,周围载着一圈竹篱,前后院中都有圆石头搭成的落脚处,大约有半人高。其余则被各色花草占满。方征刚落到院中一块石上,忽然惊讶地发现,他四周的石头路好像把他拦住了。这像个石头八卦阵。

    方征心中不但没害怕,反而激动得浑身发抖——河出《图》、洛出《书》,上古时代的《易》卦,除了那块他挖到的大龟甲外,终于又被他抓住了一点线索。

    “太好了。”方征情不自禁道。

    “好什么!”一根铜矛掷下来,方征轻巧避过。木楼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他们正是方征之前监视发现的古怪奴隶主人。两人年龄约有二十来岁,仔细看却好像又要比这个岁数大,鬓边有白发。

    那男子手中吹着陶埙,发出古朴的清籁。那女子刚才掷下铜矛,手中还握着另一把剑,皱眉看着方征这个闯入后院的不速之客。院落四周也出现了几个手持兵器的奴隶。方征注意到,他们和这些石头的方位,都很有讲究。

    方征抬头问:“这些石头,是按八卦摆的吗?”

    “八卦?”那两人神色凝重起来,女人道,“我们不叫这个名字,叫它八变,你能注意到这些石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进来。”

    那男人的埙声也诘问般,变得低沉下来。方征一瞬间感到有点头晕。

    “我和你们一样,也不是虞夷人。”方征观察那几个石头,在心里推算着生门方位,这种奇门遁甲之术,他没有学得太深入,只是因为要给父亲背考古文献,知道些风水皮毛知识罢了。不过风水发展到后世体系已经太过精微,即便是粗浅的皮毛,也够方征面对这上古不算太复杂的卦石,认出哪一块是生门了。

    方征一跳就跳到生门方向,从那堆石头里走了出来。男人和女人都瞪大了双眼,露出吃惊神色。那男人眉头一深,把埙声吹得更响。

    方征站在木楼下,咬破舌尖维持着头脑的一线清明,才没有被愈发灌耳的埙声催昏过去。他拔.出背上的重华剑,剑身扣在木栏上重重一击。这木栏是用门外的紫褐粗竹制作的,重华剑相击的木竹音色,打断了那缠缕般的音色。

    “这剑……”那女人失声叫出来,颤道:“你……你……”

    方征冷静地瞥向上方,他手边的紫色毛竹上面有黄褐色的斑点泪痕,“湘水边移过来的竹子?上面还有泪痕?据我所知那里从前只有娥皇女英住过。她们收养过一群小孩子,后来她们唱着歌驶入了苍梧之渊。我在帝坟边看到了她们的骨骸和小船,六十年了,你们是她们收养的那群小孩后代吧?娥皇女英不像登北氏,她们没有替姚虞帝生育后代。那么,你们这套‘八变’……如果我没猜错,和姚虞帝那块龟甲上的东西,同源而出。娥皇女英传给了你们。”

    方征仰起头,对那震惊到失色的男女二人继续道,“如此一来,我们很有缘分。”

    方征眼中精光一闪,如果是当初那一批小孩,活到了现在,不同寻常地长寿啊。至死都容颜青春的娥皇女英,到底身负怎样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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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的确是“隐居”在虞夷边境的娥皇女英收养的孩子。他们神色复杂地请方征进了木楼,撤去了那些奴隶防卫。方征注意到,在木楼里也有不少机关装置,配合着最早的八卦,有许多精妙的小机关。如果方征硬闯,大概要脱一层皮。

    娥皇女英逝世已有六十年,这两人却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方征对此充满疑问,在那男子的苦笑中,告知方征一个惊世骇俗的事实——

    他们已经接近七十岁了,但外表和身体机能还像二十来岁的模样。

    他们管娥皇女英叫做母亲们,方征便问:“当年你们母亲驶入苍梧之渊的时候,是不是也保持着二十多岁青春的模样。”

    他们缓缓点头。

    方征不可思议道:“你们,你们是吃什么药吗?”方征快速想到他们在虞夷境内隐居的缘由,不由道:“什么首铜山的黄帝玉膏,该不会真的存在吧?”

    当年娥皇女英在世时,偌大的虞朝还没有分裂,首铜山也属于姚虞帝的势力范围,如果真的有黄帝采食玉的神药,那么他们作为国君后妃,拿得到也不稀奇。

    那一男一女斟酌着眼神交流,最后道:“我们现在不能告诉你缘由。虽然你拿着重华剑,但这些事……我们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

    方征并没有放弃,但对方既然拒绝回答,他就换了个方向迂回,“你们活这么久,身体感觉如何?你们会像正常人一样生病么?到了一定岁数会过世么?”

    他问得非常直白,如果按后世繁复的礼法标准,问得不太礼貌。但方征察言观色,感觉得到这两人容忍上限很高,他也就稍微问得放肆些。

    “身体和二十岁的时候差不多,偶尔会生一点病。但这生涯的尽头……”那个男人苦笑着,复杂神情传递着不确定的忧虑——并不知道尽头是什么,既想到达那里,也怕到达那里。

    这两人对于方征并不算警惕排斥,因为方征告诉了他们帝剑的来历,加之方征认得那些“八卦”。他们把方征当成半个自己人了。

    方征又问,“你们,知道帝坟里封印着什么吗?还有登北氏坟冢的雕像里……好吧或许不该提她,她似乎曾经刺杀过娥皇女英很多次。”

    几十年前姚虞帝后妃们的恩怨情仇,方征也懒得去理清。但其实他稍纵即逝有点疑惑,这娥皇女英没有亲生的帝嗣,登北氏又回祖姜去了。两边既没有竞争关系也没有威胁,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帝坟里的封印的东西,我们略有耳闻。”那男人忧心忡忡道,“其实不仅是姚虞帝的坟,当初陶唐帝、稷帝、高阳帝、甚至更往前溯的轩辕帝、神农帝,每一任帝君殒身后,都伴随着封印那种东西的传闻。”

    方征悚然想到了梦境中闪过的只言片语,昆仑薨渊里巨大的头颅、奇肱族长仿生学的怪论、白塔上星祭长和祖姜大国主有关“花与龙”的叙述、子锋退化的心智……这片大地上笼罩的黑暗秘密,慢慢剥开一个角,显露在方征面前。

    方征心渐渐沉下去,“帝坟里封印的那种怪物,是‘花与龙’的血脉吗?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知道这种表达是否准确——是那种血脉走到尽头可能发生的变化?”方征沉声道,“一个我很亲近之人,似乎就是受此影响,在重伤后虽然奇迹地维持着生命,却变得刀枪不入、心智全失。”

    那两人神色凝重,半响终于叹了口气,“迄今唯一现世的血脉……是连子锋吧。我们一直生活在虞夷境内,当初他被赶出去的缘由,我们也略知一二。”那个男人摸索着陶埙上的旧孔,“你对此到底又知道多少呢?”

    方征回想着祖姜大国主“不是一类”的恐惧,不确定道,“知道得不多。好像,不是人?”

    “是,也不是。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那男子和女子眼神交流,相互对视着,“母亲当初教我们的时候,说‘不同的时代总有不同的分工者’。我们当时不懂,很多年后才明白。我们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这句话对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方征来说非常好理解,他点了点头:“你们继续说。”

    “很早以前,比女娲伏羲那时候还早、比黄帝炎帝那时候还早,那时候人没有开化心智,和现在的世界是很不一样的。没有部落、没有国君、也没有奴隶、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祭祀。那个时候大地上游荡的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很多非常巨大,今天都见不到了。”

    方征点头,其实撇开神话,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上古时期的确有一段是动物体型异乎寻常地大,不过后来都灭绝了。

    “那个时代没有我们能辨认的记录留下来。即便有,我们也认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传说,渐渐有了女娲娘娘造我们之类的神话。但是在最古老的华胥部族里,保留着一些口口相传的神秘记忆。后来华胥人摸索出了刻玉的技艺,将它们刻在玉石上,埋葬在宝库里。玉石千年不朽,尽管华胥人已经灭族很久,但后世之人挖掘他们的废墟,找到了一些还能辨认的玉石。这些玉石辗转在强大部落之间珍藏流传、轩辕氏、神农氏、高阳氏……许多赫赫有名的部族首领,都曾经得到过它们。”

    “如今这些玉石,保存在夏渚人的九鼎城中央宝库内。是崇禹帝当年托付给启君的。”

    方征问:“那些玉石上,刻了什么呢?”

    女人道:“内容很多,涉及华胥人的信仰、文化、生活习惯……但真正被诸多国君看中的,是在‘人’出现前后那段期间内,关于远古巨大生物的一些记载。”

    “巨大生物的什么记载?”

    “它们之间浩大的战争。”那女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们今天真的很难想象,但历代君王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旁证——或许是另外挖出了巨大的骨骸,总之他们都很看重玉石上的内容,并不认为是故事——那些生物之间彼此争斗、并不压于如今人类的心智和手段。”

    方征不由得喃喃道:“什么巨大动物呢?”

    “比如蛇。当今最大的蛇在巴甸,被称为蟒王,能长到数丈长。但那种蛇,比最大的蟒王还要长数倍。当初被羿君杀死的修蛇,是那种蛇仅剩的一只,还不是它全盛时期的体型。这种蛇在那个时代,盘踞着河流湖泊,虎豹都要绕道。这种蛇据说能活成百上千年,如果不是它们战争内耗得太多,直到今天都会活着。”

    “又比如鸟,现在虞夷的鸾鸟约有两丈长,活的年限在一两百年之间。但是当初的一种凤鸟可以长到半山腰那么大,遮蔽一座小丘陵。鸾鸟就是那种凤鸟的后代,与不同族群的小鸟繁衍,体型已经变得小太多了。”

    “又比如鱼,祖姜直到今天还有种小鱼龙叫冉遗。但很早之前的鱼知道有多大吗?建木下面有片叫做弱水的区域,环绕四千八百丈,弱水上用鱼骨架搭建了一座环绕的桥,可以通行三万人。但那只是一条鱼的骨头。”

    那男人深深喘了口气,叹道:“还有……龙。”

    两只小金龙从方征口袋里钻出脑袋,睁大眼睛眨巴看着那两人。方征把它们摁了回去。这两只小东西没长开,那两人也不认识,只以为是两只小蜥蜴。

    方征道:“昆仑山里……有个空龙穴。”

    “是,应该在昆仑山最北边,无人能到达的地方。但凡山十万,必有龙穴。天下除了昆仑外,尚有几处十万大山脉,有些龙穴在火山喷发中沉到了很深的地下。那些龙在上古时代叱咤风云,人没有机会看到,它们都是那些浩大战争的领袖。或许比如今的人类更聪明。可惜几乎都战死了。”

    方征手心的汗水逐渐浸透:“在人的神话里,最早的祖先,往往都和龙有关。”

    “在地下居住的白民人更像猴子。跟龙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为什么神话里总是离不开它们?”那个男人意味深长道,“在不同的时代,分工是不一样的。上古时代动物都非常巨大,龙成为它们的统御,和我们今天的国君地位相当。在华胥人的记载中,它们组建着严密的社会生活,占据整片土地。但后来越打越少,少到无法维持繁衍。在漫长的周期里,这些动物们都很难真正长成熟,一条蛇要长几百年,一条鱼要长几百年,一条龙恐怕要繁衍上万年……而在浩大的战争中,它们消耗得比繁衍快得多。”

    那男人似乎有些讲不下去,那女人无奈地接过话头,“总之,这些记载很疯狂,我们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人刚刚蒙昧的时候,可怜得像山上到处捡剩果子的猴子似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龙注意到了人这种弱小却生命力强韧的物种,人生命周期短暂、群居、分工合作、互相照顾幼崽……用华胥人玉石上的话来说:都是‘那些动物’缺乏的、亟待渴望拥有的属性……”

    方征心慢慢沉了下去,只听那人声音沙哑道,“不知道那些龙、蛇、鸟与其他的巨大动物,对上古时期的人做了什么……玉石的记载说那是一场很大的灾难,很多人都被掳走了,剩下的人只好逃走。当时没有文字,口口相传这可怕的记忆。又过了几百年,华胥族发明了文字,才把这段往事刻在玉石上……华胥氏称呼自己为‘花’。而‘花与龙’就是他们对这段悲惨往事的指代。”

    方征想到,最早的华胥氏,在神话里,就是女娲伏羲的母亲,他们都是人首蛇身、可活千年……

    他艰难问道:“那些被掳走的人……”

    男人摇着头:“再也没有回来。但是从此之后些刀枪不入,人首兽身的怪物开始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当初远古的巨大动物基本都已经战死、或是自然衰亡、或是沉睡在某处不会醒来了。但这些东西,每隔几十年,总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两只。”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出那个不愿意承认的字眼,“当初,当初被迫孕育出来的那些东西,还没有完全根绝。所以每一任帝君,总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决这上古遗留问题。”

    方征觉得匪夷所思,人的体型和那些巨大动物差距,到底是怎么生殖的?不过既然龙相当于人的聪明才智,它们会有相应的技术吗?

    方征头脑混乱,反驳道:“可是子锋,他外型很正常。为什么……”

    “都过了几千年了,”那男人沙哑道,“上古帝君见招拆招似的杀那些怪兽,如果它们没法繁衍,总有一天能杀尽的。就怕它们的血,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混入了我们的,还没法分辨……连子锋那般,外表看上去很正常。但我们在虞夷这里住了几十年,很早就听说他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又没有服用药物,哪里来的那种战斗力?鸾鸟为什么要祝福他?在那血脉的尽头,会变成什么样子?”

    方征立刻问:“可是你们,你们寿命也很不正常,为什么?!”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们的确吃了一些东西,是母亲们从虞朝皇宫里带出来的。母亲说迟早会需要转变分工者——每一任的帝君都在想尽办法延长百姓寿命,那些巨大动物的漫长年限和强悍体能,是我们最缺少的。”

    那女人冷冷道:“它们能掳走我们,去想办法弥补它们的劣势,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一直以来大部落的首领们秘密研究,已经做了几千年,手上自然有一些延长寿命的药。你以为当初羿君杀十害是为了取什么东西呢?”

    方征呼吸逐渐急促,差点喘不过气来,艰难地消化这冲击三观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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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方征总算想清楚了,怪不得虞夷的国君那么害怕子锋、怪不得听到夏渚使者的秘密汇报就对子锋赶尽杀绝。那是对非我族类的恐惧。

    方征也想起了子锋在把匕首捅入心脏的时候,朝他叮嘱的那句“血不一样”。

    子锋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同的呢?是被二十八根铁链穿身却不死,后来又套着一层外壳慢慢恢复的过程中察觉到自己并非常人吗?又或者幼小的子锋,在被羿君收养时,曾提及某些暗号般难懂的谒语。经历岁月后,慢慢拼凑出真相?

    那么,子锋对失去心智的情况有觉悟吗?还是说那在他意料之外?要如何才能让子锋恢复?

    方征把子锋的情况告知了这对男女,问:“照这样说,他可能身负远古龙兽的血脉,觉醒后失去心智,要如何能重新找回人的心智呢?”

    男人神色凝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他跨在这界限上,从人变成那种东西,已经很惊世骇俗了——现在你居然要让他变回来?”

    女人摇头叹道:“我们对那一边知之甚少,这上千年来,英雄们不断和怪物战斗,都是生死相搏……不知道哪一边才是凌驾血种,能不能变回来……”

    “什么血种?”方征迷惑道。

    “用人来打比方,以前有些东南方氏族,头发颜色很多种,茶褐色、淡黄色、褐红色……但他们的后代和黑头发的种族通婚,后代的头发就全变成了黑色。这样的情况,我们就称为凌驾血种。黑头发的血种凌驾于其他颜色的头发,他们的子孙后代无论再怎么和其他颜色头发的通婚,头发也变不回原来的颜色。”

    方征举一反三:“也就是说,那种东西和人的后代血脉,如果都生下的是那种东西而不是人,它们的血种就更强。可是就像远古巨兽一样,那些东西的数量并不多,人的数量才比较多。”

    “没错。这也是人至今能存续的根本原因。虽然怪物体格战力强大,且每隔几十年就会冒出几只,但比起人还是少得多得多。这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它们生殖能力很弱,二是他们生出来的,除了很少很少的怪物,其余的……”

    方征喃喃道:“主要表现了人的模样?人的血种其实更强?”

    那两人点了点头:“所以,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连子锋或许还是有机会重新想起生而为人的一切。”

    方征点了点头,他心里初步拟定了一个计划,又和这对外表不老的青年交流了一下他在姚虞帝残缺龟甲上的记载。他在龟甲上的八个招式图画,已经练到了第六幅。前五种(都是他自己为了方便区别起的简陋名字)分别是第一式“扎马步”、第二式“过隙功”、第三式“五感察知功”、第四式“金钟罩功”、第五招“千手功”。

    这第六幅图,是一个人张开嘴巴,嘴边旁边有一些象征声音的波纹,似乎他正在大喊。这个图画的模样有点像人在“嚎叫”。但方征没头没脑地喊,当然没喊出什么效果。他隐约觉得,这招式和气功会有联系,可他不知道该怎么结合。

    那男子看了道:“咦,这不是母亲当初给我们的那五十六幅中间动作么?虽然有些不太一样……”

    方征差点眼前一黑,就这几个动作,他都练了快四五年,要有五十六个,他得练到下辈子去吧?不过他仍然激动满怀希望道,“能请你拿来让我看看吗?”

    那男人爽快道:“你想看就看吧。”他竟然也从屋中地下抬上来一块大龟甲。上面刻满了动作。

    方征松了一口气般发现,并不是这套动作真的有五十六个。龟甲上的八个动作是完整的,每个动作其实有很多分解细节。这套五十六式就是那八个动作的细化分解动作。方征一看直如醒醐灌顶。他本来悟性高,无师自通了前面五招,练得有模有样的,如今对比着细化图,发现自己推测出的很多过渡练习姿势,都是正确的。

    不过这第六招“高声嚎叫”(方征觉得这名字特别形象),如果没有分解图指点他一开始要弯下腰屏住呼吸、在吐息间控制空腹的动作等等,他自个儿肯定摸索不了这么系统。对于方征来说,真是获益匪浅。

    “你们为什么自己不练呢?”方征问。

    那两人惊异地看着方征使出“过隙功”和“千手功”,肃然道:“我们也照这上面的姿势比划,可是我们就是练不出来啊。”

    方征再仔细看那分解图,和脑海中的龟甲图案对照,忽然发现这些分解动作里并没有包括那八张原图最准确的姿势。首末的姿势都和那八张图略微出入,就像是缺了最关键的拼图似的。方征默然想,当初把这两块龟甲分开,是不是冥冥中预料到偌大的虞朝会分裂?还是说在担心着什么呢?

    除此之外,方征还和这两人仔细琢磨了一下,关于远古“巨大动物”到底会采用什么技术,让古老的人类替他们生孩子。这不仅是生殖隔离的问题。就算是后世生物科技那么发达,要造成人和动物混血的后代,都难于上青天。对于这个时空的人来说,只能用神明力量解释。

    “人的寿命太短了,我们吃了药物才能活到现在,其他的人大都活不过三十岁,我们无法得知那些活了成百上千的生物在想什么。恐怕和我们天壤之别。”那男人最后道,“那头登北氏的九尾大狐狸看管祖姜的国库,你觉得它的灵智如何?”

    毫无疑问,那只高寿的灵狐十分通人性,但据说也是涂山氏豢养了几十代驯养出来的。它遥远的祖先会不会也和龙兽统御的浩大动物战争有关?就算有,如今的灵狐也不会想着重建所谓的神兽国度的荣光,它对祖姜忠心耿耿、对登北女王怀念良久。这都是人在漫长时光洪流中,一点点占领、构筑、分布满整片大地……那些怪物,不管曾有多可怖强大,终究被驱逐到了遥远的彼方……

    方征拓了那块龟甲上分解的招式图案,和这两人聊了聊的虞夷境内的情况,又商量着捉回子锋的方案,最后方征决定向着虞夷国都饶沃进发,饶沃是虞夷境内最大的城池,坐落在首铜山畔,要去首铜山必须经过饶沃。希望那里能打听到关于子锋有用的线索。

    饶沃的鸾舞祭祀即将开始。鸾鸟也会飞出来。

    每年的春夏之交,是播种抽青、万物花开之时。虞夷选择这个时刻作为它的国都庆典日,是为了纪念当年伯益君带着虎、豹、熊成功来到首铜山下,正是春暖花开时。奄奄一息的战兽们在春夏生替的时节养好了伤势,生下了九十九头后代(数字多半是为了吉利的约数),奠定了虞夷繁荣强大的基础。所以每年春夏之际,他们会把最好的东西献给神灵。

    跳鸾舞的圣女。

    鸾舞既有鸾鸟来跳,也有人来跳,不是人人都能跳的。圣女从小训练,柔若无骨、身体经过各种灵丹妙药调养,养得赛雪欺霜、美.艳不可方物。据说一生都见不到人,只在跳鸾舞的那天在饶沃高台上现身,跳完后就从高台一跃而下,下面铺满春天的一百种花朵。但就算有花朵,她也会百分百摔死,她的尸体血液散发着一种特殊的血香味,会吸引鸾鸟来食用。如果她的尸体被吃光,就预兆这这年的大丰收和平安。

    圣女的挑选可能是贵族也可能是奴隶出生,这是莫大的荣光。在只看重战士勋章的虞夷,这几乎是女子唯一获得崇敬的方式——即便是虞夷国君的后妃们,也只是负责生育罢了。

    方征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虽然已经对上古时代的“人殉”和“洗脑”麻木,仍然控制不住地憎恶这种方式、同情那些圣女。

    这一日来到饶沃都城附近,方征躲在城外废弃的军田里(虞夷的士兵闲时开垦,但不会一直驻扎在那里)。

    饶沃进城也有重重守卫,一般人自然是不允许进入的。在城外就可以看到鸾舞的高台,所以也无需放那些百姓进城。

    方征忽然听到远处有许多士兵快速经过的动静,他又凝神静听了一会儿,似乎他们正在搜查什么。方征又耐心听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附近有个人往这边谷仓爬来。他已经快要爬到窗边了,方征居然才听到,不禁吓了一跳,心想这莫不是个高手?

    不对,方征又仔细听了听,只是手脚很轻,太轻了,并不像是有什么隐蔽和身法过人的本领。方征快速扒开门边稻草一把将那人拽进来。方征预先没有感应到任何杀气,而且那人体重也如预料之中般很轻,方征简直觉得是扒了件长条衣服进来。

    这时方征才发现,这人似乎是个女的。她身上只穿着一条长长的蔽体黑纱罩,身体软

    得像蛇一样,脸色苍白仿佛从来没有见过阳光。她被拖进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反抗。两只眼睛漠然无神,迷迷瞪瞪,就像是被下了什么药似的。她的头发乌黑,虽然脸上涂了泥,也看得出来那张脸十分美丽。

    但,令方征窒息的是,她的手脚上看似是金银环首饰的细链,是编织在皮肤里的,没有流血,已经年久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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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光是看着都替她疼,连忙问:“你还好么?”

    他虽然不清楚这女人的来历,但是她身上黑色纱罩下面露出淡金绸的纹路,还有字面意义皮肉里的“穿金戴银”的打扮,或许是某个大奴隶主的珍贵女奴?那看着就疼的装饰,或许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戴上去,然后勒进皮肉长在了一起。方征心中吐槽,居然没有感染细菌死掉或者手脚坏死,也算是天赋异禀?

    那女人依然用无神的双眼瞪着方征,良久“嗯”了一声,方征注意到她的音色有些沙哑干涩,像是很久都没和人说过话了。

    方征又听了一会儿,远处搜查队伍逐渐走得远了,方征推测问:“那些人是找你的?你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这女人脸上有残留的灰尘,应该是之前经过一番伪装,她苍白着脸,半死不活地偷偷爬到这边,肯定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虞夷男尊女卑、女奴地位低下,想逃跑再正常不过。所以方征也不问她“为什么逃”。

    那女人没有回答方征的问题,而是用困惑的双眼打量着方征,继续用那和脸蛋不和谐的沙哑音色问了个奇怪问题:“你是男人吧?”

    方征噎住,好气又好笑道,“我是男人啊。”

    那女人继而疑惑地看了看自己,“你是男人,那为什么不吃我。”

    方征骇得退后两步,信息量太大,他大气都不敢喘,艰难道:“什么吃?你这个吃的意思和我理解的那个吃的意思……”

    或许因为刚听说了上古时代的奇葩往事,方征第一反应以为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复原身体”功能,被人捉住当成永动食物般,不停地割不停地吃,吃了能还原。

    但很快方征发现这推测有漏洞,如果是被当作储备粮,不应该区分“男女”。限定只有男人能“吃”而女人不能“吃”的东西是不存在。药食中的确有更宜男子或女子进补之物,但却绝无吃下去会让另一个性别暴毙之物。人的性别分化差异没有大到那种程度。

    方征默然,看来是“吃”的那种衍生意思了。他试探问:“为,为什么要‘吃’你?”

    那女人困惑着喃喃道:“是啊,为什么?”

    ——从前她无条件相信那些说辞,献给神灵的丰沛身体,是世上最好的“珍宝良药”。于是巫长教导她,在献给神灵之前,要先给国君作或者虞夷重要的栋梁们“作奉献”。一旦“吃”过了她的身体,国君和那些人精神就会很好,能更有效率地处理国家大事。她积攒的献给神灵的“福报贡献”也会越多。

    是从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呢?她住在训练“舞”的居所,那里是一栋宽敞却幽闭的独立院落,叫做韶居,她从小就没有走出过那个院子。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意义是献给神灵,她所有的一切都为之献出,训练舞蹈、获取福报,充沛灵魂。

    但这两年,她开始感觉到陌生不对劲情绪。饶沃在修建新的祀台,从前遮挡住院落外的高台被拆卸了,再没有挡风的巨大阴影,春夏秋三季,草叶花朵被吹进院落。院落四周镇守着兽伴。可是它们不会赶走草叶。有一天,她捡到一枝被吹进来的蓝色小花朵,查阅竹编书画,知道那叫做“蓝雪草”。随后她忽然意识到,她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花在山坡上开得郁郁葱葱的样子。

    那念头就像个开关,还有一次是某只小鸟被铃铛网拦截住,摔下来半死不活。往常都直接被那些看守的猛兽吃掉,但这次她把那小鸟从猛兽爪下要过来,感受着它在手上渐渐咽气的滋味。

    这就是“死”,她到时候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也会变成这样吗?

    知晓生与知晓死,一下子炸开了她的心。她又努力了许久,才终于逃了出来。这过程中她不断思考从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为什么。

    虽然很多东西暂时还转不过弯来,比如“是男人为什么不吃她”。

    方征内心升起一股怜惜和愤慨——这女人一直以来是待在怎样的环境中,才令她默认“只要是男人都要吃她”,甚至以此作为判别依据。刚才方征拉她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反抗,想必逆来顺受惯了。

    废弃军田的谷仓外面,飞来一只枭抓田鼠,那女人盯着看了半响,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即说了句依然没头没脑的话:

    “看到了恶鸟……原来,眼睛也不会烂掉。”

    方征想,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的,估计是从前被关傻了,什么都没见过。亲眼见枭会烂眼睛这种说辞都信。

    他在谷仓的角落破洞里摸索了一会儿,不多时就抓住了两只越冬后还没完全清醒的田鼠,处理内脏皮毛并生了一堆火。他弄的火堆很小,加上在仓内,不会冒起多大的烟尘。他边烤田鼠,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那女人,“你该不会,是虞夷国君身边的人?”

    那女人对方征老实道:“我是舞奴。”

    方征竖起耳朵,据他所知,虞夷权力机构中枢的“十巫”中就有“舞”部,上古时代的“舞”,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跳的。方征讶异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要跳鸾舞的圣女吧?”

    “国都里其他人是这样叫我的。”

    圣女是普通百姓对她的称呼,她自己在巫长、在国君、在每一个走进小院子里来吃她的男人面前,她都自称舞奴,献给神灵的奴仆。

    方征正准备给她递烤好的鼠肉的手僵住,他又傻眼了,差点喘不过气来。都说虞夷圣女是最受尊崇的女子,身居高位,百姓也感激她的奉献。眼下这个柔弱苍白,缩在谷仓里啃老鼠肉的女人,哪里像被好好对待过的样子。

    方针默然了一会儿,道:“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前两天,国都里有大骚乱,看守韶居的士兵和兽伴也临时被征调走了。我就找机会跑了。”虞夷圣女啃着老鼠肉,她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但无论她平时的饮食再怎么精雕细琢,饿得狠了自然什么都吃得下去。

    方征神色凝重:“大骚乱?谁引起的?”

    他心中忐忑又怀着希望,如果是子锋……

    “几个军团长,为太岐军和四王子的事情吵,各带着一批人马。吵得太厉害干脆就在宫殿附近打起来了。”

    方征失落地叹了口气,太岐军首领和精锐部队一.夜之间全灭。余下者群龙无首,肉眼可见在新班底到来之前,会被附近军团趁火打劫。而侥幸逃脱的四王子,失去了依仗的军团,回到饶沃后又会卷入怎样的政局风云,也可想而知了。

    “你逃出来准备去哪里?”

    那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犹豫道:“我想去看看……蓝雪草。”

    “蓝雪草是什么?”方征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后世有没有这种花,是不是换了名字。

    “是一种花量大、花瓣小、一个枝头上挤着很多的海蓝色花朵。终年不落,茎秆有数回分支——竹书上是这样说的。”那虞夷圣女描述出来。方征忽然想到了一种后世长相类似,却起了个时髦洋名字的花。

    勿忘我。

    原来,这种花在远古的时空中,叫做蓝雪草。

    方征忽然心中一痛,他不由得想到:子锋,你已经忘记我,忘记生而为人的一切了吗?你现在何方呢?

    方征脸上忽然出现的沉郁忧伤,让那圣女感到很稀奇。她问:“你应该是个很强大的人吧——我见过虞夷很多强大的男人,感觉和你差不多。但你身上多了些东西。”

    这圣女虽然不谙世事,但从小就掌握渊博知识的头脑并不笨。她逃出来这几日也在飞快地适应学习着普通世间的一切。她反过来想试探方征的底细,主动攀谈起来。这男人当然不是虞夷的。

    方征哂笑:“这世间的强弱,是很玄妙的东西。”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那圣女径自问。

    方征又烤好一只田鼠,分成两半递过去一块:“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是有软肋的。”

    那圣女似乎又明白了一点红尘中的道理——这就像无论是多么高的山,都会被云遮掩。

    “你的软肋是什么?”

    “是一片刀锋,很利,捂在怀里,冷不丁就捅个透心凉。”方征不需要她听懂,只是忽然很想说出来。

    “那为什么要捂在怀里?”

    “这种事情讲不了道理,就是丢不下,松不开,要是有能很轻易就放下的办法就好了。但这世间唯独关于这种事,没有任何办法。”

    方征这样说着,忽然拉开谷仓的门,虞夷圣女忽然惊恐地发现,天空不知何时盘旋着几只朱鸾。

    虽然没有金鸾珍贵,但朱鸾也是五色鸾鸟之一,且会喷火,出现一只都非常少见。眼下天上居然飞着三只。其中一只的背上骑着一个人,另外两只在为他开道前驱,喷出火焰烧到了饶沃高大的城墙上。

    方征面寒如铁,喃喃道:“终于找到了,你在这里……”

    那朱鸾背上的人,正是子锋,他竟然在驱使朱鸾攻击饶沃城墙。因为城墙上拦截者铃铛网,如果不烧掉,他就无法进入虞夷国都。

    方征揪心道:“他要干什么,他恢复了吗?”方征并没有跑过去,因为实在太高了,就算跑到城墙下,这朱鸾也在接近十八仞的高空中盘旋,和谷仓的距离相隔不大。

    那虞夷圣女道:“你的表情……我又看不懂了。”

    方征没心思给她解释,忽然转过头,音色沙哑道:“你跳的那种舞,是不是会吸引鸾鸟?”

    虞夷圣女脸色苍白,咬着下嘴唇道:“会……可是我……”

    “你帮我这一回。我不会让他们再把你抓回去。”方征眼神中频露焦急,“只要你帮了我。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带你去看蓝雪草,其他的条件你也可以提。”

    那圣女瞅着朱鸾、也看到背上站着个人,她仔细琢磨着方征表情,频露疑惑,又似乎懂得了什么,轻声道:“你的软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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