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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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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灭。

    方征思忖片刻,趁着那九尾狐跃到高处,从它背上跳下来,手脚并用灵活地攀上碎裂雕像。他离子锋还有大约一百米,看着对方在高处,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太暗了方征看不清楚。方征愤怒地大声吼道:“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把这个东西放出来!?”

    子锋俯瞰方征,霎然闪电照得他的脸一片雪白。半响子锋终于开口答道:“征哥哥,我必须取出它肚子里的东西。”

    方征一听他居然说话了,顿时紧张地脱口而出:“要取什么?你的牵心虫解了??”

    “没解。”方征终于看清了子锋正在调试的东西,原来是一条暗红的经络。

    子锋举起了放在地上的红褐色长弓,把经络拴在上面。他从姚虞帝坟里取出来的大羿射日弓。在子锋被祖姜重新寻到效力时,把这张弓交给了大国主,眼下不知道他又怎么拿到了。

    方征一怔,原来他错怪子锋了?子锋放出穷奇是为了取它肚子里的东西,取完后就射死它吗?

    可是,方征不安地想,当年这把射日弓藏在窫窳的肚子里,还射出一个洞,窫窳都没有真正死去。如今子锋能靠它干掉穷奇吗?何况他的牵心虫没解,大国主随时都能取他性命。

    念及此,方征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把大国主挟持过来的。现在上面正内乱,也不知那大国主会不会被杀,牵心虫还有没有其他人能解。

    方征又释然又气愤,释然是因为子锋原来释放穷奇另有隐衷,也有对付它的后手;气愤的是也太冒险不计后果了,这种帝王动用自身血肉铸造封印的怪兽,肯定是当初登北氏在位时,没有办法对付它才出此计策。

    登北氏和姚虞、后羿是同时期之人,登北氏比姚虞帝小二十岁左右,和羿君年纪相仿。她封印穷奇的时候,羿君也没有死去,连箭神都对付不了的东西,子锋竟然孤注一掷把它放出来了。

    “你要取什么东西!?”方征又问了一遍。

    “桑木箭。”子锋平静道,

    这也是子锋带回射日弓后,在祖姜白塔里四处搜集线索,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一把弓要起作用,需要三样组件:弓身、弓弦和弓箭。

    当初子锋从窫窳肚子里带出这把射日弓的时候,只有弓身,他自然以为是弓弦腐朽了,弓箭则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后来经过试验,这把射日弓韧度太强,哪怕是最厉害的老牛皮筋都很容易绷断,实际用不到几次。配上普通的木箭甚至铜箭也很难发挥真正的威力。

    后来子锋分析和搜集情报后,推测出,既然有桑木弓身,定然有相配的桑木箭矢。但当然他也只是以为这箭矢大概射在窫窳身体哪个器官里,没有找到罢了。

    再后来,则是子锋被迫将这弓上交给祖姜大国主,满足她“寻找父亲或外公”的心愿后。她告知子锋:当初羿君曾经在登北氏带着两个女儿从虞朝回归祖姜之前,送给她一支桑木箭矢。宵明和烛光小时候看得明明白白,但后来她们想拿到这枚箭矢作为信物去找后羿之时,发现那桑木箭矢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子锋由此推测出,这箭矢有很大可能,是在这怪物的肚子里。作为当年登北氏封印它的兵器之一。

    可是为什么羿君要把弓身和弓箭分开,如果合在一起能够威力更大地除掉怪物,又为何要让它们天各一方?子锋在白塔里搜集了很久,终于又找到一点线索:似乎是那个时候,射日弓已经不能使用了,羿君索性把弓身和弓箭各作为封印器物,交给了有能力之人。

    而不能用的原因,据子锋猜测,是射日弓的弓弦坏掉了。在那之前,大羿最后记载用射日弓除掉的是巴蛮的修蛇,修蛇的骨骸如今成为了巴甸的都城奠基。足以想见它该有多大、射日弓的威力又有多强。射日弓的弓弦,应该是一种短期内无法取得的材料制成,或许羿君的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得到了。所以羿君才要把弓身放在帝坟里陪葬,又送了箭给登北氏除獠。

    但对于子锋来说,就算暂时不知道弓弦是什么材料制成,能把箭矢取出来,配上老牛皮筋也能用一两次,大大加强这把弓的作用,兴许还能把穷奇重新射晕。

    当然,穷奇搅乱瑶城,也算是子锋复仇的私心。至于虞夷那边……有金鸾,还有首铜山那么多兽王坐镇。应该挡得住穷奇吧。

    更重要的是,牵心虫的问题不能再等了,它再长下去,丝绦触须就会把他的心腔塞满……这番暴.乱后,祖姜大国主定然会给他个痛快,而子锋也可以死中求活。他把方征引入这个局中,就是为了今天。

    穷奇还在和九尾厮杀,子锋忽然跳到了穷奇背上,他身躯比起那家伙来说简直是个小虫子。在方征惊恐的视线里,子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穷奇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时,快速从它嘴角爬了进去。跳进了它的咽喉深处。

    那怪兽神色发愣地,似茫然咽下了什么玩意,出现了短暂的痉挛。随即甩甩头,又继续和九尾战斗。它身上被咬了好几个缺口,露出里面岩石般的骨皮,并没有影响它的行动。

    方征一看子锋居然跳进穷奇肚子里,去找那桑木箭矢去了。惊惧之中,方征决定要接应好子锋。

    方征看到穷奇背上有个凝固的孔洞,应该是当初它被贯穿的地方。子锋很大概率就准备从那里出来。方征呼唤着九尾白狐。它听到了召唤,甩着尾巴,在战斗的间隙把他卷到了背上。

    方征攀在狐狸背上,忽然看到裂谷外围赶过来一些人。那边是瑶城外面屯村方向,来的并不是士兵,而是城外的平民。

    她们大约有几百人,领头的是十几个窈窕又精悍的小姑娘,她们背上有许多兵器,在风雪中看到了穷奇那灭世般的体格和与九尾白狐战斗的震撼场面。

    “天哪,这什么怪物,兽祖在保护我们啊!”她们一时间又怕又感动,似乎想要跪倒。

    有眼尖的小姑娘看到了方征,大叫道:“那是谁!?能骑在兽祖背上!?”

    方征咬牙喊道:“别管那么多!来帮忙拦住它!”

    “其他人呢?昆仑军团呢?治保团呢?国主的近卫呢?她们不是有猞猁神兽、狮子狗和蛊雕吗?”方征听到那边传来了各种惊惧的声音。

    方征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指望那些不靠谱的家伙。就听到领头的小姑娘们,以清脆的声音,条缕分明又义愤填膺道:“她们堕.落了!祖姜不能靠她们!我们先跟着他除掉这玩意!”

    还算有点头脑,方征在风雪中一瞥,只见她们眉眼隐约熟悉,心中一动,大声喊:“你们是流云的女儿吗?”

    那些小姑娘们脸色一凛,眼神黯然,警惕又慨然道:“我们是祖姜的女儿们!你是兽祖选中的人,我们听你的!”

    虽然这群小姑娘带的几百人于穷奇来说大概就是一群小虫子,但是真的有这群小虫子在脚下乱窜时,是很难缠的。它想要去踩踏,可是怎么都踩不中。有些小虫子甚至顺着它的毛腿往上爬,一边用各种形状的牙签戳它,哪怕是牙签,被这么多戳中也不好受。

    那些小姑娘们,有一部分肯定是流云的女儿们,还有从前死忠于她而被驱逐的嫡系。因为她们呼哨声响起,竟然从上面招了一些蛮蛮鸟下来当坐骑。方征心中大慰,他依然骑在九尾白狐上战斗。他指挥哪里,那群人就攻击哪里。方征让她们集中攻击穷奇的一只腿,不一会儿,那只脚上就布满了狭小的伤口,哪怕是刀枪不入的石块,变成粉末后也不能再逞威风。

    穷奇的一只脚失去了行动能力,陷在雪地里。但是它依然十分有威胁,它的爪牙依然锋利,且那身躯盖住了它另外的脚,她们只能去戳它的皮毛。可是它的刺猬般的毛怒张开,每一根都有丈长,根本碰不到。

    九尾狐试图去咬它身上没有被猬毛覆盖的地方,比如鼻子,比如额头,可是那需要它每次弹跳很高,在几百次后,即使九尾狐也开始疲惫喘息。何况就算它咬住了,那玩意最多掉了块硬邦邦的小石头般的肉下来,根本就不会痛痒。

    忽然间,穷奇痛苦地在雪地上开始翻滚,那力量甚至把断爪拔了出来。就像有个绞肉机在它肚子里作业,它痛苦挣扎的身躯竟然压垮了封冻的河面冰层。它砰地栽进开裂的冰河中,但它太大,比浅水河的深度还高,所以只陷进去半个身体就触到河底。方征连忙驱使九尾狐跳到河边,只见穷奇背部那个贯穿的洞口流出一些黑色的脓汁般的玩意,滴落到湖水里。

    河里大批冬眠的“冉遗”鱼类,纷纷被惊醒,它们身上的甲壳悉数为了防御张开,在月光雪花中,露出几百颗亮晶晶的鱼珠,围着那穷奇的身躯,用尖利的牙齿去撕咬它。

    穷奇背上那个孔洞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身躯,翻出洞口又一头栽进了河水里。方征见九尾狐畏水退后,连忙自己跳进湖水里。

    刚冰裂的湖水冷得方征差点昏过去,但他咬紧牙关朝着子锋划过去,他依稀看到那身躯缓缓朝下沉。周围全都是长满尖牙的冉遗。方征手脚并用划得飞快,一路上劈开了好几只冉遗。趁着它们和在湖水里刚醒未醒的穷奇撕咬时,方征终于抱住了飘在水中的子锋。

    子锋昏过去了,估计在穷奇肚子里的寻找也颇费精力。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支暗红的桑木箭矢。他浑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昏倒之后溺水脱力。方征一边抱着子锋往回游,一边把唇贴在他嘴上给子锋渡气。方征为了确认般把手贴在子锋心脏位置,子锋身躯还是暖的,应该没有死。

    可是,方征吓得魂飞魄散,子锋的心口虽然有动静,却很奇怪,不是那种一下一下的心脏跳动。而是类似蜂蝶蛹蜕般,很多颤动孢状体的东西。长在他心口薄薄的皮肤下面,正蓄势待发般,想要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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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抚摸着子锋心口的动静,脸色惨白地拼命往岸边游去。

    那肯定是子锋心口的牵心虫在捣鬼,它在做什么?会不会吃掉子锋的心?这跟祖姜大国主的控制有关吗?还是有所谓时限的约束?

    方征很快游到了河流岸边,他屡屡想爬上冰面。但冰层并不稳定。他带着子锋的重量经常一压上去,冰层就碎了。不远处的九尾白狐狸想过来帮方征的忙,但它往这边冰层靠近的时候,重量太大又开裂了。它颇有智慧,不敢贸然奔来。穷奇在河水深处,它也没法靠近,只好远远焦急地踱步。

    正在这时,方征听到怀里“咔”一声,还以为是自己和子锋压上冰层那重量把怀里的金蛋压裂了。可是蛋好像也没被压坏,只是裂了条细缝就没动静。方征也没精力去管到底怎么回事。他一遍遍劝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扶着子锋,自己尽量以平摊的姿势趴上冰面。

    他成功了,方征尽量把身体全都平摊在冰上,然后小心翼翼如法炮制,让子锋平躺在他身边。然后,方征让两人保持着大部分平躺的姿势,往岸边更坚固的地方挪去。

    冰天寒地,雪水稀沼,在这脆弱的冰层上,周遭的一切都看不清,方征错觉自己和子锋就像半死的两只泥鳅,以极为狼狈的姿势一点点向前趴动。那是方征为数不多的和这个世界疏离的时刻,漆黑的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和子锋,他轻轻牵着子锋一只胳膊,不敢用力,在这冰面上拖行着。湖水把他全身都冻得像冰块一样,手指都几乎失去了知觉。方征对时间迟钝了,不知过了多久,鼻尖终于闻到了泥土的味道。他终于把子锋安全运回了坚实的地面上。

    方征赶紧抱起子锋往前跑,穷奇还陷在河里,冰湖上数不清的冉遗正在啃食它的身躯。就像几万只蚂蚁在啃吃一头水牛。

    穷奇虽然凶恶,眼下一时半会被困住了。何况,如果子锋不醒来,谁能操控射日弓和桑木箭去射晕这怪物呢?在这里暂时做不了什么,方征决定去找祖姜大国主。方征紧紧抱着子锋,他浑身都冷,只有心口稍微有点温度,但那温度却被皮肤下恶心的虫豸汲取。

    那只九尾白狐迎面奔来,方征不知道她能帮忙到什么程度,她是祖姜的神兽。刚才为了和穷奇战斗,她暂时和方征联手。就算现在穷奇在冰湖里她没法插手,现在方征是为了子锋的事情,她不见得同意方征再骑在背上。

    “你会帮我吗?”方征轻声问九尾白狐,她用鼻尖碰了碰方征怀里。

    方征一愣,取出那枚裂了一条缝的金蛋。缝隙逐渐扩大。九尾白狐狸两只眼睛里仿佛在发光,她俯下前躯,两只爪子小心翼翼把方征连着蛋环在中间,似乎要在冰雪中营造一片温暖。方征立刻就觉得浑身暖和。那枚蛋的裂缝加速扩大。方征一手抱着子锋,另一手托着金蛋靠近自己和子锋胸怀中。蛋又摇动了一会儿,那裂缝忽然“咔擦”声裂开,里面先是流淌了一些黄褐色的液体出来,随即钻出了一只小东西的脑袋和爪子。

    方征发愣地看着,那玩意就像……小蜥蜴。它大概只有巴掌长,浑身是金色的,三对五指爪,浑身光溜溜的还没长鳞片。蜥蜴般的小脑袋上有两个小小凸起。尾巴上也有小小的凸起。

    要说这玩意是龙的幼崽……也勉强有特征,但是太小,太小了,方征甚至能用一只手把它包在掌心。

    然而在那“金色小蜥蜴”(方征实在不想管这玩意叫“龙”)大部分.身躯从蛋壳里爬出来后,开裂的阴影里还有声音。液体都从方征指缝流淌下去。金蛋完全裂开。方征震惊地看到里面还有第二只一模一样的“金色小蜥蜴”。

    这竟然是双胞胎?不对,方征惊讶地发现,这两只“金色小蜥蜴”虽然各自有独立的头、身躯和三对爪子,可是它们尾巴末端是连在一起的。那并不像发育过程中不小心粘在一起的形状,而像是两只小蜥蜴从尾部中段长出了相反的彼此,如果完全展开,可以变成一条非常平直的双龙之形。

    方征心下震撼,这竟然是一只“并封”的龙。

    “并封”的本来是古代一种双头的怪兽,但后来用这个词来称呼双头的玉器,比如双熊并封、云纹并封等。

    这两只金色“小蜥蜴”趴在方征的手掌上,它们刚出壳就学会了爬动,但因为尾巴相连,所以它们是尾巴中段为支点,两只头向前的“u”型来移动的。那笨笨的样子逗得方征发笑。它们似乎听得懂,一只金色小蜥蜴抗议地张开嘴往外一喷——

    亏得方征紧张地准备迎接什么神兽的愤怒,结果是一缕比火柴还细微的烟。另一只也滋滋地憋气吐了一口,结果是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雪沫。

    “好了好了,祖宗,我知道你们长大了估计很厉害,到时候叫什么冰火双煞之类的名字,”方征提着它们尾巴中间,他喜欢这两只小东西,轻快道:“但现在,你们还是乖乖被我照顾吧。你叫小火,你叫小冰,就这样决定了。”

    没有给那两只小蜥蜴抗议这土气名字的机会,他仿佛天然知道怎么做,把小金龙往自己脖子上一绕,它们的尾巴搁在他脖子后面。两只“小蜥蜴”的头搭在方征的肩上,偶尔也垂下来听他的心跳。它们似乎也认定了方征,不时舔舔他的脸颊,在他胸膛前绕着。方征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山海经》里那些记载,都是“肩两蛇”“珥两蛇”“手操两蛇”……

    那种九尾白狐狸似乎看呆了,又低下了头颅,似乎在膜拜这两只小蜥蜴。方征知道这下子她肯定愿意帮忙了。方征带着子锋跃上它的背部。他抱着子锋,子锋的头贴在他的怀里,那两只“小蜥蜴”也垂下头,轻轻舔着子锋的额头,似乎对他感到很亲切。

    “我们要进瑶城里找大国主。”不远处有几人高声说着,招来了蛮蛮鸟骑在背上。她们余怒未消,也不知是因为这么大阵仗,上面没人下来,还是因为之前的仇怨。

    隔得远,她们看不清方征的装束,只看见他骑上了九尾白狐的背。她们眼神疑惑却有藏不住的敬仰。有些人知道方征是所谓的“王夫”,这是个拉仇恨的头衔,可是方征能驱策九尾兽祖,这令她们大为改观。

    那几个虞夷使者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子锋跟他们有别的吩咐。岸边那群祖姜的百姓民兵们一边远望着湖上的穷奇,有些人也跑来迎接方征。

    方征轻轻扯了扯九尾白狐,她仿佛听懂般,以灵巧的姿势攀上了裂谷比较平缓的坡段。这一路上,随着她的奔跑跳跃,瑶城方向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狐啸,那些狐子狐孙们激动地奔走相告。天空的金刚雕和蛊雕也不近不远地焦虑盘旋,似乎既期待又害怕。

    而在祖姜大国主寝宫,正在兵变的场合,祖姜大国主躲在那只大猞猁背后。那只大猞猁嗅到风中的气息,竟然浑身毛发直炸,大猫的尾和四爪失去了斗志般垂着。它虽然还在龇牙咧嘴地和那些想要伤害大国主的家伙战斗,但明显心不在焉。

    方征骑着九尾白狐,不一会儿就从裂谷山崖小道,跑到了用糯米和石粉涂抹堆砌的高大城墙旁边。这里不是正门,但也有九仞高的墙面。

    周围冰壁十分光滑,但九尾白狐的爪子抓得十分牢实。它蓄力,然后一跃而上,在城墙上抓了两下,两次蹬踢纵跃后,就跳上了瑶城被雪覆盖的墙头。上面哨岗和烽火台,此刻执勤的士兵很少,因为大部分兵变了,只有几个临时留守的兵团成员。她们吓呆了,谁都没有和兽祖敌对的念头,哆嗦着跪在城头,眼睁睁看着方征骑在她背上绝尘而去。

    九尾白狐轻盈地跃下城墙,在祖姜国都宽阔的街道上拔足狂奔。祖姜整齐的街道堪堪够这只狐狸奔跑。家家户户全都探出头来,涕泪横流地膜拜兽祖。祭坛方向的兽苑里,祖姜士兵操控的兽伴们纷纷挣脱羁勒跑出来,狐狸们自然是最积极的,狮子狗紧随其后,天空中,蛊雕和金刚鸟发出一声声的尖啸,仿佛在开道。

    这只九尾白狐没有为了抄近道压垮祖姜的民居,街道似乎位置有些改变,她跑糊涂了几次。正这时,遇上了一队自己跑出来的小狐狸们,激动崇拜地在前方带路,一路上越来越多的动物加入,有的在前面开道,有的在后面跟随。

    很快,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来到了祖姜的宫殿前方。这个时代的宫殿虽然结构还没有后世那么多规矩,但也已经修筑得高大宏丽,外观布置得像个神殿,可以遥望里面的金色的高大台阶,那被后世称呼为丹墀的雏形。平时,祖姜大国主在这里理事,她的臣僚们站在下方。但兵变发生在寝宫,寝宫在神殿的后面。所以这里还比较空,只有一些叛军在巡逻。

    “那是什么!?”她们大惊失色,目瞪口呆,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大规模敌袭,结果居然是她们自己的兽伴,跟着那只祖姜人崇拜不已的兽祖。可是九尾白狐背上怎么坐着方征?这兽祖连大国主都没法收服,在几十年前就回归昆仑山,今天它老人家怎么回来了?

    想必,是跟刚才那地动山摇的震响有关?

    那九尾白狐直跑到宫殿里,爪子一挥,就把那些乱窜的士兵扫了出去,但并没有伤他们性命,它低头在殿中四处嗅着,又抬头看着那空空的位置,发出一声声如泣的嚎叫。随即她把身躯搭在台阶上,白狐身躯庞大,上半身够到了那高台上,她伸出前爪搭在象征国主位置上,似乎回忆着当年把人用肉掌托到那个位置的情景。可这殿里现在全都是该死的猫味,又骚又浓。

    九尾白狐气愤地在那国主位置旁边撒了一泡尿。方征啼笑皆非,他焦急去找大国主,扯了扯她不断扇动的尖耳朵,“当初是你自己要走的吧,也怪不到这些小辈身上吧。求你快进去,让我救子锋。”

    九尾白狐狸似乎醒悟过来,如今她辈分最大,不该跟那些小东西一般见识。她重新端起架子,高傲地钻出神殿的巨大垂幔,来到了后殿。后殿的走廊过去就是寝宫。此刻走廊上占满了紧张的士兵。

    本来这里守卫着六个兵团长,但现在有三个已经赶去穷奇那边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砍软梯的决定也是她们作出的,但此刻她们还没有来得及返回来。那边情况很复杂,她们要待命。

    后殿士兵根本没有攻击的念头,且不说九尾白狐的威望,就说她前后跟随的那些兽伴们,个个都曾经是她们调.教出来的,眼下却都跟着兽祖。这没法动手。但还是有兵团长眼尖地看到方征,尖叫道:“你,你怎么——怎么能!?”

    这兽祖是不是被他威胁了?可是他哪里来那么大本事?还有他脖子上那动来动去的是什么?两条小蛇吗?她们当然谁也不认识龙。

    “都让开。”方征咆哮道,抱紧了身躯冰冷的子锋,眼中狠色一闪而过,“谁耽误了,我绝饶不了她!”

    九尾狐高声嚎叫,她们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和这么多牙尖齿利的野兽作对,赶紧让开。方征乘着它跑到走廊上,一路跑过那些刻着历代祖姜传统故事的回廊,那被毁坏得乱七八糟的庭院出现在前方。

    星祭长正在指挥一堆士兵围攻大猞猁,誓要逼出藏在它背后的大国主。刚才穷奇造成的响动,她派了几个兵团长去稳住。第一优先要务还是夺权。但是此刻她和在场所有士兵都要昏过去了。大国主躲在瑟瑟发抖的大猞猁脚下,也近乎天崩地裂,只会呆滞地望着为首的九尾白狐带着大批动物涌进了寝宫中,方征竟然还骑在她背上。

    九尾白狐狸龇牙咧嘴愤怒地朝她们嚎了一嗓子,虽然它不会说话,但仿佛先帝显灵在对着她们骂: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封印.心血被毁,怪物重现,都要亡国了,还在这里内斗。真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一帮不成器的废物!

    调作息大作战,明天希望能挣回我的中午12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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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祖姜大国主回过神来,从大猞猁背后跌跌撞撞走出去,伸出手道:“你是来救我的吗!?兽祖竟然认了你,你果然是四海贤君的命格,我没有认错人,方征!”

    方征抱着子锋从九尾狐背上跳下,这时不少人才看清他脖子上挂着两条“小蜥蜴”,但这里的人依然大部分都不认识龙,只有星祭长神色一凛,近乎窒息般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如果你想自救,就先把他的牵心虫解了。”方征抱着子锋冷冷地看着大国主。子锋身量瘦削,然而肌肉结实,颇为沉重。亏得方征力气不小,才能抱得稳当。

    大国主脸色勃然一变,怒道:“连子锋放出了穷奇!我怎会饶过这个罪人!还救他?”她哀求般瞅了九尾狐一眼,讶异道,“兽祖,为什么您要驮他们来,连子锋他分明……”

    “他虽然放出了穷奇,但亦有苦衷,也有对策。”方征神色一黯,握紧了怀里的桑木箭矢,“否则你们的兽祖会第一个咬死他,轮不到你来质疑!”

    正说着,那九尾白狐一直盯着缩在角落的大猞猁,忽然“嗷”一声扑了过去,大猞猁受惊般飞快窜上了房顶,九尾狐紧随其后。然而九尾并没有直接扑猞猁,却好整以暇跟在它后面不时挠一下,就像存心找茬吓唬它似的。大猞猁在寝宫各处跳来抓去,唯恐避之不及,但无论它怎么跑,后面的大狐狸好似下一扑就会抓住它玩耍似的。

    祖姜大国主神色一变,大声哀求道:“兽祖,您别伤害小狸。”刚才她面前好歹有这只大畜生帮忙抵挡敌人,眼下却又被撵远,她愈发心慌起来。

    “先救了连子锋,我就去帮你那只大猫求情。”方征逼上前一步。

    旁边的星祭长及一干手下正准备脚底抹油开溜,苑中兽伴动物们都龇牙咧嘴、朝她们毛发直耸,发出低沉的威胁呼声。

    “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方征虽然眼睛看着大国主,但这话却是对星祭长那些人说的。“这些动物现在贯彻的是你们兽祖的意志。刚才我和她一起与穷奇战斗,她是真的为了保护祖姜而在战斗着,而不是什么砍掉绳梯之类的决策……今天来找你们兴师问罪的,可不止一波呢。”

    正说着,又有卫兵惊慌失措来报:“不好了,有一大群乱民进来了——”

    卫兵正目瞪口呆看着这满地动物,无从下脚。祖姜大国主震惊问:“乱民?不可能啊,城门全都从里面抵住了……”

    漫长的凛冬三月,为了防止饥民涌入瑶城避难,大国主下令用许多巨大的石块抵住城门。就算人力要搬动,也定非一日之功。

    “她们不是从城门进来的,是骑着鸟进来的。”那卫兵慌张道。

    祖姜大国主心中一沉:驭鸟之术,无论是蛮蛮鸟、金刚雕或是凶恶蛊雕,都是军中严格管控的不传之秘。说到底,祖姜能建立国家,拥有十来万人口,其统治力量的核心就是掌握了征服自然动物的技能。军中驭兽之法一向严禁外传,保证了阶层的维系。眼下这技术却被泄露到了民间,是谁做的?祖姜大国主在这方面并不算很蠢,她愣愣咬牙道:“流云……”

    方征没空听她的憎恨,打断道:“牵心虫的解药!”

    大国主这才回过神来,抿紧嘴唇道:“牵心虫没有解药。”

    “什么!?”方征气得脸色煞白,他把子锋轻轻放在旁边,猛地一手拽过大国主,掐得她手腕一层青紫,“我没耐心听你耍花样,你最好赶紧——”

    大国主被拽得吃痛,道:“没有就是没有!它的丝线就包在心上,如果飞出来,再弄断那些丝线,人就会死的。但没必要弄出来,它又不伤身体,我以后不让它跳舞就行了嘛。”

    方征按着她的手压在子锋心口密密麻麻翻涌的东西上面,“不伤身体!?这是什么!?这下面是什么东西!”

    祖姜大国主吓了一大跳,像是被烫了般抽回手,疑惑道:“这?这从来没有……牵心虫怎么忽然产卵了?奇怪。”

    方征见她的神色不似作伪,她如果要以此为要挟,这应该是最好的提出时机。声线冷道:“你真的不知道?”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祖姜大国主顿了顿道,“不过,这种虫子我们所知也有限,在人身上用的次数,有记载的也不多。”她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地复杂道,“方征,你,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连子锋的安危,长绫那天说的难道——”

    方征没心思管她,他焦急地思索着,祖姜大国主如果没有办法,难道子锋就要这样一直遭受痛苦吗?他怒视她,“那还有谁用过这种虫子?还有谁可能知道?还有哪里有记载?!”

    祖姜大国主道:“这是我们几百年前祖传下来的,白塔里的记载我都看过。世上其他地方到底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方征心急如焚间,忽然灵敏的察知力感觉到连子锋醒来了,在他睁眼的前一瞬间,方征赶紧抱住子锋,握着他的手道:“你怎么样?”

    子锋的手指摸索着,他脸色非常难看,作势欲呕吐,脸色差得要命。他艰难道:“刀……”

    方征见他的手指一直在挣,赶紧摸到他腰间一把小的铜匕首,他不敢这时候递给子锋,只道:“小风,坚持住,我一定有办法救你,相信我!”

    子锋断续漏出的话连不成句子,方征仍然竭尽全力听明白,“血不一样……首铜山……征哥哥……会救我……别拔……”

    忽然间子锋的手运起最后的力气,猝不及防夺了方征握住的铜匕,猛地朝心口捅去。他那一下的速度和力道都超乎方征的视线可以捕捉的范畴。

    方征眼前一花,“唰”的一声,匕首干脆地插入了子锋心脏位置,爆出来一大片血花,还流淌了些红黄黏稠的脓液。在那匕首的周围,染了一圈黑色的密密麻麻黑色虫卵,裹在白色的丝绦里。它们纷纷顺着血流散碎到地上。

    方征被溅了满脸满手的血,他惊慌失措地搂着子锋,愣愣流下两行泪水。那铜匕首插在子锋心口上,不多时血流倒是停止了,但也不知道那些黑色虫卵有没有抖干净。方征在巨大的悲恸中思索子锋最后的话:

    别拔的意思是让这匕首插在心口上堵住血?可是能延缓多久呢?坚持得住吗?

    ——小风,你知道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一开始拉我入局吗?

    ——让你的征哥哥会带你去首铜山,那里有什么?该去找谁?怎么救你?

    可是,子锋这个计划,完全取决于方征会不会真的履行诺言。当初子锋卧底在祖姜时,方征并不知道实情,兀自憎恨着他。子锋竟然有把握断定方征了解真相后,一定会心疼他,一定会救他么?如果看错了人,怎么办?

    方征望着子锋安详的面容,忽然间领悟到子锋没有说出口的决定:

    如果,征哥哥不救我,我活过来,又有什么意思?

    好吧,你赢了,小风,方征垂眸想,我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你。但毫无疑问,你出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救你。你是不是算准了我的心软?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这一切的答案,都只能等子锋醒来,再找他确认了。

    ·

    祖姜大国主也被子锋这决绝的自杀举动吓呆了,那些爆出来的虫卵她捡了一枚仔细查看,惊讶道:“牵心虫真的产卵了……真奇怪,怎么会?”

    方征面色如冰问祖姜大国主,“牵心虫产卵有什么条件吗?”

    “一般在死之前才会产卵,产卵裂开时就是母虫死亡之时。牵心虫寿命比人还长,一般不会在人身体内产卵的。虽然它们有存精受孕的习惯,但……”

    “什么受孕?”方征没听懂。

    “牵心虫会在很小的时候,在自己尾部一个小囊腔里储存着雄虫的精卵,等到它们年纪很大了再孕育。因为牵心虫大概一辈子都遇不到同类,所以小时候在一起养育的时候就会存精。连子锋心口这只牵心虫本来还可以活几十年,不知为什么要忽然产卵死亡。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加速了它的生长和死亡。他刚才说什么?血不一样?”

    这个时代也没有检测血液的技术,鲜血里大部分都是血蛋白,人血和动物血外表看上去没有区别。方征心头烦闷,无法细思。

    忽然间那两只小蜥蜴顺着方征的脖子往下滑到了连子锋的心口上,它们舔了舔那些血,把红黄色的脓液吸走,又吃掉了剩下渗到外面的小虫卵,随即它们盘在那匕首上,环绕成个螺旋形状。它们似乎很喜欢子锋的血,只要有一点渗出来都舔干净,还分泌一点龙涎唾沫在上面。子锋的血渐渐止住了。

    方征倒是收捡好了它们破壳而出的蛋壳和里面的液体,但他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眼下看这两只金色小蜥蜴呆在子锋心口,就像在护着他的模样,方征不知怎地心中一阵安慰,想必这能减缓一点子锋的痛楚,稍微帮他止点血,也不知道这两只小蜥蜴有什么特异功能,是不是能暂时保他不死?

    方征又开始思索,喃喃自语道:

    “首铜山,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山海经》中经常出现的地名,相当神秘。黄帝在那里采玉而食、那里又是最好的矿石产地。姚虞帝的帝剑也是那里铸造的,还是许多猛兽的原乡。方征想起父亲用于考究的资料,那坐山或许真的存在,在后世的河南境内,叫做伏牛山。历朝历代都有在那里羽化成仙的传说。当然,也有人说不能用后世的山名去套《山海经》中的山,在漫长的地质变化过程中,那些山不一定存在。

    而在这个山海时代,方征脑海中模糊的信息告知他:首铜山在虞夷境内,是虞夷兽伴的原乡,是许多兽王出生和栖息的圣地,很多战士死后,由兽伴衔着他们的尸体回到首铜山埋葬。很多新生的猛兽,也从该山中出来寻找主人。虞夷最强的尖兵部队禺强营的大本营也在那里。据说最深处还有虞夷的国鸟金鸾。

    子锋要方征带他的尸体去那样的地方,是因为那里有治疗的办法吗?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方征攥住祖姜大国主,道:“当初你用陆吾骨骼救了他,他当时身上有二十八根铜链都没死。这种程度也可以救吧!?”

    祖姜大国主被方征浑身煞气又鲜血淋漓的模样吓呆了,道:“不……你也听到了,那天最后一套陆吾的骨骼已经被她们磨粉用完了。而且当初连子锋身上虽然被穿了二十八根铜链,没有一根是穿过重要内脏器官,否则他早就死了。那个远古大刑是为了慢慢折磨人用的。”

    方征心乱如麻,又问:“陆吾骨骼在哪里能找?还有什么类似的可以救人的良药?”

    “那是神兽的骨骼,国库里有些东西很早之前就放在那里,几百年前又没有记载,不知道在哪里找的。像连子锋这样的情况,刀插在里面,谁知道心脏有没有碎。祖姜国库里虽然奇珍异宝很多,但没有一种药可以补他一颗完整的心啊。只能先用些止血的好药吊着。”祖姜大国主露出不甘心的神色,“但你进不去首铜山的,那里是虞夷人的宝地。”

    方征冷然道:“不是能不能进去的问题,我必须去。子锋取了桑木箭出来。他要用射日弓除掉穷奇,六十年前它们没有真正死去,窫窳也一样。它们迟早会挣脱。这天底下还有多少这种怪物我不知道。但是……”

    方征四下望着这被毁得乱七八糟的残垣断壁,不远处几块巨大断石间,那只九尾白狐正把大猞猁的脑袋按着,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又揉又抓。大猞猁尾巴毛完全炸开,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却不敢动弹。

    星祭长一直以古怪的视线盯着盘绕在连子锋心口匕首的并封蜥蜴,几乎站不住脚。满院子的动物和士兵,都焦躁又紧张,不知前路为何。

    “但是,”方征眼神锐利道:“在这个时代,你们和普通百姓之间判若天渊的地位,是因为你们掌握着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资源和技术——那本来是为了,”方征脑后的声音愈发清晰,他一瞬间懂了很多事,“那本是为了对抗远古强大的怪物,克服了许多困难才拥有的力量。驯服那些猛兽、制造那些蛊虫、研究那些药物、训练那些精兵,威力那么强大——并不是为了让你们自相残杀,或去对付更弱小的臣民啊!”

    方征胸中涌现着痛楚,想着子锋心口的虫,加速生长最终产卵而亡。子锋说因为血,但到底是他的血,还是他两次九死一生进入这些怪物体内取兵器,那里面的毒、细菌或是什么东西的血,加速恶化呢?

    “子锋是虞夷培养出来的兵器,他尚且知道要彻底除掉穷奇,你们一个个的……”方征掷地有声道,“远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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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姜的内乱,从结果来看相当平和,无人在其间丧命。祖姜大国主、星祭长还有曾经氏族高位的兵团长们,都被关押起来。那只大猞猁也被九尾狐镇住,每天蔫蔫地跟在她后面。

    祖姜的上层几乎被一网打尽,这些贵族们也不过是三代以前,祖先奋武、承担繁重的生产任务、或是辛苦地研制驯兽之术,种种辛勤劳动换得。所谓的女祖头衔,是为褒奖那些勇于克服自然和生理困境,在昆仑雪域上建立了国家的伟岸女子们。这本是让天意都黯然失色的壮举。

    然世殊时异,几十年后,她们忘却了祖先的本质,搜刮民脂民膏所积累的财富迷失了她们的双眼,变得懒惰、不思进取、更加贪婪或是异想天开,最终导致了败亡。

    方征虽然想立刻带着子锋去首铜山,但那里是虞夷重地,他这样什么都不明白傻乎乎地去,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反而会耽误更多的时间。他必须要先追查那几个虞夷使者搜集线索。

    虞夷使者失踪了,方征第一时间想到了动用祖姜的情报网来追查,但他首先得先把祖姜的烂摊子给收拾了。

    于情于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虽然不在方征计划之内,但离他最初设想不远。目睹这种种乱象,方征不能撒手不管,先得做一番安排。否则局面会失控。

    那只穷奇,在冰湖里被成千上万只冉遗啃了好一阵子,终于挣扎着起身,顺着河道往裂谷下游跑去。它的身体大部分石化,被啃碎了很多地方,但还没有完全失去行动力。那条裂谷下游是昆仑山险峻的江流峡谷,人无法到达,不知道这只穷奇顺着激流被冲到了何处。就跟那只窫窳一般,虽然暂时不见了,但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哪天游荡到人多的聚落,造成巨大的灾害。

    于公于私,他必须救醒子锋,真正除掉那个怪物。

    子锋的生命宝贵,但暂时他的心口堵着那把匕首,两只金色小蜥蜴也日夜疗愈他的伤处,心口的虫豸似乎都被吃干净了。方征天天给他灌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寻思着也只能先暂时这么吊着气,就算追查不到那几个虞夷使者,至少要利用祖姜庞大的情报网,寻找安全进入首铜山之法。

    华族的青龙岭那边,方征也很久没回去了,他很担心。除了祖姜之外,还有巴甸、虞夷和夏渚的威胁。他立刻就产生了利用祖姜的资源去建立防御体系的设想。

    方征最开始来参加瑶宴的想法。是把祖姜上层在一定程度上搞乱,让她们忙于救火无暇他顾,就可以避免对青龙岭威胁。当然这个设想很单薄,操作起来方征也觉得真要乱到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又是个大罪孽。所以中途他的设想变成了先把国库控制住,这样至少城门失火不会殃及池鱼。

    但这样的想法仍然是浅薄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能有什么完全不波及的策略,格局动荡必然生乱。

    从这个意义上说,虽然祖姜内部矛盾重重,这回终于大厦垮塌了,但她们之前设计的那套高压政策就像是操控木偶的韧丝线,把木偶勒得很痛,却也让整体勉强运转着。

    上层氏族全都被关押,整个国家还是瘫痪了。亏得方征立刻抓住关键之处采取措施,才没有进一步扩大乱象。

    第一个关键之处就是要先稳定,保证生产恢复。方征别的知识学得不好,打土豪分田地是为了解放生产力这个观点倒是深入心中。

    如果没有约束,民众很容易陷入无序暴力状态。把国库一抢而空,自己又不会开源节流,很快就成为废墟。所以必须组织他们继续生产,并且让她们生产积极性增高。

    于是方征首先请兽祖出面,带着那群狐子狐孙们守好国库。那里是祖姜的经济命脉,兽祖不是人,无法讲情面。它对祖姜忠心耿耿,战斗力又强,有它在那里镇守,相当于过去几十只大猞猁的效果,其他人也无法打主意。

    然后,方征做了个决定,他打开了瑶城的四门,让城外冻饿的百姓入城——当然必须有序,靠蛊雕等威慑。

    在曾经布置过精美瑶宴的广场上,汇集了来自祖姜四方的百姓。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听说了种种惊变——瑶城底下的怪物、祖姜大国主和星祭长的内斗、以及那个能驾驭兽祖回归的“王夫”。

    广场上的百姓,其实只占祖姜很小的一部分,但她们能赶到这里来,要么是真的走投无路,一穷二白的赤贫阶层,又有坚韧的毅力;要么就是地方上的乡老或是母老,说话有一定分量,能调动一些资源;还有一些则是参加完瑶宴之后还没来得及走,在瑶城里过冬的各小部落首领。

    这些人,正是方征希望传达的对象,她们也能最大程度地把方征的决定散播下去。

    方征告诉她们,祖姜大国主和星祭长的倒台,是因为她们倒行逆施,触怒了神灵。瑶城下方曾经被登北女帝镇压的邪恶怪物,是被放出来惩罚她们的。现在她们倒台,那个怪物就离开了。

    穷奇是虞夷使者放出来的真相,被方征牢牢严格限制在那几人之间——她们都被关押了。

    既然是倒行逆施,总得给她们安罪名,事实上她们也的确失格。方征稍微总结归纳了一下,数典忘祖算是轻微的;不结合实际胡乱内耗夺权,不把百姓死活放在心上才是她们最大的罪过。这个理由也如意料中般得到了那些人的唾弃。

    这些人千里迢迢赶来瑶城,只为吃一口饭,寻个不被冻死的遮蔽之所,眼下却听说瑶城都自顾不暇,而且还惊动了兽祖。国库被无端消耗、瑶宴的挥霍,都是因为上面那几人的贪婪虚荣与短视。这些人简直恨得牙痒痒。

    漂亮话说了没多少用,方征清楚得很,这些人最实际,她们想要的东西也最实在。

    方征知道她们想要食物和庇所,这是最基本的需求。如果不满足就会暴.乱,所以方征在展示国库的同时,也展示了他能与兽祖沟通的战力。

    要完全驱使九尾狐基本不太可能,但如果做的事情符合祖姜大方向的利益,方征知道九尾狐会配合他。

    方征把国库里的存粮取了一些出来分发,但领取必须有序与定量。九尾狐全程在一旁监视。

    这些人可怜,但不能指望她们自律和自我道德觉悟高,必须要有手段控制,以免她们贪婪多取。

    方征想到了以前背过的枯燥文献里,有一句的道理,他忽然懂了。

    “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

    ——圣人治理国家,靠的不是人能做好事,而是让人不做坏事。

    方征让她们领了一部分粮食后,又领取一部分种子和蔽体的衣物,除非实在伤重难行,否则都让她们按时离开瑶城。

    但方征也并没有把她们驱逐回冰天雪地的原屯,而是让她们带着人往南边开垦。南边有几十只大猞猁日夜在打通山道,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不少山路都掘开了。祖姜百姓可以迁移到气候条件更好、地理位置更优越,意味着有更多采集和狩猎机会的土地上。这才是解决问题一劳永逸的办法。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算是那个祖姜大国主,阴差阳错做的唯一有用的决定了,虽然她本意是贪婪。但用之道存乎一心,贪婪与丰饶也只有一线之隔。

    昆仑南边险峻的天堑,只要连通了道路,就会变成人类如鱼得水的宜居地。山间丘陵有丰富的资源可以利用。

    方征还和奇肱族取得了联系,告诉他们祖姜已经换了天。不会再去攻打他们,并且邀请他们走出那狭窄的山谷,共享这片亟待开发的土地。他们的机械制作也能进一步帮助祖姜道路的疏通,很多器械还能更好地提高生产力。

    那片新开垦的土地,也疏通到青龙岭的道路。方征迅速和青龙岭里的华族情报网取得了联系,得知山谷中暂时一切运转正常。方征离开前做的那些制度设计在有条不紊地起作用,冰夷也十分安好,保卫着大家。那头狰咬死了很多来试探的蛇和虎豹,估计有一天还是会爆发冲突。但至少目前还没有人敢入侵。

    方征告诉祖姜的百姓,祖姜再也不是那个女子为尊、男子为奴的母系社会了。从此男女一样平等,没有什么奴隶。为了共同克服生活的困难,想找男人结婚也行;不想找,自己姐妹住在一起也行。

    方征也不担心女子消失了特权之后会不再孕育后代。只要土地、资源足够,人们能活得更轻松有余力,就自然会孕育后代。这种事情没必要管,他也懒得管。

    而特权,无论是男人特权、女人特权、身份特权、亦或是别的什么特权,都是一种伴随着力量存在的蛀虫,一定会存在,但也一定要世世代代不遗余力地斗争。它不会被消灭,永远客观存在,但在那斗争中,会掘出新路。

    当然,也有部分祖姜的女人们想不通,她们大都出生那十个高贵的氏族,她们还搬出了登北氏在位时采用的一些上古三代的法度来质问方征,就算是国主和星祭长失格,为什么非要变法度,不尊圣制?

    方征也很容易想清楚这个问题,他用了另一个所谓的“圣人言论”把那些人说得哑口无言:

    古代的圣人治理天下,也不期望于遵循古代之制,不效法一成不变的法规,而是研究当世的实际情况,依据它们来制定措施。

    他带着那些人去开裂的河边看碎裂的雕像。

    瑶城下方碎裂的登北女帝巨大石像,在此后的年岁间被祖姜百姓自发重新修好,虽然修修补补难免有些裂痕,粘得不牢固,有时候会掉几块下来。但又会被百姓自发贡献出米和土来粘黏。天长日久,整个石像变得洁白光滑,比从前还栩栩如生。更因为外面涂了很厚的变谷米与土石,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草渐在上面生长。鸟兽也来筑巢做窝,鸟语花香、生机盎然。

    做完了这一切,方征终于腾出手去启动祖姜庞大的情报网,现在这支能力强大的网尽在他的手中。没过多久,就查到了那几个虞夷探子的下落。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出祖姜,在某个高原的雪屯上准备龟缩过冬,被一举抓获,正在押解的路上。

    方征凝望着子锋躺在床上,胸口凝固的匕首插心的模样。那一定很痛,对么?小风,别怕,很快,征哥哥会救你醒来了。

    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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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夷使者被押解到方征面前,他们并没有如方征料想的那样垂头丧气。两人脸上都是平静淡漠的神色。

    方征已经从情报网中知晓了这两人的职务。

    虞夷的权力体系由国君、十巫、九司组成,有点像后世封建君臣的雏形。九司负责世俗的事务,譬如管田地的司平、管狱讼的司徒、管外交的司空,还有当年子锋担任的掌管特种部队的司威等。十巫则是负责与神灵沟通是事务,下面分设舞、医、卜等职部。圣女也是十巫负责选送,每逢重大典礼,会将她人殉祭祀,引来虞夷的国鸟。

    这两人表面身份是朝贺的使者,归于外交的司空门下。但他们实际却肩负着破坏祖姜的秘密任务,这也是外事活动见不得光的组成部分之一。

    “你们是怎么和连子锋搭上的?让我猜猜,虞夷国君三番两头暗杀他,你们的司空大人却背着国君和连子锋秘密联络?”方征挨个观察那两人,寻找着突破口。

    这两人的出身不一样,主使是奴隶出身,副使是贵族出身。在虞夷只有两种人:贵族和奴隶。奴隶要进入权力体系非常困难,但上升渠道好歹存在。奴隶建立了卓著的功勋,就会被提拔赏赐,进而拥有自己的财富和奴隶,成为新的贵族。贵族继承于父辈,但如果没有新的功勋和赏赐,子孙慢慢就会沦为别人的奴隶。

    虞夷不存在“平民”的身份,所有人要么奴役别人,要么被别人奴役。不过事实上,即便是有奴隶的贵族,又何尝不是被他们的上级、被他们的大人、被他们的国君所奴役呢?

    所以从方征的角度来看,虞夷是个“全民皆奴”的社会体系。

    主使并没有直接回答方征的问题,平静道:“子锋大人的事,在虞夷境内,一直都有很大的争议。”

    方征眉头一皱,他可不喜欢被别人牵走谈话主动权:“你显然没有学会正确回答问题,要不要我来教你?”

    那个主使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方征自言自语道,“祖姜的毒虫真多,我还没用熟,这次试哪一种呢?”

    方征弄到了祖姜的情报网后,也一手掌握了白塔上相关的技术人员。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人虽然出生于祖姜高贵氏族,却并没有多少合格的政治意识。

    她们很小就被送到白塔里,潜心琢磨各种本领,比如制陶、比如背诵古老文献、比如研制驱使猛兽的药物、比如如何喂养兽伴、比如制作各种毒虫……可以说,她们的成果才是会祖姜贵族之所以凌驾于平民之上的根源。可她们大部分并不太懂政治生态,成果上交给白塔后,星祭长汇报给大国主,就没有她们的事情了。她们很少参与政治生活,从小就被灌输一种“现世虚无”的价值观,认为这些成果都是为了“丰盈灵魂”,而她们也只有平静且纯洁地带着这样多知识的灵魂死去,才是“献给神灵最好的礼物”。

    方征这才明白,为什么星祭长敢掀起政变了,她俨然也看到了关键,还天天装模作样地忽悠:“我的灵魂已经看过人世太多的污浊、没法献给神灵,实在是太遗憾了”。

    方征从她们严重违背人性的顶层设计中,也看到了如此简单粗暴的理由:省心。

    若是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一不留神就会把技术资源化为自己的力量,掀起暴.乱

    大国主仰仗的是大猞猁和六个兵团的战力,而星祭长仰仗着技术成果,两边曾经达到过微妙的平衡,在野心膨胀后却被打破。鹬蚌相争统统下马。

    如今兽祖所代表的战力和白塔资源都在方征手中,他实质变成了专.制.独.裁.者。如果方征是个贪图享乐或是精神力量弱的人,现在已经被巨额的财富和万人之上的地位冲昏了头脑。但幸亏他不是。这同时让方征头痛,系于个人的制度运作并不是良方,但现在他也没有时间来慢慢架构,优秀的培育体系也至少要花十几年才能起作用。

    某种意义上,子锋的沉重伤势,让方征全副心思都在如何运转起祖姜这曾一度瘫痪过的庞大机器,去完善优化它的机制,以最快效率达到他的目的,反倒是无意中因祸得福。

    方征当时不愿意深想的,若是子锋并未受伤,很多事情恐怕未必有这样顺利。因为子锋会影响他的很多决策,进而关乎数万人的生命。

    那个虞夷使者道:“方征大人,素闻您以仁德治理华族。我相信您不会用毒虫。”

    无论真有这样的传言,亦或是这个虞夷使者给他扣帽子,方征都觉得现在可不是行使“仁”的时机。

    他钳住那虞夷使者的下颔扳开,把剁碎的蜗牛尸体塞进去,道:“你又不是华族子民。我不想说第二遍,我没有太多耐心和不会回答问题的人对话。”

    那虞夷使者惊恐地抠着嗓子,方征好整以暇道:“又或者你喜欢直接一点的疼痛?外面有很多动物……”

    虞夷使者又怕又怒道:“我不想跟您为敌!子锋大人提起您的时候一向敬仰,我本来以为——”

    “那为什么不好好回答问题?”方征嘲笑道,“少来那一套。你还好意思提子锋?他出事了你们第一时间逃跑,现在又来攀扯什么?”

    这虞夷使者一开始想从方征这里争取话语权,所以才用那模棱两可的方式来交流,试图把对话引到更平等的位置上。但他俨然错估了方征。方征并没有任何“大国主君”里子面子的自觉,反而像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好似要将他碾干再像抹布般丢掉似的。

    那个副使恰如其分的说话了,“方征大人,我们的司空大人很怀疑夏渚人的用心,才愿意主动帮助子锋大人。”

    “花与龙”的谣言,就是夏渚使者告知虞夷国君的,从而令他作出了抹杀子锋的决心。

    方征满意地点头,拍拍副使的肩膀,“我喜欢好好说话的人。你继续说,放穷奇是谁的主意?你们怎么和子锋接上的?”

    主使朝着副使拼命使眼色。副使装作没看到,低眉顺眼道,“是我们司空大人授意我们放穷奇。这本来是需要潜伏很多年才能做到的事。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联系子锋大人,我们以为他已经恨透的虞夷人。但我们借瑶宴时机进瑶城后,子锋大人居然主动联络了我们。他愿意帮我们释放穷奇,我们都很惊喜。就把消息传给了司空大人。他指示我们继续听子锋大人的指令。子锋大人也配合我们做些削弱祖姜国库的事情……”

    方征沉吟道:“他也不在你们面前说话。”

    “子锋大人用虞朝文字和我们交流,他说自己伤到了嗓子。”

    方征怀疑地凝视着他,看来这两位使者不清楚子锋牵心虫的情况吗?子锋去首铜山到底要找什么呢?子锋和这两位虞夷使者的合作,是将计就计放出穷奇取桑木箭矢,并搭上虞夷的线头,预备以后的复仇吗?他并没有把自己处理牵心虫的计划告知旁人吗?

    似乎子锋没有托付任何人,除了方征。

    “你们虞夷的首铜山,有什么医术特别高明的人,或者能治愈重伤的药物?”方征皱眉问。

    “子锋大人……果然受伤了么?”那个正使喃喃问。

    方征一瞬间不耐烦吼道:“是我问问题!不是你!”他直接按了那正使腧穴让他闭嘴。

    副使赶紧道:“那里没有村落,禺强营和士兵会在那里训练,但只是为了增加战力。他们随军可能会有巫医,但都是流动的。至于治愈重伤的药物,首铜山非常大,有很多名贵草药,还有不少稀罕动物也能入药。”

    方征叹了口气,要说珍贵药物,祖姜也是一大堆,他烦躁道:“补心呢?”

    副使目瞪口呆吓了大跳,“……从未听闻。这种事……还是求神吧?”

    “你们虞夷的神,就是金鸾吗?”方征问。

    “是也不是。金鸾是神鸟,代表神的意志。”那个副使道。

    “金鸾在首铜山的哪里?”

    “最深的地方。”

    方征疑道:“什么叫最深?这山还跟个峡谷、或是个洞窟似的?”

    那个副使解释说,首铜山并不是一座山,就跟昆仑山似的,有绵延的山岭和山脉。超过几百座高峰。从四面进入都会陷入深山老林。没有人知道金鸾住在哪里,但在有限的记载里,它的确是从首铜山飞出来的。所以人们说它住在最深的地方。

    副使又道:“子锋大人的事,或许您可以去找从前禺强营负责训练的巫长,他曾经侍奉过羿君,子锋大人小时候受过鸾鸟的祝福,这些事只有他那一辈的巫长知道详情了。”

    方征屏住呼吸,“这个巫长在哪里?”

    “子锋大人刚进入禺强营不久,他就有事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方征快速回顾着脑海中繁杂的文献丛考,忽然问:“你们虞夷,有没有一个地方叫斟寻?”

    他不确定古时是不是这个发音,但幸运的是,那个副使惊异道:

    “有的。那里是虞夷继承人在少年时会历练的边陲领地,它对外其实是四个郡都的名字,很少人知道它其实是一块……许多大人老了后也会去那里居住,您连这种名字都知道?”

    方征没有说话,这是《竹书》里的记载,那里也是羿君受封并最后身故的地方。那位巫长既然侍奉过后羿,很大可能最后也去那里隐居了。

    方征留下了副使,以后进虞夷的时候还有用处;把正使关押起来。这种区别对待是一种讯号,方征不需要任何质疑、只需要服从与执行者。

    这样不对,方征隐约感觉到,他现在就像挥舞着一柄太大的剑,如果没有制约会失控。但这个时代的人控制不了他的边界。方征丝毫没有登上某个高位后的欣慰感,只觉得自己像在凝视深渊般如履薄冰。

    方征看着自己的双手,揪心想:父亲,我会不会有一天变成我憎恨的模样,当初践踏过他人的强权意志?

    奇肱族的三图带着族人来归顺,照他的说法是起码方征比那些人好多了。祖姜的大猞猁掘通山路,经过奇肱部落的领地,祖姜的百姓也随之而来,在附近开垦。带去了更多贸易和交流机会。奇肱人那些农用机械十分受欢迎。

    奇肱族的机械值得大力推广,这是解放生产力很重要的东西。一想到过去的祖姜和夏渚甚至用人力来一颗颗剥谷子,方征内心就充斥着荒谬感。方征准备好好和三图仔细商议农用机械的推广运用,这个他必须亲自布局,避免他们走弯路。当然,那要等解决完子锋的问题。

    农用机械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稍微延迟,方征内心的愧疚之感不会太重,可是方征心中发紧地想,以后呢?其他突发情况呢?比如说如果华族突然被巴甸巨蛇群攻,子锋又危在旦夕,他如何抉择呢?不知不觉,子锋成为他实实在在的软肋,只有尽快把他治好,然后加强安全防范,以杜绝这种事的发生。

    方征决定亲自带子锋去虞夷,还得同时派出好几路人马,访斟寻,访首铜山、找巫长、找金鸾。他暗自苦笑想,无法找到的神,无法治愈的伤势,小风啊小风,你真的给我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正在这时,祖姜的情报网传来消息,虞夷的鸾舞祭祀要召开了。

    在鸾舞祭祀上,如果运气好,金鸾会赶来。虽然它已经好些年没出现过,一直都是赤鸾、白鸾、青鸾等绕着饶沃高台翱翔。

    子锋杀掉大青龙,回国受封大司威的那一年,金鸾出现过。此后五年,一次都没有出现。于是谣言在悄悄流传,认为国君杀掉子锋,就此得罪了金鸾。

    方征收到这个情报时,心想,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虽然祖姜这把“大剑”他用得还不算熟练,且还惴惴不安。但这种先推波助澜点一把火、再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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