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2)
会疼。就是出来跳舞的时候要稍微克服一下。但这不是很快就结束了吗?”
亏得方征还会设想诸如祖姜大国主前后言辞的反差,是在立下马威或者先礼后兵准备拿下自己。眼下看来,她居然是很认真的觉得……不算什么事。
方征的心都要被揪碎了,那无处发泄的巨大杀意在脑后凝得愈发浓稠。他望着依然倒在地上的子锋,对方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干涩眼角盛放的不是泪水,而是某种被刀俎加身后的延迟的应激表情。那表情中还有种“被知晓”的解脱与绝望。子锋索性把眼睛闭上。
方征颤声道:“所以你还觉得我会答应你?”他语气里的出离的愤怒让祖姜大国主直观感受到了拒绝之意。
她皱眉道:“就为这种小事?你太敏.感了,这可不算是合格的首领素质。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初来乍到,凭什么立足,又凭什么获得信任?居然就气成这样,方征,亏我以为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原来也这么小气。”
这番轻描淡写、偷换概念、胡搅蛮缠的说辞,让方征除了愤怒外,升腾起天然的悲哀——多么荒唐,她或许是真心那样思考的,甚至觉得那虫是个简便快捷的投名状,是对属下的恩赐。
“大国主,”方征忽然诡异地笑了,“那把重华剑,锋利吗?”
祖姜大国主愣了愣,含怒沉下脸来:“我还没把它从鞘壳里拔.出来。这就是你的筹码?仗着别人不知道怎么从鞘壳里拔剑——”
“重华剑没有鞘。”方征清晰道,“你以为它什么都砍不动是因为外面有层壳子?没有,那是剑身。”
“不可能!”祖姜大国主蓦然提高声音,“伏牛首山之铜,无坚不摧,剑刃怎么可能是钝的?”
打死她也不会想到,这剑落在别人手里无法使用,只有方征才能发挥它的威力。
对于这仿佛“认主”般的奇异特性,方征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是怎么铸造出来的。如果真的是人为有意添加了类似的机制,那就属于很精微的生物工程技术。在上古时代当然无法被理解,只能归因于神话。
方征按照科学方向去思考,如果真的是生物工程,有可能是因为这把剑刚拔.出来的时候,自己的生物电给它刺激了什么地方,就像一个开关,抑制住它剑身上的某种微生物。等别人拿到手中,不同的生物电刺激后,微生物就会分解某种快速繁殖的东西,包裹住剑身。而当剑回到自己手上,自己的生物电又会把那些东西消解,从而恢复锋利。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方征心想,既然这个时代连太岁肉都能边吃边长,某种微生物瞬间分泌繁殖出角质层,也不算稀奇事了吧。毕竟连奇肱族那种深刻了解过了类似后世仿生学原理的族群都存在,上古时代的帝王们汇集着最丰富的资源,手下能人异士那么多,铸造出这种剑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方征可不打算给这位祖姜大国主解释。眼下他刚好可以利用,编造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方征厉声道:“那把剑你无法使用。因为,你还不是个贤明的君王。流云说得对……应该把你丢到昆仑山下抛弃身份生活几天。你既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酷,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仁慈!你看看连子锋——你看不到他在哭吗!?”
对不起,小风,我从前也看不到。方征心疼地想,我看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子锋听到这话,紧闭的双眼上睫毛颤动起来,攥着拳紧紧抵在地面上。
大国主疑惑不已:“你什么意思,那把剑能不能用,还跟贤不贤明有关系?”
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连子锋哪里哭了,毕竟子锋从表面看上去眼角还是干的,她的心思根本无暇多管连子锋。
“因为是姚虞帝的剑!上面有他的灵魂。指引着天授的君王继承他的意志。”方征一步步走过去,此刻他不能示弱,也不能露出破绽。这里是祖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到处都可能有机关和暗箭,外面还有数不清的守卫。方征刚才骤然暴怒,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不能凭着一腔蛮勇和几百倍于己的敌人硬拼。他必须智取,想办法从内部瓦解敌人的防线。
祖姜大国主是个自我感觉良好之人,但方征看到了她的软弱和无力。她无论给臣属多少牵心虫都不能保证,因为她不懂人心。
“你……”祖姜大国主迷惑地看着方征,方征难道真的是被帝王选中之人?可是经她多方查证,最早出现在巴甸生产部落的方征,真的没有任何特殊来历。要么就是超过她情报探查的范围。祖姜大国主悚然想,方征是不是从什么隐士高人的山谷里出来,来去无踪的本领,一直没有被各国精锐的探子发现。
“我是这把剑的主人!我是被选中的,我是未来的贤君。”方征夸张地说,虽然这话在普通情况下听着很弱智。但方征一步步走过去,他眼睛死死盯住祖姜大国主,声线响亮富有煽动力,这就很容易造成暂时的迷惑。
笃定贯彻意志的一个法子就是盯紧对方的双眸,在这对峙中,弱者会先移开视线。在大自然的捕猎中,这是食物链同级争斗时分出高下的一种方法。
方征走过去的时候,祖姜大国主心想她明明能叫人来拿下方征,为什么忽然有种动弹不得、失语无言的惶恐。就像一个不存在的手压着她的脖颈强迫她低头似的。
原来这就是恐惧和臣服吗?在此之前,她从未直观体会过这种感受。她蓦然暴怒地想,绝不可以。她是祖姜最尊贵的女王,没有任何国君敢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方征不过是个小部落首领。他怎么敢!?
可是任凭理智如何不忿,祖姜大国主心中依然涌现了陌生的颤动,她听到自己迷茫地叹道:“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天选的贤君……方征,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男人。你……我命令你,不,我特许你,必须成为我的王夫!”她似乎真的相信方征的部分煽动言辞,“你必须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开拓比虞朝还要广大的疆域!”
方征还没惊叹她的奇葩思路,旁边长绫的表情简直像生吞了一只癞.蛤.蟆,控制不住厌恶的表情重复道:“王夫”?
祖姜的女人视夫妻制度为洪水猛兽。一个“夫”就是父系社会的根源。这大国主的改革也太激进用力过猛了吧?外面还在举行十年一度的传统瑶宴,三俗一点的说法就是睡的男人越多越好。结果最高领导人居然决定要招个王夫共同治国?别说祖姜的鹰派会激烈抗议,从上到下都会炸成一锅粥。
这厢方征虽然惊讶,好歹他最初的目的——化解危机是达成了。看来祖姜大国主不但没有对他的爆发而生气,甚至对他另眼相看。方征快速捋清她渴望流芳的扭曲心态,一切除了利己的实用主义外,所有的考虑因素,都以搭救子锋,保证子锋的安全为出发点。
方征不给她深思的机会,立刻趁热打铁:
“要我当王夫?可以。我会和你一起治国理政,我会教你的臣子如何做官、我会教你的后代如何为学做事。自古以来的贤王除了政治素养清朗外,还要学会顺势而为。你们祖姜从前的习俗太暴力残忍野蛮,改革正是治愈顽疾的良方。”
方征心知改革越多,祖姜崩溃得越快,但他知道大国主想听什么,继续高明地拍着马屁:“看看东方的虞夷和北方的夏渚。什么社会结构最稳定,夫妻共同对抗风险的农耕社会。你带头做表率,上行下效。祖姜很快就会迎来光明的那一天。”
大国主听得心花怒放,终于找到了认可她的知音。她眼里甚至激动地涌出了泪花。方征话峰一转,“不过,贤君要修身养性。三代帝王,谁不是宽仁心性。什么牵心虫之类法子就别再用了。太低级。”方征还故意暧.昧笑了笑,“你看你,这样的魅力,有哪个男人不会拜倒在你膝下?还担心他们不听你的话?”
祖姜大国主被方征吹得飘飘然,字字句句都戳到她的心坎上。但她还是竭力运转大脑,强自道:“你……但你刚才说,我不是贤明的君主。”
“那是因为你身边少了一个我。”方征面不改色大言不惭道,“这是我要批评你的地方。你没有离开过祖姜,也没有真正体验过民间疾苦。在某些方面你就是个小女孩。你不成熟。”
祖姜大国主真是被方征这一捧一贬哄得找不着北,如果只是一味不顾事实夸她,她也会狐疑。但方征这种三分真七分假的说辞,点出她的缺点,仿佛作为一个真正关心她的睿智者,这反倒增添了信任。
祖姜大国主挑眉,似笑非笑:“你还能帮我?”
方征不嫌事大,这事搅得越大越乱越好,“先摆平那些不听话的臣子。公布这个决定,看她们有什么反应。你就能明白,谁真正替你考虑,替祖姜着想。等弄清了敌友、肃清了环境,我们才能大展拳脚。”
“你来做这件事。”祖姜大国主挑衅般,却又咯咯笑了起来,“谁叫你说人家是个小女孩,不成熟。”
方征看她的眼波婉转的表情,知道已经上钩了,她居然已经开始进入角色般开始和他调.情,于是方征小心翼翼抛出了他大费周章的核心出发点。
“做就做。不过,你在另一些方面,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既然未来要成为你的王夫,我不希望看到你身边有别的男人。”方征故意露出厌恶神色,指着地上依然闭目不语,浑身抖得厉害的连子锋,“把他给我。你要控制那虫子随便你。但每次他出入你身边——我必须在场。”
祖姜大国主笑得花枝乱颤,不假思索道:“准了!”
长绫还在被刚才那惊世骇俗的“王夫”决定打击得头昏,闻言终于醒悟了一点,立刻道:“连子锋不能交给方征!他们会——”
“你闭嘴。”方征冷冷指着她,开始假道伐虢地耍起了威风,对大国主恨铁不成钢道:“我发现你们祖姜职能架构和臣属素养问题真的很大。长绫,昆秀营的副统领,擅离职守,秘密接受二国主的差遣,监视自己的上级,还质疑你早已宣布的结论。此刻你居然不问一下她和你自己。她私下还被派做了什么事?是自己做还是调动了昆秀营的资源?有没有为了二国主的私心和野心危害到国家的利益?”
方征越说越严重,义正言辞,“军人保家卫国,所有的人力、财力和物力,都是国家的,这叫做为公。但是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替私人做徒劳的事情,这叫私心。她这样的行为叫做——”方征用了个后世才出现,但简明直白都能听懂的词,“假公济私!”
方征转向长绫,一字一顿道:“假公济私者,应判罪论处!”
长绫脸色惨白。祖姜大国主也一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般模样,似乎方征一下子替她指明了很多决策的理由,“对,把她带下去,关到——”
“你们有律令吗?”方征问大国主,“赏罚有条目吗?你的决定如果无律可循,就会被她们不断质疑,最后变成力量的比拼。”方征简直替祖姜大国主说出了心里话,“但弱肉强食是野兽的法则,不是人类的。三代乐土,强者不欺负弱者,是因为陶唐帝有司徒司寇。野蛮的祖姜有什么?”方征深吸一口气,用和缓的声音道,“但放心,交给我,这所有的问题,我都会给你解决。”
长绫绝望道:“大国主!您不能听他的——”
“你的职能分工不是建言的贤者大夫,国君在商议的时候没有你说话的份。”方征森然道,“你身上还有危害国家的嫌疑。一直乱吠,到底安何居心?!”
“把她的嘴堵了!”祖姜大国主道。
此刻寝殿里没有其他卫兵。子锋睁开眼睛,眸色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扯了布条塞住长绫的嘴。他背对着方征和大国主的时候,他们都看不到他的表情,那是五味杂陈,赞叹却又带着迷茫的神色:
征哥哥……不愧是征哥哥。自己这两年苦捱折磨,处心积虑的计划,效果就和方征今天的布局差不多。这也是子锋当初将计就计亲自邀请护送方征前来瑶宴的原因之一。
既是为了子锋自己的生命安危,也是为了他的感情、执念与愿景。
千疮百孔的祖姜,只缺那么几处蛀洞,就会大厦倾倒。
他的征哥哥,曾经给子锋打开过一扇窗——在那副图景中,猛兽并不永远象征死亡冲突与流血,而是在生机盎然的丛林中信步游荡——只有征哥哥才能在毁灭之后拯救、只有征哥哥才能听得见所有不被上天青睐的声音,只有征哥哥才能给这饱受压迫的四境内带去新生希望。
征哥哥,你会变成四海的贤君,那或许要很久。但从很早以前开始,你就是我的灯塔、我的神。没有背叛你,我早晚会让你知道,却没想到暴露得这么早。子锋脸上有种释然与矛盾交织的神色:希望计划能顺利……早一点……让征哥哥摆脱那见鬼“王夫”的缓兵之计,忍一时之气,到时候所有碰过方征的女人他都不会放过。
祝我自己又年轻了一岁,这段时间改在晚上更新(试图存稿的卑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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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吹得天花乱坠的同时,也觉得那祖姜大国主实在太好骗。禁不住对她居然能安稳地当七八年的国主感到惊讶。
不过随着祖姜大国主的介绍,他很快就弄清了更深层的原因。
方征刚来到祖姜的时候,就了解这里是屯村的聚落模式,每个地方都有乡老、上一层则有女祖。她们也并非全都是孔武有力者,反倒因为常年承担着生育重担,经常深居简出。像流云或者涂山月式的边带兵边生孩子那样的强者,属于精英中的精英,数量并不多,且大部分都编入了军队。
祖姜大部分有社会地位的女人,靠的是生育权团结起来的母系纽带,她们需要大量的社交活动来弥补资源,互相教导姐妹的孩子以培养优秀继承人。
要在这种社会生活中获得认可,并不是掠夺破坏、机关算尽的争斗。而是亲密、团结、值得亲近的温暖特质。
祖姜从前只是部落,扩张为大国不过百年之间。国家机器需要精密的动力才能运转,如流云那般酷烈理念,亲历亲为、吃苦受累,给祖姜防务装上尖刺的屏障,是这些年她们这些战斗在边疆防务一线堪堪总结出来的经验。但在歌舞升平的国内,保留着远古氏族习惯的祖姜女人们,依然把亲族社交作为生存的第一要务。
这也是大国主从幼年时期就受到的美德教育。她早期展现出的亲和力也符合氏族对领袖的期待。只不过她成长环境太优渥,祖姜这些年也没有动荡过,就逐渐不思进取,加之改革念头偏激,自负蒙蔽了双眼,就变得愈发傻且天真。
不过,祖姜的女人并不都赞同她的决定,起码瑶宴上的一大半都反对。
祖姜的大国主带着方征乘上了那只巨大的猞猁,从她的寝殿来到瑶宴上。她和方征一起站在那只金黄色灿烂皮毛的大畜生背上,他们甫一出现,会场上就像冷水溅进热油炸开了锅。
——男人怎么配站在国主兽骑的背上!就算那男人是天大的幸运被大国主看上了,难道不该让猞猁把他抓了,塞进大国主的床上吗?
祖姜本来就不是什么对国主权威看得很重的地方,立刻不少人大声道:“他怎么可以!”“快下来!”“兽祖会生气的!”吵得沸反盈天。
兽祖就是当年登北先帝的那只活了超过两百五十岁、裂了九条尾巴的巨大白狐狸。它已经不在瑶城,回归了苍茫的昆仑山。没有人知道它的巢穴在哪里。
当年宵明和烛光薨逝的时候,它曾经远远登上瑶城对面的山峰,对着月亮发出狐狸的尖啸声。那一.夜所有站在瑶城哨塔高处的人,都看得见远方山峰上轮廓清晰的巨大阴影。不等天亮,它又消失在昆仑山中,这是它最后一次出现在祖姜世人的面前,已经过去九年。但祖姜人依然十分敬畏它,认为它依然活着,且会活千秋万代。在她们心中,那只大狐狸比祖姜大国主还要分量重一些。
“我一心变革的姐姐。让一个男人和她站在一起!”声音最响亮的来自瑶宴中间类似祭酒高台上,一个穿戴着紫衣的女子。她装束扮相和大国主相差无几,但象征权势的骨串珠粒要少一点。
方征一望便知,那俨然是祖姜的二国主。在如此公开人多的场合,她丝毫不掩饰反对的愤怒语气,“除了连子锋,怎么又来一个!”
星祭长则夸张地失声道:“是他!他是刚才逃跑的怪物!要关起来的啊!?”
瑶宴上大家本来在尽情寻.欢作乐,刚才被方征闹过一通,好不容易恢复气氛,所有人都混杂在一起,连平时互相看不顺眼的派系政敌,在今天的大好日子都少了口角。但此刻大家迅速默契地站成了几堆。可以反映出她们抱团的政治倾向。
二国主身侧有一堆,包括治保团的高层。
星祭长周围有一堆白塔的星祭从者。
涂山月高辛星等六大军团首领一堆,她们本来是大国主的直隶派系。但她们也很反感大国主重用连子锋等提高男性地位的变革,眼下显得十分尴尬。
“怪物?”大国主皱紧眉头,森然的视线投向星祭长,“如果你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他身上的帝魂神灵——”大国主高声道:“他叫方征,继承了姚虞帝的遗志和君王命格!姚虞帝是登北先帝的夫君,是宵明烛光先帝的父亲,是我的祖父!”
“至于连子锋——我告诉过你们的,”祖姜大国主恨铁不成钢般看着涂山月几人,她们已经去打了小报告,控诉连子锋的失误决策害死了昆仑南团的五百多士兵,大国主却没有给他任何惩戒,这让她们怨气冲天。
“——我告诉过你们,虞朝最后的战神羿君,或许就是我的父亲!连子锋是他的关门徒弟!你们不要总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嫉妒他。”
方征心想,还知道加个“或许”?鬼知道从前那几个女国主,到底睡了多少男人。在这种传统下,这一代大国主开始觉醒找父族的意识。古代又没有dna检测技术,可不就由着她乱认乱想么。
方征心想,还没问过子锋,后羿的妻子,到底叫不叫嫦娥啊。羿君真的睡过从前两个国主吗?还是她们乱碰瓷的呢。毕竟以子锋告知方征的老师年龄来计算,那时候的羿君,都六十多岁了……很大概率是假的吧。
自从祖姜大国主说了“父辈”“祖父”“父亲”这些词,瑶宴下面那些女人们,一个个瞠目结舌之余,视线愈发阴沉。
“……姚虞帝娶登北先帝、崇禹帝娶涂山娇、还有羿君……这些虞朝最伟大优秀的男人,和祖姜的女人密不可分。如今夏渚的国君,是涂山娇儿子启君的后代。我们祖姜的女人,在四境之内,都有和男人联合共赢,取得伟大功绩的先例。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吸纳四境之内的优秀男子,让他们一起来协助治理祖姜?”
“因为男人是食物!”二国主大声反驳道:“姐姐,你忘记了先帝的教诲。如果我们不把男人当食物,他们就会把我们当食物!”
“我没忘!”祖姜大国主高声道,“但先帝也说过,男人是刀剑,用好了大有裨益。”
“你怎么确定用得好,而不会被那刀剑割伤手呢?引狼入室!”
其他人也纷纷开始高声质疑。
“一个连子锋,害死了我们五百多子弟兵,居然免遭任何惩戒。我们看不到他发挥了什么作用,只看到了他带来的流血牺牲!”
“连子锋又不是罪魁祸首。我不是已经让你们带兵去平了奇肱族么?”
“奇肱人的山谷哪有那么好找!就算连子锋无心,难道他失察也毫无过错吗?国主你不是在重用男人,你是在偏袒男人。这让我们寒心。”
方征看这祖姜大国主在所有人面前接受质疑般一句句回辩过去,王权远远不如后世那般牢固,反倒有点接近某种“议会”的集体商讨形式,那些有分量的女祖们可以毫不顾忌地责难大国主的决定,并在她的面前抱怨。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大国主没有得到自己六个军团长的支持。这触犯了她们的核心利益。
二国主忽然高声道:“姐姐,我不愿意说这个话,但你是在一意孤行!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二国主早有反心,见瑶宴上几乎没人支持大国主,决定行动。
她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其中最关键的,是大国主身下那只大猞猁。它在瑶城内没有天敌,连蛊雕都怕它,是食物链顶端,除了大国主谁的命令也不听。平时日夜守在寝殿外面。她去哪里都带着这只畜生。
二国主在白塔上翻遍古来所有驯兽的著述,终于被她翻出了这畜生的某个弱点。
二国主身边跟着的,是她治保团的统领。她得到授意,立刻洒出一堆迷眼的类似石灰粉的东西,趁人遮挡时,冲到了猞猁面前。她是个优秀的战士,身手非常敏捷。她往上抛出了一个藤球,那大猞猁果然抬起一只爪子去抓。
治保团长按照二国主叮嘱的,正准备把灌注满毒液的梭枪刺入那猞猁的掌心,那里柔软敏.感,是猞猁防御薄弱处,且能造成它巨大的惊慌和痛楚,行动也会受影响,甚至可能把它背上的大国主颠簸下来,就能趁机逼宫控制。
可是她抬起头对准那猞猁掌心投掷梭枪时忽然愣住了——
猞猁的掌心并不是肉粉红色,而是亮金的黄铜色。它掌上有铠甲。这是二国主从来没有告知的。她从前也见过这畜生的爪子,从来没有装过铜甲,这是新近才换上去的。她立刻意识到,二国主的刺杀计划,泄露了。
大国主眼中憎恶光芒一闪,清啸一声,那猞猁立刻用尖爪握住治保团统领,用力把她挤成了一团肉泥。
“我的好妹妹。你觉得星祭长允许你去白塔里看书,是默许你对付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大国主让猞猁捏死了治保团长,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她又把二国主吊了起来。二国主在猞猁掌心绝望地挣扎着,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大国主和二国主隔着猞猁的爪牙沉默对视,复杂的视线中有太多错过的沉吟暗问,到最后彼此都看不懂的东西。
此刻她们难得地想到了少年时接受的相同教导:
“——祖姜的氏族统领,由辈分较高的女性姐妹担任。姐妹会团结和睦。这是女人和男人不同之处。男人在兄弟之间都会竞争,女人的姐妹之间可以彼此照顾后代,而不会争斗。这就是母系氏族的温暖和优点。”
妹妹,你怨我变革。你把我取而代之的决心,不也是你最憎恨的男人们才有的么?
姐姐,原来,我们吃掉他们,也变成了他们。
那一刻,尽管理念相差鸿沟,但两位国主都看到了相同的前路,但是她们的解读不同,一个吞噬,一个融合。
而在那不到一瞬间的心有灵犀后,大国主终于闭上眼睛,眼角很快划过一滴泪水,狠心命令:“杀!”
猞猁瞬间捏碎了二国主脆弱的身躯,被毫无生气地抛掷在地上。
这血腥场面让剩下的女人们愣在原地。
从来都走怀柔路线的大国主,居然粗暴杀了她的妹妹?祖姜从来没有发生过亲族相弑之事。虽然她们吵得凶,但刚才二国主想暗算大国主夺权、却被大国主反制并且毫不犹豫杀死的流血事件,都是祖姜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生,让她们不知所措。
瑶宴上还有一堆其他部落的男人,谁能想到围观到这样的场景?但他们似乎对这种流血并不算陌生,反而脸上隐带兴奋之色。
“你们不说话了么?”大国主擦干眼角泪痕,心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原来这么简单。用男人的那套规则,如果不听,就打到听为止。如果还是不听,就杀鸡儆猴。长幼尊卑,她是长姐,妹妹本应服从。
“不说也好。”大国主道,“今天在场的其他部落首领,你们也做见证。祖姜从此要有规矩。声音太多了是拖累。从今天起,上下尊卑,君臣界限,都给我好好遵守。这只神兽专门处决那些以下犯上者。”大国主回头看了方征一眼,“而他,即将成为我尊贵的王夫。”
吵嚷的瑶宴已经静得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只有苍然的风,裹携着雪花,飘落在血色浸透的大地上。
方征心中虽然少不得惊讶,这种事倒是早有预兆。祖姜大国主傻归傻,但总不会傻到没有人同意她做的事,她还能心平气和当老好人。要么说服要么威慑,她选了最顺手的一种。
采取高压白色恐怖的一言堂,实在不是多高明的主意,不过方征心想以她的局限性,这或许都算是一种成长了。
方征更在意的是那只猞猁掌心的铜甲,他分明记得,自己掉进高台里被那只猞猁握住的时候,它还没戴上。而且这种给猞猁打造护甲的作风……不像大国主自己能想出来的。
星祭长的白塔浩如烟海的古卷,恰好被二国主看到了猞猁的“唯一弱点”,从而布置暗杀。但大国主又恰好“提前知道”,并且专门针对制作了掌甲。
最后,两个国主自相残杀,死了一个。
虽然没有证据,从头到尾也就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争斗。但方征就是觉得,该找子锋单独问问,这事情背后有人活动的痕迹。做得很巧妙,不是方征这种熟悉他的人看不出来。
小风……连子锋……子锋,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成长得比我想象要快,但这背后的算计和筹谋,让我隐约不安,希望是我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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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祖姜大国主口头答应把连子锋给方征。但方征行事并没有绝对自由。祖姜大国主仿佛一夕之间开了窍。方征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牵心虫的问题没有解决,祖姜大国主只是“不给方征服用牵心虫”,并非“解除连子锋的牵心虫”,方征想都不用想,就算她比现在还傻,也不可能告诉方征操控之法。
所以在周围眼线的监视下,方征只能给子锋说一些泛泛而谈、模棱两可、点到为止的话。
子锋的话也少得厉害,方征理解,如果那虫子在跳舞的时候要把所有的语言都复述一遍,正常人当然会说得越短越好。
“你是战士,服务的是大国主。”方征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着反话,有了默契的经历,或许连子锋能听懂,“上下有序、尊卑有别,那些卑贱之人的声音,不用去听不用去看。你也不用担心吃什么,每天磨砺好技能就够了。”
——子锋,你想搞垮祖姜的上层,不要只盯着她们,要去看大部分底层的百姓。不要光靠武力,要去看她们的命脉,譬如粮食。
方征也不知道子锋能不能听出来,他忧心的一点在于,如果暗中挑拨并恰好布置导致大国主二国主相残的真的是子锋,子锋固然成长了许多。但这种危险的举动,并没有配套后果的解决措施,只会留下一地废墟。
大国主、二国主还有祖姜那堆不把人当人的女人们都该死。但她们崩塌后,整个国家体系轰然垮塌,会流淌数不尽的鲜血,把无辜的百姓全都卷入,造成动荡和灾难。
如果她们垮了之后,粮食无法供应、生活无法保障、命脉被掐断。那么始作俑者,和她们那群不把人当人看待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论是暴力推翻、还是和平取代,都必须有掌握经济命脉、维持正常运转的手段。只有那样,底层百姓才不会受到太多影响,不会让他们饿死、流离失所。
方征的不安稍纵即逝。子锋或许是不太懂后面会造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而并非不在意。不管怎么说,子锋为他吃了那么多苦。光是想到这一点方征就心头发痛,继而觉得以后子锋无论想怎么搞他,那就……随便他搞吧。
不过眼下他们自由受限,当然是不可能搞的。
方征这几天借着待在大国主身边的机会,仔细研究着祖姜的经济命脉。
祖姜没有固定货币,但百姓照样要纳税。她们贡的东西,以屯为单位上缴瑶城,种类不一样。譬如说有的屯交酒、有的贡牛羊、有的是谷作物、有的则是铜矿石等。这些东西都会直接交到瑶城的仓库中,那个仓库由许多大猞猁看守,没有能数清究竟有多少只,一般不敢有人盗窃。
仓库里的东西只有大国主和二国主有权分配,一些位高权重的女祖们有为数不多的挑选权力。平时那里居住着一些专门负责清点物资的“小官吏”。大约是后世会计的雏形。她们以祖姜古老的结绳方法来清点记录,然后出具一个初步的分配方案,交给大国主和二国主。只有她们都同意,那些粮食、玉石或是动物,才能被送到需要的地方,譬如军团、白塔等地。
当初方征看到治保团抢掠事件,正是因为二国主的分配权不如大国主,分到治保团的武器和粮食都很紧张,她们才被迫养成了打家劫舍的毛病。
方征心想,怪不得大国主这傻乎乎的女人能稳坐王位七八年,别的不说,这一手把军队和技术人员(白塔)抓得牢牢的。无外乎有变革的自负底气了。
方征也了解到,各地统一收缴的物品,由乡长管理,这中间她们必然要盘剥一层。譬如一个屯送酒,但肯定不是这个屯所有的人都会酿酒,于是就会派遣一些人采集、一些人劳动、一些人用其他农作物换取,操作起来因人而异,漏洞肯定巨大无比……各乡长送到各地负责的女祖那里汇总,又要盘剥一层,所以各大氏族也能累积起财富。到头来,方征估算着,底层生产采集和劳动的产物,有七八层都要被刮走。
这些收缴的东西,养出了军队和技术。她们被派驻到四方,抵御外部侵略,也算得上是保护底层国民。祖姜大国主也会根据每个屯的请求,拨付一部分她们缺少的东西。譬如东边种不了薯蓣、西边的盐碱地水质不好,都可以从国主的“计划经济”中获取必需品。这些交换信息,也是只有各地的女祖、乡长才知道。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要记住与调配那么多交换信息,大国主还是稍微有过人之处的。
被严苛剥削的生活的确很悲惨,但至少比被外敌侵略要好一些。如果贸然刺杀祖姜大国主,就算成功,经济瘫痪意味着军队瘫痪,祖姜大片沃土、牧场和高山丘陵,都会被邻近毫不留情地入侵,百姓将会被掳掠成奴隶,或是被屠杀。他们是无辜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方征暗暗制定了一个策略。
方征先装模作样地征求大国主对青龙岭华族的安排,非常谦卑地表示青龙岭已经是大国主的属国了,祖姜大国主高兴之余,正说着:“那把他们接过来,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当奴隶——”
方征立刻劝道:“为什么要放弃那一片好的环境呢?您扩展疆域,完全可以从这里开始,昆仑山脉的边界外,那么多无主的高山大河,为什么不能收为己用?您一路南进,把疆域和青龙岭连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祖姜大国主知道那片区域多高山深谷,的确很少有人占据,但也不好进发,皱眉道:“可是往南边的路太陡了,一般都是不能走的,只有精锐战士,骑着善于攀爬的狐狸,或是乘着金刚雕……”
如果只是去攻打,倒可以远程奔袭,可要是占领,就得费很大的劲了。
就像两年前,流云带着昆秀营,在丹山山脉马上飘的寨中,和夏渚索兰的铠役军,打了一场伏击战。昆秀营早有准备,作战成功。但没有任何战略价值。事后昆秀营悉数撤走,夏渚又拿回了丹山山脉。因为丹山在夏渚的东南边,和祖姜隔着几千里,那里也没有任何值得她们花费大量战力夺取的资源,留守在那里,只是在消耗而已。
“大国主,您的担心我理解。的确对于百姓来说,不可能翻越那么高的山。但只要有一条通道进出,无论周围的山多高,谷多深。他们都可以生活下去。而且还能利用更丰富的地形,打猎、捕捉、采集。这条通道并不需要多宽,哪怕只有一两人进出,一天之内也可以运送两三千人。且祖姜的战士把守这种通道易如反掌。到时候,这片易守难攻的高原地带,也会化为您物产丰饶的疆域,岂不是大好事。”
祖姜大国主道:“可这种通道,靠人力挖实在太难。那些山都又高又深,土石也非常硬。”
方征摇头:“谁说要人力?”他意味深长道:“谁拥有巨大的身形体量、谁的力量远超人类、谁威猛又听从你的调遣、谁还能自给自足地在自然界生活?挖个一年半载的,山就通了。”
祖姜大国主惊讶道:“你是说……神兽?”
就是祖姜大国主寝宫门口那只,以及看守国库的几十只大猞猁。
她立刻道:“不行!”
方征并不刻意怂恿。他欲擒故纵,只是在祖姜大国主心中种下一颗种子,反而道:“也是,您的安全和国库安全是最重要的。守着一方,总好过放它们去挖一年半载期间,出现什么意外……”
当天开始,祖姜大国主就坐立不安。方征冷眼旁观,继续跟没事人般,他继续实施着制定好的计策。
方征参观了国库外围,和那些负责结绳记录的人聊天。连子锋也在他身边。方征看着那些绳结。它们以不同的麻、丝、绸、布、羽毛等编织而成,上面染上不同颜色的线,系的方法也两三股交织成数十种花纹。据说记录的数量能超过十万。方征对她们绳结的手艺赞不绝口,又开始说反话,道:“这么精密的结,肯定不会出错。”
方征发誓,连子锋听懂了,他眼睛一眨都不眨,但方征看懂了他的眼神。
从那天开始,隔三差五的,祖姜国库的绳结记录就出问题,有几次还弄错了重要的贡酒数量,造成了几个女祖分配间的矛盾。但追溯原因时,往往发现是某些绳结偏离了几寸或是松歪了。有可能是绳结太多,挂着的时候被风吹的,或者材料老化所致。才不可能是什么身手高超的人,偷偷躲过大猞猁的视线,敏捷地溜进来弄歪的。
方征于是有一次趁着祖姜大国主对数量弄错大发雷霆之际,漫不经心道:“其实这数量记录,也不止绳结一个方法。这世间有种叫数字的东西,比它方便多了。我在华族都是教他们用数字。一教就会,很好用。”
果然大国主道:“真的?”
方征成功给大国主演示了数字的用法,并获得了认可,大国主宣布让他教授那些绳结官新的数字用法,并推广开来。
阿拉伯十进制的数字表示方法,现代人来说司空见惯的东西,对于原始时代的人还是颇费功夫。他们之中努力的人,也要花好几天才能真正转换。
这些书记员共有十几人,每人负责不同的区域。当他们把绳结转化成数字的时候,必须要拿给方征核实,免得他们出错。
虽然他们都是只拿绳结的数字前来核对,但是方征总会从连子锋各种不引起监视着疑心的明示暗示中,猜测出都代表着什么物资。
几万组数据,几十年的记载,整个祖姜的经济命脉和整片大地的社会生活图景,就像盛放在透明的玻璃柜里一样,在方征眼中一览无余。这是除了大国主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掌握的,祖姜真正的家底实力。
何况,方征既然有最后检查数字的权限,遇到有用的东西,少不得改动几下。
慢慢的,她们国库里的东西,就会对不上,然后越来越少了。
方征找到了辛果,那个曾经带他进瑶城的驯兽女人。她每年都要出去赶回三白宴的白色动物们,她能自由出入瑶城,可以往返不同的城镇村庄。
方征准备把那些国库里的东西,都悄无声息地,以“神秘好心人”的名义,转移到曾经分配最不公平、最需要那些资源的地方。让那些人把这些赐予记载心中,并且缄默不言,明白这并非大国主的恩典。
但在眼线的监视下,要向别人传达真正意图很难。方征目前的成果,只到达辛果乐于帮“乐善好施”的王夫送东西的程度——她并不知道方征的“东西”从哪里而来。
而“东西”现在也还在国库里,虽然方征把数字改了,但他全天被监视,到底要如何将那些玩意运出去,还是件发愁的事情。
首当其冲,就是看守的大猞猁。
令方征更高兴的是,他并没有等待多久,祖姜大国主终于克制不住对南边土地的贪婪,决定出动大猞猁去掘出通道。
在那些大猞猁南进的期间,大国主准备调派不同兵团的人和他们的兽伴来守卫国库。她给所有军团都下了指令,各自调派了一部分人,就是为了防止作乱。
方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弯起嘴角。
人越多,越容易离间。这里少了大猞猁,就不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
冬天渐渐要过去,瑶城的白雪依然在飘扬着,但高天云流间隙已经看得到蔚蓝的天光。
这天,很快也要换了。
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能让方征心情跌宕的事情。
有一天方征参观瑶城中央用来记录日间时辰的巨大铜像时,那玩意忽然掉了下来。它本来以粗韧的牛皮筋的系着,就像半空中一个倒扣的碗,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有两人高,宽数丈。
那东西不知怎么的砸了下来。连子锋在方征身边,赶紧抱住他往后一躲,恰好被那玩意罩在了里面。
一片漆黑中,方征摸索着,敲击着铜碗的厚壁,感觉就像在一口古旧的钟里。但任他把耳朵贴在那壁上,用自己灵敏异于常人的耳力,也听不到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这铜碗太厚了。
方征刚说:“无妨,大国主当然不会让我和你这么轻松困死在这里。”
他忽然浑身一阵颤栗,这厚壁阻挡了所有监视的眼线,他终于有机会和连子锋真正交流。这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绝好机会。
方征激动地一把握住子锋的手,沙哑道:“探子听不到了。你听我说。我也要问你事情,你回答我就……。”方征笨拙地摸到子锋的脸上,喃喃道,“……就点头或摇头?”
子锋猛然扑进方征的怀里,用力把他抱得死紧。黑暗中相贴的温度那么暖和,方征感到子锋眼中流出了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襟。
“小风,对不起,你受苦了。”方征拍着他的背,就像急切地抚慰一只受尽委屈,厮磨在他怀里的大猫,“征哥哥没能保护你,还怪你……”
子锋抵着方征的怀抱摇着头,手从他腋下穿过搂着他的背,传达着他并不在意的表示。他浑身颤栗得更厉害,在黑暗中胡乱亲吻着方征的脖颈。
方征扬起脖子任他亲,断续道:“你知道最近做那些事的意图,配合得很好……但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其他的布置。不要冒险,我一定会救你,让你摆脱那虫子。”
子锋流着眼泪点头,辗转亲吻的幅度有些变大,有些别的火焰被勾起来,方征被他亲得气喘吁吁,喘道:“停下……这里,这里不行,她们马上就会把这玩意抬起来了。等以后解脱出来……”
方征垂下眼眸,愧疚小声道,“等那时候,你就……就随便怎么搞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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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发誓他说那句话初衷只是出于愧疚心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但子锋骤然粗重的呼吸声和浑身僵直的剧烈反应,倒是勾起了方征的作弄心。
子锋不能说话,外面的人又随时会把铜钟撬开,所以他哪怕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把方征就地正法,理智依然要生无可恋地忍住。方征低声笑道:“小风,你别冲动。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子锋还是第一次被方征单纯用语言就调.戏得近乎失控。他猛然攥住方征的手往自己身下摁去,委屈的意图很明显。方征手骤然被烫到,他也是吓了一大跳,嘴上说归说,他也没什么这种活儿的经验,他自己也有点失控的危险,他赶紧采取了一点并不算温柔的紧急降温措施。
随即方征赶紧抱住都要哭出来的子锋,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会温柔的……”
子锋不能说话,但那黑暗中哼唧的委屈音色仿佛在说:征哥哥你也不怕把我弄废了。到时候你也爽不起来。
方征老脸一红,点着子锋的额头道,“都说了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要成天想这个好么,你不是十五六岁青春期发育的少年了,你今年十九岁。”随即方征内心又是一软,十九岁其实也没多大啊,却已经历了那么多苦难。
方征于是重新把子锋抱进怀里,释放着他从未展现过的温柔,用刚刚才调.戏完人的富有磁性的声线,小声地哄着子锋。子锋高兴得飘飘然,就像在做梦,梦是软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很小很小的猫,被方征捧在手心里,满心都是平静安宁的满足。
这是子锋朝思暮想的情形,他可以天荒地老地赖在这里,不愿意醒来。
正这时,铜碗四周响起了难听的咯吱声。外面的人终于费力地把它抬了起来。方征抓紧时间给自己和子锋整理遮掩了一下,顺着那逐渐扩大的缝隙爬了出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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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祖姜大国主宣布方征为“王夫”,对此事不允许任何异议。大家表面上什么都不敢做。但方征私下,也被那些反对者旁敲侧击地试探过。有人是想知道方征到底有几把刷子,有人则纯粹是气不过。方征身边都跟着大国主的人,那些人也奈何不了方征,最多让他恶心一下。
当然,方征也反过来利用这些接触的机会,更深刻地认识这些当权者究竟是怎样的人。
比如白塔上的星祭者。祖姜四境都有白塔,但规模最大的在瑶城左近。方征给大国主说想去白塔里看书,星祭长只好破例同意。但她全程跟在方征身边。
白塔是机构名,藏书楼的确在一座高大的塔中。他先仔细研究了这“塔”结构。在上古时代建筑结构很少有那么高的,这塔有五层,连接是柱梁镶嵌,不用钉也不用铆。每一层都堆满了书。
这时代的“书”,多是树皮、龟甲和一些绳结。方征既认不得多少虞朝的文字,也认不得祖姜的绳结,但有些简单的象形文字和图画他认得。
星祭长一路上阴沉着不发一言,她大概觉得把方征带到这种地方,是对他们传统文化的侮辱。但鉴于污染源头是大国主招“王夫”的决定,连她的警示都当作耳边风,星祭长只能沉默以对。所以在她不得不回答方征的问题时,心情更加不平衡了。
“白塔的藏书平时都有谁能看呢?”方征其实只想知道这国家的“文化程度”如何。
“不管是谁,都要国主同意。”星祭长冷漠道。
方征眉头一皱:“二国主也是?”
星祭长道:“那倒也不必,她也算国主。不过她不爱来看,所以大国主也不怎么管。但……”她低低叹了口气,前个月她忽然很焦急地来白塔找藏书。星祭长一开始也没在意,有一天,白塔里的一个星祭者,忽然对她说“二国主尽是查那些大动物留档”。
星祭长这才起疑,把查阅过的树皮和龟甲整理出来,二国主找的书非常杂,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但还是那个星祭者,提醒道:“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大国主?”
于是星祭长就把二国主查阅过的树皮龟甲呈给了大国主过目。大国主什么也没表示,过了很久才对她说,做得好。
再后来,就是瑶宴上血腥的内讧。星祭长对那个提醒的星祭者疑窦丛生,那人却神秘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两个地位更低的星祭者。
星祭长总觉得这些布置是连子锋做的,因为连子锋在白塔待过。那个时候他还叫连风,包着厚厚的壳,体质非常差。大国主对他也没有那么重用。但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让他服下了沉睡的牵心虫。直到两年前,流云统领找到恢复痊愈的连子锋,唤醒了他体内的牵心虫,大国主才开始放心重用他。
方征又开始问,“你们这里,有记载着昆仑山中动物的藏书吗?”
“昆仑山的动物?”星祭长警惕问:“你要干什么?”
“好奇而已。”方征笑眯眯道,“想知道如果出去打猎,有什么好东西。”
星祭长并不相信方征在其他人面前装出来的热爱“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闲人面具。
“如果你只想去打猎,在瑶城两边的山上就够了,不用进入昆仑山深处。而且没有这样的书。记载的都是绝迹的、超过人类捕猎能力、或是深得没有人去过的地方的神兽。只有那些事才有刻在树皮上的必要。”星祭长斜眼瞥着方征,讽刺道:“那些树皮,不敢让华族的英雄看,您要是去冒险不回来了,大国主非得唯我是问。”
方征沉道,“那有没有记载过人首兽身的怪物?”
星祭长哽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方征,最后迟疑道:“你究竟……”
方征还是没有拿回帝剑,但大国主也没有使用,准备修一座庙宇来祭祀它,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动工。
“我去过苍梧之渊。拿到了帝剑,也见到了里面的变异神兽。”方征平静道,“姚虞帝以他自己为生眼,至死封印着一个怪物,那就是窫窳,我亲眼见到,就是传说中人首蛇身的模样,刀枪不入,硬得像石头。后来我在丹山山脉,那里也一直传闻有吃人的怪兽,我又看到了一只小的,那叫马腹。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昆仑山中是不是有一道薨渊,里面堆满了巨大尸骨?你当初说要把我丢进去,以为我也是一种怪物,为什么?”
星祭长嘴唇苍白,几乎要昏厥:“……你果然……”
方征目光如利剑盯着她:“所以真的有?”
方征又想到了在奇肱山谷里,发疯的族长记载的,神叨叨的关于生死和机械仿生学的神秘字眼,感觉这背后有个巨大黑暗的秘密。白塔上那么多记载,这个星祭长一定知道些什么。
星祭长张口欲言,最后迟疑道:“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别人证实过。国主也不关心。但是三代以前,以及登北先帝在的时候,是有些蛛丝马迹。”
——据说那是国君之间口口传授的谕令,本来没有记录,但她们情报网搜集着四境之内的东西,刻下的某年某月只言片语,或是人们的奇谈怪论,搜集整理成册。
也只有历代的星祭长,检视白塔所有记载才能察觉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她一直很担心,但没有证据,也无法对谁言说。星祭长忍不住对方征吐露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想要通过交流梳理情报。
星祭长道:“历代各处国君,帝坟都伴随着封印着妖邪的传说。”
方征挑眉:“那你们祖姜的先王呢?”
“瑶城是登北先帝在位的时候建的,她最后埋在瑶城下面的灵堂。宵明烛光两位先帝乘着金刚雕飞进了昆仑山里,没有人知道她们最后憩息在哪里。但……”星祭长表情十分挣扎扭曲,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一块被遗弃的记录,不知道是从前谁刻下的。写的是:宵明先国主说,我不要跟‘它’待在一起。”
方征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星祭长眼中轻易不露的恐惧。她嘴唇颤抖,轻声道,“有的时候我会做梦。梦到瑶城忽然起火,我怕……”她仿佛真的快哭出来了,“瑶城下面,真的有东西。”
方征追问:“所以你是觉得,登北先帝葬在瑶城,在瑶城下面封印了什么东西。这本该是国君的使命。但宵明和烛光两位国主却拒绝了这个使命。现在的大国主也完全不在意。”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太一……太一啊……”星祭长又头痛起来,她并不像装出来的痛苦神色,捂着头。她的侍从和跟着方征的人都上前来,想要隔开她和方征。方征知道他们会把刚才的事情如数汇报给大国主。
星祭长没过一会儿又恢复了神志,她神色变得淡漠地看着方征,盯着他的眼睛,“方征,你说你得到了君王的命格。那究竟是什么使命,尽头究竟有什么呢?我猜你并不明白。”
方征想到当初被脑后面强烈杀意控制,是爬出墙外去斩杀马腹的时候。
方征沉沉叹了口气,并不忌惮周围的眼线,淡淡道:“或许我明白。”
星祭长眼神复杂,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说。
当然,因为这件事,方征又被祖姜大国主传去好一通争辩。她语气激烈道:“无稽之谈!都是谣言!你居然敢在她面前贬低我!”
方征无辜道:“贬低?”
“什么不在意国君的使命。瑶城下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宵明和烛光两位先帝只是不想被臣属和女儿们看到她们衰老的样子,才会像娥皇女英一样悄悄离开。”
祖姜大国主神色恼怒,但方征却看出了有一点点心虚,“至于那些人首兽身的东西,天生地化几万年才有一两个,这天下这么大,几百年都碰不到一个。真的非要说什么至高神灵,昆仑山最深处以前有条龙,但是很久以前龙就游走了。”
“昆仑山有龙?”方征惊得合不拢嘴。
“国库最深的一个小间,有块龙鳞碎片。超过一千年了,那时候祖姜连部落都不是。”祖姜大国主不耐烦道,“女螺从轩辕丘那匹马手底下逃出来以后……”
“什么螺?什么马?”方征听不懂。
“你不知道祖姜的起源吗?”
方征再一次暴露了对这个世界耳熟能详的东西表现得一无所知的茫然。不过大国主没有过多计较,最多怀疑方征的知识体系太不平衡,快速给方征补了这一课:
“很早的时候,轩辕丘有一对姐妹,她们病得很重。她们的母亲就祈求说,如果谁能救回她们,她们就是那人的妻子。院中的白马听到了这句话,就去找到了草药救回了两姐妹。她们的母亲很高兴,但是有一天却白马想闯进女儿们的房间,并开口说话:我明明救了她们,为什么她们不能成为我的妻子?母亲和两个女儿都很害怕,就把那只白马杀掉了。把它的皮剥下来晾在院子里。有一天两个女儿在院子里玩,那只白马的皮忽然裹住两姐妹。姐姐裹得少一点,就挣扎逃出来了。但是妹妹被裹得越来越紧,最后死在了马皮里,变成了一只虫子,会大叫‘轩辕丘——轩辕丘——’。姐姐逃了出来,遇到一只龙,骑在龙背上,载着她逃到昆仑山上,还给了她半片破碎的龙鳞,姐姐叫做女螺,就是祖姜最早的女祖了。那龙的后代有很多种,几百年前祖姜还能捕捉一种,就是鱼龙,但现在也已经捉不到了。”
方征听着上古时代野蛮又惊心动魄的传说,总觉得隐隐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他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就问:“龙游走又是……”
要“游”,起码要有水吧?
“以前昆仑山有很宽的江流,龙可以一直游到东边的大海里。直到如今昆仑山的薨渊依然很深,山间的江流也很多。但它肯定不在了。”祖姜大国主道,“怪兽怪物之类的,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我还没见过比神兽猞猁更大的动物。”
大国主皱着眉说完一通,目光炯炯地望着方征:“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比如,作为我的王夫,你究竟什么时候和我‘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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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背后冷汗“唰”的淌下来,他故作轻松地试图扯开话题:“说起来,祖姜之前是没有‘单偶婚’这种习俗的吧,得好好筹划一下。事关你的改革方略,牵一发动全身,不可怠慢啊。”
祖姜大国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是自然。形式上的安排得好好琢磨。祖姜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完全按虞夷和夏渚那边来也不好。”
方征刚要庆幸又拖延成功了一次,祖姜大国主目光迥然地看他,“可我说的是另一回事。在瑶宴上就该做的。这些天我们单独相处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睡,还非得我说出来?”
方征脸都青了,他抬头望着四周的卫兵,监视方征的那堆人也在不远处。这些天他们都寸步不离地守卫。有的时候方征和大国主谈事情时,子锋也在旁边。方征忽然庆幸今天对方不在。
“……你管这种叫做单独相处??”方征知道于情于理他不该纠结这种字眼,祖姜大国主的重点不是这个。可是方征实在不想和她睡。
他头痛不已,又不能直白拒绝,方征赶紧解释道:“国主……这个,太突然了。我们那边习惯真的不太一样,在完婚之前是不能睡的。”
“你们那边习惯?华族几年前才出现在青龙岭,你究竟从哪边来的?依然不愿意告诉我吗?而且这里是祖姜,来到这里就要入乡随俗。”祖姜大国主开始有些生气了。
方征赶紧道:“我从很偏僻的地方来的。离开的时候年纪小,找不回去了。大国主,祖姜接下来的改革,都是做前人未做之事,若依然按照入乡随俗的那一套,岂不是破坏了初衷吗?”
祖姜大国主一时间反驳不了方征这有条不紊的说辞,半响她忽然阴沉道:“不是这个。你根本就不想。你如果想和我睡,不会是这样的。方征,你这样的男人,好奇怪,太奇怪了。”
方征越是讲道理,越是捋逻辑,反而越显示出他的不在意。这种事情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按照祖姜大国主的认知,不想和她睡的男人都不正常,哪个男子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偏偏方征每天气定神闲地和她聊正事,没有丝毫垂涎意图。
方征假作诚恳地叹了口气,“大国主……并不是您不够有魅力。男人也有很多种。流云统领和其他军团长,视男人为洪水猛兽、觉得他们全都野蛮凶暴。但您就能看到不同男人的优点。那么在这种问题上也一样。有的男人就是不太被这种事情吸引,要多一点时间来适应……希望您也宽容。”
祖姜大国主脸色精彩纷呈,最后克制忍住:“算了。那就照你所言,完婚了再说吧。”但她心里隐隐失落,那是一种在感情上不被需要的懊恼。然而她没有“喜欢”的概念,从前觉得哪些男人好,就直接去睡了,也不存在什么“喜欢”发展的土壤。但方征始终不一样。她稍微有了一点想要除了□□之外的亲近感,却发现对方在感情上离她很远。
祖姜大国主又叹气道:“你和连子锋,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方征耳朵竖起,装作漫不经心道:“……哦?大国主是不是取过他的血种?”
其实方征心里早就波涛汹涌,虽然他提醒自己,子锋待在祖姜好几年了,这种事大概率没法拒绝。而且子锋还被牵心虫控制,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他的本意。
但出乎意料,大国主却摇头道:“怎么可能取连子锋的血种。花与龙啊……”
她自知失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方征立刻追问道:“国主,您不是说那是假的吗?”
祖姜大国主阴郁不言。方征淡淡道:“看来,虽然您宣称那是假的,但内心深处其实也有几分怀疑,所以不愿意冒险。说起来,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花与龙到底是什么?”
看着方征探求欲十分强烈的表情,祖姜大国主又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好吧,既然作为我的王夫,这种事你迟早也要知道。”
“很久以前,有个部族,叫做华胥。他们的图腾是一朵花。”
方征知道这个名字,无论是《山海经》,还是其他古籍,都记载过华胥氏。最著名的一位华胥氏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而后来的三皇五帝时期,华胥氏的女人也在谱系中留下了许多记载。据说陶唐帝的妻族就来自华胥氏。这个部族可以说是远古最庞大最有实力的部落之一。
“所以华胥氏就是花,对么?那么龙是什么?”方征道。
祖姜大国主嘴唇颤抖着:“龙是另一边。”
方征记得远古的神话传说,是华胥氏听到了雷龙的雷声,从而生下了伏羲和女娲。而雷龙在《山海经》中也有记载,也被称为雷之神。
方征心想,所以这“龙”就是指雷龙么?也是被夸张成神话后的某个氏族部落的名字么?但是他忽然意识到祖姜大国主在说出“另一边”时的明显排斥和厌恶之感,方征心里涌上了一个恐怖荒谬的念头。
“‘龙’是什么?”方征重复问了一遍。
“‘龙’就是‘龙’。”祖姜大国主脸色苍白地轻声道。
方征匪夷所思,“我是想问,这龙到底是代表一个部族、还是一个人的名字……”
“‘龙’就是‘龙’。”祖姜大国主面无表情道。
方征哑然失声,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深吸一口气道:“就算这世上真的有龙吧?它怎么能和人生育后代?”
祖姜大国主咬着嘴唇道:“不要问了。很多事情,已经被埋藏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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