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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啦,起码写了一半啦,开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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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纠结的预收文终于确定了,名字叫“[重生]是钱先动的手”,详情在专栏(疯狂暗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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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在被回忆折磨的间隙,忽然做了个相对轻松的梦。他看到了久违的“连风”。“连风”还是那般弱小孱弱的苍白模样,却凑过来亲吻方征的嘴唇。

    人在梦中会忘记很多事情,譬如此刻方征就忘记了“连风”是伪装的,忘记“连风”是子锋的一张皮,还把“连风”当作最初那个虚弱又无助的孩子。

    方征轻轻推开“连风”,望着那双孺慕的双眼,方征道:“你不可以这样亲我,懂么?”

    “连风”眼珠一转,道:“征哥哥,那天你还跟我说,你们部落的女人喜欢的是自由的生活。我难道没有自由吗?。”

    自由逮着人亲?这小子可真会偷换概念。

    方征哭笑不得:“自由的前提是不要让别人感觉到困扰……”

    “连风”忽然把脸上的人皮一扯,露出子锋俊朗又深邃的面孔。他脱掉了衣装行头,露出矫健精悍的身躯,凑过来扑住方征:“可你明明很喜欢。”

    在梦里,方征忘记了子锋不说话的事实。他被子锋搂抱住,相贴的身躯自发想起亲密时情景。这感觉令方征浑身发软,叹息着:“可是我不敢承认,因为你好危险。”

    “我对别人危险,但我对你……”子锋低下头唇齿间声音渐渐消失。方征意识逐渐又陷入昏暗中。

    这个梦让他暂时从溺水般的窒息痛楚中缓了口气,但他很快又被拖回了那火光熊熊的批.斗场上。

    方征抱着自己的双臂坐在火光间,梦里是不可以闭眼的。他陷在那里,就像被齐腰的泥沼埋着,死又死不掉,活又活不过来。

    但奇怪的是,时不时他梦里场景会转化,尽是梦到子锋。子锋就像一只勤勤恳恳的小老鼠,在他梦魇的大幕上咬出一个个小洞——当然,在梦里是分辨不了这些事的,人的思维已经很迟滞了。

    方征闻到一股清香味,就是从那些“小孔”的裂缝里飘进来,让他头脑舒服了一点,身体似乎也渐在恢复知觉。

    事实上,的确有一支白色的香料,点燃在方征床头的左侧桌上。

    一般人是进不来方征用木栅栏固定得死死的院落的。但那难不倒子锋。

    子锋此刻坐在方征床边,白色的香料是用祖姜解百毒的“玉膏”制成,这种香料由大国主掌握分发。任何祖姜境内的毒药迷香都能熏解,由于太过珍贵,子锋也只得过一块。此刻他把这一块玉膏点燃了。如果方征不醒,他还准备冒险搞来更多。

    方征蜷缩在床上,维持一个防御式的自己抱紧双臂的姿势。那模样仿佛很冷。子锋于是把方征抱在怀里,神情珍视又温柔。子锋凝望着方征,这样毫无防备,也不会推拒挣开的征哥哥,乖得子锋心都像化成了一滩水。

    过了一会儿,方征竟然在梦中流出了两行眼泪。断续细细呜咽起来。就仿佛遭受了虐待的小猫小狗,那可怜模样看得子锋心都揪起来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颤抖地抹去方征的眼泪。平时那样精明强悍的征哥哥,到底是有过怎样的回忆,才能放下清醒时所有的防备,流露出这彻底的脆弱一面。

    征哥哥,你的过去是一个谜团。我努力探查过很久,动用过我掌握的一切去彻底调查。可是一无所获。我本来以为祖姜情报网能探出来,可还是一片空白。你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子锋搂着方征,就像是担心他忽然消失似的。他握着方征的手,发现方征的手指在不断屈伸。这是好的征兆,说明那香料的效用在让他恢复。子锋轻轻碰了碰方征的额角,搂着他小心地躺下,他准备一直陪着方征,等他醒来。

    等方征没事了。子锋眼里闪过一抹狠色;敢用迷幻香的那几个女人……只要让大国主知道,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征哥哥,想必更愿意自己动手,那也等他醒来再计较。

    又过了大半天,子锋带来的那块玉膏已经烧了一大半。方征呼吸声总算平稳下来,也不在持续流泪了。枕头上,子锋手臂上,全都是干涸泪痕。方征似乎在梦里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他还屡屡搂着子锋的手臂,哭腔道:“不要走。”子锋便也耐心地梳着他的头发,低声一遍遍在心中安慰: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又过了半天左右,子锋给方征喂食了水和肉羹汤。在玉膏烧完后不久,方征终于从致幻的梦境中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被困在里面,被救了出来。他循着那缕清香,从很深的地方一路溯游而上,终于抓住了天光。

    子锋吊了大半日的心终于重新踏实落了回去,他关切地凑在方征床边,一双漆黑的眼睛充满柔情地关注着他。方征有些发愣,但空气中那股刚烧完的清香味道依然浓烈,他怔然被子锋握着手,哭过的沙哑嗓子开口都吓了自己一跳。

    “你怎么……我这是……”

    方征这才断续想起来,发烫的额头,纷繁的梦魇,被困的挣扎……自己是中毒了吧,现在又被治好了?是子锋救的他吗?方征瞥见床头残香的灰烬,味道就是梦中的清香。

    “这是什么?解药吗?”方征好些时日没见到子锋,虽然刚清醒,但恢复后的理智立刻想起了流云所说的种种。

    子锋点了点头,把那些残灰小心翼翼包起来。从子锋的动作来看,方征估摸这解药可不便宜。

    “谢谢你救我。”方征认真对子锋道。方征是知恩图报之人。哪怕子锋对他有所图,人也不是天生欠别人的。实打实的帮助,方征自然会感激。如果能努力忽略子锋眼中柔情和炙热,就更好了。

    “流云说,你其实能说话的。”方征叹了口气,问子锋:“你既然救了我这几次,总得有个说法。你可不可以说说?”

    这好声好气的交流,对于方征来说实属不容易。如今方征已经不愿意怀疑子锋又是在“骗取他的信任”,但这来龙去脉,总要子锋亲口捋清楚,方征才能完全相信他。

    子锋却摇了摇头。方征又觉得挫败和略生气了。

    “你这样,我无法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到底——”

    然而子锋却用实际行动替代了语言,他把方征压回床头,这是一种表达“到底想要什么”的十分精准的肢体语言。

    方征气坏了,一瞬间在梦里的那些场景又浮现,也不知是不是刚清醒的感情还不稳定,方征又气又急:“和我对话吧,连子锋。在梦里的你都能说出口。”

    子锋快速在方征身上写字,这是交流形式并未断绝的意思。但此刻俨然方征也认不出那些字。方征感觉得到子锋在解释清楚或打发时间间,选择了后者。或许那就是子锋行事的优先级别。反正一时也知会不清楚,那还不如干点别的。

    方征心想,所谓食色性也,像子锋这样的人,从小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生存下来。每顿都吃饱饭,也就是这几年间的事情。因此,理解不了方征那么迫切想要弄清楚事情始末的心情。一旦有机会,就以满足低级的需求为先。

    方征浑身力气还没恢复,大病初愈,他都不知道嗓子怎么会那么哑。回想起梦中的经历,有些担心,沙哑着问子锋:“别——我刚才是不是做梦的时候说了什么?”

    子锋直勾勾看着方征,很慢地点了点头。方征忽然心中一沉,因为他从子锋的双眼中看到一丝清晰的——怜悯。

    方征就像被一个闷鼓槌迎头一击。他骤然血冲头顶,就像被剥开了一身刺的刺猬,露出里面惊慌失措的白肚皮。他颤抖着问:“我说了什么?”

    子锋不答。方征情绪愈发崩溃,他想把子锋推开。可是此刻他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连金钟罩都用不出来。

    但这次意义不一样。方征语无伦次,摇头道:“不要——不要靠得那么近——”方征那歇斯底里的的被动模样,却令子锋眼眸深处红光翻涌,和怜悯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方征不敢看子锋的眼睛,那里有他被迫呈现出的脆弱之态,有他不愿暴露在阳光下的回忆所牵动的情绪。

    更令方征崩溃的是,子锋之前……但如今不仅止于此,还要进入他的心里。他的心没有什么武功护体,是那么的脆弱。却被子锋看到了他梦中流露出的样子,听到了他说的话。

    方征看到子锋张口欲言,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方征说,目光中的怜悯关切都很真诚。可不能说出来。

    子锋皱着眉头,神色也十分纠结,他无法用语言安抚方征。子锋干脆凑下去,方征大脑一片空白,几乎窒息。那似乎的确起到了一点效果——如果注意力被占据,人暂时可以什么都不必想。

    “不要进我的心——”方征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他的心也变成了被撬开的蚌壳。有种蚌壳叫做带刺丽蚌,是远古的生物。在壳面有密密麻麻的尖刺。但里面却像他一样是柔软的。他暴露得彻彻底底,心中就像被无形的线勒得喘不过气来。子锋缓解他的痛楚,却令他心中疼痛更加剧了。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方征仿佛缺氧的鱼,仅有的涸泽中铺天盖地都是子锋的气息、子锋身上的味道,一次次深刻刻入方征潜意识中。他今后的无数日夜中,只要一想到这个味道,心口那根弦就会勒得越发紧,深深割痛他的神经。

    那时他并不知道,真正爱上了一个人,就会很容易感觉到痛苦。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事情。因为真正的“爱”并非能轻易做到,有太多在“爱”的名义下自我满足的幸福情感。但那就像是浮沫烟云,真正的爱,深瀚如海,却在万丈之下难以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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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又在屋子里躺了两天休息恢复,这两天那犬封人还在院子外面叫了这位“哥哥”好几次,但一次都没有听到响动。他们以为方征不在,他们养的狗儿倒是嗅得出里面有方征和另一个人的气息,但它们又不通人语,无法让主人们听懂。

    有一次,犬封人在外面喊“方征哥哥”的时候,这些狗儿们仿佛齐齐受到惊吓般,瑟缩地往后退去。因为它们感知那院中忽然散发出一股怨气极大的凛冽杀意,就像兽王在驱逐误闯领地的其他动物。它们连忙拽着主人的裤边,提醒他们快点离开。结果心大的犬封人还以为是这些狗狗们饿了。

    不过更多的气息那些狗狗就闻不出来了,譬如子锋听到外面动静后,黑着脸又把方征弄得话都说不完整。方征仰面躺着,喘息着无奈道:“行行好吧……你要是愿意?我叫你哥行不?叫你祖宗都行好么?你还跟几个头脑白痴计较什么啊……”

    但是子锋似乎耿耿于怀,对于“哥哥只能他一个人称呼”这种事,执着了很久,也让战线蔓延得无比漫长。

    等方征终于“休整好”,还没来得及去找那几个祖姜女人算账,瑶宴的日期就到来了。方征不介意到时候一起解决她们。

    这些祖姜女子的靠山,方征已经调查清楚,是昆仑南北军团长涂山月和高辛星。她们是最能贯彻祖姜女人彪悍特质的存在,背靠着尊贵的大氏族。她们就像母狼一样战斗着保护自己的家族荣誉,不让任何人侮辱。

    方征和她们结下的梁子不小,这些家族的犬马遍布祖姜任何角落,渗透得无孔不入。这些天针对方征的,就是她们的人员了。

    “女子国”十年一度的巨大庆典,最能代表她们国度制度风俗的隆重宴会,在方征眼前展开了缤纷画卷。如果说人生是一条长河,这一段,想必就是瑰丽湍急的深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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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瑶宴”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卫兵专门来金秋林苑里,告知方征瑶宴的流程。方征怀着警惕开门,就看着那个卫兵捧着一大盘琳琅满目的东西。

    “请您明天佩戴。”她面无表情地说。

    方征没有直接用手去拿:“这是什么?”

    盘子上一眼看过去有骨头、牙齿、还有些玉石和小陶片。那个卫兵道:“骨链,只有受到邀请的宾客才能佩戴。请您不要……让它被别人抢走。”

    瑶宴耗时颇长,中途少不得离席处理私事。这骨链就成了出入的唯一凭证。也有部族成员轮流佩戴,好让亲族也去一饱眼福。但瑶宴上到处都是经验丰富的各族战士,他们会辨认强弱,稍不注意,这骨链就被暴力夺走了。祖姜卫兵也不会管。

    方征取了块布盖在那骨链上,然后才拿起来。那个卫兵忍不住讽刺道:“您是怕脏了您的手么?”

    她并不是来寻衅的,但金秋林苑里的卫兵多半狗眼看人低。她不知道方征之前和那些高辛氏女人的矛盾,单纯以为方征就是个寒酸的小首领。

    方征略微让了一点身子,微笑道:“不,我只是对你们的宝物表示尊敬。”

    随着方征稍微错开的身形,那卫兵惊愕地看见,方征背后的小院中,竟然挂着一张完整的紫黑色獒皮,只是后腿稍微缺了一小块。一只闭眼的紫黑獒头,正放在桌上。

    那卫兵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那不是高辛家族的顶级战兽“玛鲁”吗?紫黑色的皮毛十分罕见,她们都对这头狡猾又威猛的畜生印象深刻。

    它竟然被这小首领剥皮了?高辛家也没第一时间把他灭掉?

    那卫兵脚下一软,神色一下子大转变,哆嗦道:“您,您……”

    在她混乱的言辞中,方征客气地关上了院门,徒留她在那扇门后面凌乱不已。方征端详着托在白布上的骨链,取了一桶化好的雪水,然后把骨链丢了下去。

    骨链一边往下坠,一边冒上细小的气泡。这证实了方征的推测:有些骨片、玉石块中间,是空心的。

    空心的,就意味着可以藏东西。

    并不一定是毒药,方征心想,每次瑶宴上那么多斗殴,真的是好战使然吗?虽然不至于谋害性命,但是添加一点刺激神经的药粉,那些祖姜女人做得出来。

    方征把那骨链在雪水中泡着,不一会儿那水就被泡得略发黄,方征换了好几桶水,又去索要了不少水,泡了大半天,水色才澄清。

    方征把骨链套在牛皮鞋子的靴帮上,远离口鼻,防范万一。然后他走出了金秋林苑,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出动的部族首领。他们全副武装、气势汹汹。

    一路上都有卫兵在路口指引,她们微妙地打量着方征,特别是对于他把骨链缠在鞋上的做派。

    “您挂在脖子上比较好。”有人忍不住提醒方征。

    “我乐意。”方征淡淡道。随即有其他卫兵扯了扯,互相小声说了什么,她们对方征投来敬畏又有些困惑的视线。

    行头如此寒酸,做派如此古怪,却有强悍到变态的实力。华族的首领真是个谜。

    一路上方征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部族首领:有人浑身如火炭,背后粘着一对雁翅,羽毛飘得到处都是,他们是羽民族人;有人胸.前悬挂着一根尖刺,后背同样有一根,就像他们的身体被刺穿了似的,那叫做贯胸国,其实那是他们的武器;有人头上顶着非常大的帽子,几乎把他们眼睛都盖住,据说他们叫“无头族”,并不是真的没有头,只是他们的风俗会把帽子做得比头大得多。还有部族牵着巨大的白熊,据说他们是北边极寒地的毛民。

    此番来参加的部族首领超过一百位,加上他们的亲族,金秋林苑里住了近千人。还有很多人的模样方征没看仔细,他眼花缭乱,恨不得长六只眼睛。

    瑶宴位置设在金秋林苑的左近,本是一片造型古朴美观的广场。广场四面雕刻着十二尊星辰与猛兽组合的图像。祖姜人信奉的神教以星辰为指引,有十二主星、十二星祭官,对应十二种动物:狮子狗、獭、牦牛、虎、熊、象、鱼、狐狸、蛊雕、金刚鸟,还有两种动物方征不认识,一种很像是巨大的猫类,另一种像某种箭鱼,或许是远古的某种的生物。

    平时广场是她们晒谷子或交换物品的集会,此刻已经布置成了宏大的宴席会场。超过一百张长木桌,都是上好的柏木所制。足有几百个祖姜女人环绕在广场周围。此刻中间穿梭着布菜的侍女们。她们给每个桌上陆续端上整整齐齐的一套套酒器、各种杯、爵、酹、彝……还有吃肉的大盘子、堆放果实的容器……

    在广场周围有一圈祖姜卫兵全副武装的警戒线。她们负责检查宾客是否佩戴了骨链。只有他们和祖姜自己的女人能进入。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眼馋地观看。

    在所有长木桌前方,靠近那圈星辰浮雕最高大建筑物的阴影下,有个实心土垒的高台,那上面单独放了一张桌,一套酒器,以及——令方征惊骇不已的——一张带着帷幔的床。

    随即方征发现,在浮雕下方的阴影中,不知放了多少席垫、纱罩与兽皮褥子。用途不言而喻。

    祖姜,这开放彪悍的风俗。

    方征抬头看着广场尽头上方那最庞大的浮雕建筑,那比十二星辰都要高,是个圆球周围放射出金光细线,像个太阳的样子。但是太阳中间又有个像眼睛般的图案。方征凭眼力观察到,大部分浮雕都是石头砌成,但是那上面的太阳眼睛图案,是金和玉石做的,熠熠发亮。

    方征禁不住喃喃自语:“那到底是什么?”

    “是‘太一’。是万物的起源,是所有人的母亲,是天地的归一。”一道清澈的女声响在方征耳边,方征惊讶地转头,却没有看到人影,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没入了人群。

    方征心头巨震——刚才那是长绫的声音!方征还以为她死在了奇肱族的飞车坠毁中,难道她也活下来了?

    虽说名义上长绫是子锋的副手,但从某种意义上,比起空降的子锋,长绫才是昆秀营的嫡系。她本来被内定为流云后的接班人。她和前任统领、和祖姜的国主们都有着更深的接触。子锋不方便说话的情况下,很多事情都是她代为传达。

    方征正想着,那个犬封族长也找到了方征,他乐呵呵地拍着方征的肩,让方征无法继续去辨认长绫的去向。

    “哥哥,你怎么把骨链挂在脚上。这玩意香香的,是祖姜女人的味道啊。”那犬封族长还举着脖子上的骨链嗅。

    方征又好气又好笑地站远了一步:“我劝你最好赶紧摘下它,离鼻子远一点。你不怕祖姜女人在里面藏什么东西吗?”

    犬封男人立刻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哥哥说得对。她们最狡猾可恶了!”他赶紧把链子摘下来,又发愁地比着自己的脚——“可是我不像哥哥一样穿着牛皮鞋子啊,我光着脚,戴不住啊。”

    方征简直对他无语了,恶作剧之心大起:“你把它拴在腰后面吧,就当纪念你的狗兄弟了。”

    那犬封男人还忧伤地说:“说得对,我的狗兄弟没享福的机会。我就多替它喝几口酒。”说罢他真的把骨链拴在腰后面,就像长了条尾巴。方征竭力忍住笑意,不得不弯腰一路小跑离开,徒留那犬封族长原地转圈:“哥哥?人呢?我这样好看吗?”

    方征沿着广场转悠。瑶宴并不只是贵族们的庆典。在广场外围没有警戒线的地方,许多普通百姓也借此机会,拿出很多好东西来交换。参加瑶宴的英雄的部落族民和宾客,会喜欢那些富有特色的小玩意。她们乘机能换到不少好东西。

    方征到处找那种太阳眼睛般的图案,终于在一个琳琅满目的草编摊子上找到了,那摊主用草叶编了很多广场浮雕形状,编成一个个小篓,成套的那种十二个动物和星辰,还有太阳眼睛的小竹盘。方征问:“这个怎么换?”

    祖姜没有货币,交换都是按需求来的。那摊主问:“你有什么来换?”

    方征抓了几枚冰夷肚子里的小贝壳,问:“这个?”

    那摊主摇头:“用不到。你换点别的吧。”

    方征眼珠一转,从脚上把那枚骨链取下来,当这那摊主的面,解开串线,把上面一颗绿松石摘了下来,又重新把骨链系好。那摊主眼珠都直了:“你你你你——这个东西不能——”

    “不能换?”方征挑眉。那骨链上有几十颗珠、玉、牙、陶片等琳琅吊饰,少一颗其实不太看得出来。

    那摊主小心地观察了一圈周围,没有卫兵注意到,赶紧咽着唾沫道:“能能能,赶快,你随便拿。”

    这骨链上随便一颗珠子,都够这些百姓交换一个月的粮食。她简直乐疯了,把珠子塞进怀里捂得紧紧的,不住催促方征赶紧挑。方征只挑了那个太阳眼睛的小草盘。那女人把摊位上所有竹编的小篓往前倾倒,然后瞬间跑没影了。

    方征愕然,他还准备问一问这“太一图案”到底怎么回事呢。但人家欢天喜地的,跟中了五百万似的回家过年去了。一个草篓咕噜噜滚到方征脚边,是那个像箭鱼般的方征认不出的生物。方征把它举起来,正在端详,只听旁边又有声音淡道:“太一和鱼龙,你是谁?”

    方征看见一个全身裹在白袍中的女人,她神情冷漠,声音娇媚,而在她的背后,有好几个穿着白袍,眉眼顺服的星祭者,男女皆有。

    有十几个卫兵护卫在那白袍女人身边,她们禀告道:“大人,这人是——”

    “你们不要发出世俗的声音,我听得见他的真名。”那白袍女人冷漠地靠近方征。方征注意到她走路悄无声息,脚上好像包裹了许多丝绸。方征皱眉回忆,忽然有了印象——

    “你是白塔的星祭长?”方征想起连风的说辞,就是那个只给什么星祭者吃藏红花和鹿肉,灵魂干不干净之类的洗脑者。方征觉得这就是个神棍。

    “太一在左手,鱼龙在右手。脚下踩着熊和猞猁。来自南边,归于东边。”那星祭长说话神神叨叨,“黑色的剑、金色的眼、青色的翼——啊!”她忽然像是受到了灼烧,浑身痛苦地抽搐起来,她看着方征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恐,说话却更令人费解——“千年啊!千年了!杀了他!把他丢到昆仑山的薨渊里!”

    方征看那圈士兵立刻合围了自己。那几个男星祭者托着星祭长,给她喂食清水,对她吟唱着古怪的调子。这属于祖姜的神秘主义做派令方征反感不已,这神棍随便毫无根据地说杀人,她们好像就真的要来杀自己了。

    “我是你们大国主请来的宾客。这个星祭长的权威凌驾于你们国主之上?”方征巴不得大闹一番,搅得越乱越好。

    那些卫兵俨然僵了一下,有个女星祭者站起来清晰道:“那是因为大国主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怪物!”

    “我是什么怪物?”方征都给气笑了。

    “被我们星祭长指认的,应该丢到薨渊里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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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眼前又浮现出了粗略的,关于“白塔”地名的情报。那是祖姜星祭长祭祀的机构。白塔在祖姜的四境和国都,总共有五个。星祭长每年会待在一个白塔上,没有人知道她选择哪里。

    在普通国民的心中,白塔是祭祀的场所。它对所有的百姓开放。偶尔还会收留一些穷苦活不下去的百姓。但为了信仰纯净,白塔多建在高山之巅,深湖之畔,必须要有坚强的意志和虔诚的心才能登上去。

    但普通百姓不知道的是,白塔里除了保存教义和大事祭典的树皮。还对四境内的各种军备或农用技术给予支援,这一切在秘密中进行。很多人疑惑星祭者那么柔弱,白塔又建在偏远之地,如果有外敌渗透,会第一个遭殃。其实白塔中亦有重兵守卫,他们会轮流带着技术回到军团中,再轮值优秀的兵力来守卫。

    而星祭长,也不是表面上那样远离世俗。方征脑中信息告诉他,这个星祭长和祖姜大国主同气连枝。当年对受重伤的子锋做了换皮成为“连风”的“手术”,也少不了她的参与。

    简而言之,白塔就是祖姜的技术的来源。但在上古时代,这些技术,通常和巫术、宗教的噱头分不开。掌握了克服自然困难力量的统治者们,为了保持稳定,会赋予其“神授”的特征。所以祖姜的大国主很尊敬星祭长。但任用权依然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昆仑山下的薨渊……这不是方征第一次听说该名字。他在斩杀马腹后的梦中,曾经模模糊糊看到那地方,深千丈的弱水底,许多巨大的头颅了无生气堆放在最黑的地方。

    方征分析想,这星祭长忽然发难杀他,与其是她絮叨的什么神怪理由,方征更相信是出于政治站队。说不定她也像流云一样反对大国主任用男性的变革,想要提前除掉“候选人”。

    方征根本不相信她能看到什么“非世俗的东西”。自己作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穿越者,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这星祭者若有察知几千年后的能力,早就看到祖姜的灭亡了,哪能没事人般安心当什么星祭者。要不然就是对方演技太好了,真的是个高人。

    方征可不会束手就擒。但他估摸着眼下用不着自己动手。果然,维持瑶宴秩序的巡逻卫兵立刻就赶过来一批,开始和星祭长的手下交涉起来。

    那星祭长仍然维持着中风昏厥般不省人事的模样。她的属下积极地想要除掉方征,另一批卫兵则不允许她们越过大国主处置。这祖姜派系的内斗看得方征津津有味。直到瑶宴那边响起了嘹亮的鼓声,是宴会开场的讯号。

    那星祭长忽然就不抽搐昏厥了,从地上站起身来,凝望着鼓声传来的方向道:“宴会开始了。祖姜的孩子们,不能让怪物赋予血种,污染我们的血脉……”

    “带走他!”那星祭长厉声指着方征。她手下的卫兵有了撑腰,立刻气势变足。瑶宴维持秩序的士兵则犹豫道:“您……容我们禀告大国主……”

    “我说话不作数了?”这个星祭长看上去权威颇高,其他人不敢当面反对她。正这时,方征视线里出现了老熟人——昆仑南北军团的统领,涂山月和高辛星,她们今日换上了艳丽的盛装,美.艳动人,看来是准备在这瑶宴上好好享受一番。她们看到方征要被扣押,笑意愈发浓烈。她们呵斥那些卫兵:

    “星祭长都发话了,你们还在这里挡道作甚?怪物就该死。”她们憎恨方征,乐见其被当作怪物处置。“大人,不如把这怪物交给我们,保证杀干净。”她们想要亲手报一箭之仇。

    那些小兵翻着白眼,内心吐槽涂山和高辛两人分明是外团兵的首领,到底有什么资格管她们这些瑶城近卫的军种。但就方征后世的常识来看,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也不敢得罪这两位家族势力庞大的军团长。

    方征见形势明显对自己不利,他可不想被星祭长拐杀或是交给这两位旧敌发落。他估摸了一圈周围兵力人数:星祭长这些人的实力不知。但算上两位军团长和瑶城守卫,还有附近的流动哨。方征的察知力随便一探都是两三百人的战力。还没有算上他们的战兽。

    方征心想:不行,不能在这里公开动手。会被戒备森严的祖姜士兵用人海战术拿下。但也不能被他们制住。方征立刻利用人多制造混乱,唰地往那堆卖东西的摊间冲去。

    篓子、篾席、麻披、布料、糕点、油茶等等散了一地。小摊贩吓得抱头鼠窜。只见一个影子闪过他们面前。每人荷包里都被赛了颗硬邦邦的小玩意,有的是一颗玉珠、有的是眼睛那么大的绿松石、有的是花纹精致的陶扣、这些被撞得东倒西歪的小摊贩们立刻惊喜不已,货物被打翻的愁闷一扫而空。从那天开始,祖姜百姓间悄悄流传着一种议论:有位功夫高又心肠好的少年,曾经大闹过祖姜的瑶宴,专门和凶残的兵团首领作对,帮助穷困的人家。

    方征出手这么快,是因为忽然领悟到,那块龟甲上第五招的图画示意。第五招的图是一个长着几十只手臂的人,方征一直看不懂那张图。他反复琢磨,觉得这招的手的功夫,或许是要训练他出手快速的本领,所以平时就有意无意地顺着那图上所有手的姿势比划。在刚才逃跑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挥展竟能如此迅速,比原来快多了。

    等这招真正练成,是不是真的就能像图画上一般,拥有瞬间无数双手出动的“千手之功”?

    虽然方征总觉得,这功夫对于盗贼来说,才是最实用的。方征巴不得除了“千手功”之外,能练个能跑得更快的“千脚功”,因为很快他就如裹进泥潭中的螺丝钉般,以他为中心,周围叠了一圈又一圈地祖姜卫兵。

    幸好他借着各小摊贩间的掩护,又有他的“缩手功”,就算是几十个卫兵围成一堵墙,只要他手能通过那缝隙,他就能从包围圈里钻出去。每一批的卫兵都觉得自己明明把方征围住,怎么一瞬间他又跑不见了?

    方征甚至跑进了被祖姜重兵把守,只允许各部族首领进入的宴会广场上。他脚上的骨链上面的小东西分发得差不多了。循着那些顶顶当当的声音,他东扯一颗西扯一串。那些部族首领个个骁勇善战之辈,自然被扰得不胜其烦,在困惑中和祖姜卫兵爆发了口角和推攮。继而又有谁不小心扎到谁了,随身带的小匕首割到人了,被误解为有意找茬。一场由混乱引起的大规模斗殴爆发了。

    骨链上串珠的香味愈发浓烈,身上没有佩戴的方征都隐约闻到了那些香味。这些部族首领大部分都被迫卷了进去。如果让方征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待,就像是一场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车祸。

    羽民族人背后黏的翅膀被揪下来了,贯胸国的长刺被扎进了眼睛里,毛民人的熊皮被撕得乱七八糟。场上到处是呵骂、争执声。虽然瑶宴上不许带战兽和兵刃,但总有人把匕首放在鞋子里或者用其他便于藏的软贴身物做武器。场上所有人都在毫无目的地打着,打祖姜卫兵,打非本族人的英雄,似乎只要停止战斗就会受伤。广场上本来就空地狭小。再起了这种祸事,简直没一处可看的地方。

    精心放置的桌椅和上面盛放的佳肴被打翻,“琼浆玉液”“山珍海味”被砸得稀巴烂。方征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瓜果食物滚落一地。此刻瑶宴刚开场。四周还有礼仪所用的鼓点、乐器与跳舞唱歌的祖姜女子,也都纷纷卷入战团,取下了头上的珠串细链,尖叫着四下乱打。

    而这批混战的瑶宴参会首领,把方征和外围追缴他的士兵隔得愈发远了。正这时,方征听到天空上有老鹰长鸣之声,有只狰狞凶悍的金刚雕,从高处锁定自己俯冲下来。方征躲到了那些巨大的石头浮雕下方阴影中。他听到了更多老鹰的叫声。它们从各个方向飞向石雕,有几只还落在那些星辰和兽头上。

    方征注意到唯有中间最大的“太一”浮雕上方没有老鹰降落。它们似乎刻意避开,尽管那里最高,是个绝好的观察点。方征于是不假思索冲到那太阳眼睛浮雕下方。太阳眼睛浮雕下面搭建着一个两三丈的高台,高台上还有张案几和床。但现在都是空的。方征赶紧爬上去。

    然而还没等方征站稳,脚下高台忽然“刷”地陷落,原来除了床和案台是固定住的。其他地方都是可以翻转的活板。方征一下子就掉落下去。那下面并不深,也就是高台到地面的距离。方征还“砰”地落到了一片软垫上。

    方征心想这谁这么贴心还在下面放好垫子。忽然身下的“垫子”动了起来。

    方征惊恐地抓住身下垫子,从高台活板上方漏进来的光线看,这块灿烂发黄的垫子堆满了整个高台。从角落里慢慢抬起来一个足有半人高大小的兽头。那玩意就像猫,但是比猫大得太多。方征猜是猞猁,不过是猞猁的远古祖宗,比它大许多倍的那种。

    牙齿和爪子也长数倍……方征正好落在它侧躺的腹背中段,打扰了它的好眠。一双金黄的竖瞳受惊似的眯起狭长的形状,急促的呼吸幅度让它的皮毛一圈圈颤着,就像方征乘上了一艘颠簸的小船。

    方征在惊慌中,也不忘记观察,发现一个很诡异的事——一般来说越大的畜生味道就越浓烈,但这只大猫不但不腥臊,甚至带着一点淡淡香味。所以一开始方征才以为掉在软垫上。

    那畜生睁眼看着方征,忽然旁边咯吱一声,侧面打开了一道活板小门。走进来一个环佩叮当作响的黄衣女子。光线暗淡,她面带纱帘,方征看不见她的真面目,只闻得到那幽幽的香味。

    那女子站定,这只大猞猁就伸出一只爪垫,收起所有的尖爪,让那女子站在它粉色的肉垫上。它把女子举到半空中俯瞰方征。如果它伸直前臂,就可以把那女子递出高台上的活板,出现在外面。

    能在那高台上出现的只有一个人。

    方征几乎猜出了她是谁,但却猜不到她说的话。

    “瑶宴刚开始,就闯进大国主的寝间。少年英雄,你太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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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祖姜的大国主,这个国家最权威最高贵的女人。她是宵明的女儿、登北氏的孙辈、由上一任的两位国主宵明与烛光教导长大。

    大国主在任九年,这是她上任后第一次主办瑶宴。她雄心勃勃要启动变革,这次的宴会本该成为她变革的前哨。

    方征看不清她的脸,但一个站在国家巅峰,靠万民滋养的国主,每天光是琼浆玉露都不知道吃多少,姿容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方征觉得她刚才那句话是在反讽——外面这么乱,声音也从高台的活板外面断续传来。难道她真以为方征跳进来是急着获得她的青睐吗?

    然而方征很快发现,大国主似乎是认真的。

    “既然千辛万苦进来了,不给你点奖励也说不过去。”她语气虽然和缓,方征却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似乎是对外面乱象横流、蛮横争斗的一丝鄙夷。

    方征几乎想翻白眼——嫌外面打架野蛮?那是谁授意在骨链上涂了药粉?如果这个国主不知道,就是蠢;如果她知道,眼下的表演就非常假了。

    她都不给方征说话的时间,让那大猫将她托到刚才侧身进来的入口处,回头淡淡对方征道:“进来吧。”

    方征也没法说“不”,因为大猞猁的另一只爪子把他握住,往那道侧门塞了进去。这猞猁的爪劲并不照顾方征,他觉得自个儿内脏都要被挤出来了。等他好不容易跌进那门里,猞猁还伸个鼻子过来,湿润的黑鼻子嗅来嗅去,似乎对方征很感兴趣。还好它只有鼻子塞得进来,方征连忙退远了好几步。

    他背后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地线上有淡白的荧石微弱地照明。他一路摸索着走了大约十分钟,尽头处的门上有个拉环。方征拉开门,灿烂的天光立刻射了进来。

    明明是冬天,这里的空气却异常温暖湿润。他来到了一处类似庭院的地方,院中遍植花草。四周有十几根圆柱形的支架,大片开花的紫藤萝仿佛瀑布般垂落到地面,把偌大的庭院围成了一块绿色的盆地。地上有许多奇花异草、缤纷果树,方征认出了类似菖蒲、棪(柿子树)、枸橘、嘉果(枣树)、金铃子、山葡萄、杏梅、甘华、鬼桃等草木。有些还在结果,完全不受外面时序影响。还有更多的他不认识。

    庭院中央有张玉石打磨制成的桌椅,桌上放置着细长颈的陶壶,上面绘制着仙女驾车在云朵中飘游。方征还没有走到近前,酒壶里清香扑鼻的纯冽酒味就钻进了他鼻尖。不过方征刚才在看到这些奇花异草时,就屏住了呼吸,直到他听到大国主的说话声音,对方似乎暂时并无加害之意,方征才小心地换气。

    这酒香味实在太浓烈,隔得那么远,方征都能想象它的甘冽。

    大国主站在紫藤萝瀑布高处的一个类似阳台的地方,黄衣飘袂,身姿翩翩。充足的光线中,方征看到了她没有被面纱遮住的小半边脸,的确很美。这样的女人如果在后世成为帝王妃嫔,大概是少不了被安一个祸水名头的。

    不过,这美人、美景、美酒丝毫不能让方征放松。漂亮的紫藤萝瀑布后面,谁知道是不是有暗枪冷箭;铺就五彩石头的洁净庭院中,会不会裂开布满尖刺的大陷阱;各色奇花异草会不会有致命毒性。大国主站立的阳台周围,会不会突然扑出来那只体态威猛的大猞猁或是其他猛兽。她的近卫军又藏在何处?这酒里到底是助兴催情的药物、还是让人七窍流血的毒?

    大国主朝方征道:“这壶酒很香吧?它是仪狄酿造的,你知道他是谁么?”

    方征知道这个名字,被记载在《战国策》里。仪狄奉命酿酒,大禹尝了酒觉得太美味,担心会误事,下令再也不许他酿酒,并且预言后世必然有因酒而亡国者。在《尚书》里也记载着最早的禁酒令《酒诰》,历数夏桀商纣因沉溺酒色而亡国的悲剧。

    方征道:“我知道,所以这位酿酒高手最后跑到你们祖姜来了?”

    以方征所见的社会图景,很多被轻描淡写记载的事实背后,都灌注了血腥的往事。譬如说为什么崇禹帝会得出“喝酒会误事”的结论?说不定酒后犯了什么清醒时绝不会犯的错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才要严令禁止?又譬如说仪狄既然是酿酒的“罪魁祸首”,除了不许酿酒,不会有其他惩罚吗?

    大国主幽幽叹息:“崇禹帝要杀了进贡美酒的仪狄,仪狄逃到祖姜,在这里度过了最后的平静时光。男人总是这样,他们自己犯了错,就会把责任推到别处。推给酒、推给女人。”

    方征挑眉:“大国主既然放我进来了,应该不是为了单纯在我面前讨伐男人的过错。如果您想让我附和您,就说明并不了解我;如果您想激怒我……”方征悠悠叹了口气,“那您又小瞧了我。”

    大国主旋即嫣然一笑:“方征,你和传闻中一模一样,是个不同寻常的男人。”

    方征道:“传闻?原来我已经出名了么?”

    祖姜大国主道:“比你认为得还要早,让我想想,你从苍梧之渊出来,带第一批九黎人回到青龙岭山谷中去的时候……你真的以为,虞朝分裂后,姚虞帝、崇禹帝的势力就完全消逝了吗?且不说娥皇女英收养的那些小孩子后来去向何方。苍梧之渊我们一直在监视,若不是那只离鬼槐仑……”

    方征知道她所说的,是苍梧之渊水下面一个长得很像大榕树的东西,它的手臂藤蔓可以遍布整片水底,方征都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到底有多大。真不知道这玩意如果和冰夷碰上,到底谁更胜一筹。

    “你拔出了帝剑,这把剑啊——”

    方征抬起头,发现那把重华剑被大国主捧在手心里,她眼神熠熠发光,就好像在注视着一个久违的情人。

    。

    方征参加瑶宴的时候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他就把重华剑埋在金秋林苑自己居所里一个隐蔽的位置。他心中一阵隐怒:这大国主派人搜查了自己居所,把剑抢来了。

    “或许现在提醒你已经迟了。为了防人偷剑。”方征重音强调了那个“偷”字,“我在土堆里放了毒。”

    这毒是方征从指甲毒片上面划出来的,围绕剑的一圈和上面的土堆,都含有那种剧毒。如果其他人直接用手去挖,必死无疑。方征自己倒是免疫这种毒性。

    “没关系的,现在毒已经擦干净了。”大国主笑了笑,“把它挖出来的人不怕毒。你应该知道是谁。谁能走近你的身边?谁知道你藏东西的位置?谁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自然是连子锋。

    方征现在确定了一点,这个大国主果然是要激怒他。他压抑住心头的暗火,偏偏不如她的意。

    “你谈论的连子锋,对于我来说,是早已分道扬镳的背叛者。他做出这种事我倒是不奇怪。”方征冷冷道。

    “有意思。”祖姜大国主打量方征,“‘分道扬镳’?这并不是首领对下属该用的词……至于‘背叛’,你知道的吧——他从未真正效忠过你。是我从虞夷救了他,是我派星祭长给他包裹陆吾的骨骼,是我给了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大国主若有所思,“而你,又给过他什么?以怎样的立场来指责他的‘背叛’?”

    哪怕方征知道这是大国主的激将之法,一瞬间仍然忍不住气血上涌。他竟然真的控制不住地想——他给过子锋什么?他无法像祖姜的大国主一样,给他那么多宝藏与力量……

    不,不,这样想就中计了,方征的理智拼命提醒自己:他搭救“连风”的时候,只把他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那时候“连风”什么都做不了。方征的搭救,不带有任何的利益回报动机,他从来不求“连风”知恩图报、不求“连风”给他带去什么好处。

    “我和你不一样。”方征厉声道,“我不要他拿回大羿弓,不要他拿回姚虞剑——在我不知道他的面具之前,只希望他平安的、开心的……”

    方征忽然语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番真心话。他对“连风”的感情,着实比他自己想象的更深。

    方征强迫自己大脑拼命转动,祖姜大国主激怒自己应该有目的,如果要除掉自己,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果然,他听到大国主发出轻笑,道:“方征,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仁慈的首领。你扩大地盘并不依靠夺取别人,你关怀别人也并不是为了施恩图报,这就让你和那些人区别开了。”

    方征冷静下来,本来想问:“大国主,你是想做一个贤明的君王吗?”但这是不言而喻的,这是所有君王的理想。哪怕是不贤明的君王也希望听到夸赞他们贤明的吹捧。方征于是改变了口吻,问:“你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贤明的君王了?”

    “我已经做得比从前的君王好了。”大国主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我倾听百姓的声音。她们不希望过得那么辛苦。我就让男性参与更多劳动。男奴隶也是祖姜的百姓,他们不该像被畜生一样对待,我就提高他们的地位。我推行的变革,女人也高兴,男人也高兴。却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

    方征想到了被关押的流云,想起她激烈的说辞,心中有了计较。

    “方征,我说那些话,是为了试探你。你不要生气。”大国主柔声道,“加入祖姜吧,我会重用你,就像重用连子锋一样。有了你作榜样,更多的人就会明白我的决心。我对你调查很久了,桀骜大胆、身手绝伦,心性宽仁、在华族地盘上,你还有一套很有意思的管理方法。这世间男人千千万万,我寻找了那么多年,只有你做得到这些事,是那么特别……只要你忠于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吧?你甚至有机会品尝这世间最美好的女人的滋味。这是虞夷、夏渚的国君都享受不到的福气。”

    “到时候……到时候祖姜就是第二个虞朝,你就是皋陶、伯益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相贤臣。”

    方征这下明白她的目的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诱之以利,当初连子锋就是这样被她笼络的吗?有没有尝过这所谓“世间最好女人的滋味”?有没有被许诺成为“大羿再世”那样的战神?

    可惜,说得这样好听,方征却看得见,在这花团锦簇的甜言蜜语下面,那积重难返、腐朽开裂的祖姜社会弊端。

    然而方征还没想好委婉拒绝的说辞——忽然那大国主置身的阳台后方响起了激烈的械斗声,一大片紫藤萝瀑布散开。那大国主恼怒厉声道:“子锋!拦住她!”

    方征一凛:原来子锋,刚才一直藏在那片紫藤萝瀑布后面?那刚才所有的话,他都听了去?

    方征站的位置,看不到子锋,也看不到那闯入者,只听得到武器砰然作响之声,还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女声。

    “大国主,您不能相信连子锋和方征——!”

    方征听出来了,那是在广场上偶尔听到的长绫的声音,她音调提高,非常激烈道:

    “他们——他们不会忠心,也不是什么善良关怀别人之辈,他们之间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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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此刻已经攀着紫藤萝爬到了大国主所在的平台对面,看清了那边的情形。大国主身后是个装饰石雕的空旷大厅。长绫是从房间另一侧的进来的。子锋依然穿着那身夜色中行动的黑袍装束。此刻他正在和长绫近刃相搏。长绫用的是仿佛三.棱.刺.般的武器,子锋持着一柄金色的大钺。

    方征知道钺是王权的象征。从前子锋带着钺杖充当过“使节”;方征自己的华族部落里,孟十三也给他打造了一柄铜制钺杖。眼下子锋能使用祖姜的钺兵,显然说明大国主已经对他十分信任。

    方征听到长绫喊“他们有私情”时差点被紫藤萝绊倒,一瞬间咬牙切齿地想起奇肱山谷内,有几次长绫从窗外经过的时候,他正被子锋……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他拳头攥着青筋,吼了句:“没有!”

    大国主挑眉打量着子锋和方征,来回在他们之间看了看,示意他们停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不着急,宝贝会亲自告诉我的。”

    方征一瞬间以为她那个“宝贝”是在称呼子锋,顿时一阵犯恶心。但他立刻又听到长绫道,“大国主!没有用的!您别被骗了!他不说话,就是因为这个!”

    方征顿时有些狐疑,没太弄懂这里面的指代关系。子锋在大国主面前也坚持不说话吗?那大国主为什么说宝贝会亲自告诉她?这个宝贝是指子锋吗?

    方征偷偷瞥了眼,子锋依然面无表情拦在前方,没有任何反应。不知为何,这让方征心里的恶心缓释了不少。

    大国主冷冷问长绫:“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征立刻看出,子锋在大国主的信任级别里远高于长绫。所以大国主步步质疑。长绫道:“虽然不说话,但这一路和他们相处,眼睛、动作、决策和照顾,都是骗不了人的。他们不正常!在奇肱族休养的时候,方征中毒了,连子锋每天服侍照料他,甚至把启程时间一再推迟。连子锋看方征的那个眼神……”

    长绫甚至尖叫了一句,“大国主,您最好先检查一下,方征到底是不是个女的!?那是要他生孩子的眼神!”

    方征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长绫也太有想象力,太能编了。子锋的眼神每次都又红又狠,什么叫要他生孩子的眼神?!谁家生孩子是一副要吃人的眼神!?最重要的是他又生不出来!?

    子锋也露出了愕然无语的表情,有种天然无辜“不是吧”的茫然。大国主愣了几瞬,继而爆发出大笑,“方征的性别肯定不是女的,这一点毫无异议。”她露出一抹嘲讽笑意,“长绫啊长绫,你就是以这种调查情报的水准,去回禀我妹妹的么?或许该夸赞你编造故事的能力强?派你去和小松玩如何?”

    小松是大国主的女儿,如今四岁。

    长绫一时间急白了脸,她的确半公半私地被二国主指派过秘密差事,但她自认为不算纯粹站队到二国主那边。两位国主私下不睦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在大国主派连子锋出去办事时,二国主甚至派人杀过他。如今被大国主一个字都不信地质疑,简直是绝了长绫后路。

    “禀报大国主,当初我并不是为了二国主的命令!我是觉得的确有必要查证方征的真实来历和华族——”

    方征挑眉心想,这可不是多高明的说辞。出乎意料祖姜的大国主没有明显生气,这倒让方征刮目相看——下属有条件这样澄清自己,这说明平时这大国主治理的言论风气还算开明,又或者无力约束?

    “结果?”大国主慢条斯理。

    “华族……似乎的确和‘花’没有什么关系。”长绫垂头丧气道。

    “哼,浪费精力。我早就说过了。无论是华族,还是子锋,都和那个‘花’并没有真正的关系……”祖姜大国主森道,“你,偏偏听我那愚蠢妹妹的。”

    长绫忍不住开口,“可若是假的,当初虞夷国君为何要把连子锋——”

    方征这下确信,祖姜大国主对臣下的宽纵,已经到了过犹不及的地步。长绫是昆秀营的副统领,是战斗人员,平日的工作是协助子锋。然而她监视了上司,又去和二国主私相授受,还质疑大国主的决策,最后居然能如此编排议论上位者,却丝毫没有受到制止与惩罚。方征毫不怀疑,换个资历老一些的祖姜臣子,是不是都能跟这位大国主吵起来。

    方征之前不理解,一山不容二虎,祖姜的政治生态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国主和二国主为什么能共同治理,卧榻之侧容许他人安睡。如今看来,是母系社会权威集中性太差。方征心想,或许这位大国主试图变革、想提高国民生活条件的心是好的。但一个区区长绫都敢放肆成这样,也不奇怪她为何倚重外来的子锋,并且饥不择食地笼络自己了。

    这样松散的权威,的确只有流云口中,如狼似虎的女人们一直战斗,才能维持下去。一旦怀柔、一旦提高男性.奴隶地位,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方征心想,要是换了自己,现在就让人把长绫嘴给堵上,还容她在这里问东问西?方征简直觉得,自己以前待的打群架小社会里,那些社会青年小头目们都比这个大国主有威赫力。

    “是虞夷国君害怕连子锋威名太盛。他被鸾鸟祝福过,又没有用禹强营那些药,能活很长时间,他又是羿君的关门弟子,杀完大青龙后有些虞夷人都把他当神了……偏偏他才十五岁,虞夷那个老东西能不把他搞下来吗?什么花与龙,不过是籍口罢了。花已经消失几千年,龙也游走了。”祖姜大国主居然还一条条给长绫解释。

    方征一愣,他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子锋的老师就是神话中的英雄后羿……当初他执意要下苍梧之渊去取弓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不过,刚才那些话,让方征又接触到新的疑惑点,“花”是什么,“龙”又指代什么?为什么二国主要怀疑方征的华族与“花”有关?虞夷国君忌惮并且以此为追杀理由的“花与龙”又和子锋有什么联系?

    花已经消失几千年,龙也游走了……这又是什么意思?方征心想,这个山海时代,虽然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动物,但目前除了那种人首兽身的东西比较魔幻之外,其他的东西,都像远古时巨大不常见的动物。它们很多到后世都灭绝了,所以作为夸张的神话流传了下来,真正去分析,其实这些动物的存在也有科学可循……但是龙,从来都只存在于图腾中,是一种人们想象出来,由各氏族的猛兽取特征的虚构生物。

    方征难以置信地想,这个山海时代,会有龙吗?在哪里呢?

    “就算花与龙没有关系,但……但连子锋和方征真的不正常,我亲眼得见,不敢欺瞒!”长绫着急道。

    大国主挑眉问:“子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子锋面朝祖姜大国主,开口道:“不是。”

    方征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瞪着子锋,这是他自重逢后第一次听到子锋的声音。他真的能说话,只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吭。这到底是为什么!?

    方征微微颤抖,脑海中很混乱,那几句一直搅得他头痛,长绫的“他就是为了这个理由不说话”、大国主的“宝贝会亲口告诉我”、子锋在黑暗中扑在自己身上流的眼泪……一切都隐隐指向某个方征之前没思考过的新方向,那背后有可怕的事实。

    方征还来不及深想,大国主就道:“总要听宝贝说一说。”

    子锋立刻跪在了地上。方征隔着大片紫藤萝铺就的平台,凭眼力看得见子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这令方征心不舒服地揉皱了,如果不算“连风”和自己眼瞎时候的次数,他上一次看到“子锋”发抖,还是在三苗地穴,挣脱了控制的大青龙在地下穿梭时,决意独自去猎杀它的子锋在跳下去的前一刻,微微地发着抖。现在怎么回事,有大青龙可怕吗?

    大国主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了盖子。方征敏锐的嗅觉闻到了一股类似蜂蜜的香甜味道。跪在地上的子锋,浑身哆嗦着蜷了起来,那似乎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在忍受着某种痛楚,又无处可逃的模样。

    方征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从来没有见过子锋如此压抑抽搐的样子——方征知道子锋耐痛力究竟多强悍的,毕竟自己没少抓挠咬他,子锋都没当回事般。究竟是强度多大的痛楚,把他逼成了那个样子?他看上去也没受外伤,是毒吗?还是——

    方征惊骇地瞪大眼睛,差点忍不住呕吐出来。子锋的嘴里爬出了一只形似蜜蜂的虫,那虫拇指般大小,身上挂着粉红黏长的丝绦,一直从子锋的喉咙里牵出来。还带着些血迹。它就像是住在子锋体内某个器官里,通过他的食道爬了上来。也不知道它的外壳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没有被胃酸烧死,又或者它根本走的不是那条内腔。

    总之,这个浑身跟蜜蜂似的长着触毛,腿脚上还有夹钳的活蹦乱跳虫子,在一个人身体里自由爬动,绝对不是轻松的事情。那些粉红色的鞭毛丝绦既像是寄生又像是养分输送的东西。它爬出来后,子锋并没有轻松下来,反而因为那些丝绦牵扯到体内的什么地方,表情更加痛苦。

    那“蜜蜂”不断拉扯寄生鞭毛变长,晃晃悠悠飞到大国主手中的瓶口,舔舐着金色的蜂蜜。在这过程中子锋倒在地上,浑身直冒冷汗,他的嘴和喉咙被那种长丝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是人都看得出来,那绝对是世上最难忍受的事情。

    “蜜蜂”舔完了瓶口的蜂蜜,想要钻进瓶子里。大国主立刻把瓶子盖住,放进怀中,手比划了奇怪的弧度。“蜜蜂”立刻在空中殷切地转起了圈,粉红色的长绦上下抖动着。它转每个圈都有特定的微小区别,却没过多久就开始重复。

    “今年也没说几句话?倒也是,这样才乖。”大国主走到子锋身边,把那瓶蜜灌进他嘴里的缝隙中。那只蜜蜂立刻钻回了子锋的喉咙里,也把所有粉红色长丝绦牵了回去。子锋依然蜷缩着倒在地上无声抽搐了很长时间,涣散的眼神才逐渐恢复一点清明。

    长绫忽然大叫道:“国主小心!!”她脸色突变,是因为忽然感受到不远处那爆发出的汹涌到恐怖的杀气。

    方征瞪大了眼睛,拳眼攥出了血珠,脸庞因为愤怒扭曲成楔形。他双眼赤红得就仿佛暴怒的野兽,眼眶是狰狞的红色。方征此刻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但那势不可挡的巨大杀意,就仿佛他身后跟着千军万马!

    “原来如此,”方征暴怒中止不住地涌出眼泪。他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对祖姜大国主她们狂暴如火焰的愤然,一半则是因为心疼子锋与愧疚交织的柔情。曾经让方征日日夜夜痛苦的背叛真相如今像是嘲笑般被摔碎在面前。

    子锋竟然是因为被这样惨无人道地深度控制着,对方无言的神色,对方的每一次搭救,对方趴在方征怀里的沉默……密密交织在脑海里,方征的大脑简直在尖叫,尖叫自己的失察与愚蠢。就算听不到说话,为什么不多注意?为什么不多探查?为什么要赌气般放任偏见?为什么不对子锋哪怕多一点点关心?心脏被疼痛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风,我的小风,我愿意交托生死、彻夜拥入怀中的小风……我曾经以为已经保护了火焰里那弱小的孩子。

    原来你依然在哭泣,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遭受着不为人知的折磨,任由我误解、偏见与仇视——

    方征浑身发抖,这是他来到这个山海时代,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憎恨、主动去毁灭的情绪:他想杀了祖姜大国主,这堆恶心的顶层设计者都该死,一个也不放过,还有什么星祭长、什么涂山高辛、还有曾经给子锋穿铜链的虞夷国君……一群扭曲的贱人,外斗外行,内斗内行,一天到晚琢磨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方征大脑嗡鸣,深处某个低沉声音又在叫嚣:杀掉——全部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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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听到脑海中的声音,立刻条件性反射把它压制下去。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被控制了。

    虽然他在伤心愤怒的崩溃边缘,但这次脑海中的声音似乎通情达理,立刻如潮水般从他脑海里退走。如果那个“背后灵”真的存在,以后可不可以反过去沟通甚至操控呢?

    当然现在方征无暇细思。他深吸一口气,面无惧色走了过去。那副要咬牙切齿的样子立刻让警惕不已的大国主和长陵更戒备了。

    “方征!?”大国主喊道,“你要干什么!?”

    方征森然笑道:“大国主,你刚对我说一通那么动听的话,然后就让连子锋现身说法,这就是效忠你的下场?你是存心耍我吗?”

    大国主看上去认真迷惑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这牵心虫?放心,只要你乖,我就不会让它惩罚你。我是很仁慈的。平时它住在里面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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