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0)
离开了。
方征暴躁地喘息着,他确定子锋的意图不止于此,来此也没有真正得到想要的东西。不管子锋是有何种扭曲的执念,既然当初他选择了抛弃华族,抛下他,变成了敌国大将。在得到合理的解释前,方征就和他不共戴天。这次是打不过他,让他逃了,下次绝不姑息!要想办法制住子锋,活捉回来拷问,得到答案,解开自己费解的种种谜团。
方征最后踢了一脚把椅子往那坑上砸,坑洞太小,椅子卡在上面。方征气得锤墙,勃然大怒自己刚才居然对这个叛徒心软。不下杀手的原因居然是想着无论如何……听他开口说句话。
却一句解释也没有,铁了心盖棺定论。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来?这个叛徒真是有毛病,半夜爬到他屋子里找死,还一个劲的亲他。如果仅是试探,子锋应该对这里很熟,没必要。方征想不通子锋的脑回路,对方怕是神经出了毛病,又或者背叛归背叛,对自己还……
亲他那又如何呢?该出卖的时候照样卖得痛快。方征发誓就当被狗啃了一次,再也没有下一次。下次一定要找他好好算账。
子锋既然现身,使团就在左近。
方征神色狰狞,慢慢把自己着装整理好,把血迹都擦干。然后一脚踹开房屋,他走到了广场中央,那里有各种预警装置。方征捏在栏杆上把那截木头都捏得变了形状,随即在手中断裂成几截。
又过了一会儿,方征心情调整过来,他拿起其中一个预警装置,吹起了九黎人用来传信的,放置在部落中央广场上的大芦笙,嘹亮无章的声音刺穿的清晨山谷的浓雾。方征看着陆陆续续围过来的人,他们在晨光中模样并不显得睡眼惺忪。看来使团前来的消息让人并不能都睡好。
方征嘴边裂开一个愤怒的笑容:
“都给我吃饱了!拿好武器!按之前的安排,准备欢迎,使团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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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厌火人看到方征脖颈上的红痕,还傻乎乎问,“首领,你脖子是什么?”
“没什么,蚊子叮的。”方征脸微微一红,迅速把衣襟重新拉好。
那厌火人兀自傻道,“跟我婆娘咬我好像……”
“行了行了,矗在这里当木头吗?”方征瞪着眼,心虚转移话题,挥挥手让他们散了,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连子锋,你究竟……
方征强打精神,把黑夜中的事情赶出脑海,做了最后一通布置,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使团的来临。
来使人数不多,避免被误会成开拔的军队,但就像当初的子锋和赤兆去有比部落一样,就算只来几人,以那种武力值依然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所以人数少也不是放松警惕的理由。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山谷外侧的线报就回禀方征说,目标进入。又过了大约半天,黄昏时分,他们出现在部落的湖岸入口。
方征站在冰夷背上,冰夷露了小半个身子出水面,超过二十丈宽。方征还在岸边安排了两百多位九黎和铠役的战士,他们都全副武装。山谷四面的哨楼防守人数比平时更多一倍。
在一通嘈杂窃语中,祖姜的使团气定神闲地走入。
他们共有四人,为首的正是连子锋,他身穿昨晚方征见到的黑斗笠,白天才看清,飘展的黑衣似乎是用绸做的,上面暗线绣制了许多低调却复杂的花纹。另外三人是女子,她们皆着红衣黑袍,面上亦罩斗笠飘纱,隐约可见面貌十分漂亮。四人的武器都是轻薄的长刀,负鞘背后,腰上系着一些细铜钩。
方征听脚步声就知道除了连子锋外,其余三人也是高手,她们的脚步声又轻又灵活,呼吸声平顺规律。方征默默计算战斗力,让冰夷伸开一条长长的触手,把他托到了岸边。
这样夸张的出场方式虽没有吓到来使,却似乎惹了她们小小的不快。连子锋身边的女子用清脆的声音对方征道,“我们代表着和平的来意,华族首领却让这个伤害流云大人的怪物开道,这是挑衅么?”
方征道:“没办法,总不能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就忘了那一百多条人命吧。”
对祖姜仇恨最深的马上飘部落虎视眈眈地立在旁边,他们之中不少人的亲朋死于丹山战役中,眼下才过去两年。
何况部落里还关着钩儿和叉儿两个女俘虏,这种事情虽然拿不到台面上说,但谁知道会不会是私下交换的条件之一。
见面第一句话就开始了翻旧账,那祖姜来使深吸一口气道:“此番前来,自是存着化解仇恨的意思……”
方征当然也不会真把她们晾在入口,一边把人往布置好的接待厅引,道,“自然,如果没这个心思,我们也不会答应谈判了。不过,”他眼眸深邃道,“是不是朋友,以后才知道。”
接待厅布置在“政府部门”旁边,是个半开放的庭院,正对着广场,几人在长桌旁围坐定。在此期间子锋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漆黑又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打量着方征。
方征先吩咐人给他们端上些吃食,陶罐盛着山谷里特产的菱角、松籽、河蚌、山柰等时鲜,用了油和“盐”烹炒,还端上了方征推广过的“腊肉”,以及从夏渚换到的酒酿,杏、桃、木瓜等蔬果。器皿都是陶制,形状仿造后来普遍的酹、彝、豆、俎等。
不过方征也没强迫症一定要按照这个时代什么大国的规矩摆放正确(他所知亦有限)。他清晰地听到那个女祖姜使者鼻腔里发出一声小小的不屑。方征心中不快,好心给你们端吃的,你们还摆什么见过世面的谱,行吧,待会可不会让你们多痛快。
她们没有尝那些鲜果和酒水,但对油盐烹饪的食物和腊肉很感兴趣,勉强尝了几口。方征见她们在试吃前,往里面探一根小小的亮金色的针,便也泛起嘲讽的笑容。
“恕我直言,如果要害你们,就不会让你们走到这里面来了。”
“并非试毒,只是看一下原料。”一直是连子锋身边那位女性在说话,她自我介绍叫做长绫,是昆秀营的副统领,子锋的副手,另外两个使者则是“安达”,意思是保镖,平时也在昆秀营中担任精兵队长。
她们吃到嘴里的瞬间有些惊异,但还是不动声色,她们吃饭非常有规矩,迅速挑拣着感兴趣的那几样,没几下汤和菜就见底了。子锋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她们立刻重新端坐笔直。
“你们首领哑了吗?”方征从昨晚就一直泛起疑惑,终于忍不住问。
长绫道:“昆秀营的统领,是不说话的。”
上一任的首领流云,是因为自己嗓子受伤说不了话,所以发明出一套手语训练系统,后来军营里的人都适应了。子锋接任后,不知是为了贯彻这个传统,亦或是他自己嗓子也不好,总之也没说过话,倒也磨合得十分顺利。
方征一看到子锋就来气,好不容易能借题发挥一下,“哦?不会说话却来谈判,这是在抬举我们有读心术吗?”
长绫迅速道:“您别误会。首领的意思,我们当然会转告给你。”
“你很了解他?”方征似笑非笑,开始胡搅蛮缠了。他本来就不想让今天谈判太顺利。两个曾经有仇的国家,是不可能轻松化解的,势必有一番拉锯,而为了掌握主动权,方征不介意用些出其不意的手段。
长绫挑眉,“自然没有您了解。”
“连风”曾经在方征山谷中呆过的事情,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
不过从那些有比部落女人快要昏过去的表情来看,虽然方征后来告诉她们,“连风”就是子锋伪装的,如今叛逃了,当真见到几年前那魔鬼的容颜时,她们依然止不住想把他撕成碎片,眼下全都在外面咬牙切齿地看着。半开放式庭院,方征也故意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围观。
而长绫这话,俨然也是在胡搅蛮缠地针锋相对了。
“不了解不了解。”方征迅速道,直勾勾看着对方,“子锋大人,我真像不认识您一样。直到今天也是。”
子锋轻轻敲了桌子三下。
长绫迅速道:“这次来,首领奉了国主的命令,知道您与他是故人相识,特来——”
“故人!?我不认识他!”方征愤怒地提高声音,怒瞪着子锋,“我以为自个儿脸皮够厚了,见过你之后才知道天外有天。你还有种出现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好好问问自己,什么时候没在骗我!?”方征指着外面瑟瑟发抖却又咬牙切齿的那些女人,“你还记得她们吗?你顶着‘连风’的脸在山谷里晃来晃去的时候不心虚吗?哦对,我忘了,你的心是铁石做的,你根本就没有心!”
这类似于掀桌子吵架的语气,震得四周一片寂静。方征知道这场谈判中间肯定要发火,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过目前为止他都以私人恩怨做文章,一直没有谈到祖姜派人来的正事上,方征凭直觉猜测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能靠私人恩怨搅黄就好了。
子锋缓缓举起手制止住脸色变得铁青的长绫和两位安达,长绫道,“首领希望单独和您谈谈。”
“单独谈?我又看不懂他那瞎比划。”方征心想昨晚那种独处场合,子锋都没有和自己谈,就不信还会说什么要事。
“首领说,您会懂的。”长绫翻译道。
方征不想和子锋单独待在一起,但几位长老和其他部落里的战士都一副寄予很大希望的模样,方征叹了口气心想或许子锋真的有事情要说?就同意了。
他和子锋来到接待大厅旁边一个小房间中,那里本来是“经济局”,后来方征把它改组成财产安全局,这里就废弃了。
方征心想,虽然隔着墙,但外面都是人声,光天化日,子锋合该老实了吧。
“你到底能不能说话?”方征疑窦丛生。
子锋摇头,又点头,他在喉咙处比划了一个圆形,方征看不懂,道,“我都说了我看不懂你这比划,要不然还是把你那女翻译叫进来——”
子锋忽然靠近,方征目瞪口呆心想这里你都敢乱来?
事实证明,他敢。
方征一心还在想着要是在这里动手打架,隔音效果那么差,外面肯定听得到,更是兼着震惊万分没反应过来,被子锋抱了个猝不及防,随即被摁在桌上,像昨天一样强行吻住。
连子锋你疯了!方征一想到外面那么多人守着等他们谈,说不定还在周围紧张地试图倾听响动,而子锋居然不管不顾在这种场合亲吻他,就觉得这人脑子一定进水了。
方征拼命推拒着想要把他踢开,可这回他被摁在桌上失了先手,根本踢不动,方征艰难地想从怀里掏出匕首,他的两只手被子锋扣住举在头顶。对方的吻野蛮扫过齿列,原始炽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深入他的咽喉。方征喘不过气来,眼泪浸出眼角,被亲得快要失去意识前才想到,他不是有那个类似金钟罩的功夫吗?怎么昨天也忘记用了,眼下也半天想不起来。
方征使出这能把兵器弹开一瞬的法门,子锋果然被推出去了半截。方征乘机爬起来,甩了一张椅子劈头砸向子锋,骂道:“你离我远点!”
他被亲得满脸通红,嘴唇上都是咬痕,糟心着待会到底该怎么出去见人。他在里面又骂又砸,可把外面的人吓得不轻,以为两位大首领谈崩了,正在打架。
事实上,差不多也是在打架。
方征那个“金钟罩”并不能一直护在身上,在反弹出去后的一段时间内,无法使用,否这招式规避伤害威力巨大,所以使用时机有限。
子锋不依不饶重新逼过来,方征难以置信道:“你要和我谈什么,就是谈这个吗?”
子锋还点了点头,可没把方征气死。
外面的人以为子锋和方征在翻什么陈年旧账,心惊胆战脑补了一出“痛说革命家史”的血泪。
“我不想和你谈这个!一点都不想!”方征躲避着,在房间里不断把桌子椅子瓶子罐子往子锋身上砸,发出哐啷嘭咚各种响动,外面的人无不吓得噤若寒蝉。华族部落的人眼露凶光地把那三个祖姜使者围住,虎视眈眈看着她们。
方征把房间里陈设弄得一片狼藉,但被子锋抓住了手。方征一瞬间亮出指甲里毒片往子锋划去,子锋不但没躲,反而作势要把方征的手送到唇边,去亲吻他的手上的毒片。吓得方征赶紧又把那毒片收回指甲中,随即被子锋搂了个结实,把他那只手摁在墙上,抵在墙角狠狠吻了下去。
又心软了。方征想不通,子锋很快从他唇上移开埋在他的脖颈间啃弄,舔着他的耳垂。方征动弹不得,金钟罩又一时半会使不出来。方征摇头道:“不要这样……”话一出口那沙哑声音都吓了自己一跳,方征想到以前的很多事情,恍惚中时空混乱,颤声道,“小风……我说过的……不要这样……”
子锋愣住了,直勾勾盯着他,那又孤独又狠戾的黑色眼瞳中,怔然流下两行泪水,忽然狠狠抱紧了方征,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方征只感觉肩头一痛,子锋咬在他肩头,避免发出哭泣的声音。他一直在颤抖,眼泪滚滚流淌在方征肩背上。
方征忽然明白了子锋没有失去声音,否则就不会怕哭出声音。他们此刻靠墙,隔音并不好。
子锋这反应……难道他……方征心头隐隐怀疑道,并非是自己本意吗?可是当初自己在骨庙上方听到那些话,子锋应该……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如果,他知道呢?
方征一瞬间有许多话想问子锋,却又深深忍住,他只觉得大脑一下子又快要爆.炸了,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
可如果真有什么隐情,昨晚子锋单独来见自己,又为什么不说?就算不说,至少他能写下来吧?方征看不懂虞朝文字,但部落里的长老认得啊。
方征肩头被子锋咬出一个深深的血印,他终于平息下来,擦干净最后的眼泪,用复杂而悲哀的眼神望着方征。
在他们沉默的这几分钟内,外面的气氛更紧张了。方征整理着衣襟着装,拼命抹平嘴唇上的血痕。子锋把那身黑色衣袍最外面的一层披风解下来,给方征披在肩上,把他肩头的印痕遮住。披风领口很高,也能遮住方征半边脸,他的嘴唇痕迹不会被看到。于是方征也没制止。
他们前后走出房间,外面的人一看居然方征披着子锋的披风,都松了一口气,证明好歹两人没有打出人命,似乎还和解了一点?
但方征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重新招呼长绫几人坐下,叹口气,该来的总要来:“叙旧叙完了,说吧,祖姜想要什么?”
方征自觉地无论是技术还是资源,对方都远远富余,怎么也想不通他们的谈判来意,对方唯一忌惮的估计就是冰夷,搞不好是为了它。
没想到长绫的下一句话却让方征成功地喷了出来。
“大国主邀请您去参加瑶宴,您是名声一方的少年英雄,大国主很希望有您的后代。”
瑶宴……方征还记得那是什么,呛得咳嗽不止,难以置信地瞪了子锋一眼,子锋的眼睛遮在斗笠下方看不清,似乎有意在躲闪着方征的视线。方征猜了很久的各种理由都猜错了。
——投射到后世,这就是联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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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种联姻,还是只把他当作类似于精.子库之一使用。对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方征来说,深觉荒谬。但且不论对方是这个时代拥有数一数二可怕战力的大国主,而且在这个社会系统中,母系的多偶婚制在她们看来是非常合理的。
方征没有立刻回答让长绫有些不快,天底下男人面对瑶宴的邀请,基本不存在“考虑一下”的选择,即便是大部落的君王,也乐于前往,哪怕他们有妻室,但更广地播撒自己的血脉,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
子锋在桌上扣了两下,长绫立刻道,“那我们先告退,等待您的答复。”
方征道:“除此之外呢,就没有其他事情要谈了?”
子锋敲了两下桌子,长绫道,“当初我们有两位同伴,迷路在山谷里面,不知道您是否有捡到她们?”
方征立刻挑眉:“迷路?捡到?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希望您早些想起来。”
“等我考虑好,我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方征离开谈判桌,把这四位使者安排到接待大厅的后院屋中歇息,临走前子锋深深盯着他,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方征的衣摆,方征挑眉,“还有什么指教?”
子锋眼中翻涌着深邃的光芒,终于又松开手,摇了摇头。
方征一离开谈判的大厅,立刻被华族部落的人团团围住,他们焦急地七嘴八舌,吵得方征头昏脑涨。他一句话都听不清,最后把有比部落和九黎部落的几位长老拽出来,让他们先说。
“瑶宴很危险!”玄思老狐狸提醒方征。
“怎么?”
“从宵明烛光那一代算起,每十年举办一次瑶宴,迄今已经举办过五次,每次都死了不下数百人,皆是当时盘踞一方的英雄。”
方征凝重道,“是怎么死的?祖姜对此没有说法吗?”
冥夜大长老道,“从表面上来看,祖姜并没有错。是那些英雄们太过好胜,他们喝醉了酒之后火拼,人一多死伤得就更多,流血冲突事件多半源于此。”
方征迅速道,“但就像把很多老虎关在一起,不可能不打架的。祖姜这是居心叵测。”
九黎的丹尤巫道:“可明知危险,很多英雄还是愿意前往,那里汇集了天底下最美丽最有魅力的女人,不只是她们的大国主,事实上,在瑶宴上有很多美貌又高贵的女子,都会在瑶宴上欢迎宾客。只要她们看上了眼,很多人都能……”
“我不愿意。”方征迅速打断,心想任是千娇百媚三千,他就是没法对女人有感觉。
玄思和冥夜是知道方征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可是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方征是担心危险,香尤巫道,“只要不喝太多酒,控制好脾气,不去招惹别人,很多人还是安全享受完瑶宴后全身而退的。她们既然邀请了,一时半会就不会当敌人。”
方征还是摇头,“那如果我不去呢?”
这些人面面相觑,冥夜道,“他们既然已经派了使者过来……您不去,应该,是不行的。”
虽然部落有几千人,但方征忘不掉当初子锋一个人就把几百人的部落像赶羊一样控制住,沉吟不语。
“我觉得疑惑的一点是,祖姜应该很仇视我们。为什么要邀请我去瑶宴?”方征想不通这个问题。
子锋或许知道,但就对方那个一言不吭的状态,什么都问不出来。
在场之人也不是敌人肚子里蛔虫,所以方征就去问了俘虏钩儿和叉儿。
钩儿和叉儿被关了两年,但这两年她们没有被锁在室内,而类似于服役似的,在那片牢房附近的农田里种菜。她们自然也知道祖姜使团前来的消息,这几天十分兴奋。
“还没答应放你们呢。”方征虎着脸走到田坎边坐下,“而且,如果她们问你们这几年的情况……你猜我会怎么说?”
叉儿依然精明,但她如今的战斗能力已经因为缺少训练而弱化了许多,迅速堆起笑容:“您想知道什么?”
方征问:“祖姜对于一个仇视的部落,为什么还会邀请去参加瑶宴?”
“仇视?您想错了,是不在意。多半都只是人家单方面仇视我们罢了。”叉儿不小心溜了一句话出口,“男人,多半心眼小。”
她连忙刹住舌头,见方征没有动怒才松了口气。
方征道,“听说昆秀营的前首领伤势恶化,她曾经被冰夷伤过。怎么都算得上仇了吧。”
叉儿道:“我不了解前统领流云大人,但昆秀营的现任统领是子锋大人。他如果不寻仇,那就没关系吧。”
方征无言以对这个粗暴的逻辑。
叉儿又道:“被邀请参加瑶宴,是很荣幸的,很多部落想参加,还要缴纳玉石、铜块、青金石和绿石呢。”
方征挑眉:“哦?这么说我还赚了?”
“是,而且我们国主和瑶宴上的贵宾,都来自祖姜古老高贵的家族,涂山氏、胥氏、穷氏、辛氏……”叉儿滔滔不绝。
方征默默记下,感慨着离开牢田,回到屋中翻来覆去思考。使者一行人黄昏时分到达,他们谈判谈了半个晚上,眼下夜深。方征躺在床上没睡着多久,忽然听到那被小穿山甲挖出来的,还没堵上的地洞,又传来人钻进来的声音。
方征无奈,怎么跟只猫似的……他为什么忘了把这个地洞堵上。
不必说,又是子锋溜进来了。
方征从床头坐起来:“现在我真没心思跟你打,累了一天你不休息吗?你也不要——”
他本来想说你也不要再来亲我,结果子锋像只大猫般跃到方征床上,压得他胸膛几乎窒息。方征恼怒地推开子锋,对方眼中流出两滴眼泪。方征无奈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又不能说……”
子锋把头蹭在方征怀里,那模样令方征想到了两年前,“连风”每每搂着自己入睡的时光。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子锋这两年,睡得好么?
——不对,他为什么要替一个叛徒,一个出卖他的人,一个骗了他那么久的人考虑。方征一瞬间脸色铁青,怒道:“你不要再来这套了,我不会上当的!”
他想推子锋,可是对方那么重,方征没推动。听到这话子锋眼泪又流了出来,拼命摇着头。
方征呼吸急促,一把攥住连风的肩头,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你有没有,你到底有没有,背叛过我?”
子锋蹭在方征怀里拼命摇头,边流淌出泪水。
方征心乱如麻,“那你,你到底为什么——你就不能说说话吗?要是不能说,你写出来,我给懂的人看。”
子锋又猛地摇头,方征试探问:“什么意思,不要给别人看吗?可是我又不认识。”
子锋伸出手,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在方征胸膛上划出笔顺,然后指了指自己。
“什么意思,你教我认字?”方征觉得不可思议,随即又想到那年在虞舜的墓中,似乎曾有过约定,已经恍若隔世。
方征一瞬间又想心软答应,可是想到华族部落的那么多人的命,他不能再冒险,咬紧牙关道,强迫自己用冷酷的声音道,“算了。没有第二次机会。我已经受够了。”
他运起龟甲上的金钟罩,把子锋从身上蹬下去,子锋眼中一瞬光芒熄灭,忽然变得像失群的幼兽般伤感又易怒,他趁着方征金钟罩用过的瞬间,又猛然扑到方征身上。
方征偏过头冷笑道:“你替祖姜的大国主找我去瑶宴,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当初就在这里,你看着绩六跪在我面前,都发了大半天的疯。怎么,你有种让她们收回成命去,只会跟没人要的野猫似的跳到我床上。我不想猜测你到底有什么复杂扭曲的心情。到时候……”
方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和子锋说话,就止不住想生气,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但知道这样最能刺激子锋,就脱口而出:“到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我和那些女人?说来你也算是个人才了,祖姜大国主是不是让你也参加一下?还是说,你不行——”
子锋猛地眼瞳赤红,似乎是为了反驳“他不行”,还故意……
“滚!”方征几乎窒息的前一秒,狠狠扇了子锋一下,但子锋直接撕扯了他半边衣服,摁住方征,又凶又狠。方征说不出话,眼角浸出泪水,咬牙切齿心想这兔崽子,是要像从前一样强行把他给——
不对,从前其实子锋并没有真正把他……倒是自己失去意识,醉酒后稀里糊涂地把子锋给……不,自己也记不清楚了,难道对方是准备讨回来?
方征想骂人,明知道他喜欢男的,这个小畜生,小混蛋……
但是子锋的手并不如方征一开始想象的那样无章法,方征后知后觉是一笔一划不停重复划着,刚才他画着的时候指着他自己,方征想了想可能是“我”的意思。
“你还是要……教我认字吗?”方征哭笑不得,这什么时机,看起来子锋对此执念实在很大。
教会了认字,就能传递信息?可这世间也有很多既不是语言、也不是文字,仅仅凭肢体语言就能传达的立场信息。如果子锋真的有苦衷,完全可以用眼神、用表情让他明白。特别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若子锋真的不得已,为什么不给方征释放类似的信号呢?
子锋期待地点点头。
方征纯粹是为了脱困,权益答应道,“好吧……”
在子锋欣喜若狂的反应中,方征深深叹了口气,“先别着急,这一路上,时间会很多的。瑶宴不能不去,”
祖姜是山海大国之一,拥有强悍的实力。如果自己拒绝,她们说不定就会像当年一样派出蛮蛮鸟千里奔袭。而且连子锋已经亲至,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单兵作战力也不容易小觑。
该冒的险还是要冒。
他脸上泛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狠色,“……女人的鸿门宴,我亲自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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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上路之前开了一个会,华族里的长老、各部门局负责人,还有武装力量的代表们都参加了。方征也不遮掩地邀请使团一起,提出了他离开后的安全防御问题。
“巴甸的蛇来过,而且肯定会再来。”方征道,也是说给祖姜的使团听,“如果我走了,他们来的可能性更大。”
长绫迅速道:“如果在哨楼上挂着我们祖姜的四红花旗,巴甸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方征道:“那不成了你们附属国吗?”
长绫眉头青筋攒动,看了看子锋,子锋敲了一下桌子,长绫只好道,“这当然是您来决定。但我不得不说,很多部落想当我们的附属国还没机会呢。”
方征一点都不想当祖姜的附属国,这里山高路远的,虽然一时能震慑周边,但时间一长人家也会明白,对祖姜来说这里太远了,她们发兵困难,庇护有限。但如果方征答应了,成为附属国之后势必要作出牺牲,说不定一部分人还要去当奴隶。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考虑这个办法。
负责安全的部队被方征分成了两个编制,警.察和士兵。警.察维护对内秩序,士兵负责对外防御,虽然不参加劳动的纯粹士兵只有五百人,但事实上有四千人拥有武力和兵器。士兵的负责人是九黎部落的大铜牙,他对方征道,“请大人放心,我们能阻止巴甸一次,就能阻止它第二次。请你安心去,这段时间就交给我们。”
上回巴甸一些蛇来试探时,也是全民举起兵器打退了它们,当然,冰夷也伸出触手帮了不少忙。
方征点头道:“千万要谨慎。”他又转头对冥夜大长老说,“以前巴甸是你们的宗主国,给你们赐过雄黄粉,那是从石黄上面磨的,在火山矿区有,要多加开采。”
方征他们冶炼所倚靠的能量,就来自附近磁矿山的岩浆地热,那里矿藏储量很丰盛。有一支士兵分队就是专门采矿的。那里面的石黄也特别多,可以磨出很多雄黄粉。
“还有,仆牛更熟悉巴甸人的作战方式,由他来指挥专项防御。”仆牛也列席参会,他点了点头。
“虽然目前为止,虞夷没有进攻过,但保守估计,对方肯定也知道了我们在这里。”方征环视一圈,顿道,“对方多年前就想炸平天堑山脉,以供他们的猛兽大军通行。”方征深深看了一眼子锋,接道,“对方作战善用肉食猛兽,所以……”
孟十三道:“我们的驳兽可以吃虎豹。”
方征摇头,“不可大意,驳兽也不是万能的。”驳兽的弱点,使团在场,方征自然不会提及。
子锋忽然拍了五下桌子,长绫一瞬间神色非常犹豫,蠕动嘴唇似乎想要和子锋争什么,最后还是叹气道,“大人说,请贵部放了我们两个同伴,作为交换回报,大人会留下自己的一只兽伴,协助您抵御虞夷。”
方征挑眉,“一只兽伴?”
子锋从前的兽伴是艾叶豹,但已经死了两只了,而且一只豹子能抵多少用呢?正想着,子锋撮吹了一下,半开放的会议大厅外面传来了惊呼声。
一只野兽奔到了门前,它像一只火红的大赤豹,但却长着五条尾巴和一只角,它身上有金钱般的豹纹,独角偏朝右边,五条尾巴向下卷曲,满脸威猛桀骜之色。
长绫道,“它叫狰,非常珍贵,非常难得。是百兽之长级别的神兽,只要它——”
狰忽然昂首吼叫了一声,它的声音有点像敲击石头,风声呼啸流过,一瞬间周围好像改变了什么,庭院外面也散步着几只驳兽,它们纷纷放低了前腰,作出一副示弱又警惕的防御姿态。
而在方征看不到的日月泉边,老獬廌蓦然不安地起身,刨着土坑,有些紧张地挨个把小獬廌们舔了一遍,似乎在嘱咐:千万不要出去。
“狰?”方征看着那一团红云般的动物站在门口,它身躯很大,堪堪通过门框进来,走到子锋身边。子锋示意方征走过来,然后握住方征的手,一起按在狰的独角上。方征眼见那动物眼皮往上翻,好像有智慧般打量着方征,良久那只角终于在方征手中微微晃动起来。
长绫表情有些嫉妒,她身为昆秀营的副统领,帮子锋做了那么多事,都没能被子锋“引荐”给神兽认可。子锋又拍了两下桌子,她不情愿翻译道,“这样就可以了。您现在可以吩咐狰去做事了。只要有它在就不用担心普通野兽,无论它们来多少只。”她又忍不住吐槽道,“除非虞夷派出金鸾,但不至于的。”
虞夷境内有五色鸾种,子锋招过的朱鸾是一种,还有白鸾、青鸾、褚鸾,以及金鸾。金鸾最珍贵,在每年的鸾鸟歌舞上,金鸾也很少现身,所以虞夷境内有个说法,只要见到了金鸾就有好运,只要今年有金鸾跳舞,那一定是吉祥的大丰收年。
而只有战士才会知道,金鸾到底有多强。当年的虞朝没有分裂成虞夷和夏渚时,金鸾就是救世神鸟之一。襄助英雄战胜怪物,和虞朝的君王也缔结过友好的兽盟(或是禽盟?)。金鸾并不凶猛暴躁,也不轻易出手。但只要被针对,没有生物能从它喙下存活。
子锋警告般瞥了长绫一眼,似乎示意她不要说太多无关之事。方征抚摸着狰的皮毛,试着道:“你听得懂?那你就去……巡视周围吧?”
狰忽地往外跑出去了,就像一团火红的旋风。方征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子锋,心里闪过一瞬间的怀疑,子锋的兽伴不会在这里使什么幺蛾子吧……这只大豹子看着挺凶的,若是跑出去捣乱,得吓到青龙岭的多少百姓。
仿佛读得出方征的疑虑,子锋指了指外面,又分别按了按自己和方征心口,见方征莫名,长绫只好接着翻译道,“不用担心的……您现在,和子锋大人,都是那头狰的主人了。”她神色愈发阴郁,简直要嫉妒疯了,子锋凭借自身实力收服了狰,可是方征什么也没做,轻轻松松的就得了。子锋这所谓“亲自化解仇恨”也太下血本了。
又或者说,长绫心头闪过出发前二国主对她的嘱咐,眼眸深处的一抹狠色转瞬即逝。反正来到华族部落,邀请还在其次,主要是为了探究方征到底……好在昨晚她已经查到了不少东西,和国主的怀疑似乎没有关联,回去汇报后再进行下一步。
方征于是交换了钩儿和叉儿,这是个便宜买卖,她们留在这里除了要增加人手防备,也只能种种菜,种得还不好。
解决了防御问题的后顾之忧,方征收拾齐备上路,他决定不带什么人跟随,一来瑶宴只请他一个人,二来人越多,到祖姜境内发生冲突的可能性越大。如果只有他一人可以轻松而退。三来他尽量把有生力量都留下来防守,多些保险。
方征离开那天,终于见识到了祖姜的使团是如何前来。子锋是乘着狰,如今留守在华族部落中。长绫和另外两个安达,乘着的是一种大狐狸。
这里山高密林,不适合蛮蛮鸟飞翔,也不适合牛马行走。大狐狸灵活轻盈,浑身雪白。方征注意到这狐狸十分奇特,不但比平时的大了好几倍,像一头小马的体格。而且它们的背后除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外,尾巴下面有个圆形的球。
“这是涂山氏养的狐狸。”长绫指着它的尾巴圆球,“在这些狐狸中,极少能活到五十年,就可以裂三尾,更少的活到一百年,就可以裂六尾。而到了两百年以上,可以裂九尾。”
“祖姜有九尾狐吗?”
长绫道:“有一只,大国主的。在从前登北先王时期裂九尾,如今已经两百五十岁。”
方征吐舌心想,这还不得成妖怪了。
只剩下三头狐狸,被释放的叉儿和钩儿骑一只,两个安达和长绫乘一只,子锋带着方征骑一只。方征觉得乘狐狸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它的脊背柔软,不像牛马跨坐有坚实感,而且对于两个人骑来说,还是稍微偏狭窄了些。听长绫说,它经过训练,负重能力很强。方征坐着稍微有些挤,不过它爬上跳下的倒是极为快速。
子锋坐在方征身后,一开始手还搭在方征肩上,等狐狸穿行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密林中间时,就用手揽住了方征。
方征还披着他那间黑色的宽长披风,小心地抱着狐狸脖子上的毛,时刻担心滑下去。后面子锋无处可抓握自然抱着他,他倒也无所谓,只要不——
方征忽然浑身一僵。气得伸出一只手去掰他,结果狐狸正好跳过一块沼地,方征只靠一只手保持平衡差点滑下去,惊魂未定重新两只手抓牢狐狸的脖子。子锋依然不能说话,那动作像是在告诫“你要抓牢哦”的意思。
方征低声吼道:“你放开!”
前方的长绫疑惑地回头大声问:“怎么了吗?”
这几个祖姜的精锐战士耳目过人,听得到说话声,不过方征外面那层披风很大,而且漏进密林的阳光有限,对方也看不到他脸色。
方征又是一僵,强忍道:“没……没事。”
他和子锋之间再怎么糟心,也不想把这种事情告知他人。
方征满脸通红,张口想说什么话,又怕被那几人听到。
子锋又开始写起了笔画,方征心里吐槽你都不会说话怎么教,而且在这种时候教,果然是神经病。
子锋划过笔顺后,就指了指旁边的树,让方征理解了,刚才写的那个字是“树”……
骂又不能骂,躲又不能躲,叫又不能叫,双手还分不出来和他打架,方征自暴自弃得差点把狐狸毛给揪下来。大狐狸似乎知道他们没在它背上干什么好事,报复性地专门挑那些又陡又颠簸的地方走。方征被颠得东倒西歪,子锋一手紧紧搂住他,另一手随着起伏力道也十分不稳,还不断重复写着两个字。
由于子锋没有指向,方征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心想莫不是这小畜生的名字,又或者说是什么不纯洁字眼,但子锋一遍又一遍地写,在某个瞬间忽然让方征产生了某种福至心灵般默契,和从前电光火石间几次心意相通的感觉。
那两个字是……喜欢。
——真的吗?可我觉得那两个字更像“曾经”。我们确实曾经很亲近吧,方征心想,我也不是没有在某些瞬间,对你产生过长久眷恋的期待。哪怕转瞬即逝,然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有的交情了。
这也是方征为数不多的,流落到山海世界后能被称之为牵绊的人际关系。在这里一切都很简单原始,人与人之间多半停留在最基本的吃穿住行。唯有连子锋不同过。
后来方征又高岗上俯瞰曾在朱鸾背上见到的景色,愈发深刻地感受到,曾经也只是曾经罢了。
狐狸跳跃得很快,几人距离不算短,山高林密,射进树冠的阳光极少,罩在宽大黑袍下的动作无法被察觉,也只有狐狸和其背上的两人知道了。方征闷着哼声,鼻息浓重。
直到大狐狸终于跳出这片密林,奔入较为宽敞开阔的河泊洼地,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下,子锋才意犹未尽地抽回手。大狐狸不满地用蓬松的大尾巴狠狠抽打子锋,子锋也不以为意。方征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子锋竟然还对他笑了笑。
笑什么笑!方征气得要吐血。
方征忍着没发作,只听前面长绫道,“快要进入虞夷和巴甸边境了,要小心。”
她们从祖姜过来的路线,经过好几个国家,走的都是边缘地界,小心地不被发现。边境有些地方杳无人烟,但也有流动的哨岗,碰到了就是一场恶战。虞夷和巴甸数年前那场大战的结果不了了之,所以边境线一直很暧昧,时常动荡不稳定。
子锋忽然拍了两下手,从狐狸背上一跃而下,抽出背上的弓箭和长刀,其余几人也效仿戒备。方征只听见前方忽然响起呼啦啦大片草甸被踩踏之声,紧接着一声嘹亮的鸣叫,从茂密高大的草丛背后,伸出了一只灰黑色的长鼻,紧接着是一个庞大的身躯。
那是一只大象,它的鼻子上拴着个小笼子,里面放着一只老鼠。它宽阔的背上坐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奴监。在大象周围,还跟着几条长蛇,它们被驯蛇人牵着长链,更外侧则编队着几十位手持武器的奴隶。这是巴甸边境线上的流动哨。
子锋无需多言,长绫她们立刻动手,不在第一时间扼死流动哨,他们就会射出响箭传讯,惊动整片地区的防御力量。
算起来,这正儿八经还是方征第一次见识到,精锐战士配合起来的战斗力。
从前要么是单打独斗,要么他的眼睛没有复明,不能“亲眼见”。
在子锋他们出手的那一刻,方征瞬间就明白,这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胜局。
长绫吹出了一只短箭,射开了象鼻上的老鼠笼门,老鼠跳到象鼻子上,大象瞬间就甩起鼻子慌张踩踏起来,厚实如圆墩的四根粗壮的象腿,踩死了周围一个驯蛇人和两个奴隶。
奴监坐在大象背上,刚要点燃手中的讯号工具——浸过水的牛皮筋绑着半截中空的火把,点燃后可以飞到半空中,还会发出呼啸声——子锋已经抓着象鼻子两下跳上去,一刀斩下了奴监的头,咕噜噜头颅滚落下来的时候,他的火石还没点燃。
老鼠钻进了大象的鼻子里,这时候大象已经彻底癫狂起来,前脚猛地跪在地上狠狠用头和鼻子撞地,蹭树,就差滚进泥水里。子锋在大象背上也很难站稳,他把奴监尸体踢下去,紧紧抓住羁勒,开始驯这头象。它此时发狂,就算是子锋也一时半会安抚不下来,他艰难地像是踩高跷般往象鼻子爬去,准备把那只老鼠掏出来,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大象甩下去狠踩,动作十分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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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这正儿八经还是方征第一次见识到,精锐战士配合起来的战斗力。
从前要么是单打独斗,要么他的眼睛没有复明,不能“亲眼见”。
在子锋他们出手的那一刻,方征瞬间就明白,这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胜局。
长绫吹出了一只短箭,射开了象鼻上的老鼠笼门,老鼠跳到象鼻子上,大象瞬间就甩起鼻子慌张踩踏起来,厚实如圆墩的四根粗壮的象腿,踩死了周围一个驯蛇人和两个奴隶。
奴监坐在大象背上,刚要点燃手中的讯号工具——浸过水的牛皮筋绑着半截中空的火把,点燃后可以飞到半空中,还会发出呼啸声——子锋已经抓着象鼻子两下跳上去,一刀斩下了奴监的头,咕噜噜头颅滚落下来的时候,他的火石还没点燃。
老鼠钻进了大象的鼻子里,这时候大象已经彻底癫狂起来,前脚猛地跪在地上狠狠用头和鼻子撞地,蹭树,就差滚进泥水里。子锋在大象背上也很难站稳,他把奴监尸体踢下去,紧紧抓住羁勒,开始驯这头象。它此时发狂,就算是子锋也一时半会安抚不下来,他艰难地像是踩高跷般往象鼻子爬去,准备把那只老鼠掏出来,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大象甩下去狠踩,动作十分惊险。
其余的驯蛇人和奴隶想要逃跑,被长绫带着两个安达,指挥三只大狐狸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带着的蛇最大只有一米多长,大狐狸试探着挠它,蛇紧张地竖起头颅,猛地和大狐狸同时向对方咬去、但动物之间也有障眼法,电光火石间,旁边一只大狐狸偷袭过来咬住了蛇的七寸。
长绫挥着鞭子,“啪”的清脆响声,让奴隶们下意识腿软颤抖。她们分散开来,以大象为中心,长绫、两位安达,还有一只大狐狸,守住四方各一个角落。剩下两只大狐狸则在阵中像是切割刀般穿梭,解决剩下的驯蛇人和蛇,并且把奴隶驱赶到大象附近。子锋已经抓牢了象鼻子,正在从上到下捋出那只作乱的小老鼠。
方征看那些奴隶,有不少神情木讷,呆呆傻傻的,不由得想到当年玄思长老给男性婴儿用的手段——给他们吃药变傻。巴甸的奴隶们活得就跟行尸走肉一般。
忽然他看到有一个奴隶几乎快要跑出包围圈,他一开始就很聪明,知道往防守相对薄弱的角落跑,他还捡了刚才从象背上掉的火石和火把,点燃去驱赶狐狸。狐狸怕火是本能,不由自主往旁边一缩,竟然差点让他跑了。
是个没有变傻,还颇为聪明的奴隶。
方征略一犹豫,他一直袖手旁观,巴甸和祖姜在他心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他们狗咬狗。但方征并没有放松警惕和对战场上的观察,随时可以出手。
子锋也发现了这个逃跑的奴隶,他刚薅出了那只钻进象鼻子里的老鼠,作势把它放进自己衣服里,这是威吓大象的手段,让大象以为他从此控制住这只老鼠,可以随时钻它鼻子。这只大象已经被巴甸驯过,子锋不再用感化收服那套见效慢的方法,直接建立起野兽对人的畏惧。
子锋爬到象背上,指挥它跑过去甩出鼻子,把那个逃远的奴隶卷回来甩在脚下。那奴隶眼神绝望,还以为能跑掉,但再快也不如丛林里的大象。子锋正准备让大象一脚踩下,方征忽然甩了一块小石头过去击中了大象抬起的蹄心,跃到前方挡在了那奴隶面前。
其实是个相当冒险的动作,大象的蹄子还危险地悬在半空,子锋不得不拼命拉扯羁勒才让它连连后退,不至于不小心踩到方征。子锋站在象背上打手势,指着那个奴隶,现在方征也略能看懂一二了。
子锋是在问,你真要救他?这是谁?
方征点头,说:“巴甸意识清醒的战奴很少,我有话问他。”
长绫几人结束了对驯蛇人和蛇的清除,也围过来。场地上全是尸体,除了那个奴隶,一个都没剩下来。三只大狐狸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蛇肉。
方征回头打量那个小奴隶,他常年营养不良,脸部有些浮肿,身上却是瘦得显出了肋骨,但不同寻常地是眼睛非常亮,和那些呆呆傻傻的奴隶浑浊表情浑然不同。看不出这人年纪,应该不大。
“你的战奴部落在哪里?”方征问。
巴甸的战奴制度非常残酷,奴隶已经习惯了每天受死亡威胁的日子,不是在战场上死去,就是在繁重的劳动、奴监的鞭子、冻饿病痛中死去。方征没有第一时间杀掉他已经很意外了。而且这个小奴隶还观察到:其他几个厉害的人听那个大象上的人,而那个人又听面前这个人的。小奴隶抓住一线机会,灵活地答道,“我是古蒙山旁边战奴部落的,我叫焦,我的族人都被蛇吃掉了。”
看来这不是第二三代那种培育出来的战奴,怪不得不呆傻,方征又问,“这附近有多少流动哨?”
焦说道:“每隔十箭之地有一个,这是小流动哨,五十箭地外有个大哨岗,那里有蟒王、蛇巫和战士。”
“蟒王是什么?”方征又问。
“蛇巫操纵的蛇,一般都很大,能号令群蛇,叫做蟒王,这种蛇巴甸培育了几百条,一部分留在王域内,其他分散在边境上。每年都会去附近战奴部落和生产部落收获祭品。”那个小奴隶口齿伶俐。
方征心想,当年来袭击有比部落的,想必也是一只“蟒王”了。
子锋跳下象背,挨个检查驯蛇人的尸体,查了一圈后他脸色铁青地回来,他手上捧着个小木盒,里面有半块燧石,应该还能装什么东西,现在却是空的。
子锋快速比划手势,长绫脸色一变,立刻抓住那个小奴隶呵道,“这盒子里的火耗子不见了,你放的?”
“火耗子?”方征挑眉。
长绫解释说,那也是一种报信的工具,比奴监手上的火把响箭小一点,是用鱼鳃充气做的,用燧石点燃后,就会沿着地窜出去很远,并且散发出一种吸引蛇的气味,附近如果有其他流动哨,就会发现端倪。每个驯蛇人都配备着,现在却少了一只。
刚才在混战中,这个木盒子里的火耗子被放走了。长绫拼命回想着,当时她们以最快速度斩杀了驯蛇人,子锋也在象背上干净地处理了奴监。其他奴隶都呆呆傻傻,只有这个逃跑的小奴隶有段时间不在她们视线内。
小奴隶吓得跪地,哆嗦道:“不是我!我从来没有用过火石,那是大人们用的,我不会用……”
长绫作势要一鞭子抽下去,子锋忽然攥住她,眼珠一转,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出手如闪电,把长绫和两个安达的手扭在了一起,围着她们,以审视的目光打量。
方征也想到了这茬,如果不是巴甸这批人,那就只可能是祖姜出了内鬼。
这几位精英战士处理巴甸战力游刃有余,但她们依然不是子锋对手。
“首领!不是我!我对您忠心耿耿——”长绫又气又急,流云负伤后,她本来是最有希望提拔的一位,却空降来了子锋接替了昆秀营首领位置,她从前还不服气,但自从被子锋实力碾压了几次后,她收起了不切实际的心思。
子锋依然若有所思地沉吟着,他忽然同时掰开两位安达的嘴,其中一人嘴角已经流出了黑色的汁液,一枚干瘪的鳃泡从她齿间落下。
“小油……怎么可能。”长绫失声叫道,她摇着那个开始口吐白沫的女战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出身辛氏,为什么要——”
然而那个安达最后只是瞪着子锋,露出不再掩饰的憎恶视线,“花与龙……必须死。”
说罢,她就眼皮一番,灰败地,了无生气地躺在了地上。
那个词就像一阵沉默的风拂过大地,方征是第一次听到,十分疑惑。长绫和另一个安达脸色青白,最后长绫小声道:“国主说那是假的。”
子锋神色漠然,利落地把尸体翻过来,剥开下摆,露出那个女战士后腰上,一个小小的像是鸡崽子的图案。
长绫震惊地捂住脸,“她,她是虞夷的探子……天哪,二十年,我还以为她只是不喜欢和人一起洗澡……”
方征盯着子锋问:“花与龙是什么?虞夷的探子?这跟当年你……有关系吗?”
子锋警告地瞥了长绫一眼,第一次没有回应方征的问询,跳上了象背。
这个死去的虞夷探子,不惜引诱巴甸流动哨来这里,想必是为了趁乱杀掉子锋。但这也是自损三千的做法,毕竟如果引来的敌人力量太强,会把她一起消灭。可想而知平时准备过多少次刺杀计划,每天在子锋身边潜伏,处心积虑……而从子锋那冷漠的反应来看,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方征心中又情不自禁想:子锋这些年,到底怎么过来的?他复生的消息传出去,虞夷国君想必又惊又怒,屡屡催动探子出手抹杀他。到底什么是“花与龙”?
长绫也跳上一只狐狸背,道:“既然火耗子被放出去,那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方征拦腰被那只象鼻子卷起来,他震惊对象背上的子锋道:“你要骑这玩意?响动那么大不是更会被发现吗?”
而且这大象是巴甸驯的,万一把他们带回去怎么办。
但子锋执意,想必有其他考虑。方征被卷到象背上,子锋一把抱住他。下面的小奴隶赶紧机灵道:“我知道远离那些哨岗的近路,不要丢下我……我保证说实话。”
“带他走。”方征道,他看出这个小奴隶是个人才,日后绝非池中之物。这个时代太残酷,能救一个算一个。
子锋挑眉,指挥大象把小奴隶也拦腰卷起,却是放在了骑在狐狸背上的另一个安达身后。大象迈开粗壮的步伐,一路轰隆隆踏开灌木丛,向远处走去。
——————
不久后,闻讯前来的巴甸流动哨,发现一地的人和蛇尸体,大象却不见了。他们也只有一只大象,不见得是对手,只好又把消息报告回去,请求大哨岗的蛇巫和大蟒王支援,但大蟒移动缓慢,等他们花了两天赶到那个地方时,星夜兼程的子锋等人,已经骑着大象远远离开了巴甸境内。
那个小奴隶焦,总是找机会想讨好方征或子锋,一天到晚转悠琢磨着观察他们,他发现有时候休息,这两人会单独离开。有一次,焦就悄悄跟过去,发现这两人来到河边取水,在谈论事情。
“巴甸的蛇强大,却缺乏机动性,所以你选择了大象。它虽然很重很大,耐力和速度却是不弱。”方征挑眉道,“如果换做祖姜或虞夷,就不会那么容易了。祖姜喜欢用飞禽,虞夷喜欢用走兽。这几个国家的驯兽技术。巴甸是逃过去的丹朱和三苗所授,虞夷是当年姚虞帝的臣子伯益传授,祖姜则是虞帝后妃登北氏所授。三代贤王又从哪里继承?还有夏渚呢?”
子锋不说话,方征又问:“要不你写?反正我可以先全部记下来。”
但子锋并没有写,只是目不转睛看着方征。
方征似乎猜到他的意图,叹了口气,“你别总这样,问你正事的时候你就像个葫芦似的。花与龙是什么你又不写,问你驯兽本领的源处你也不写,你还把那几个小姑娘管得死死的,都变成锯嘴葫芦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只会——唔——”
话音未落,偷偷窥视的焦瞪大了眼睛,他看见子锋猛地把方征摁在树干上狠狠地吻他。方征有些不情愿,挣扎得很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甩开子锋,擦了擦破皮流血的嘴唇,羞恼着:“你明知道旁边有个人!”
焦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
子锋眼里杀机一闪而过,方征连忙道:“不要杀他,也不要打伤他。这种小奴隶很可怜。”
子锋点了点头,向焦的方向招手。焦战战兢兢地转出来,猛地在地上不停磕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磕了很久才敢抬起头,发现方征已经走了,子锋在湖边看着倒影若有所思。
焦小心翼翼爬到子锋脚边,紧张地小声道:“您……您和刚才那位大人……”
他手心满是汗水,注意到子锋愈发冰冷的视线,强迫自己大着胆子说下去,“您……您如果想要刚才那位大人……他又不同意……巴甸有种蛇情毒,对人无害的,就是吃下去后会……会……没力气,但又很想……那什么……您就可以……随便弄……”焦小心翼翼吞咽唾沫,“我这里恰好有一包,以前偷出来的……您如果……”
他把怀中一个小木夹捧出来,隐约可见里面的白色粉末。
子锋神色变化莫测,眉头拧动,盯着那个药。他颤抖地伸下手去,碰到时忽然又醒悟过来般,愤怒地一脚踹开,蹬得那个小奴隶倒在一边。子锋恪守了承诺没有伤焦,但浑身爆发的煞气明明白白昭显着——如果他选择,一定会把这个小奴隶剜成碎片。
焦所不明白的,是子锋心里五味杂陈的愤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征哥哥,你救过的人,未必会替你着想。
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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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并不知道小奴隶焦的“建言献策”,他并不在意这个偶尔起意救下来的小东西,就跟那只老猴子“果然兽”一般,他不喜欢这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人格。时间久了那小奴隶也不来烦他,不知又琢磨什么事去了。
子锋不让长绫她们告知方征何谓“花与龙”,方征就旁敲侧击,先聊些别的,子锋并不制止方征问长绫一些关于祖姜或其他国家的风土人情。有一次方征问长绫,“那个潜伏的虞夷探子,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为什么还要替他们效力?她在祖姜过得也算好的吧。”
长绫阴郁道:“我也疑惑,所以我们检查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上有处疤口——”她眼中闪过一抹憎恶的光芒,“果然没错,她的心上,有一小根铜链。抹着一种毒,如果不吃药压着,不过几天人就会死掉。”
方征震惊想,这虞夷是在她小时候就开刀把铜链穿进去,然后派人定期跟踪、接头并且发放解药?
虞夷给人穿铜链的技术很高超啊,当初也是给子锋穿了二十八根铜链还让他活着。
“虞夷探子总是很多,除也除不干净,但他们居然渗进了昆秀营里。”长绫未出口的忧虑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受迫的“奸细”……
方征忍不住问:“人的心脏上面……这么脆弱,怎么能穿铜链?”
长绫一脸“这你就无知了”的表情,得意道,“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祖姜也会啊,听星祭大人说,人的心脏上有很多封闭的小房间,穿个铜链,或者放点东西进去,人一时是不会死的。我们就会把一种虫子放进去,平时在睡觉,一旦它醒了……”
长绫话音未落,一柄小刀“唰”地贴着她脖子擦过,钉在旁边树干上。子锋满脸寒气站在不远处,长绫以为说多了情报,赶紧吐吐舌头溜走了。
“这些技术真吓人。”方征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嘀咕着,忽然想到子锋身上曾经穿过二十八根铜链,心里瞬间有些难受,
“你……”
方征待要说两句,又怕子锋忽然发疯,踌躇间,子锋只是眼神漆黑、神情复杂地盯着方征,那目光叫他看不透。
方征忽然发现周围又没人了,他生怕子锋逮着这机会靠过来强吻他,连忙头皮发麻退了一步,“……别过来。”
方征趁此机会,把他憋在心里的话告诉子锋,“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当年你到底是离开了,我听到你在骨庙里那些话真的很难过。我知道,人都要活着的,为了活着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但是……”
方征缓缓道,“我曾经为了一个重要的人,当然不是那种喜欢,但也很重要。无论再苦再难再脏都没关系。我没有为了活着就背叛他,附和其他什么人……莫须有地指责他……你是不是想说,你好歹活下来,现在可以来找我,什么都重新开始?”
“但不行。在你能把一切都告诉我之前,”方征一字一顿道,“在此之前,你只让我觉得是个懦夫。如果这就是你的喜欢,我不想要。”
子锋站在原地,抿紧嘴唇,忽然间仿佛自嘲般短促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方征内心无端有些发紧,憋闷惆怅的情绪涌上,却不知为何。
————
离开巴甸境内,他们继续往西,经行的地界暂时还没有到祖姜,而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山谷、溪流、草甸或丛林,偶尔有些不知名小部落的人或动物,没有发生太多冲突,
越往西路越难走,他们时常要翻越陡峭的高耸山岭,子锋放走了那只大象,他们继续骑乘狐狸。但有些山路甚至狐狸也载不动,必须徒手攀爬。
祖姜本国在昆仑山下,边界只和夏渚西北稍接壤,其余三面都被陡峭山崖包围,地势易守难攻。有些高山直入云霄,山岭上有终年不化的积雪,而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山谷密林间,多的是连祖姜自己也不知道的小部落和各种珍奇异兽。为了防御,他们也会改换自己部落的伪装,甚至改变一部分地貌。再加上祖姜也很小心地不专门设置固定的进出通道,所以子锋他们走的路也不是来时那一条,仅靠着天星和太阳指向。
方征一开始也疑惑这次子锋怎么不招朱鸾,但又想到这里有五六个人,朱鸾想必也载不动。而且朱鸾作为虞夷的神鸟,祖姜人怕有些忌讳。
有一天晚上,他们找到一片树丛,拉起绳网,周围撒好药粉,安排了轮值岗后准备休息。方征蹲着看那树干指道:“好像不太对。”
那是一颗大约碗口粗的山毛榉,很常见的劣质木材,也不会有生物喜欢栖息或啃食。长绫凑过来半天没看出异样,转头求助子锋。子锋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神情也有一丝迷惑。
现在是晚上,方征指着外面的星空道,“北斗勺端在左,贪狼在右,这里坐南朝北,光照自东向西,毛榉喜阴,干湿和树冠朝向反了。”
植物都要进行光合作用,所以植物一般树冠向阳,但毛榉相反。这棵树却是朝阳之向,方征又指着它树干根部道,“这里也不太自然,这棵树恐怕……”
他双手抱着树干往上提,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居然把树干拔下来了,却不是连根而起,而是像揭开一个盖子,露出了空心的树干。
“……恐怕是人安的。”
空心的树干中间,藏着一个双圆环的木制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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