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3)
叹了口气,但不吃也不行。
“权宜之计。”方征道,“吃一两顿不会有什么事。”
就算是超标的重金属沉淀,也要天长日久才会积累到一定量。眼下填饱肚子是最关键的。
而且就目前来说,还没看到很大型的墓葬结构,人工痕迹很浅,污染不会严重。
吃饱后,方征收集了一些残存有活性的蛛丝,绑在一条蜘蛛腿上,作成一个囊状,塞了很多那种退化后低配版的“萤”进去,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灯”。
“萤光是冷光源,等危急的时候再用火。”方征提着那盏“蛛灯”说。
有了光源照明,他们探索洞穴更有效率。蜿蜒的小溪像是一条线,把一个个洞穴珍珠似的串联起来,水中每隔几十米一直有玉石柱。方征猜测他们还在墓葬很外围的地方,顶多相当于后世的“神道”区域。雪白色的吸血蜘蛛似乎是那片小小生态区的食物链顶端。等方征走到下一个区域时,情况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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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蛛网密布的地穴里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找沿河道路。河流只有一个流向,但到处是石柱、石幔,把陆地隔得支离破碎。并且很多原本能通行的地方都被又黏又滑的蛛网粘得牢实。他们不得不用铜剑戳穿砍破才能知道后面的道路是否是通的。
方征在找寻道路过程中,愈发证实了一些推测。
首先,这里气温很低,离地面很远。只有河道里的玉柱和穹顶上偶尔的小型钟乳石垂下的雕像证明有过人工痕迹,也已被各种非光合作用的藻菌占据。.
这也愈发让方征确定,六十年来,这个地下世界从未再次对人敞开过。就算当初舜修墓时,多半也只是当做通道。毕竟舜“累到身陨”,在记载中是一位简朴的帝王。九黎后裔也说当时没看到多少人。
恐怕当时,也没人像方征这般到处探勘。
这尚是它第一次,在人类面前露出它野性又未经驯服的面目。这个封闭的地下世界已经不知存在了多久,许多生物的进化规律和陆地上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不见光,生存的竞争依然残酷激烈。
方征发现,这里生物最明显的特点,是兼具植物性和动物性,譬如一种悬挂在水边,仿佛水生猪笼草般的暗蓝物种,既有基本植物的根茎叶,也有一个可以捕捉小虫子的“笼”。
又比如一种长着根须的鱼,游动的范围不超过它的根系;又比如一种会开花的水母;甚至有一种方征以为是石头的,坐上去才发现是一只地懒,它的爪子和躯干都粗糙似树皮,也不知是太懒了还是沉睡时间太长,一半身体长在山里,方征赶紧跳开,它也动不得。真难想象平日如何生活。
方征在石壁上发现了水位变高的痕迹,很新鲜,几十年间。想必和大禹治水相关。这里也曾经受洪水影响,否则生物层级估计更复杂。此外,方征还在岩层边缘找到了类似化石骨骼的形状,但没有工具无法挖出。
一个令方征疑惑的问题在于:不管小到浮游生物,还是埋在石堆里的地懒,又或是食物链其他层级动植物,如果不靠光合作用,所需要的热能是从哪里来?想必是地热。居然也能产生氧气,含氧量还如此充足,真是不可思议。
玉柱都立在溪流中央,方征重新去摸了柱身,却没有可以开启的凹槽,只有些凹凸不平的刻痕。方征把那些痕迹写给连风看,连风说那是姚虞帝的“训示”。虞朝很多老人都会念诵。
比如一根柱子上刻的是:万物都有它们的用场,让它们各自得到适宜的环境。
这话讲得很有道理,但并没有被记录下来,方征合理推测这就是所谓上古贤书《三坟》《五典》等的原始材料了,如果养父能亲眼看到该有多好……
中间有根特别粗的玉柱,上面刻了许许多多字,连风把它翻译给方征,通俗来说,就是虞舜帝君的“愿望”。
——愿四时节制、五行调和;愿草木得到滋润,金石得到发用;愿飞禽走兽健壮肥大,愿麋鹿刍牛得到生养;愿父亲没有丧子的忧愁;兄长也没有失弟的悲哀;愿孩童不会成为孤儿,妇人不会做寡妇;愿虹霓不会出现,妖星也不会运行。
方征心中感动,第一次觉得上古三代的桃源并非是空话,真有这样的帝君,才配得起“山海大国”,配得起父亲对这个时代的寄望。
“姚虞帝是个好君王。你除了必须拿的那张弓,其他什么都不要带走。”方征对连风这样说道。
连风咬着嘴唇,脸色露出一丝迷惘,第一次对人吐露出毒汁般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
“可是,征哥哥,你说过,再伟大的人,建立了再多功勋,在上位者眼中,依然只是工具。当年羿君奉姚虞帝命去除十害,九死一生……也是工具吗?姚虞帝真的是个圣君吗?”
子锋在被虞夷抛弃后,精神力量消沉了很久,他不再相信从前上位者称颂的一切。
方征从那根石柱上刻的训示,和史料文献记载虞舜作为儒家文化中带领开启民智的圣君来看,自然要扭转连风偏激的想法,道:“当然,姚虞帝是人人都称赞的贤君。”方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那么辛苦。心为天下尽其血,神为四海散其形……”
一出口方征自个也愣了,他居然还背得。
子锋听懵了,“征哥哥,你怎么知道姚虞帝很辛苦啊?后面那两句话又是谁说的。”
方征无奈地想,这没法告诉连风啊。
那两句话是康熙说的,封建王朝最后余晖中难得的贤君,对上古时代最初寰纳中原的君王,跨越漫长时空的评价,写在康熙晚年的遗诏中。养父曾经给方征说过。
“这是另一个圣君说的。”方征斟酌着措辞。
“我怎么没听说过?”连风锲而不舍地追问。
方征道:“这个世界这么大,你们星祭者也不一定知道所有的事。”
如果是圣君,应该人人都知道啊。子锋心中第一次有了个荒谬的念头:方征所说的,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吗?
方征没注意连风的疑惑,他愣愣在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少时尤为叛逆,只觉得圣人贤君全都是伪君子、做作、漂亮话一点用都没有,却不得不填鸭式的背,都快吐了。今日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时曾轻蔑怀疑的东西,还用来说服别人……
“心为天下尽其血,神为四海散其形。帝王没有休息的地方,也没有后退、躲藏的地方。唯鞠躬尽瘁而已。有人真的是这样做,方能青史留名。”当时养父看出了方征的不信服,开解道,“等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
方征心头感慨万千,伸手想去碰水中的影像。
……我还有机会做一个您期待的人吗?
……我不知道。
方征觉得自己变了,他没法准确认识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地方似乎填了点东西进去。
子锋心中那股冰冷的黑色潜流也被驱散了些许,他愣愣思索着方征的话,心里发疼地想到老师所说“再也没有那样的圣君了”……他竟然在愤怒中一并否认了,消沉了那么久。怀疑三代贤君,怀疑勇士的荣耀,就差没怀疑老师是个小人了。若不是方征及时说那些话,他恐怕要一直消沉下去,怀疑得越来越深。
子锋的老师,正是大羿。
斩除“十害”的英雄大羿,在守护虞朝五十年后,迎来的却是分疆裂图,只能苍发之年再持战弓,加入看上去更“符合”贤君理想某一方……却发现五十步笑百步,再也没有尧舜禹那样的帝君了。大羿放下了弓,辞去了大司威,却在这时候遭到了另一方派来的,他的大弟子的追杀。不是不敢应战年轻力壮的人,只是这样的日子,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永远没个尽头,看不到任何意义。
在大羿生命的最后时光,收养了一个很小的男孩子,天赋和头脑都还不错,就是兽性太重,于是他也以垂暮之人额外的慈悲和柔软,教了他很多宝贵的东西……当时或许不懂,但都让他小脑袋记熟,日后终有用途。
子锋心中一酸,他差一点就抛弃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心中又悲又软,本能地靠过去搂住方征,把头埋在对方怀里,想汲取一点温暖。方征正处于怔忪中,心神极为不稳定,竟然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搂了个结实,犹豫之下伸手回揽住连风。
身躯接触所带来的暖意会给人带来错觉,两人在那一瞬间极为软弱地互相拥抱,就像两只肚腹贴在一起的刺猬,他们后背所有的尖刺和冰冷对着世界,柔软容易受伤的部位靠在一起。
“征哥哥。”连风声音有些哽咽,“你真好。”
“你在哭什么。”方征鼻音也有些浓重。
连风在他怀里蹭着摇了摇头,方征只觉得怀里像是抱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狗,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维持着这个亲近的姿势,渐渐平复了心情。方征不可思议地想,明明连风才是主动索取拥抱的那个,但他自己却也似乎获得了治愈,积蓄了重新上路的能量,心底还涌现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你也很好。”方征摸了摸他的头。
连风被夸奖后非常开心,两眼亮晶晶的。他觉得离方征近了一些。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方征终于看到了稍微大一些的动物雕像,它们立在河道两边,盖满灰色和暗蓝色的植物,有些已经断裂,雕像都是野兽拟人的模样,长着动物的头和人的身子,手持不同器具。
石像约有方征一半,并不算高,胜在造型威风凛凛。方征认出了蛇头、熊头、鹿头、山羊头和猴子头、还有不好确认的怪兽头。它们持的有戈、矛、斧、凿、锥、镰等大型冷兵器,也有耜、鱼镖、投掷的石球等生活用具。
“为什么要把石雕建在河流两岸?”方征仔细观看,石雕上面倒是没有刻字,造型也是反映当时人的生活加上图腾崇拜的想象。
连风道:“因为人的灵魂要从水里走吧。传说最早的时候,人就是从水里来的。”
方征为这朴素却精确的说法吃了一惊,后世的人有了生物进化知识和地质变迁知识才推测出生命最早起源于海中。然而远古时代的人虽然没有这种科学发现,却有着近乎直觉般准确的认知。
“所以玉柱也修在溪流里……”上面刻着姚虞帝的训示,一个灵魂边走这一路边回顾着一生的心得。看得出洞顶有涨水线,在大洪水时这里恐怕被完全淹没过,但玉在水中越被冲刷越是透亮璀璨。经年历久而弥新。
不过,方征也开始渐渐产生一个疑问:迄今为止,都没有看见大规模的金属使用痕迹。上面那些人是怎么重金属中毒生病的?
忽然间石窟上方响起嗡鸣之声,再往前走,方征发现溪流最终流出了一个稍大的洞窟,洞穴变得更宽,顺着流水从洞窟游出去。上岸后来到了一片相当宽阔的地下区域。甚至有“天空”,是深紫色的,仔细看去是那些通过地热产生氧气的植物藤。同时上空还噼里啪啦放射着一些电火花,随即方征意识到,是天然的磁场,和空气中一些离子的反应。
磁场影响了身体内的“方向感”。小溪也在这片区域化作无数细流,罗网般交织在地面。兼有指引功能的玉柱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残缺的木结构,被大洪水冲得七零八落。
方征不得不承认,走了一会儿,他就在这暗紫红色的“天幕”和满目密集罗织的水流泽地间,被缺失的方向感和紊乱的磁场弄迷路了。
连风走路却反而轻盈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天然磁场对连风那身奇怪的骨骼有作用,连风看上去精神都焕发了。这里恢复速度超乎他的预期。
忽然方征灵机一动,掏出背包铜面具摘下来的尖头,虽然上面没有写南北极,但里面含些铁或镍粉,就是个简陋的磁铁了。虽然在磁场中没法用来指路,但是能顺着它们被吸的方向找到磁石。
尖头被牢牢吸在了地面上,方征心想怪不得背包似增重了,他们踩着的土地蕴含大量天然磁铁矿,这一片都是。
忽然间方征感觉地在晃动,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边打雷,差点没把方征耳朵震碎。那应该就是方征他们在上面平台时,听到下面隐隐轰隆声音的来源。近距离听,就像有人在一个大盆里敲锣,这片环形的磁矿区就是那个盆。而中央声音的来源——
方征见过这个时代许多体量骇人的动物,这是第一次为那东西的体积发愁。
它不大,恰恰相反,对比起释放那么大的雷声,它小得太可怕了,见过了那么多庞然大物之后,方征反而更觉得心惊。
一个庞然骇物发出巨响是正常的,但这么小的东西,发声器官撑死了有它身体大小,居然声音也能那么响?
那玩意大小像只鸡或猫,长着猪耳朵,浑身披着紫色长毛,有六只脚。
方征开始紧张回忆对比,这又是《山海经》里的什么怪东西?
根据《淮南子》译文改编(陈广忠、中华书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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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推测,这要么是《山海经》里称为茈鼠的物种,下面有六只脚,被人们当做干旱的象征;另一种可能就是被称为“狪狪”的怪兽。它外形类鸡或猫,有猪耳朵,能发出响亮叫声,传说它肚子里藏着一颗宝珠。
方征问连风:“这小不点玩意?你认得吗?”
连风凝重道:“那是狪,吃蛇的,非常厉害。”
方征想到了后世也有种能吃蛇的小动物,叫做獾。獾的个头虽小,却是不折不扣的的凶残杀手,能斗赢体积比它大很多蛇,它不会中毒。
或许“狪”就是一种远古獾类。不过它怎么会有六只脚。而且方征惊异地发现它周侧在冒着滋滋火花,毛发直耸。他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间不知从哪飞下来一个浑身发白四脚着地的东西,像是巨大的白猩猩,朝着那只小狪扑去,方征肉眼真切地看到,就在那白猩猩抓到小狪的瞬间,从小狪的爪尖处伸出一条紫色的小蛇,随即“啪”变成一条紫色的巨鞭闪电,瞬间就把比它身体大几百倍的巨白猩给电焦了。空气中传来滋滋作响的烧糊味道。
方征目瞪口呆,如果没有认错,那“紫蛇”是天然磁场产生的电火花,人身上经常会有静电,但一般很轻微。这只小狪身体竟然能释放强度恐怖至斯的生物电。生物电致死在大自然中有很多先例,水中的电鳗就是以此捕鱼。但是刚才方征所见的“紫蛇”威力,可媲美强力电击棍也不为过。
方征他们离小狪还有几十米,方征注意到这种小生物爆发力尤其强,一下子可以纵跃一米远,要是突然发难,必须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那只狪并没有继续用生物电来攻击方征他们,而是又回到刚才的磁铁矿区,盘着大尾巴蜷缩在石头上。方征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发现以那只狪为中心,它所在的区域,正是天然磁矿最丰富的区域。
方征想起地下传来的轰隆声,不由得猜测,磁石在地质作用中有时会不稳定,造成火山、地震等爆发。难道是这一片磁矿区位置,偶尔影响到山体的变动,山石崩催、岩盘开裂,声音在封闭地穴中格外响亮,这里前宽后窄,正是个天然的喇叭口。
方征心中一凛,他一直没有找到獬廌进山谷的通道。眼下忽然被启发,山谷当年也是火山地震带附近,难道自己山谷附近也有个巨大的磁矿区干扰?恰好裂了一条缝让那动物进来,又剧烈变动回去了?这种速度在普通地质周期无法实现,但是如果有了磁矿区干扰……
如果能把这只小狪带回去就好了,说不定他就能解开獬廌进谷的谜团。
可是现在别说捕捉了,前方漂浮着焦臭味道的道路,能不能走过去都是未知数。虽然方征也可以绕行,但这片磁矿区非常大,无论如何都会入侵它的“领地”。
方征先试探了一下,他远远伸出铜剑,去触碰那只巨白猩猩的尸体,小狪并没有阻止,懒洋洋躺在高处,看来这并不是它的储备粮。
把那头被电死的巨白猿薅过来后,方征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猿猴,浑身也不是长白毛。而是雪白的皮肤,在这洞穴中,也不知多久没见过天日……
那像是一种介于远古猿进化到人之间的生物,又或许是尼特安人或智人某阶段的低等分支。方征猜测,他们不知何故躲入深渊地下,经年累月的进化(或说退化),成了浑身发白,眼睛几乎退化,鼻子和耳朵都很大,身材狭小。四肢着地,手似爪的东西。
方征不知道该叫“他”还是“它”,连风却惊讶道:“征哥哥,这是玉民人。居然还剩一只,我以为都被吃光了呢。”
“吃,吃光?”方征心中惊恐,是他想象的人吃人吗?
连风道:“这种玉民人,浑身雪白,每次被抓到就当礼物送给国君。说这些玉民人不老不死,而且不吃五谷,只吃玉为食。如果能吃掉这些玉民人的肉,就可以活几千岁了。”
方征一凛,想到《山海经》中有种“白民人”,说不定就是这种东西。
据记载:白民国,人白如玉。国中无五谷,惟食玉,人有活千岁者。这本该被和神仙联系在一起的描述,居然最后被人吃光了。
事实上,从烧焦的皮肉来看,这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超自然能力,死得透透的,怎么可能活几千岁。
“这些玉民人一直就是这样的?”方征问。
“听说几百年前,他们有个国君,但后来打了败仗之后逃进很深的山洞里,无论他属下怎么在外面烧和熏,都没能让他出去。所以玉民人一般是在洞窟深处抓到,谁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靠什么为生,再加上他们皮肤的颜色,就渐渐传他们不老不死只吃玉了。”
“有国君?”方征匪夷所思瞪着脚下那团四肢着地的巨猩猩尸体,“那他们也退化得太严重了……”
这东西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智力,变得像真正的猩猩似的。
简直是从人又变回动物的天壤之别。大自然花了几百万年时间让他们迈出了直立行走的一步,逃进地下洞窟不到几百年时间,就从直立倒退为爬行。
但自然法则就是如此,一旦逃离进化竞争的战场,最后绝不可能胜出。一个转身,落后的就是几百万年。
方征心中更督促自己无论多辛苦都要强大起来,才能不至于战败后被追到无路可退……退化成动物的结果实在太残酷了。这样想着,他又重新远远打量着那只小狪,人在干燥的冬天也经常会产生静电,电流大小因人和环境而异,有人的静电电压可高达10万伏,电死人在理论上是可能的。不过那样的人太罕见。
小狪的皮毛干燥、光滑,身处磁场矿区,在变动姿势间,释放出超高的电压,在理论也做得到,而且在受惊或紧张时尤其产生得剧烈。方征定了定神,千万不要现在又刺激它。他用铜剑剖开这只烧焦的玉民人,倒不是为了吃,他只想知道那么多势力追捧的“不吃粮食只吃玉”的物种胃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征意料之中地发现,它的胃里残渣也就是普通的果子。除此之外,这东西还长了很多白色的结石。中医常用牛黄入药,那就是牛的结石。长在猴身上叫猴枣,长在狗身上叫狗宝,反正结石这东西只要不长在人身上,就是入药的好东西。
方征猜测之前要吃玉民的那些人,把它煮融或者烧化后,把烧不化的白色结石当成了玉精,衍出了吃了可以成仙的谣言。甚至传出“黄帝食玉成仙”一类的神话。
“人的身体里不会长玉的。”方征把白色结石摊在手心上给连风看,“这是生病的东西。不是玉,千万别乱吃。”就算是玉也不能乱吃。玉说到底是一种石英,属于泥石,人身体是无法消化的。
子锋点头,他记得从前在禹强营,那些必须依靠药石维持力量的前辈间,就流传着“食玉”的说法。后来他们都死了。
“这附近怎么看不到帝坟其他痕迹了?”除了那些被洪水遗迹冲掉的木料结构,人工痕迹依然寥寥,不是该越来越接近中心么?亦或舜太节俭了,坟墓主体只用木料建造,被大洪水一冲就什么都没了?
平台上部族的重金属污染又从何而来呢?
方征又想起了《山海经》的记载: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
山之阳是南面,山之阴是北面。只是范围虚指,当时写下《山海经》的人,不会真正到过帝坟中。而在这磁场失控的地下深渊中,方征觉得,这座山很可能经历过许多次地质运动,里面安葬的舜和丹朱的坟,未必在原来位置。
附近又传出了巨大的轰隆声,方征耳朵再一次快要被震聋。小狪爬到磁矿区最中间,方征清楚地看到它又释放出紫蛇闪电般的电压。方征心中一凛:难道,这片磁矿区就像是蝴蝶效应的终端,每当小狪在这里释放出电压时,相应地就会影响磁石,而磁石们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影响附近地质运动?从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方征心中讶异:那可不得了,这小狪居然没把苍梧之渊弄塌?
“征哥哥,它在那个地方的动作间隔有规律。”连风提醒方征,“我猜它祖上曾经被驯养过,后代把这种习性保留下来了。”
动物不会主动做与天性毫无关系的事情,连风果然很懂动物。方征点头,同时进一步推测,被它格外关照的区域,说不定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他们无从得知磁矿在地层中的走势,自然不会知道被小狪的“蝴蝶爪”影响到的地质变化,究竟发生在何处。他们悄悄绕过聚精会神的小狪,顺着那方向没走多远,就幸运地看到了答案。
同时方征也明白了这片墓葬的金属污染从哪里来。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棺群方阵,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足够数百只青绿色的铜棺。
这么多金属棺材,离磁场又那么近,重金属的辐射污染被放大数倍,污染不亚于放射性元素,像生活在个核泄漏地区似的。
青色是亮铜被氧化的结果,这些铜棺半埋在土里,仿佛挖坑的人埋到一半就跑了。附近有流水,它们生锈很久了。
这些“棺材”也不是后世规整的木头矩形,很像是半颗空心树干,然后把人的尸体塞在里面。这本来是最简单的远古丧葬形式,然而从人到棺都似被铜汁从头到脚浇下,成为了一个半圆形的模具形状。他们被包在了“铜衣”里。
一个个扭曲诡异的造型,靠近立刻闻到的难受挥发味道,都让方征愈发笃定了它们就是重金属污染的元凶。这些是什么人,难道是给舜殉葬的?
连风指着其中一个模具,那是一个人侧躺在中空树干里,被浇铜水的时候手正往外扒拉似乎想逃,他的手呈现握形。连风道:“征哥哥,那是士兵想要拿武器的姿势。”
所以不是殉葬的奴隶?而是落败后的士兵?他们隶属何方?为什么要给他们浇铜?这磁矿区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掌握了磁石相关的技术故意设成这样的呢?
正想着,轰隆隆的声音又出现了,方征简直觉得脑袋要爆炸了。他这才听清楚,那声音之所以刺耳,是因为有土石和金属摩擦的刮声。铜棺所在的区域中间隐隐有什么东西要顶出来,但是周围的地面却松软沉陷了一些。就像有两股力量操纵着数量众多的铜棺,一方想把它们彻底压到土里去,一方则想要把金属棺材完全弄出地面。它们的角逐造成了棺材半埋在薄土中的景象。
小狪对着磁矿区放“紫电”,造成了磁矿石的移动,很可能就会使土层沉降。它反复做这件事情,到底是要把铜棺抬起来,还是要把它压下去?
不管它是做什么,这里有两股彼此矛盾的力量以铜棺来角力,这铜棺下面一定大有问题。
方征很快数了数,共有九十九个铜棺,挨得很挤,多年来的土地沉降和石块崩催,又有水,土质又疏松,地面支离破碎。方征担心不止地面,连附近地底都是早已成为蜂窝煤的孔洞了。
方征想到之前的推测,对连风道:“你说,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是丹朱的士兵?”
连风道:“他的陵墓,是战败身亡后,姚虞帝为他修建的。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埋在这里?”他神情复杂,“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征也明显感觉到,那些青铜模具下面有个东西一直在往上顶,但却有沉重的土块和石层压在上面,并且一次次地剧烈施压。方征不由得心中紧张,他本能觉得,不能让那个东西出来,如果真的拦不住,至少要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是他们毫无头绪,连风也根本没听过墓里到底有什么。舜一个人进入了陵墓,在此之前他只留下一块龟甲,上面写着很多东西,然后把那只大龟放进了河里……
说到龟甲……方征眼中一亮,他也曾经挖出来一块残破的龟甲,上面的文字他看不懂,但方征把它蚯蚓似歪歪扭扭的形状全都记在了脑海里。
这是方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被迫养成的习惯。就算不懂的,都先记下来。一开始是为了养父需要查阅很多文献,他不想看到养父弄不清某个观点或数据,无法进行下去的黯然面孔。于是方征很艰难地统统背下来。考古学涉猎诸多:化学、生物、物理、地理、天文、金石、建筑……他根本看不懂,但能背就背下来。养父还说:迟早有一天,这些东西会成为他的宝藏。
时光深处的宝藏。
所以方征有良好的背诵习惯和不俗的记忆力。龟甲上的东西虽然看不懂,但方征凭感觉知道这个东西肯定不一般,所以把那些蚯蚓似的东西记了下来。
龟甲也是连风要找的东西,连风说他认得上面的字。如果解读了,是不是会对眼前迷惑的景象有所了解?能避免更大的危险?
方征心中犹豫,龟甲事关重大,他真的可以完全相信连风吗?
方征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扳过连风定定看他,眼神极为锐利严肃,“连风,你要答应我。你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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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风不知道方征为什么忽然要他承诺这个,吓了一大跳,心中紧张得怦怦直跳,喉咙动了动,声音有些喑哑道:“我……我当然不会背叛征哥哥。”
方征眼神凝重:“我也不喜欢被欺骗的滋味。”
连风那一瞬间还以为被方征看穿,魂都飞都没了。心有余悸地发现方征好像只是说说标准——
“不欺骗、不出卖、不要做伤害我的事情。连风,你做得到吗?”
“我,”子锋心中怦怦直跳,他现在就一直在欺骗方征,等恢复身份后第一条就死了。可是他更不敢在此刻吐露实情,那将死得更快。他当然也不想永远带着这个笨拙的壳子,“我……”
“罢了。”方征摇头道,“这些东西也不是靠嘴上说了就管用。”但是连风一瞬间的迟疑还是让方征心中有些黯然。眼下身处危地,还是要靠龟甲上的信息来脱难。他只不过试探一下连风,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绝不会伤害你,征哥哥!”连风忽然大声说道,他不能让心中微弱的柔光熄灭,他为此显得激动和嘴拙,“征哥哥,我的确有一些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我骗了你,征哥哥,也不是为了伤害你……”
虽然他曾经想过报复之后的手段,也纠结方征还和他有仇。可是他如今已经一点都不想伤到方征了。子锋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心中对牺牲同伴的愧疚,只要一想到方征受伤的样子,他的心就痛得像被一只巨掌揉皱。
……我居然拥有了这样的感情?子锋茫然地想,不知该哭还是笑。
我绝不会背叛你,虽然现在……要骗一下你。
方征挑眉,一般这样说的人,基本上都已经骗过人了。他并不为此感到特别惊讶,只是有一丝细小的难过,点头道:“那我就等着你想说那些小秘密的一天。”
方征回应并不严厉,但那淡淡的失望却像一根尖刺扎入子锋心中。
子锋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的慌乱和茫然。他愈发喘不过气——非常怕被方征发现身份。为此日夜渴求的恢复身体变成了一把折磨他的双刃剑,他既想赶紧做回自己,又厌恶做回自己后方征将不会原谅他。
——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他的看法和垂怜?子锋痛苦地在心中厉斥清醒:那是假的,那是建立在“连风”这个假装出来的人身上的。一旦我坦白了身份,他就会憎恨我,抛弃我、打杀我……
他打不赢我,子锋脑海中的一个小人发狠道。我可以绑住他,报复他,上了他,做我想做的事情。
可是他再也不会怜惜我,关心我了。子锋心里另一个小人沮丧地说。
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有什么用,都是软弱的感情,你不需要。子锋心里第一个小人挥舞着大钺。
那是我以为不会有,也从来没体会过的东西。子锋心里另一个小人反驳着。
可笑,你以为他真的在对你好,他不过彰显他的能耐,满足他的心情需求,你在他眼里就跟养的动物没区别!
可是,我被对待得很好,与他到底因什么这样做,并没有关系。
你醒醒吧。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带着假面具过活,永远是那个弱小笨拙的身躯?
不,我既要变回去,也要他。我就是要他。
你会伤害他,他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你根本控制不住。
我不会伤他,绝不会。
方征丝毫不知子锋心中的纠结,眼下危急关头,无论试探结果如何,他都需要告诉连风龟甲的事情。试探只不过是等出去后,作为他评判连风可信度的参考罢了。
“我知道可能与此有关的东西。”方征字斟句酌对连风吐露了这个他本来准备隐藏的巨大秘密之一,“我挖出过残破的大龟甲,上面有字,我看不懂,但是……”
但是连风说过,那只龟甲的大小和刻字方式,如果见到了,就一定认得出。
连风立刻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瞪大眼睛,他要找的龟甲居然被方征得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激动又惊喜:“征哥哥,你记得那些字吗?”
方征在软泥上快速刻下几个蚯蚓形状,问连风:“你认得吗?跟姚虞帝的墓有关系吗?如果有关系我再继续画。”
连风摇头:“没关系,下一列。”
方征要还原那些字形也不容易,毕竟他作画能力有限,只能尽力按照脑海中图案描摹。他每写几个字,连风就渴盼却又失望地辨认,“农用之事”“庶用之事”,方征不太听得懂,似乎都是些治国的东西。他就会跳转到下一列,不浪费时间。
写到某几个字时,连风忽然惊喜道:“有了,征哥哥,你继续写。”
那些蚯蚓字本来就难记,方征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描画完全还原。连风辨认得也很吃力。好在最后连风还是舒了口气,道:“可以了,后面就是别的事了。”
方征盯着地下歪歪扭扭的符号,“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我’……是自称……”连风一个个往下指认。
方征道:“等回去后你再教我认字吧,现在赶紧说重点。”他紧张地瞥向旁边铜棺地面震动,“那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子锋心中一颤,为了那个“回去”和“教认字”所指向的未来期待……他垂眸定神道,“这些士兵的确是丹朱的战士。丹朱死在三苗之战中。姚虞帝给他修了坟,把拥护他的残余士兵带到这里处刑,用的是‘金水法’。”
方征问:“‘金水法’是什么?”
连风凝重道:“用铜水浇人……蚩尤那时候设的多种刑法之一,大部分都废黜了,现在只剩下五刑。早在轩辕帝驱逐蚩尤后,‘金水法’不再沿用。但龟甲的字里面说……这些士兵必须成为‘檗刃’,只有铜水能做到,故作此安排,所以姚虞帝就运了很大的一只铜炉过来炼铜水,那铜炉后来赏给了平台上方的面具军后裔。”
“‘檗刃’又是什么东西?”方征疑惑道。
连风摇摇头,“‘檗’是一种树木,刃是刀子的意思。但这个词不可能是把人做成木头刀子,连在一起应该有别的意思,但我从来没有听过。”
方征也记不起文献里是否有这个词,但他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连风继续道:“总之,姚虞帝就把这些‘檗刃’士兵尸体埋在地底。字上又说:‘苍梧之渊,有生死双眼,生死之间有山名慈。死眼有怪窫窳,不死,若兴波,狪镇。檗刃困之,十载必枯。’这就是全部关于帝坟的信息了。姚虞帝并没有说自己要埋在哪里。”
这句话信息量比较大,也从未在文献中出现。方征仔细捋了捋。
“苍梧之渊,有生死双眼。”说的是苍梧之渊里,有两口眼,生眼和死眼,方征牢记的文献资料里,也少不得风水知识,这毕竟也和考古息息相关,虽然他并不知道现代的解释和上古意思是否一致。
在风水上,生眼吸收日月精华,产生“生气”,能滋养土壤,是福地,草木走兽都能生长得更好,死眼相反,是吸收“生气”的,周遭环境会恶劣不调,人则会有灾厄。正常的区域都既有生眼也有死眼,达到阴阳平衡的自然统一。但厉害的风水师会通过定位生死眼并且进行干涉:比如找到死眼堵塞,让生眼源源不断释放出“生气”,这一片福泽就会蔓延。比如找到生眼堵塞,让死眼继续吸收天地灵气,吸完山川水势就会吸生物,所以在其上安家会流年不顺。
“生死之间有山名慈。”意思是生死眼之间有一座山名叫“慈”,磁石在古代又称为慈石,说不定就是他们刚才经过的小紫狪镇守的那片小丘,只是实在太矮怎能称作“山”?方征暂时没想明白。
“死眼有怪窫窳,”提到了死眼上面困着名叫做“窫窳”的怪。“窫窳”读音是“亚于”,方征想起来《山海经》中的确有这么个怪物。野兽混合人身的外形,据传是黄帝臣子之一。被黄帝另外两个臣子杀害,黄帝就让十巫复活窫窳,可是活过来后的窫窳并没有恢复人性,还在大灾难时肆意吃人,舜派大羿把它射死了,这是极凶恶的怪。
方征怀疑,和当时的大青龙一样,在某些祟法作用下,窫窳被改造成可以安眠地底、寿命很长的可怖怪物。但舜为何要把它放在苍梧之渊的“死眼”上,方征想不明白。
“姚虞帝懂得很多东西。”连风对方征道,“据说有张从黄帝时期流传下来的《图》,上面有很多高深的知识和线条,大部分人都看不懂,但是姚虞帝懂得,他除了治国理政外,所到之处,指导人们在某处种植,那里就会丰收并变得富饶。”
方征猜测那个《图》就是《河图》,并且告诉了连风生死眼相关的知识,搞不好姚虞帝就是知道生死眼并加以利用,让那些种植的地方风水变好。连风惊讶瞪大眼睛,“所以这种知识,征哥哥你也懂?!”
连风不加掩饰的震惊和崇拜之色大大取悦了方征,但他还是俱实回答,没有飘飘然,“能找出生死眼的位置是很高深的学问,我并不会,”方征顶多看看常识的风水布局,但自然环境复杂,只有经验非常丰富的道行大家才能找准所有的风水眼。这姚虞帝果然是个高人啊。
连风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把窫窳镇在死眼上,是为了折磨它?”
方征不知道连风为什么能产生这种逻辑,并且惊讶地发现似乎很有道理。死眼处如果困住一个怪物,当然也一样会被汲取气息,再厉害也折磨得奄奄一息。就算那个窫窳是不死的家伙,估计也无力兴风作浪了。上古之人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不死之物吗?这究竟是姚虞帝的帝王之术,还是他对天下的慈悲?
又或许,并没有区别。
“死眼有怪窫窳,不死。若兴波,狪镇。檗刃困之,十载必枯。”
前半句话明白了,方征继续推测后半句话。
“若兴波,狪镇。”字面意思倒是好理解,在窫窳还没被死眼吸干,想兴风作浪爬出来的时候,就是狪去镇压它。估计狪被训练为放电去影响磁矿山某个特定区域,那区域山石就会相应崩塌,能把窫窳压紧在地底。
可是最后一句话意思就对不上了。“檗刃困之,十载必枯。”
檗刃指的是这些士兵被浇铜后放在上面,方征把它理解为一种武器。舜笃定把这种铜棺压在窫窳上面,过十年它就能“枯”,估计就是不死之物的消亡说法。可是现在都过去六十多年了,那玩意看起来还在折腾,还想破土而出,到底为什么?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玄而又玄的“风水改变”就是磁矿的利用,这些铜棺又是金属污染的源头……方征竭力思索着,在科技原理还不广为人知的上古时代,舜掌握的“风水”和苍梧之渊的布置,究竟本质是什么?
方征运用逻辑思维的方法,先确定一个不会变动的坐标,再倒推或者正推。
这个不会变动的坐标就是,舜一切的布置,是为了把不死的窫窳弄“枯”,往后推,这个结果没有实现,那么会有一个变数。方征先记下来。再往前推,把是用铜棺压在上面,附近又有磁矿区,形成风水上的“死眼”。
科学原理可以解释的部分有,铜棺会造成重金属污染,在磁矿区旁边这种污染会被放大,效果堪比核电厂的放射性元素。
方征脑海中的逻辑线索逐渐清晰起来:
一般来说,受到重金属和辐射污染,是会死的,就像平台上那些人一样。这就是“死眼”的本质。
窫窳是一种邪物,或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所以“不死”。舜帝认为能用铜棺和磁矿区来对付窫窳,可以让它慢慢被毒死。并且舜应该有了些经验,做了估算,认为“死气”(辐射和污染)会让窫窳在十年内“枯”。
那只狪有放电的本性,也经过了他的训练,确保在十年到来,这只窫窳没枯之前不能逃出来。狪应该也能至少能撑十年。
但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过了六十多年,狪和窫窳都还活蹦乱跳的。
如果遭受了大量辐射的物种并没有死去,方征心中渐沉,这在科学上有第二个可能,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虽然概率非常小,但现代那么多次核泄漏已经证实发生过的——
辐射会造成基因突变。而且只有基因突变,才能活那么多年。而且搞不好狪的六只脚就是辐射的结果。
怪物窫窳直接被压在铜棺群的下面,辐射近在咫尺却没死,说不定它和灵狪都基因突变了。
两只物种都基因突变,概率真的太小,但确确实实发生了。方征一时间心头滋味复杂。
平台上那么多人却死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不过,方征胡思乱想着。平台上那群人,再过几十年,没被辐射污染死的,搞不好也会出点基因突变的家伙。
或许,姚虞帝在用磁矿区的布置来制生死眼的时候,只了解辐射和重金属污染会致死的事情,并不了解基因突变的知识。虽然成功困住了窫窳,但没料到六十年后它居然还没“枯”。
平台上的面具军的到来,是因为这个地方必须要有人看守。舜挑中他们,是因为他们供奉的“五谷”里有抵抗辐射的良药。
虽然他们会遭受一定程度的重金属和辐射。但是舜以为,十年就可以终结。风水上讲的是,死眼上镇压的东西不在了,死眼也会随之溃散。到那个时候,面具军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
他并不知道,这里一直在辐射和重金属污染。六十年都未停止。而且这怪物居然一直死不掉。幸好看守它的灵狪也基因突变了。
灵狪一直重复着当初的训练,如果那个怪物想挣脱出来,就用放电干涉磁矿区,引导更多山石压紧它。
它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斗争了六十余年,在这寒古黑暗的地下深渊中,并不知道当初布置这一切的人以为它们的命运已经终结。就像被丢弃的机器人,电池本该早已干枯,殊不知意外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动能源,还在汲井轮般荒凉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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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捋顺了这一切,想到一个最后,也是最大的疑问。
“姚虞帝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坟墓里这样做?把自己的坟做成生死眼,会污染他自己吧。”方征若有所思地考虑着。“而且,他的坟,还有大羿的弓,究竟在哪里?”
连风摇了摇头,扯了扯方征的袖子,道:“反正看起来不在这里,征哥哥,我们要过去吗?”
刚才方征迷路绕了半天,在磁矿山上走了一会儿总算把道路轮廓弄明白了。这片区域是纺锥形的,他们来路是从一条狭长的黑暗溪流中淌出来。如果照着路走,该走到纺锤区域的另一端,可是中间最宽的区域就是磁矿山和死眼。且铜棺群铺满了整片地盘。如果他们要走到对面,必须穿过这片铜棺群,这就意味着要走到那个埋着不安分窫窳的土层上方。
那玩意会不会中途挣脱压制冒出来,附近被弄得支离破碎的地面又会不会突然陷下去?
“这里能招什么会飞的东西吗?”方征不想直接走进铜棺群中,就让这两个东西继续天荒地老地斗吧,舜都困不死的东西,他可没有什么“除害”的鲁莽念头。
连风撮了几声,没有东西飞来,连风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情:
“不行,征哥哥,羽虫被挡住了,只有不听召的种类……”
羽虫是古代对动物的分类,指的就是会飞的东西。方征挑眉,“不听召的种类?”
“我感应得到它们。但它们不会听话的,它们把……入口挡住了,其他的种类飞不进来。”
“是什么?”
连风犹豫道:“我没法确定究竟是哪一种或者几种……只能感应到……渴血,喜欢黑暗,群居……有很多可能。”
可能是蝙蝠,也可能是远古另外存在的吸血鸟。看来这地下的飞禽种类并不多,相当于空域被垄断管制了。
方征顿了顿,道,“那就只好走过去了。”
“怎么走?”连风握紧了他的衣袖。
“用脚走呗。”方征故作轻松道,往那片轰隆隆还在不断动荡的地面迈开步子。连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那玩意跳出来怎么办?”
方征道,“别乌鸦嘴。六十年它都没冒出来,如今也不会的。”
话虽如此,方征心中还是冒着阵阵寒气,不详的预感在走过去的时候愈发强烈。他尽量放轻脚步,但作用不大,因为就算他走路可以没声音,连风那身骨头的重量每一次踏地,都是足够明显的震动。
“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方征忽然感到后方光芒一闪,他回头看到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条“紫蛇”闪耀在暗红植物藤交织的“天幕”下,像一道刺破天穹的紫色利剑。那只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简直把有生以来蓄电的所有能量都释放出来了。
方征感到脚下石块崩塌,在朝一个更深的地陷掉落,他抓紧了连风的手,两人竭力稳住身形,翻倒的土块,飞溅的泥土,滚落的石块,九十九只铜棺在剧烈金属摩擦声中,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到了半空。
方征头昏脑涨,天晕地悬,但还是看清了铜棺群的中间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东西冒了出来。
首先冒出来的是个人头,但却不是寻常的人头,而似被放大了数倍,超过二十尺,像一座小山丘。脑袋上面光溜溜的没有头发,皮肤龟裂的光头就像一块皱巴巴的甲。
方征惊恐地看到那个“人头”冒上来,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陆续从土里升起,整个脸有后世的篮球场一半那么大。他张开嘴甚至能直接吞一个人进去。方征怀疑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巨人盘古的后代。脖子下面依次露出肩膀、躯干……
他脑袋的一半,就比方征还高了,随着他的头颅破土而出,铜棺全都被挤开。他就像个踏入迷你世界的巨人,直到他的手臂冒出地面,半个身体的高度已经是方征的五倍。他双眼是浑浊的死灰色,张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他手臂随意抬起旁边一只铜棺,铜棺被捏在他掌心就像一块糖果,而他也果然送到嘴边咔嚓一声,拦腰咬成两截,随即“呸”地吐了出来。
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那个超级巨人的上半身冒上来之后,伸出地面的并不是他的腿。他的胯间是扁平的,被巴掌大小的鳞片覆盖,逐渐往上呈现出坚固又滑腻的鳞甲弧线……下半身长了一条蛇身。
人首蛇身。
方征脸都青了,《山海经》里提到那么多次“人首蛇身”的怪东西,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物。在《山海经》中,这只窫窳、以及把“它”杀死的贰负和危,都是人首蛇身,并且还有很多人首蛇身的神怪形象。
方征一看到那东西的体积,就不作拼命的想法了,手中的铜剑对人家来说跟针似的,就算戳进去了,又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呢?何况这玩意搞不好刀枪不入,连人家的皮都戳不动。
“跑!!”
方征不用给连风喊第二个字,拉着他朝着前方拔腿就奔,朝着纺锥形山谷的另一头逃去。方征脚下的地在震,头顶紫色电闪火光不时照耀洞壁大厅,地面陷落开裂,方征只能拼尽全力拉着连风往前跑。
连风身体重,方征就算费了极大力气,两人也不算跑得快。方征回头一看,那个东西大半个身体已经从地下冒出来了,“它”的青绿蛇尾足有两丈宽,比从前在巴甸生产部落边,被子锋一箭射死的那条巨蛇还要粗。
而此刻,那只紫狪就像一颗小弹珠似的往它脸上跳去,炸出一串串耀眼的紫色电火花。窫窳挥着大手驱赶紫狪,就像人在用手掌赶苍蝇,总是打不中,发出恼怒的呼声。身上的皮肤带着石头斑纹,长年累月被金属辐射让皮层苍老良多,但是力气看上去一点没减。
连风喘息愈发急促,他痛苦地似想挣开方征的手,道:“征哥哥,你先跑……不要管我……”他几乎快喘不上气,那身壳子的阻碍实在太大,又笨重又窒息,他的身躯困在里面还不能舒展。
方征狠狠瞪了他一眼,握得更紧不允他挣开,吼道:“闭嘴!给你也给我省点力气!”不由分说地近乎拖着他往前跑。
子锋说不出话,眼眶却湿润了,被人.皮.面.具遮住,也不用擦,任它们在黑暗中流淌。
其实,当年老师对子锋说过窫窳的弱点,如果他找到了那张弓,又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身躯,就可以……
方征跑得胸腔阵阵刺痛,几乎快喘不过气。忽然间只听得“啪”的巨响,紫电在空中炸开一道横贯天幕的轨迹,伴随着那只小狪的尖叫,方征只感觉一团东西像被高速击打的球飞了过来。方征赶紧伸手捞住。毛发蓬乱的小狪像一只灰球落进方征怀里,眼睛已经闭上,身躯还在微微颤动。并没有带电,似乎刚才它放电已经耗尽了力气。
方征感觉得到它还有呼吸,身体也是暖的,应该只是暂时昏迷,就一手把它环在臂弯里,继续拉着连风往前跑。
后面的巨人失去了牵制,很快注意到方征他们的动静,摆动着蛇尾追过来。它巨大粗硕的蛇尾压出一道宽长的辙痕,地面被破坏得更加严重。
方征和连风往纺锥形山谷的另一侧跑,饶是以方征的眼力,居然也看不清尽头到底是什么,那里被非常浓重的雾色遮掩。方征祈祷那里是个出口,最好比这个怪物小。边跑方征持续感到又传来了有规律的“哗啦声”,就像是潮水的声音,难道那出口下方是水域么?
窫窳逐渐快要追上他们。方征已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量,脚下就像灌了铅,每一口呼吸都像带着血沫。他偶尔回头,那东西已经从百米开外,追到了二十米之内。最多再过三个呼吸间,就会抓住连风的身体。
连风忽然抬起手臂,狠狠咬了方征握紧他的手腕,迫使方征的手松开。然后他毫不迟疑地转身面对那只庞大可怖的怪物,返回去吸引对方注意力。
方征手腕上火.辣辣一疼,需要使劲拖动的重量瞬间消失了,方征还没来得及撤力,惯性还在往前冲去。方征失去了牵引重物的阻力,在那无法立刻停止的高速运动中,方征只来得及回过头,目呲欲裂地瞪着连风,吼:“你——!”
然而连风拦在了窫窳前方,对比起骇然庞大的窫窳来说,他就算展开双臂还是那么小,螳臂当车。
窫窳已经奔到近前,毫不迟疑地一把抄起连风,像是握住一个玩具,把连风像那些铜棺一样送往嘴边,准备一口咔嚓——
方征崩溃而惊恐地转过头去,他这一生很少有刻骨铭心的恐惧,这一次绝对算是最大的噩梦之一,他根本不敢看连风变成了什么模样,只听到了一声清晰的脆响……
方征全身都抖得不成样子,痛苦的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飞散。他以动物般的本能,维持着飞速的奔跑,像是在替对方戛然而止的生命奔跑。在连风牺牲自己争取的那几秒钟中,方征瞬间就奔出了近百米。他没有松开怀里抱着小紫狪的手,那团暖和的东西是此刻他能握住的仅有的东西。
然后方征再一次感到后方的窫窳又摆动着簌簌的蛇尾追来,他不敢回头,他怕看到连风的半截身体挂在那东西的嘴边,他只能竭力跑、跑、跑,离那团浓雾般的出口越来越近,他渐渐看清,那里是个悬空的断崖,雾气从下方飘上来,仿佛晃动的水纹。
方征看不到出口下方是什么,或许是条小河、或许是片湖泊,或许是个深渊……但是方征仍然抱着小紫狪全力往前一扑,他感到后方一只如岩石般沉重的手略过他的背部衣物,差一寸就会抓住他的身体——
在几乎要呕吐出鲜血的速度中,方征跳进了那团雾里,他感到自己身体向下坠落,连同他的心和眼泪,跌落向茫茫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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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失重的时候会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东西,方征亦是如此,他紧紧搂住那只小紫狪。身体往下坠.落。那一刻他觉得和世上剩下的东西都断了联系,整个人作为一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存在,在宇宙中跌落。
上方传来石块开裂声,他听到怒吼,那个怪物似乎在深渊入口边缘,大肆砸东西发泄,却没有跟着跳下来。
没下落多久,方征就栽进了水里,他瞬间感到冰冷的水流漫过全身,他赶紧一只手划动着探出脑袋,在水里借着模模糊糊的视线,依稀看到不远处有水岸阴影,于是奋力游了过去。
方征把昏迷的小紫狪先放上岸,随即他自己再爬了上去,身下是鹅卵石般的地面,在全身重量交付地面的下一刻,方征精疲力尽地瘫倒平躺,吐出口中呛剩余的水,在浓稠的黑暗中任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
连风死了,他在这世上刚刚建立的一点牵系和温暖死了。那个傻孩子,勇敢地牺牲,真是个小傻瓜,明明那么弱,却保护了自己。他的征哥哥比他强,却连他的尸体都抢不回来。
方征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沉入黑暗,他梦到连风站在他面前,说:不要丢下我。方征想去抱住他,连风却一下子被撕扯成两截。方征锥心地疼,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方征感到脸颊发痒,有东西在舔他。他一个激灵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感到脸颊边有个毛茸茸的团子,方征伸手摸了摸,是那只会放电的小紫狪。它的皮毛浓密,摸起来暖呼呼的,水几乎都干了。方征抚摸着它的背脊,很快紫狪就发出了舒服的哼声,盘着大尾巴蜷缩在方征的怀里,似乎找到了一个暖和又安全的地方,它不时舔一舔方征的下颌和脸颊。
方征疼得近乎麻木的心,被这黏人的小动物勾起了无限的柔软和存活下去的责任感。他挣扎着爬起身,小紫狪轻盈地溜上方征的肩。方征摸索着身畔地面,都是非常光滑的卵石,方征正思考卵石这种形状该有流水冲刷,猛然间就是一片水浪扑上来,漫到方征的脚踝处,又退了回去。
方征竭力张开视线,在黑暗里模糊看到前方是个非常大的湖泊,看不到边界。方征退往湖岸内侧,来到了陡峭的悬崖下方。方征找到一处避风的浅坑,确定这里不会有水浪冲上来后,方征把燧石从鱼皮衣包裹好的鹿皮口袋里掏出来搁在地上,抚摸着小狪说:“你守在这里,好么?”
小紫狪似乎听得懂他的话,跳下来,骄傲地摇着大尾巴在原理转圈。
方征沿着岸边摸索寻找,他很快发现了大量的水草、一堆不知道什么鱼的碎骨头,还有腐败的枯枝烂叶。他都抱了回来,堆在浅坑边,开始在鹅卵石上打燧石。他划了几下产生火花,但又熄灭了。好不容易点燃,却又烧不着那些潮湿的枯枝烂叶和鱼骨头。
忽然间身侧闪出一阵紫色的电芒,小狪释放出电压,那堆枯叶腾起了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方征和四周景象。
“好孩子。”方征愣了愣,对恢复放电能力的小狪道,小狪又哼唧着钻进他怀里撒娇。
方征抚摸着它暖和的皮毛,想到连风如果活着,也是动不动就眼眶发红往自己怀里钻,顿时心中酸楚,想要替对方报仇,却无异于天方夜谭。那怪物实在太可怕了。
现在方征明白为何舜试图用重金属和辐射来对付那玩意了,窫窳的皮肉看起来非常坚固,极有可能武器也刺不穿。紫狪的电火花也对他没作用,证明也不怕火,可不就只能埋在地下慢慢耗死。
怪物还是醒过来了。方征不知道这里离地面上有多深,那东西是不是能挖出去,又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在这危机四伏的地底,方征只想尽快找路出去。连风已经死了,方征本来就是陪他下来的,如今待在此处已经没有了意义。
“你知道路吗?”方征擦干眼泪,捧着小紫狪问,回答他的是小紫狪亮闪闪眨眼,用两只小爪子攀着他的手指,不住地摇晃大尾巴。
方征在那堆鱼骨头里找了根结实的,用水草绑好一大截枯枝,做成一个简陋的火把,小紫狪几步跳跃在前方引路,不久方征就跟着它来到岸边一处洼地。
那里有一根石头立柱,石头上刻着些古怪的线条。连风不在,方征也无法解读。立柱上挂着一个古老的金属环。已经布满了铁锈。环上系着一条手臂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在水里。方征拉扯着铁链,末端有个重物。方征不断收缩,不一会儿拽来一条蛇形小船。
那条船的身形非常狭窄,龙骨是一节节的,像是把一条巨大的蛇剥开后蒙着它的皮所制成。船身很轻盈,足够乘坐两人。船上还有一只材质很好的古老木桨。
方征看着条船轻盈地漂浮在水面,心中欣慰感并没有增添多少,他悲恸地想,要是连风当时也能跳下来,现在他们都能逃离了……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拉着他跑得再快些?他以为自己功夫练得够多了,他其实还是不够强,没有办法保护别人。
方征爬进你那条船里,小狪攀在他的肩上。方征摸索着解开船头上的链条环。划着木浆行驶进浓雾中。
方征不知道该往哪里划,小狪不时扯一扯他的头发调整方向。看来小狪能以感应磁场的方式来辨别位置。方征划了一会儿,四周都变成了看不到边际的水面。一盏小小的鱼骨灯火发着光。静水深流,只有拍击石滩的浪涌之声回荡远处。
方征也不知道划了多久,他中途还在水里抓到两条小鱼,喂小狪吃了一条,自己嚼了一只。又划了一会儿逐渐看到前方有个变大的阴影轮廓。像是从水中冒出的一座岛屿。方征感觉不到上面有生物的气息。但仍是把船靠过去。他发现岸边也有那种拴船的的石柱,铁链末端浸在水里,已经遍布锈蚀痕迹。方征把船系好,爬上小岛。
那座岛屿并不小,有个人高的洞窟可以钻入。方征犹豫间,看到小狪迫不及待的钻进去,便在岸边又补充了些腐败的枝叶绑在填在鱼骨灯里,钻进了洞窟里。
这里面非常狭窄,仅容许一人通过,方征在往上攀登,不多时就来到了小岛顶部。他钻出洞口,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刚才黑暗的湖面和远处怪物的吼叫,都给人森冷恐惧之感,但这里空气中吹拂着凉爽舒适的风,风中有花香。
小岛顶端是个浅坑般的凹形区域,弥漫着漂浮的雾气,几十米外却有个散发着柔和光线的莹白色光源,光线并不强,方征划船的路上都没看到,被雾气折射挡住。像是一匹淡淡的白纱笼罩在岛顶,缭绕的白雾宛如仙界的云朵飘在周身。脚下的路有人工修葺过的痕迹,搭成一条朴素的盘绕式阶梯。方征看到小狪在前方蹦蹦跳跳,便跟着它走过去。
方征愈走进那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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