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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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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这种事情是非常可能的),那些毒虫毒蛇长期占据盘旋的地方,毒素随着土壤蔓延……

    金属中毒、细菌腐败物中毒等就像是慢性病,慢慢侵蚀了平台上的人,所以天长日久的,他们会出现种种暴毙而亡的症状。可是待在平台上却不病发,靠的是那些在污染土壤里被择选出来的一代代作物,和那些常年饮用被污染水源却依然健康成长的牲畜。

    靠着物竞天择的进化优势和人为选择的健康品种,这些作物顽强地过滤着毒素沉淀,变得越来越有抗性。人吃下这些作物,比如奶蓟草、山苣,能沉淀中和很多重金属,勉强维持人不至于毒发身亡,达到了一代代微妙的动态平衡。

    沉淀的毒素越多,这些作物的抗性也越突出。但饱经污染长大的植株和牲畜,本身体内的毒素含量也超标,自然也会给人输送更多的毒。人就必须选择更抗毒的品种下一年继续养殖。

    每一年的种子和牲畜选择,其实都是这个部落无意识地,为存活先迈出一步的选择,仿佛刀尖上的舞蹈,在残酷的生存逼迫中,他们永远只领先一步。

    所以这个部落的人一旦离开平台就会有事,因为在外面,无法食用部落富含高抗性的作物来中和沉淀,体内积蓄的毒素就会发作。那个大司长外出一年没出事,可能是他炼制的药丸也是用本地原料,一路上都在吃,暂时压住了。但炼制毕竟会改变一些药性,对他身体造成了新的副作用,在他回来后,渐渐汞中毒发作而亡。

    方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听不懂什么抗性。于是把它简化了,告诉他们说,是坟墓里有毒,从地下冒出来,熏染了他们的身体,也只有这里农产品能解毒,才让他们离不开此地。

    “那如果把这些作物移到别处去栽,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方征笑道:“不必移栽,我甚至能让你们全部离开,不过你们要把承诺先兑现。”

    一直吃这片土地上的作物只是饮鸩止渴,它们本身就有很多毒。

    金属中毒,可不止一种解决方案。方征观察到这个部落没有养牛,估计是耕地面积太小用不着。但如果用牛奶沉淀,再辅以大量野菜、蔬果、种子和菌类等饮食疗法,是能中和体内许多重金属的。那些外出定居者,大概在饮食结构上没有注意,迁徙中大多只食用肉类。如果他们能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每天有针对性地吃牛奶、中和重金属的蔬果、干果、菌类等食物,治愈的几率很高。

    他们几人都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地瞪着方征,半响沙哑道:“你……你说有办法,让我们很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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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点头道:“你们如果不放心,可以先派些人跟着我。毕竟我也呆过这里了,照你们的说法也是中诅咒了,如果方法不管用,我自己也会死的。”

    那些人彼此交换着眼神,最后道:“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

    方征提醒道:“你们最好尽快做决定,这片土地上有毒,我告诉过你们了,待得越久对身体越不好。你们这些年生的大头婴儿或者死胎是不是很多?又有很多势力来抢夺帝坟。我猜,你们现在人数比从前少多了。”

    男人辛苦地战斗,女人辛苦地劳作,然而由于金属中毒,下一代不仅难以成活甚至容易生下畸形死胎。更减弱了生育率。部落人口年年下降,他们的大司长竟然只是个年轻人,说明代际断层已经很严重了。那么年轻的大司长看上去不像来得及养出一个合格弟子,方征估计这也是他们迟迟不愿公布死讯的原因——某种意义上,就像太岁眼被拔掉一样,这个部落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

    方征想要尽快办完事回去。虽然蛊雕已经被除掉,暂时没有暴露危险。但方征想到那群傻乎乎的不省心女人就头疼,某种意义上方征不能说不在乎她们——她们勤劳、富于生产力和创造力、健康质朴单纯。方征这三年从她们那里交换了很多惊喜。但是这些女人限于眼界和原生习性容易添乱,这不是方征教几招武功可以立刻改变的——治不了脑子。

    没立规矩是个巨大的失误,但人少的时候,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事情约定俗成也用不着立什么规矩……但如果要把部落结构发展得更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方征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番。

    方征从漫无边际思绪回过神来,对他们道:“你们商量归商量,铜可别忘了。”

    “没有铜。”香尤巫深吸一口气,和几个决策者互相点头,不情愿地告诉了方征真相:“风炉已经废弃很多年,我们造弩的铜都是以前留下来的,剩得不多了。”

    “为什么废弃?”

    “人数太少,烧不起来了。”他们叹了口气。

    方征疑惑道:“你们要多少人烧那个炉子?”

    “起码五百个熟练战士……”香尤巫面露苦涩:“我们战士虽然有五百来个,但会烧风炉的已经只剩一百多个了,那东西烧一年,才够造几十件武器。我们没精力,也觉得没必要,制作石头武器就够用了。”

    “既然你们用不上,我要。”方征沉声道。

    大铜牙惊讶道:“你不是说你的部落只有两百人吗?更不可能用啊。”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方征轻轻笑了笑,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能源利用有那么多形式,不一定非要靠人力,“把它给我,怎么用是我的事。”

    接下来方征开始研究他们种植的作物,他发现,虽然每块耕地上每年都在换,但基本种类没变,是稻、薯、山苣、奶蓟和苦辛。

    前三种作物也算常规,可是后两种更像是饲料或药草,于是方征心生疑惑,问那个香尤巫,“作物选择是你们祖辈一直传下来的吗?”他对这个部落的历史沿革充满好奇,他们是如何从九黎后裔变作给舜守墓的部族?

    香尤巫俨然也是一愣,思索片刻点头道:“是,我们祖先说要靠这‘五谷’生活。”

    方征疑惑更深:“五谷不是这五种……”

    方征顿住了声,五谷指黍、稷。麦、菽、稻或麻,南北有区别,但无论是以哪个农业经济中心为基础,这是后来才约定俗成的东西。在上古时代,说不定各个部落都有他们自己的“五谷”,甚至“六谷”“八谷”等。

    这个部落的祖先选择这五种作物,到底是刻意为之,还是冥冥中真有定数,恰好拯救了他们子孙,就无从知晓了。

    方征只知道,稻作和薯蓣对重金属抗性非常一般。但山苣、奶蓟草和苦辛的种植简直是神来之笔,即便到了现代,依然是抗衰抗毒素的作物,多少医药公司和美容产品的添加选择。

    方征问香尤巫:“你们是蚩尤的九黎后人,为什么几代之前的族长要和姚虞帝有约定来守墓?”

    大铜牙接过了话头:“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九黎后人,对蚩尤说不上什么感觉……连我都今天才知道。刚才奢池告诉我,几百年前被打败后,九黎部落迁徙分散、有的越过了千山万水去更远的地方,有的变成了各个国家国君的臣属,而像我们这样保留有战斗力的族人,一百多年前组成了一支全民作战的部落军队,替当时的国君办一些事,交换食物和用品。”

    方征一听有些讶异,这有点像是雇佣军的原型了。

    “你们刚才说,当时过来守墓,也是没有选择,后来发现时想离开却走不掉了。”

    大铜牙苦笑,对方征全盘吐出,大概是方征说能治好他们,让这些人重新评估,不敢慢待方征:“我是在这个山平台上出生的,我的父亲也是,但父亲的父亲那一辈从外面迁徙进来……那个时候,我们部族做过姚虞帝征讨丹朱的前锋军。”

    方征皱眉思索,丹朱就是尧反叛的长子,在《史记》《汉书》上的描述来看,尧帝对这个不肖长子非常头疼,发派到边地,丹朱在边地屡屡作乱,舜继位后平息了丹朱之乱。但在《竹书》等记载里,又是舜把尧囚禁后,“偃塞丹朱”。

    真相究竟为何已经无所知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舜曾经和丹朱有过惨烈的战争。这和三苗叛乱的战争究竟是不是一场,到底是丹朱失败后再联手三苗卷土重来,还是一开始就是三苗怂恿,战争间到底有没有间隙,是一场大战或绵年征伐,无法从文献上得到答案。此刻却听到了当事人的后代讲述。

    “因为血统缘故,我们战斗力非常强悍,打仗的时候戴着面具,威慑了很多敌人。得了个‘面具军’的称号。我们每一场仗都打胜了。满心以为获得了巨大荣耀……中途我们甚至活捉了丹朱,把他俘虏回王都关起来。姚虞帝赏了我们很多食物和玉。”

    “玉”让方征眼中惊愕一闪而过,不动声色继续问:“后来呢?”

    在上古时代,玉文化实则比青铜文化更早。有八千年前出土的玉雕礼器作证。方征来到这个时代后一直很想去探个究竟,直到在此机缘下才听到一点端倪。

    大铜牙继续道:“后来,姚虞帝有个臣子,把丹朱放跑了。那人好像是陶唐帝的老臣,所以姚虞帝也没责罚他,甚至给丹朱在边境赏赐了一小块封地,默许他待在那里。”

    方征知道这段记载,那个老臣叫后稷,传说中农神和五谷神,是尧舜的臣子,帝君都非常尊敬他。郭璞在给《山海经》写注的时候表示,后稷怜悯丹朱,把他放跑了。传说丹朱的后裔在封地上,变成了半人半鸟的种族。那当然是神话,不过在见过人能招来蛊雕和朱鸾后,方征可以想象最初神话的渊源流变。

    “但我们的苦日子就来了。”大铜牙叹了口气,“丹朱虽然落败,但也曾是帝储,他手下也很有些手段。他在封地上闲下来之后,也不知是他授意还是他手下的人蓄意报复,我们‘面具军’的人在那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地死。姚虞帝的其他军队里的人却没事,有时候我们也怀疑姚虞帝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丹朱消气……不过也有可能他是真不知道,帝君太忙了。”

    “那个时候姚虞帝在修陵墓,有一天他就把我们的人叫过去,说‘面具军’待在王都附近惹眼。不如给我们想个别的差事,让我们来监督陵墓建造进度,修好后就待在这里看守陵墓。还说这里人少,地势险要,无论是谁来都可以很轻松抵御。那个时候我们族人还觉得姚虞帝既不想和丹朱继续冲突,又准备保全我们,这算是个好的安排,就答应了。”

    “说是监督,我们也没见着几个人,姚虞帝生性简朴,很快里面就布置好了,羿君来了一下,但很快又走了。

    “再后来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守着,听说外面打仗了,丹朱又反叛了,这回姚虞帝终于没有心慈手软,也没顾念着以前陶唐帝和老臣的面子,最后把他杀了。听说姚虞帝在自己陵墓的背面,还给丹朱建了一座墓。我们却不知入口,或许是在苍梧之渊的背面吧。”

    方征想起来,这也是山海经的记载: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

    后世有不少史学家对于《山海经》里用“帝”字来称呼丹朱有很大的疑问,上古时代“帝”是一种正统象征,证明至少得到过认可。那么丹朱和舜的斗争,究竟是舜对臣子的镇压,还是二帝相争,一下子变得晦涩难明起来。

    方征收回了思绪,继续听大铜牙讲述他们部落的经历。

    “又过了一段时间,姚虞帝巡游四方,来到这里的时候精神已经很不好了,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还找了只大龟在它背上刻字,然后放生到了河里。之后他就一人走进了坟墓,墓门关闭后再也不曾打开。当时和姚虞帝同来的有一个叫做卜的巫长,他叮嘱我们不要把陵墓位置告诉任何人。也绝不要想着离开这里,否则诅咒就会降临。”

    铜牙脸上划过一抹沧桑之色:“当时我们还不信。但毕竟姚虞帝刚逝世,他的势力也还庞大,我们也不想离开,相安无事地守在这里。”

    “之后崇禹帝继位,又过了十来年,外面总有人在窥探,还有自称崇禹帝的使者要我们打开陵墓,我们没答应。那时候我们还和王都递消息,传信过去问帝君是不是真的要打开姚虞帝的坟墓。崇禹帝矢口否认,说使者是假的,他早就答应过先帝绝不寻找苍梧之渊。况且他忙着治水,让我们无论见到谁来探问都赶走,却总有小股零丁人马前来,也不知是崇禹帝的秘密部下还是想害他的人。”

    “那些年间,大洪水灾难来临,我们平台建在高处没事。听说崇禹帝在各地治水,姚虞帝的势力减弱了,我们那时候其实可以走,但发生了一些事没走成,至今后悔……”

    香尤巫给大铜牙递了个眼色,他咳嗽两声道:“唉,不说那个,后来大洪水治好了,但我们其实有些担心,也不知洪水是不是淹了苍梧之渊,也不敢进去看。又过了几十多年。崇禹帝也去世了,他的儿子启君,和本该被禅位的益君爆发了冲突,国家分裂成夏渚和虞夷。这里频频有人刺探,而且不知谁把消息放了出去。不但夏渚和虞夷的人知道了,甚至祖姜和巴甸的人也知道了。很多人都想来盗姚虞帝的坟墓。”

    香尤巫面露厌恶:“像是夏渚和虞夷的一些探子,还打着迎回先帝墓葬的名号,但我们不相信他们,全都打走了……你看到外面的围墙,我们的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过不下去,想离开这个地方。反正姚虞帝的国家已经分裂了,比他坟墓分裂更严重吧,我们也不想管他的坟了。这才发现离开这里就会中毒,无论怎么试都是死路一条,只好困守此地。”

    方征听完他一口气说完,心中久久不能平息。正这时他看到连风也在屋子角落,他刚才就进来了,也不知呆了多久,神色非常复杂。

    方征心中一动,连风既然是博闻的星祭者,他对此知晓的情况,和这个部落的叙述一致吗?

    于是方征走过去问连风,道:“这些事你知道吗?白塔上有教过你吗?”

    连风一愣,回过神来,道:“有是有,但不太一样。这支面具军,并没有记载下来。陶唐帝的两个女儿,就是姚虞帝的两个后妃来找他,在苍梧之渊附近哭花了竹子,倒是记载了很多……”

    香尤巫神色阴沉道:“那两位后妃,就是我们几十年前没走成的原因。坟墓里漏出来的毒物还没把我们熏得那么深的时候,如果我们当时下定决心走掉,说不定真能成功。但一来那个时候崇禹帝还在位,偌大的虞朝还未分裂。二来——”

    现在方征知道了,尧舜禹所在的时代的中央王域叫做虞朝,是夏朝之前的朝代,和《尚书》里的虞夏商周谱系以及《竹书》里称舜为“虞帝”的记载一致。而子锋效忠的“虞夷”是舜旧臣所立,想必也借此表示自身正统性。

    “二来,我们发现姚虞帝的两位后妃,娥皇和女英来到了苍梧之渊附近。她们只知道姚虞帝埋葬在附近,却不知具体位置,就在下方那片丰茂水草的地方,收养了很多流民的孩子教导养育,白天可以听到她们弹奏唱歌的声音,但晚上她们就会为了姚虞帝而哭泣,渐渐把附近竹子哭花了。”

    “那时候,我们的大司长非常喜欢她们,但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只默默在远处躲着看。大司长也会带着战士,在暗中替她们解决来找麻烦的人——主要是姚虞帝的第三位后妃登北氏,那是祖姜的事情了。再加上大洪水,简直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如果不是我们大司长替她们挡着明枪暗箭,不知道这两位孤身跑来找帝坟的妃子死了多少次。这样一守就是十几年。”

    “再后来大洪水退了,那两位后妃也说她们自己要死了,可她们看起来依然非常年轻,不知道是怎么维持的。她就坐了一支小船飘进江里,谁也追不上,边唱歌边走了,我们大司长说她们没有死,是变成神灵了,永远留在江里。她们收养的那些小孩子也长大了,像是小鸟似的四处去了。我们大司长后来又活了几十年,他惦念着那两位妃子,不想离开这里,在他的指导下部落所有人也不想离开这里,那段时光过得还算挺好,毕竟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个毒。等他过世后,我们才开始慢慢有离开的想法。”

    方征道:“那你们没走成也别怪到人家身上啊。”

    “我们知道她们是无辜的。”大铜牙沮丧道:“但是真有亲人毒发死去的时候,那种感觉——”

    “迁怒是软弱。”方征了解来龙去脉后,对大铜牙和香尤巫道,“你们现在要离开的决策是正确的,我会帮助你们。我把治疗方法告诉你,你们不放心可以找几个人跟我去姚虞帝坟里——”

    “我们有祖训,不允许进去。再说,我们被熏的毒已经够多了。”香尤巫道,“你可以自己进去,但是——”他手一指角落里的连风,“他留下就行。”

    “不行!”出声的是连风,他神色急促道:“征哥哥,那里面既然那么多毒,你不必进去。让我进去就可以了。本是我要去里面找东西的。我的骨头也不怕那些毒。”

    方征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只听那位“大铜牙”冷笑一声,道:“西方的星祭小子,也敢进苍梧之渊?你以为只是个坟包?我们看守多年,从来没下去过——苍梧之渊,深不见底,而且时不时听到下面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类似闷雷般隆隆碾过的声音,那个声音不分方向,方征立刻意识到,从地下传来的。

    方征挑眉:“苍梧之渊里的姚虞帝坟,有东西在看守?”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没见着几个人。”大铜牙森然道,“不过推测,最后给陵墓加强防卫的人,是羿君。当年他杀死的修蛇骨骸有多大你们知道吗?大到巴甸用来当作都城的奠基……这样的人物,弄点大玩意在深渊里替帝君守墓,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无论是你们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真的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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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略一犹豫,道:“我们先考虑一下。”

    除了里面怪物之外,方征在心中挣扎的是这算不算挖老祖宗的坟……但随即他又理直气壮地说服了自己:

    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曾经的时空中,肯定没有自己,所以自己不算挖祖坟。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为了牟利,不是连风为了找弓箭么……

    同时方征也在心里对古代老祖宗的墓葬方式打了个问号:不知道弄了什么怪物在看守,天天那么吵嚷,真的能安息吗?不过也许是这个时代为了防止盗墓的一种非常手段吧。

    在这个道德规范还未形成的地方,他连人都杀过了,居然还会为了盗墓纠结。不过他纠结的主要是安全问题。方征想了半天还是把连风召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商量:

    “祖姜的尾巴已经除了,你确定还要拿那个弓?”

    连风摇头道:“只是二国主的探子除了而已,征哥哥,祖姜其他势力可能跟着我。就算被朱鸾带到这里——老实说,征哥哥,我也不瞒你。出来找武器的一路上,我有不少路都是动物帮忙的。但我不敢说一定完全摆脱了她们。更重要的是羿君的弓……”就算知道这样的声音房间另一头的巫长和铜牙们都听不到,连风还是又压低了八度:

    “征哥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世上最伟大的战士的武器,斩杀过四方凶恶怪兽,有强大的力量——你难道对它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方征盯着连风,不屑道:“这是贪婪。你不怕为此丧命吗?”

    “怕!”连风眼中仿佛被什么点燃,“……但是你说得对,征哥哥,我很贪婪。贪婪盖过了我的恐惧。我就是这样的人。”

    方征盯着他,若有所思:“真奇怪,你明明是个白塔上的星祭者,为什么你的狂热跟个战士似的。你在虞夷曾经——”

    “曾经是战士。”连风冷静道,“征哥哥还想听什么?”

    方征眉头旋动,“不会效忠过那个什么子锋吧?”

    这回换连风漏出一声轻笑:“这么久了,征哥哥还记着子锋大人?只是可惜了,我并没有效忠过他。”

    因为他自己就是子锋。

    方征听到他说“惦记着子锋”本想发作,又生生忍了下来,心想不要跟这不省心的小东西一般见识,凝神思索了一会,对连风道:“那我也告诉你我是怎样的人,那个弓于我没有必要,任何威胁生命的事情我都不会主动去找死。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我真诚地建议你,不要进去。”

    连风往后退了两步,笑了笑:“我必须去,征哥哥,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我并不是第一次去那样的地方……我都是一个人,没关系的。”

    连风虽然露着“本该如此”坦然表情,但眼神里却有连他自己也难以察觉的一抹黯色。

    方征掐着掌心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为了连风搭上性命,现在也到头了。

    方征还真想把连风打昏,不让他进那个墓。可是连风听到下面传来的远古怪兽的咆哮声之后依然要下去,很坚定要找死的决心。那么方征也不好扭曲他的自由意志,毕竟他自己也被剥夺过。

    “到时候,命都没了,再厉害的宝物有什么用?”方征试图最后劝一劝,他是真心不希望连风死。

    “征哥哥,我也告诉你。如果一点点生机都没有,我是不会下去的……”连风犹豫了一下,吐露道,“我知晓这片土地上很多猛兽动物的习性特点,虽然现在我不知道帝坟里是什么东西,但是如果它是活的,那么它一定会有睡觉的周期。动物都是这样的。只要弄清楚,就可以找到最简单的方法避免被伤害,和它沟通、甚至把它除掉。”

    方征盯着他:“你是想说服我帮你?”

    “不是,我不希望你下去。我只想让你别担心。”

    子锋心里想的是,到时候方征在下面要是不小心殒命怎么办,自己还没在他身上实施报复计划。

    而且他才不想让方征帮忙,之前方征捡到了自己,算是一次恩,所以子锋也给他挡了祖姜探子的一击。如果这次又欠他了,到时候该怎么心安理得地报复?

    方征却不按他的计划来,他紧紧盯着连风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算了,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遇到你这个小东西。”

    如果绝无生还机会,方征当然是不会考虑的。但是连风刚才话中透露的信息,让方征觉得很有道理。他又见识过连风驭兽的手段,自己练了那么久武术也不是吃素的。

    方征从小练武时就知道,这世间万物自有生克,再强大的功法也有罩门。

    相应的,强大的动物也有弱点,只要知晓了生存几率不低的可能,方征还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连风一个人下到苍梧之渊里。就像一颗果子如果太高,那就放弃采摘,但如果只要跳一跳就能摘到,那为什么不去努力试试?

    连风不知方征怎么转了注意,拒道:“不……不行!”

    “哦?”方征挑眉道:“你还怕我抢了你的宝贝?不会的,我绝不跟你抢那张弓。”他也不想在老祖宗的墓里盗取别的东西。

    “不是,征哥哥,下面很危险的。”

    方征不解:“你在那危险中能活着,我却不行?说句实话,就算你真找出那怪兽的什么弱点,就你那力气,说不定碰都碰不到。”

    “可是——”连风还没说完又被方征打断了:

    “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藏起来的,不愿意我知道的本事?”方征若有所思。

    子锋心想:方征所说的确也有道理,自己现在这幅身体太弱,如果有个人帮忙执行,安全性当然更大些。

    “……没有。”子锋权衡后,应道:“那好吧,征哥哥,让你……让你操心……我好难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是真的好难过……子锋心里冒出一种扭曲的不应该,他从来没有被照顾过、从来没有得到过无条件的关怀,更从来不会有人单纯为了保护他而冒风险。于是渐渐的,他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人是不应该得到那些的,别人的好都肯定有条件。可是藏在弱小的“连风”这层壳子下面,他又能给方征什么好处呢?方征为什么要陪他冒险?

    不配,不应该,想不通,好难过,是无比陌生的感受。连风甚至红了眼眶。

    “不难过。”方征拍了拍他的头,脱口而出冥冥中似在轮回的四个字,“你不要哭。”

    连风愣愣呆立原地,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仿佛听到某处“咔嚓”的碎声,他从来都不知道,心里除了血,也可以一瞬间满溢出雏绒般的暖软。

    这个时候的方征,还不知道当年子锋打那些手势的意思,纯粹是巧合。

    “好。”子锋收起了哽咽声。

    方征和连风商量好了,重新走到几个决策者的桌旁,表明了要下去的决心和能力。

    “两人一起下去?要是都死了,你承诺的事情怎么办?”香尤巫不放心道。

    方征本来想写下来,但忽然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不认识现代简体字。就问连风和那个香尤巫:“你们会写字认字吗?”

    连风在沙盘里写了几个蚯蚓似的形状,那个香尤巫认出来了,说:“这是虞朝的字。我们认得。”

    方征觉得那字的形状笔画,和当初子锋在水边和自己初遇,他被小金蛇咬了说不出话,用铜剑在软泥上刻画的很相似。或许这个时代主要通用的文字就是虞文吧。想必是陶文或者甲骨文的前身乃至变体?

    方征疑惑地想,虽然自己认不得那些字,但字体还是挺有印象,是这个时代的字写出来就是这种形状,还是连风的字迹……很像子锋?

    方征脑海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连风就是子锋?随即他又马上斩除,怎么可能,那个战争机器见到自己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把自己弄死吗?他定神道:

    “认得字就好办。我会把让连风把方法写下来,你带我们到苍梧之渊入口,然后我就会把它交给你们。你们照着做就行了。”

    “要是没用呢?你人都走不见了。”大铜牙不放心。

    “我办完事当然要回来,我还没拿造铜的风炉呢。”方征道,“如果没用,你们就不会给我了。”方征指了指连风,“毕竟下墓是为了办他的事情,铜炉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骗你们没有好处。”

    那几个决策者被方征说服,点头答应。

    方征叫他们拿来这个部落的记录工具,香尤巫端来一张托盘,里面放着一块白色的树皮背面和一只龟壳,旁边是铜制的小锉刀。连风选了白树皮,刻下去的时候,那树皮里还渗透出一点汁液,让字的颜色变得更深。

    方征在连风耳边,用很小的声音告诉他解救金属中毒的办法,连风依言写下——

    “两碗牛奶、二十片苣、三十颗奶蓟、二十朵马蹄蘑菇、五颗竹笋、三只匏瓜(葫芦)、三只敦瓜(甜瓜)……”

    连风轻笑着,对方征悄声道:“征哥哥,每天用这些草把肚子填满。真的管用吗?”

    这些是作为中和金属的盐类(化学概念)和碱类等的蔬果。不过也提醒了方征,蛋白质和脂肪也不可少,”方征自言自语,“主食正常吃,猪肉和牛肉要烧熟了吃。还有橡实、杏仁、榛子、山栗、白果……”

    连风道:“我就没见过什么地方,除了征哥哥你的山谷之外,有那么多种类的野生植物和果实,怎么找呀?”

    “那是他们的事情。”方征道,“要是他们找不到,我再把山谷里的食材卖给他们。”

    “卖?”连风又听不懂了。这是时代并没有成熟的贸易体系,只处于以物易物的阶段,顶多大的奴隶国贵族阶级拥有一些玉雕、铜片和骨制装饰,在国家大的交换中偶尔使用,在普通人之间根本无法流通。所以“买卖”是个陌生概念。

    方征没空给连风解释,反正他让连风疑惑的事情多了去,也不是很在意多添一项。方征又说,“对了,要给他们加一些忌口,比如有些海鲜……不过他们应该也吃不到。”话虽如此,为防止这个部落的人上天入地又搜集了什么加深金属沉淀的食物,方征让连风写下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连风把白树皮写好之后,方征收在身上,对面具军后裔部落的决策者们说:“我们要准备一些东西,你们这里有没有钉锤?”

    “钉锤?”他们不太明白方征的话。

    方征看这部落也不像用钉子的,他们的木栏房屋是最原始的榫卯结构,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很高超,一颗钉子都用不上。

    特别陡峭的深渊,只要在峭壁上留下钉子,依照方征的身手,就可以回来时攀上去了。

    至于连风那身骨头的重量怎么上来……方征悄声问连风,“你还能招朱鸾来吗?”

    连风道:“朱鸾可能还在休息,不过我到时候试试招点别的。地下的动物也很多。”

    方征点点头。他在白树皮上用锉刀刻了钉子形状,大铜牙给方征拆了一片面具,面具里面有两处与钉子相似的尖头连接。

    “多给我一些。”这个虽然不如真正的钉子,也聊胜于无,方征也不找锤头了,他用铜剑背就可以拍进去。

    那个大铜牙又去找了一堆面具,拆了几十个尖头给方征,“凭这个,你真的能从深渊里爬上来吗?那里面……”

    方征笑了笑,“试试就知道了。”

    他们还准备了一些其他东西。比如拿了两只小弩和十几只箭、两套下水的鱼皮衣。止血的草药,方征是随时都带在身上的,用密闭小陶罐装好,连风神情复杂地看到那两个小陶罐,忍不住幽幽问:“征哥哥,你这里面装的到底是止血药还是毒.药?”

    方征漫不经心道:“现在当然装的是止血药,以前倒是装过毒.药,那时候子锋——”他住口了,觉得在连风面前说这个不好,自己心黑手污的那些事还是少灌输他。幸好连风也很乖地没追问。

    想到此节,方征觉得真不可思议,子锋运气也太好了吧。当初自己给他的药罐里换了些形状差不多的毒.药进去,他和大青龙战斗后,是幸运地没吃到换进去的那几粒,还是吃下毒.药后依然活下来了?

    方征所不知道的是,子锋心情复杂地想起当年,他和大青龙战斗后,中毒已经很深,他把一整瓶药都吃了下去,随即意识到里面被混入了毒.药,可是也来不及呕出去了。他虚弱得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意外地,他不但没有被那些毒.药毒死,那些毒.药反而和大青龙的毒起到了相克的作用,它们在子锋的身体里彼此战斗消耗,居然把大青龙的毒给克没了大部分。子锋觉得最后他能死里逃生,和这些毒.药于他以毒攻毒不无干系,他当然猜得出这些毒.药是谁换进去的,毕竟那时候只有方征靠近自己身边尺内……讽刺地,当年方征给他换的那几种毒.药,反而成了他救命的东西。

    子锋只觉荒唐、啼笑皆非又感慨,要是方征知道了真相,更不知有多震惊后悔。

    他对方征扭曲又复杂的情感,就像混入的那粒毒.药却又阴差阳错救了他命一样——不知是该恨,还是该谢,还掺杂着些别的晦涩情.欲……想把他弄哭。但方征陪他下去和彼时的安慰,都让子锋心中大为动摇——

    他要先把对方征的好还完后,才能去报复他。这跟“不能在他面前释放软弱”一样,都让子锋倍增压力,更难控制的是心然凹陷的柔软角落,就像一只沾血的兽爪,不知如何握住一朵花。

    方征对子锋复杂的念头一无所知,在准备充足之后,三位铜牙一起带他们往苍梧之渊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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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铜牙带他们往平台靠山壁的方向走到底,方征依稀记得他们被绑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方向,一路上还穿过了洞窟河道。山壁这边有通道。其他三面都是高大围墙,围墙下就是悬崖和大江,不可能攀崖离开。

    同时方征也感慨,天险至此的居住环境,围墙上依然插着那么多人头和兽头,果然很多势力都想打姚虞帝坟的主意,这个部落饱经战祸,实在不容易。

    洞壁上被凿了个人高洞口,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挡在前面。两边是胸.前串着骨牙和木牙的战士在看守,他们合力推开巨大的石块,露出后面狭长的洞口,一次只能通行一人。

    方征记得来的时候,他被一前一后的人抬着走过狭长的洞道,此刻才看清。这应该是九黎人自己凿出的,洞口都是石器磋磨的痕迹。方征在心中升起了敬意:在一面山壁上,硬生生凿出可供人走的通道,在生产力匮乏的古代,实在不容易,想必花费了数年之功。

    大铜牙走在前面,方征跟着他,连风随后。通道里行走时容易碰到头,这狭长的窄道可谓一夫当关,方征不由得心生疑惑,“你们的防守优势这么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势力能袭击你们?”

    大铜牙是部落资格最强的战士,他冷哼一声,道:“防御优势?那些东西,会飞、会爬、会钻洞。”

    方征注意到他说的是“那些东西”而不是“那些人”,不由得心中一紧:又是驯养动物用于战争?天上飞翔,善于攀岩的,钻洞穿山的……强大的“兽战”或许不比后世“海陆空”某些军种能力差。

    方征原以为,自己所在的火山封闭山谷,防御优势也很强……如今看来,是自己运气好,基本上没人知道那片区域里有人,才没有对他们采用什么侦测手段,否则……方征打了个寒噤。

    “照你这样说,”方征又忍不住问,“所有地方都不能算安全。”

    “有部族生活在很深很深的地下,即使是钻山最凶的猛兽也进不去。”大铜牙道,“还有一种部族在北方,很远很冷,全是雪,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部族。在那个温度下,其他的人和兽都无法存活。还有部族在特别高的山上,据说一辈子爬那个山也爬不到头,所以他们下山来的人都再也回不去了。下山可以跳或者滑。但其他部落要上山就没办法了。那些地方,都还算比较安全吧。”

    方征长见识了,他听得十分心惊,暗想,安全虽然安全,但那代价实在……

    果然在这个时代,生存本身就是件奢侈的事情。占据着丰饶自然资源区域的那几个大国,谁不是武装到牙齿的手段,强悍的战士、凶残的猛兽、疯狂的医术、高度集权的政教合一……

    方征之前一直没想通一个问题,远古人口怎么也不如现代多,自然资源也看似充足,虽然有猛兽但人也能驯它们,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制造战争冲突?物质真的不够吗?

    他觉得隐隐抓到什么线头,连着一条冰冷的长线。但是前方突然阻断的墙让他无暇细想下去,前方没路了。

    只见大铜牙用手在石墙上某个地方拍了几下,然后朝着一处使力,推开了那面墙,原来是一块形状扁平的大石头。后面是狭长的通路,大铜牙走上去后对方征道:“你站在原地别动。”

    方征踩了踩脚下还是实的,就依言站定。大铜牙往前走了几步回过身,在他和方征的中间用铜刀往下撬了一会儿,方征发现拨开泥土后地面出现了一块刻有花纹的石面。

    “入口?”方征问。

    “还早。”大铜牙双手费劲地搬开那块石面,下面出现了一条非常陡峭的土路。

    方征见大铜牙背后还有一条路,就问:“上面这条通到哪里?”

    “悬崖边。”大铜牙阴沉道。

    方征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故作疑阵的布置。寻常人好不容易打开这扇石头门,自然都想着顺着路往里走,但其实那边是死路,大概率还有些陷阱埋伏,埋在土下的才是真正的路。

    方征跟着大铜牙往陡峭的土路下去,这条路比刚才更低更窄,散发出久远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些血味。方征就算尽力低头避过,脑袋也时不时撞到顶,越往里走就越窄小,最后不得不变作爬的姿势。而且这肯定还是墓葬相当外围的区域,大铜牙和几个香尤巫都告诉过他,到了墓的真正入口,他们就让方征单独进去了。听那描述来看,里面并不是几米深类似后世放棺椁的地方……而叫做:渊。苍梧之渊。

    九黎人被下了禁令从未进入苍梧之渊,无法告知方征里面到底是什么,但依照方征从《山海经》中获取的信息来看,苍梧之渊相当大,这么大一片地方,怎么会完全藏在地下呢?他想不通,幸好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越往前爬就越冷,方征猜测他们已经到了很深的地方,土壤吸收不到太阳温度。大铜牙终于直立起身,方征也舒展身子从洞口出来,拉了后面的连风一把。

    他们依然在地下,是个遍布石笋、钟乳石的地穴,一片光滑似镜的湖泊安静地躺在前方,湖泊中心立着一根粗大的圆柱,约有一人的宽度。

    “我不跟你们去了,入口就在圆柱那里,你们过去之后拉开上面的环,圆柱就会打开,就可以进去,后面就是苍梧之渊。”大铜牙说着。

    方征瞥着大铜牙:“你可没说要潜水。”

    大铜牙道:“不会水,你们还想去苍梧之渊?”

    好在方征是个脑筋活的,他出发之前找香尤巫要了两套这个部落特殊的“鱼皮衣”,默不作声地从鹿皮口袋里掏出来。并不是真正的“鱼皮”,而是类似犀牛皮或蛇皮的可防水的紧贴身体皮质衣物。从头到脚都能包住,在水里游起来阻力更小。它折叠起来也很方便携带。当时方征索要的时候,香尤巫还有些不愿意答应,让方征愈发笃定了这是好东西,总算死缠烂打要来了。

    方征刚要穿上,被大铜牙阻住了,“你们到了里面再穿。”

    “为什么?”方征问。

    大铜牙不答,方征和连风交换着眼色,方征忽然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也不知是有了默契还是思考方向一致,他能看大致懂连风的眼神,也相信反过来一样。眼神在空气中无声交流,仿佛心照不宣的信息交换。

    ——“鱼皮衣”珍贵,现在不能穿。

    ——不能穿,这个湖里有东西,会弄坏它。

    ——有东西,他为什么不说?

    ——不说,因为他要测试我们。

    ——测试我们,这只是个开始。

    ——只是个开始,我们如何做?

    ——如何做?当然做给他看,我们有能力进去。

    ——有能力,但是不能让他害怕,入口处的机关是最多的。

    这种感觉真奇异,方征是第一次和别人这样默契,也第一次不可思议地发现,眼睛可以传递那么复杂的意思,但那感觉转瞬即逝,似乎非要两人想得非常接近才能传递并理解。

    方征于是提高声音,问连风:“在这么深的地下,你可以招点小伙伴陪着我们吗?”

    连风也和他一问一答,说给大铜牙听:“我试试吧,也不知道这么深,能不能招到。”

    连风食指和拇指蜷在嘴边吹了一声,大铜牙面色微变,警惕又焦急道:“……撮叶吹?你,你是西方的星祭,为何会虞夷的——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别紧张。”方征看到大铜牙按在洞口边某块石壁上,墓葬入口果然有不少机关,“我们不是要干坏事。只是要先探探这湖里的东西再下去。要不然被咬成筛子可没人提醒,你说是不是?”

    大铜牙脸色微变,顿了顿,“你……依你的本事……应该不会伤到的。”他的手依然放在那块石壁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正这时方征听到了细微的徐徐索索声,从地穴角落的缝隙里钻出来几只长尾巴的小东西,是几只毛色发亮的长尾老鼠,它们比人的巴掌稍大些。大铜牙哑然失笑,放松了不少。

    方征故意敲了敲连风的头,夸张道:“叫你招小伙伴,这也太小了吧?”

    连风也配合他演戏,装作委屈地扁起嘴角:“征哥哥,我这么弱,这里地下又这么深,只找得到它们了。”

    “算了算了,看在它们会游泳的份上。”方征又回头,意味深长对大铜牙道,“湖里就是入口,你们不能下去吧?”

    大铜牙不知道方征为何要问这个,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么,这个湖里发生什么,依照你们祖上的规矩,也不关你们的事,不能管,不能干涉,对不对?”方征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他,大铜牙面色一凛,他牙齿有些颤抖,“你,你猜到了?”

    方征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那几只老鼠徘徊在湖边,似乎都很不愿意下去。连风提着其中一只的尾巴丢了进去,老鼠落到水面,吱吱乱叫着,往岸边游回来,但是它没有游几步,湖下方忽然漫开一片黑色的阴影,那只老鼠瞬间消失了,阴影也沉了下去。

    意料之中,方征冷笑一声,看大铜牙没说话,取出背包里草编的长绳,往上空一甩,绳子系在了半空中的石笋上。方征打的是个活结。他先把一只老鼠倒提起来系在绳端的末端,再拉动活结,草绳逐渐缩短,那只老鼠被吊着尾巴运到了湖中央上空,离湖面约有一米高。它不安地扳动着短肥的四肢,发出微弱的尖叫声。

    方征把绳索末端交到连风手中,走到湖边拔.出了铜剑,全神贯注地盯着湖中央。一片阴影浮向湖面,湖面水波扩散出一圈圈的涟漪,冒出汩汩的气泡。

    猛然间,水中那片阴影冒出了一个头,是只像鳄鱼的东西,但比后世的鳄鱼要大一倍,头颅也并不是扁平,而更接近梭形,它在下方张开大口,就像一本打开的血红书页,咬合的部分排着尖利的一圈牙齿,冒出水面的部分只是它的头,都接近了上空的老鼠,势在必得地准备把猎物囫囵咬下。

    这个湖泊可见范围并不宽,却有这么大的“鳄鱼”,方征猜测有另一部分是“暗湖”,在石穴下方。那么这种物种到底是一只还是一个族群就很难说,方征并没有沾那湖水,而是借助高超的跳跃能力,弹到了半空中,攀住了吊老鼠的那根粗大钟乳石。

    在巨型鳄鱼咬住老鼠的刹那,方征双.腿夹着钟乳石,以“倒挂金钩”的姿势,倒吊了下去,手臂伸长刚好能触到老鼠悬挂的位置。方征催出拇指上的“小毒片”冒出一点点,然后蜻蜓点水般地,在那条刚把老鼠包在嘴里,咬合到最高点,下颚堪堪闭合的巨鳄的前吻端划了一道小口。

    那画面如果静止,就是一幅惊心动魄又鬼斧神工的人与兽近距离接触构图,人倒吊似钟摆垂落,巨鳄直跃出湖面,在最高点速度为零静止的瞬间,与垂落到最低处的钟摆触碰了短暂的一瞬,却也是决定生死的一瞬。

    下一瞬间,方征借着摆动的力道,又重新弹起身来抱住了钟乳石,他身躯柔韧性非常好,毫不费劲地借力重新跃回湖边。而湖面上,那只惯性垂落的鳄鱼嘴唇上端蔓延开的毒素,在它入水之前,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被一群攻城略地的兵蚁侵蚀了头颅。

    沉闷的落水声中,那只巨鳄的阴影缓缓下沉,毫无生气地旋转。显而易见,已经毒发身亡了。

    大铜牙俨然记得那天方征在谈话时的手段,颤抖了一下:“你这毒会不会扩散污染……就像……”

    就像他们的诅咒。方征帮他把话说完,“比起熏染你们的量,不值一提。”在动植物身上起效过后,毒性会挥发而非残留,也不会滞留在土地中,就像低配版的甲醛,否则方征也不敢用这招来砍木头造家具,对他们进湖水的影响也很小。毕竟这潭水是活的。

    方征问大铜牙,“这算不算‘应该不会受伤’?你满意了吗?”

    大铜牙沉默了片刻,“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强。”

    方征锐利地盯着他:“再强的人,也会败于信息缺失,就像瞎子。”

    大铜牙掏出怀中的蚌器,“这个东西给你。”

    方征接过来看,外形像是蚌壳,里面系着一串用蚌壳和骨头磨制的铃铛,“怎么用?直接摇?”

    “合上两扇壳摇。”大铜牙道,“能用一个琮管的时间。”

    这个部落记录时间的东西,是各种形状的管,有柄形管、镯形管、琮式管、纹式管、半球管、鼓形管……这些东西被放在大司长房间最里侧,是一排规格齐全的玉器,据说是当年姚虞帝赐给面具军的战利品,里面可以装水或细沙,逐渐被他们用于记录时间。此后这个部落里每个“家庭”中都会打造一套,只不过是木制或铜制的。一个琮管相当于后世时间的二十分钟。

    方征道:“湖后面还有什么?”

    “我们从来没有进入过苍梧之渊。这么多年也没有其他人进去过。里面什么样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祖辈也没有交代过其他的事情。”

    “刚才那种鱼,是一只还是一群?”

    大铜牙吓了一跳,脸色逐渐苍白,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我,我不知道……只有这个蚌器和它的效果时间……”

    方征听辨呼吸声,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况且如今撒谎也没有意义。

    那个蚌器里面虽然没有灰尘,却散发着腐败的味道,很多年没有打开过。是六十年前的东西了吧。六十年,湖里巨型怪鳄鱼的子子孙孙,也不知道生到多少代,这蚌器还有多少威慑能力,已经变成了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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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壁周围布满石笋,湖泊边缘圆得非常整齐,且光滑平整,并不像天然形成。人工痕迹这么重,方征相信作为苍梧之渊入口之一是真的。

    方征如法炮制了第二只老鼠吊到刚才的高处的钟乳石上,胖老鼠徒劳尖叫了一会儿,下方水潭里却再无动静,方征转头问大铜牙:“既然它们都不来,你那蚌器有什么用?”

    大铜牙有些尴尬,小声道:“也不是现在用的。”

    “那什么时候用?”

    “最黑,最暗的时候。”大铜牙顿了顿。

    “那是什么时候?”方征疑惑。

    但大铜牙耸肩,表示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方征试了试,这蚌器闭合好了,在水里也能晃响。如果能对付鳄鱼就好了。这条巨鳄的子子孙孙或者老伴儿,指不定在哪个阴暗旮旯角落咬牙切齿准备报复呢,方征决定下水之后就一路摇,闹死他们。

    方征知会连风穿上鱼皮衣,那东西十分滑,方征只觉得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浇下。鱼皮衣包裹了身体和四肢,只露出了脸。方征把鹿皮口袋也塞在鱼皮衣内侧贴在自己胸腹侧。一手握着铜剑,一手合紧了蚌器,边晃出“叮叮”的声音,边踩入水中。

    潭边开始很浅,是人工磨平的斜滩,方征走在前面,连风跟着他。往前走了两米,骤然变深,踩不到底,方征往里面划了几下水,用铜剑把盘旋的巨鳄尸体挑远一点,靠近了据说是“门”的圆柱。

    方征回头一看,连风却没有涉入深水区,方征心想也是,他那身骨头太重,恐怕不好凫水。这下面该如何进去?

    “我先打开门,再拉你过来。”方征把绳子一端系在自己身上,另一端抛给连风握住,“待会我会拉着你游,你憋着气就行了。”

    连风接好绳子在身上系了一圈,如果自己一个人来,他在水里爬也要爬过去,无疑要憋更久的气。必须还……子锋的心理压力又增加了。

    那圆柱上小下粗,呈现平截的圆锥形,人工痕迹十分明显。

    方征“咦”了一声。

    “好像不是石头。”

    方征游到圆柱旁边触摸,手下是润滑冰凉的感觉,这竟然是一块玉石打磨的光滑平整的玉柱。方征摸了一圈,在背后有处区域,凹凸不平,密密麻麻刻着些东西,中间有明显的凹槽。那想必就是大铜牙说的“门”的把手处了。

    方征不忘记一直摇晃蚌器,也在水里试了试,的确能响。周围很安静,没有水流忽然变化的声音。

    方征本想问大铜牙“是不是要拉开这个玉柱上的凹槽”,一回头大铜牙却不见了,连风冲土路方向喊:“你别跑呀。”

    然而叫也没用,大铜牙已经沿着地道重新爬了回去。祖训不能看开启的情景。

    方征心中骤然警惕地打鼓,但也不愿意拖延时间,他朝连风叮嘱道,“我要开了,要是不对,你就往岸边跑。”

    连风神色凝重地点着头。方征手伸进凹槽,里面果然有着力处,他扳住往外拉扯,玉柱从中间被打开了。

    玉柱里面是空心的,就像一口深井,又像一只管道,水争先恐后往里面涌去,也一并把方征往下面吸。方征拉扯住绳子,然而那股吸力实在太大,反而把连风一并吸过来了。一股急流挟裹住方征钻入了玉柱中的水道。水流在冰冷的鱼皮衣外流动,漩涡般吸着他往里钻。

    方征不知道这个水道有多深,他只知道他从一开始憋气,已经过去两分多钟了,还没有到底,寻常人憋气两三分钟就是极限。方征就算练过,也被太岁改变过体质,最多也憋五分钟。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憋到细胞开始尖叫,他试图划动,可是依然被沛然水流带着往下冲。

    方征感觉到水流从口鼻往他的肺部钻,他眼前开始冒金星了。他一边呛一边掐紧手心不让自己昏过去。恍惚间有人环住了他,随即一个温暖湿润的东西挨上自己的嘴唇,带来他全身细胞叫嚣着索要的氧气……

    模模糊糊间,方征感觉在水中有人托着自己,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还了。”

    像子锋的音调。

    方征不一会儿开始吐出呛进去的水,有人在用力拍击着自己胸腔腹部,他费力睁开双眼,发现已经冲出了那条狭长封闭的水道,周围非常暗,只听到身侧有溪水流淌的声音。

    方征模模糊糊看到面前有个轮廓,连风从上方投下关切的眼神:“征哥哥,你醒了。”

    方征一个激灵,他抓住连风的胳膊坐起身,问:“刚才在水里,是你给我渡的气?”

    “征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连风露出无辜的表情,“我比你晚一点被冲过来,这里黑乎乎的,我摸着绳子才发现你躺在岸边昏迷。”

    子锋不能让方征知道这件事,他自己也无法确认的答案,但他会永远记得一个画面。

    渡完气的瞬间,他在水中睁着眼睛看方征闭目的模样。微弱的荧紫微光来自水中细小的生物,照出方征的睫毛纤长。

    幸好方征还晕乎乎,稍疑惑挑眉就没有深究,权当自己做梦了。

    “你,你没事?”方征有些疑惑听辨着连风正常呼吸,“刚才水道那么长,你很能憋气啊?”

    “星祭者有死前清空身体的仪式,在一个鼎里待着,不吃不喝,空气很少。平日里会训练很极限的憋气方法。”连风道,“但我也差点出不了那个水道,幸亏征哥哥拉着我过来。”

    连风和方征身上系着的绳子还是完好的。方征对刚才的事疑惑了一瞬又抛诸脑后,连风骨头那么重,浮力都和自己不一样,如果他要在水中抱住自己渡气,就必须靠四肢力量划到方征身边,就连风那弱不禁风的小力气,能做到吗?

    其实现在,子锋已经能做到了。

    方征一摸自己身上,鱼皮衣是完好的,贴里侧放置的鹿皮口袋也没破。但是里面的燧石和火绒已经湿了。毕竟这个时代做不出什么气密性完好的口袋。方征摇头道:“点不了火,要想别的法子见亮。”

    连风道:“征哥哥,你把燧石给我吧。”

    “你会点?”

    “没有,我口袋没湿,它能干得快一些。”

    方征依言就把燧石给了连风,其实没火把暂时问题不大。方征的眼睛在适应黑暗后,能看清很多东西。随即方征意识到,就算自己视力再好,如果没有一丁点光源,是什么都看不到的。那些微弱的光源来自水里。

    连风指着水中道:“征哥哥,那里。”

    方征看清了,是一种散发着荧光紫的水母飘荡着,它们星星点点地顺着溪水流动的方向分布,勾勒出溪流的轮廓。

    借着微弱的光源,方征大致看得出,他们被溪流冲到一个宽敞的地下水溶洞中,溪流从中间穿行,流到边缘又钻进了地下河道,在刚来溪流进入地下溶洞的水道洞口,有一根与上方水潭一模一样的圆玉柱。这些圆玉柱在水里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彼此遥遥相对。

    这个水溶洞里人工痕迹并不多,方征抬头看到穹顶垂下一根巨大钟乳石,末端被雕刻成为一种四脚野兽的雕像,光线太暗的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不是天然形成。

    方征觉得那河道中的玉柱就像是在指引,除了沿河道走也没有别的路了,方征对连风说:“你的视线怎么样?如果看不清就跟着我。绳子重新系牢些。”

    “能看清一点。”连风依言把绳子在身上系牢,跟在方征身后,脚下偶尔有些滑,是苔藓,但这里没有阳光,苔藓并不是青绿色,而是暗红色。

    方征边走边侧耳倾听,洞穴内并不算太安静,河流中会翻腾起细小的盲鱼,除了会发荧光的紫红水母外,洞壁上方还有星星点点的另一种光源。

    “萤?”方征轻轻用手去拢了一只,其他小光点四散分开,那的确是会发光的萤科昆虫,不过比地面上的更小些。方征伸手拦住连风,轻声道,“别动,前面有大东西。”

    方征耳力和嗅觉起到了先验的预防作用,连风依稀辨认出湿漉漉的灰苔上方团着许多毛乎乎的东西,像是几十只四肢耸拉在胸.前的干瘪猫。而触目可及的水溶洞高处,很多地方都挂着这样的动物干尸。它们被缠成扭曲的姿态。

    那是——连风反应过来,蛛网。

    与此同时,黑暗中某个东西扑向方征面门,被方征挥剑挡住,却并没有发出撞击声,软的,黏的,粘在剑上,像一大口甩也甩不掉的浓痰。

    方征拖着剑往后疾退,那团“浓痰”被快速地拉扯,黏性十分强大,伸展出了几丈长,方征仿佛在钓鱼般角力,从阴影中“钓”出一只硕大的雪白蜘蛛。

    蜘蛛眼睛已经退化不少,腿和其他感知器官却更发达,它口器中吐出的蛛丝一般作为攻击方法,在捕食大型猎物时,优势在于它们是群居的。

    阴影中快速地爬出了第二只、第三只……十几只雪白蜘蛛,它们每个都有人的头颅大小,伸展开八条腿大如车轮。它们纷纷喷出黏丝吐向方征。方征往后疾退,避免被粘液喷到,但是他剑上沾着一只蜘蛛喷出的黏丝,甩也甩不开。

    方征从九黎部落那里要了两只弩机,朝蜘蛛群射了一次,扎中其中一只,它们散开一瞬又重新聚拢。连风手里也有一只弩,方征只见火光一闪,那枚弩.箭竟然被点燃了,射向蜘蛛群。

    绚烂的火光中,极易燃的蛛丝噼里啪啦地烧得那些雪白蜘蛛不住在火焰中剧烈翻滚着,很快就变得焦黑。

    “燧石能用了?”可是方征没搞明白,弩.箭怎么带火飞过去的?

    连风把燧石还给方征:“它晾干了。刚才我射弩.箭前,擦了一下,箭上就有了火星,我也吓了一大跳呢。”

    方征不受控制地想到当年遇到子锋的同伴赤兆,那位以熊作为兽伴的小个子战士,点燃了一团箭射到了空中的火把台中。

    燧石点火并不容易,方征来到这里三年了,用燧石打火的时候,火绒、石块还有木器缺一不可,通常要擦磨十多下才能冒出火星。照连风的说法,刚才他用燧石在弩.箭端一划就有火花,且高速飞驰过去不但没有弄熄灭,反而助长火势让它得以烧起来,这种技艺可不寻常。

    而且,连风现在居然有发射弩.箭的力气了?

    连风的秘密,现在也不是探听的时候,方征心里藏着这件事,不动声色去翻检着烧得漆黑蜘蛛残渣。

    有了火,很多事情就好办。

    “先把身体烤干,我弄点吃的。”方征对连风道。

    方征先从洞壁旁边吊起的动物干尸里找了只看起来新鲜的,囫囵扔进火里,让火把外面的蛛丝和皮毛一起烧掉。哔啵哔啵的剥离声,现出了被烤焦的地獾模样。方征又把铜剑用溪水清洗后放在火上反复灼烤,直到上面的蛛丝粘液完全变成灰烬。然后方征用铜剑剖开獾的肚子掏出内脏,剩下的肉继续烤至焦熟,然后分了一半给连风,让他撕里面部分的肉吃。

    “血被蜘蛛吸干了。”方征在查看几种尸骸后对连风道,“做风干腊肉似的……”

    “什么叫腊肉?”连风问。

    这几年方征在山谷里推广用盐来腌肉和火来熏肉,腊肉做法得到很好的推广。但连风并没有吃过。

    “回去后做给你吃。”方征道。

    连风心中一梗,一面是控制不住雀跃地想:又可以吃他做的饭了。一面是烦恼压力倍增:又要还一次。

    但如果是那种还……好像也不错。

    但心里一直梗着,子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风一直盯着方征的嘴唇看,饥肠辘辘的,空腹感更明显了,他赶紧咬了一大口獾肉。

    “这些动物也被坟墓里的东西污染过吧?”连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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