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1)
他挤开想要把他举起来欢庆的族民,面色严肃走到人群后的连风面前,问:“你刚才吹哨干扰了他?”
连风点头道:“我学过一点,胡乱用的。能帮到征哥哥,实在太好了。”
方征挑眉疑惑:“说起来,如果有威力这么强大的兽伴……”
虞夷战士操纵的,主要是“虎豹熊”,巴甸的蛇巫是专司,才能操纵那么大的蛇。可是祖姜的这两位小丫头,在方征看来也不算太拔尖的战士,居然能招来蛊雕?
连风接过了话头:“征哥哥,蛊雕不能算是‘兽伴’,应该算是‘兽盟’。”
“那是什么?”。
“‘兽伴’是认人当主,可以被人操纵得很好的动物。但是有些野兽是无法驯从的,最多只能让它不攻击自己。通常危急的时候召来,它就会杀死其他人。就像和野兽缔结了盟约一样,它们是不会常伴人类左右的,就叫‘兽盟’。”
方征沉吟想,他还记得巴甸的巨蛇身上有链条。这只蛊雕却非常野性,身上也没有任何人工加诸的痕迹,如果照连风所说,大概就是那两个丫头“求助”的对象了。
方征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略奇怪道:“既然不听人的指令,你为什么能干扰它?”
连风笑道:“大概是它受惊了吧。我也不太懂。”
正这时,叉儿和钩儿已经被绑出来了,她们看见蛊雕被砍头的尸体,露出了惊骇绝望的神色,噗通两腿一软,如果不是有绳子拴住,几乎要滩成泥水。
浑身染着蛊雕血的方征倒提铜剑过去,还未说话,叉儿已经彻底崩溃般哭倒在地,哆嗦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
方征都能斩杀蛊雕了,靠人力战胜巨大可怖猛兽的武力值简直惊世骇俗。他根本不是人,而是神,任何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方征略感奇怪,平时都是钩儿比较软弱,叉儿比较硬气,眼下却反了过来。叉儿像失去了所有的心理支柱,钩儿却还算镇定,就似怀揣着一个足以护身的秘密……
方征忽然心中一动,既然叉儿和钩儿都有骨哨,她们吹过之后,来帮忙的蛊雕是一只吗?方征立刻拎起钩儿的衣领,喝问:“还有一只呢?”
钩儿神色变得惨白,更证实了方征的推测,她结巴道:“什么……什么……还……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征眼冒凶光,道:“说!”
方征如染血罗刹般的模样实在太骇人,钩儿也被吓得瑟瑟发抖,终于恢复了软弱本性哭道:“走……走了……”
“走了??”方征匪夷所思,连风在一旁冷静补充道:“‘兽盟’召来帮忙的动物,也和她们自己的实力强弱有关。”
钩儿是个新手,她吹起骨哨,只能求来一只比较弱小的蛊雕。它落在后面,目睹了大蛊雕被杀掉的场景,调转方向离开了。
蛊雕这种动物,呲牙必报,高傲又凶猛。它这一逃开报信,势必要带来更多的蛊雕报复。
这是走到玉石俱焚的一步,叉儿和钩儿或许有能力能让一两只蛊雕不攻击自己,但当大批蛊雕到来,她们也很可能成为被狩猎目标。
她们要让这个村落完蛋。
方征浑身发抖,大脑中急速思索对策,暂时只有全部转移到山腹洞穴中,但大批蛊雕不寻常的行动,势必会暴露这片区域——那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眼下的威胁迫在眉睫。
连风忽然道:“征哥哥,小蛊雕飞得也不算快,现在还能追上。”
方征不可思议吃惊道:“怎么追?”
同时方征心中恍悟——蛊雕身上这么多羽毛,身体如此巨大,需要的血液驱动——看来又是一种耐力不好的猛禽,只适合爆发捕食猎物。飞长途距离中间肯定需要休息。
可是靠双.腿追吗?方征想要出山谷就得走他们精心掩藏的小路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蛊雕飞走的方向。万一蛊雕往西北方那种根本没路的方向飞怎么办?
连风两指尖撮在唇边,也吹了一声。方征惊异地望着他,连风对方征解释道:“我试试,征哥哥,我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那种鸟……如果能请来……我们还是追得上的。”
方征彻底头脑乱了,他一直以为这个山谷很安全。今天先是祖姜的两个女探子召了猛禽来,眼下连风也居然会召飞鸟……推而广之,万一哪个大部落训练鸟来打探,靠山谷遮挡根本不够。他们这里一直没有暴露,简直是侥幸中的侥幸。
正想着,族民们却发出了惊呼声,只见天边飞来了一只朱红色的,似大山雀的鸟类,它有火红的长尾,身上的羽毛闪烁着斑斓光辉。连风舒了口气,“太好了,这里有的,征哥哥,我们走——”
方征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鸟?”
“它叫朱鸾,飞得很快。”连风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一伸手就握住了方征的手,那只朱鸾也在连风头顶不远处盘旋,垂下长长的尾羽,它的尾羽共有九长条,每条上面都覆盖着无数火红燃烧般的羽毛。连风另一手扯住其中一根,示意方征也握住一根尾羽。方征触手只觉得像握住了一根温暖的长绳。
方征回头对闻声赶来的两个长老吩咐道:“你们先想办法转移进山腹里,那里有个洞穴,之前獬廌就待在那里。”
他看了一眼钩儿和叉儿,露出厌恶表情:“这两个女人,你们尽快处置了吧。谁知道她们还有什么幺蛾子。”
叉儿跪倒在地,朝方征哭着祈求道:“不要杀我们,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现在没时间跟她多耗,否则方征还可以来个攻心为上的计策,好在之前方征给两位长老讲过一个故事,于是悄悄凑在冥夜大长老耳边,说了两个字“孟获”。他眨眨眼,故意板起脸凶狠道:“我才不管了,你们等死吧。”
孟获是三国时候被诸葛亮“七擒七纵”后收服的将领,方征的意思就是让这两位长老想办法红白脸上阵,彻底把这两位祖姜女战士与原生国的关系斩断,让她们为己所用。
老狐狸冥夜心领神会地也朝方征点点头,示意让他放心。
方征握着朱鸾尾羽慢慢升上去的时候,也不忘对其他人喊道:“我去追那蛊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们要多小心,再来一只怎么办?”
同时方征心中忧虑,像是雪茅这些小丫头,太不懂事了,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等自己回来,一定要好好划道个规矩方圆。
方征要离开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吓得魂不守舍,那些平时热衷于采集和婚亲生活的女人们十分后悔,以前方征要她们多训练,她们还觉得没必要。等这次方征回来,一定俯首帖耳听他的话。
朱鸾盘旋而起,把连风和方征一起带离地面。
朱鸾越飞越高,下方族民发出惊呼。方征一手拉住尾羽,一手和连风握在一起,身体逐渐离开地面,这感觉太过刺激。他震惊地打量,恍然对连风道:“你……其实你……一直可以逃的?”
连风没想到方征此刻想到的是这种问题,在猎猎风响中,忽然露出一个不知真心假意的微笑,凑近方征耳边,仿佛微暖尾羽拂过,“不逃,要和征哥哥在一起。”
方征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经完全悬空了,下方的人已经缩小到角鸡大小,他没有恐高症,此刻却觉得有点眩晕。
在一只燃烧如火的鸟儿的腹羽下方,握着它美丽修长的尾部,飞驰在人类无法凭借自身踏足的高空中,纵览下方绵延的自然美景。是很难不对共同经历者产生亲近感的,尤其是这位共看山峦秀色的同伴还说着“要和你在一起”这种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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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极力摆脱了脑海中的晕眩,在高空大声问连风:“它能飞多远?”
这朱鸾尾巴看上去承重力非常好,加上连风那身奇重无比的骨头都能飞得毫不吃力。一开始方征还担心把它的尾巴拉断,但随即发现就算是两个大活人吊在下方,朱鸾的尾巴也没被扯变形。这种鸟真神奇。
而且拉住尾羽并不费劲,就像拉住一根绳子,连风也可以握得很稳当。
“比蛊雕远。”
不知道连风是如何和朱鸾交流的,让它能追踪飞去。
方征又问:“它不怕蛊雕吗?”
连风点头道:“朱鸾很厉害,大部分禽鸟都不敢招惹它。它也不怕蛊雕。”
方征看朱鸾的的爪子并不如蛊雕般弯钩,它的喙也不尖利,方征疑惑道:“它打得过蛊雕吗?它的爪子和鸟嘴看上去都比那雕小啊。”
连风道:“不要小看它。”
这让方征想到了传说中万鸟之王凤凰,传说凤凰只吃梧桐树的果实。这和麒麟作为仁兽不食人却有超然地位类似。都是不凶暴却镇得住鸟兽的存在。
方征心中叹想,凤凰麒麟等特性的描绘,寄托着人们对于开明温柔又强大的“贤王”的向往。说不定这朱鸾也是后世凤凰的原型之一。
方征一看快要飞到谷外,提醒连风道:“让它到云里去,免得被下面的人看到。”
方征在心里祈祷,偶尔一两只蛊雕的活动,应该不至于算是异象吧?但朱鸾要是不藏起来,这一只两只的从山谷里飞出来,就很显眼了。
连风摇了摇尾羽,朱鸾升得更高,带着他们飞进了云层里,四周都变成了白雾。
朱鸾带着他们飞了好一会儿,方征手握尾羽握得有些酸,连风脸上冒汗,方征不由道:“追上了吗?”
连风凝神听了一会儿,点头道:“快了。”
“再快些,不要让它回去搬到援兵。”
忽然朱鸾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开始从云层里下降。方征又重新看到了下方青翠山峦和玉带般的河流,他已经不认得这片区域了。打猎从来没走那么远过。方征看了看太阳方位,朱鸾带着他们往东北方走了很远的距离。
那只小蛊雕正降落在一方星星点点的小水坑边歇息。朱鸾朝着蛊雕飞了过去。小蛊雕迈开爪子,笨拙地在地上跑了起来,想要尽量远离朱鸾。
方征一看,这只小蛊雕翅膀都耸拉蔫的,估计实在是飞不动了。
方征和连风也降落到了地面上,方征重新接触到地面,立刻脚下像安了个弹簧般敏捷越过水坑,举剑朝蛊雕刺去——
然而朱鸾更快。它卸下了连风和方征两个重负,飞得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就超过了方征。它清鸣一声,张开口,方征惊骇地发现,它竟然从嘴里喷出一团温度极高的东西,瞬间就烧到了蛊雕的羽毛上。
而且不知是否错觉,在朱鸾“喷火”的噼啪爆裂声中,方征似乎听到身后连风清咤的声音,可惜隔得太远了听不清。
方征目瞪口呆,这朱鸾竟然会“喷火”!它的爪子和喙看外形并不凶残,这就是它的能耐吗?
蛊雕非常怕火,被烧到的瞬间就尖利鸣叫起来,它的羽毛极易燃,顷刻间就被烧掉大半。它倒在地上翻滚着,眼看要扎入水中灭火,方征连忙跳过去拦住,把那团在地上挣扎的东西重新用剑挑回岸边。没多久蛊雕就被烧死不动弹了。零星的火花在空中飘荡,方征注意到有几枚火星还落回朱鸾身上,它的羽毛似乎不会被点燃,在日光下闪烁着明丽的色彩。
这下连烤肉的功夫都省了。方征心情复杂,远离朱鸾两步,生怕它又喷一团火出来。
自然界有些动物会“放电”,比如电鳗可以形成电火花。可是陆地几乎没有动物能在喉腔中形成火焰。方征震惊地问连风:“它是怎么喷火的?”
连风道:“不知道,但别怕,朱鸾一天才能喷一次火。”
方征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他去查看小蛊雕的尸体,它的羽毛几乎都被烧了个干净。皮肉也烧焦了不少。方征用铜剑割下了蛊雕的爪子和喙装进了鹿皮袋中。
方征说:“把它烤吃饱,然后我们就回去吧——”
他话音未落,朱鸾忽然腾空而起,发出短促的叫唤声,扇着翅膀匆忙往西边飞去了。
连风苦笑着对方征说:“征哥哥,朱鸾要去找青梧树休息了。喷火之后它非常累,也很渴,只有青梧树上的果实里的水能解它的渴。”
果然很像传说中的神鸟凤凰,连饮食习惯都一模一样。
方征喃喃道:“‘非醴泉不饮’么……那你再召一只?”
子锋心想这种鸟哪里能随便召来召去,但他又没法告诉方征,在周边千里内能有一只朱鸾都属罕见。基本不可能遇到第二只,于是连风委婉道:“这种……朱鸾也是有脾气的,如果和一只结了‘兽盟’,在它活着的时候,就最好不要召别的同类,容易让它……生气。”
方征倒是理解得很快:“看来大凡厉害点的动物,都有脾气。所以要等它吗?它还回来吗?”
连风摇头道:“如果它很累,可能要休息很长的时间……”
方征道:“那我们自己回去吧。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方征四下观望了一下,近似温带季风气候的夏季温度,比方征所在的山谷稍微凉爽些,推测纬度稍高。
连风凝重道:“这里偏北些,也不知是否进入虞夷或者夏渚的地界。”
湖泊星星点点的像是“海子”,让方征想到了水土肥沃的江淮流域,譬如长江中下游、鄱阳湖、洞庭湖的某些流域。
这让方征提高了警惕,不敢贸然把蛊雕羽毛灰的火星弄大,甚至小心地把还没烤的尸体用草叶虚罩遮住。
这里土地肥沃,虽然没有看到耕田痕迹,但也是适宜人类采集活动的区域。就算暂时没有人类经过,流水区域也常有猛兽前来汲水。
现在是黄昏,火光并不明显,但不久后就要入夜。夜晚火光就像个靶子。
方征思考着待会要怎么过夜,当年带着一群老弱病残找定居点的经验又浮现在脑海里,他对连风说:“这样吧,我们去找树。”
当年还没有找到安居地点时,方征选择了在树上过夜。是那种很高的,连蟒蛇都不容易爬上去的树,却又有浓密的树冠,能挡住鸟类。
后世管那种树叫做望天树。高的可达二三十米,主要生长在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域。方征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
连风摇头说:“不用,看那边。”
连风手指着一片夕阳下翠绿色区域,方征眼力优于常人,一开始只觉得那是一排长得特别高粗的草,等走近些惊异地发现居然是竹林。
这是方征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片的竹林,他在火山附近山谷里发现的都是零散几根青竹,连“丛”都称不上。这里的竹林却是浅紫色,粗的单棵近乎碗口大小,每一丛至少有几百根环绕生长,从外围看,一捧竹丛足有长满须根的老榕树那么大。这些竹子也很高,虽然它们多半被粗重身躯压弯了腰,但还是离地面几十米。
方征点头道:“竹林里的确好。”
竹竿没有树枝丫,杜绝了很多死角区域。竹丛之间的间隙大,不容易藏匿野兽。竹丛上方枝叶很细,鸟不好造窝。竹根旁容易掘出水,虽然也有蛇虫烦恼,但竹林的开阔和木材特性,让它成为野外过夜的好选择。此外,如果是冬春时节,竹林下面还有竹笋。
方征看到那些最粗壮的紫竹根部,都有斑斑灰色圆点。叶片上也有斑驳的灰黄色斑纹。风吹来,粗大的竹竿跟着随风摆动,发出簌簌响动,一时间,眼前所有的紫绿、紫黄和绿灰色都在摇曳。
“这是……湘妃竹啊。”方征惊异道。
传说舜的妃子娥皇和女英,在他死后,她们伤心的眼泪洒在湘江洞庭附近的竹子上,那种竹子从此有了泪痕般的斑纹,被称为湘妃竹。虽然只是传说,但这种竹子得见眼前,方征也就顺口感慨了一句。
连风困惑问:“什么湘妃?”
方征想起来,这个时代舜有其他称谓,想必娥皇女英也叫别的名字。他就说:“我在说姚虞帝的后妃。”因为后世《竹书》《山海经》里记载还有第三位后妃,方征就补充道,“就是陶唐帝那两个女儿。”
连风精神大震,脱口而出:“太好了。”
方征不明白连风为什么那么激动。
“当年姚虞帝殒身之后,再也没有人找到过他的归葬之所。”连风道,“陶唐帝的两个女儿,当时或许是受到了一些压力……她们就离开虞朝都城,去找苍梧之渊。最后她们也过世了,没有人找到她们的坟冢。有一个传言,找到哭花的竹子,就找到了陶唐帝的女儿归葬的地方,或许那里离苍梧之渊就不远了。”
谈起两位后妃的坟冢,连风并没有很敬畏的模样,方征猜测可能是她们并没有跟舜一起殉葬,在这个时代留下了一些争议。舜死在苍梧之渊,方征心想,但娥皇女英在后世传说中却作了洞庭湘江的女神,“生不随征,死不随殉”也是某些史学家对她们的意见。
连风走过去抚摸那些斑驳的竹竿,问:“征哥哥,这种竹子,你刚才叫它们什么,湘妃竹?”
这个时代还没有“皇后”等称呼,上古帝王的妻氏们都称“妃”,也没有太明显的嫡庶尊卑等级区别,所以令连风困惑的只是“湘”。
“发音不同。”方征含糊过去。他们往竹林走去,却在半路看到了几只插在泥土里的栏杆。
连风神色凝重:“这里有人。”
那栏杆是用木头和绳子制成,仿佛某次围猎后没有拆除干净的遗留物。方征上前拔.出一根栅栏,材质似竹、底端削尖,却被随意抛弃在此,令方征不安扩大。
这里有人并不奇怪,毕竟生态环境如此良好的地界,一向都是部落宜居场所。方征只祈祷千万别是非常庞大的奴隶国。
他四处查探警戒着,也对连风说:“戒备一下。”
连风趴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凝神听了一会儿,对方征摇头道:“征哥哥,附近地面好像没有人。”
方征心想,他们星祭者会的办法还挺多?这种听固体声波的古老办法,更多应用于战时或狩猎,像连风这种人,居然也掌握了?
他排除了一闪而过的怀疑思绪,面前是疏朗竹林,背后是刚才来路,除此之外两边就是河湾溪流,的确不像有任何地方能藏人的。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四周同时吹起了骨哨、响箭,还有方征听不出名字的乐器声。河水中哗地冒出十几个脸带面具的人,跳出来围住了方征和连风。
连风神色难看,刚才他贴耳能听见地面动静,却听不到水里,想不到这些人居然能藏在水中?
这些人身上穿似鱼皮缝制的紧绷衣物,面具是木头和铜制的,手中握着石头或木制的叉、钩和戟。方征非常惊讶地发现,其中有两人竟然手持着类似弩的工具。方征还以为弩至少是在两千多年后才被发明的呢。
他们呜里哇啦地说了一大通,语言浑浊不清,好在方征脑海中每次都能自动听懂大概的语言。连风甚至能用和他们一样浑浊的语言呜哩哇啦回了几句。
那些人叽里呱啦的,大意是两人贸然进入领地,冒犯了他们。
连风说,无心侵犯你们的领地,是误入的。
中间有个戴面具的高大男子,冷笑着说:不用装了,什么都听到了,果然又是为了姚虞帝的墓来的,带回去。
方征神色一凛,对连风使了个眼色。
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些人看来也知道一些关于虞舜陵墓的信息,不如将计就计,先假装被他们制住,见机套问更多信息。
虽然方征并不怕这十几个人,也考虑过武力上至少他有一战之力,但是暂时不清楚对方到底还有多少人埋伏。而且他观察到,这些人的工具非常奇怪。有常规原始的武器,却也有弩。弩机的制作离不开金属,而且这些人刚才在水里埋伏,该有防水工具。综合来看,这些人实力不弱,还是摸清情况再行动。
连风也看懂了他的眼神,作出了相似的判断,方征便不作任何抵抗地,任他们把自己和连风绑了起来。
方征被他们用绳子捆住双手双脚,蒙住眼睛,嘴里也塞了一大团草绳,两个战士把他抬着走。连风也受到同样的对待,只不过他太重,抬他的人在那些战士的咒骂声中变成了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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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眼睛被蒙住,但方征依然能从上下左右的摇晃的幅度来大致辨别方向。而且蒙眼麻布编织得并不细致,上面有些缝隙透光。他们先是经过了竹林,然后往斜坡上拐,走了几里颠簸的山路,又下降到水滨边。他们被抬上了一艘小船。小船颇为惊险地驶过几片乱石滩,又进入了一个昏暗地穴中。
他们在地穴中走了一会儿钻出来,似乎来到一片宽敞的露天平台。方征听着周围愈发嘈杂的人声,琢磨着人数密度……
又走了一会儿,周围人声渐少。如果那就是部落最繁华之处,方征暗自松了口气,并不是冥夜大长老提到过的“几万人”大都城聚落,人数上限最多几千。
他们被抬进一片阴影中,终于停住了脚步。方征猜测这是目的地的门口,听到那个带头的战士在前方和人交谈:
“抓了两个外人,他们也是来找帝坟的。我要见大司长——”
“大司长还没好起来,先把他们押下去。”
带头的战士提高了声调:“大司长到底在不在!”
“当然在,但他要养病。”
脚步急促的推搪声,那个战士不住高喊着:“大司长!大司长!您听得到吗!”
“不要吵那么大声!回去!”
“这两个人是冲着帝坟来的,这些事情很重要,有没有其他人,外围屏障如何加固,要组织多少人去巡视,大司长不能不拿主意!”
“等大司长好了我们就会禀告他——”
一片吵闹喧嚣中,方征又被那几个战士拖走了,他透过蒙在眼前的麻布,依稀看到自己来到一座下面栽满木桩的干栏式建筑前。干栏式建筑就是下方以尖桩木支撑,上方住人的木房子。这种结构有很多好处,比如下方可以豢养牲畜,烟熏蚊虫,防水防潮等。
天色太暗,可见度低的视线无法看清栅栏里是什么动物,但方征听到了猪的哼声,看来这是一个已经会驯养猪的部落了。下一秒钟方征更被证实了这个判断,他被身后战士推搪着塞进了木栏下面,那里面用木桩分成一个个小区域,方征被和猪关在了一起,它们隔着几条横栏,微弱地哼了几声。
听声音,连风被关进了对面房子下面的干栏里。这两栋木屋上都有人带着兵器走来走去的声音,大概是他们战士值守的地方。
方征又侧耳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以不出声的手法,把手上的绳子挣断了。倒不是那些人捆得不牢,而是方征力气更大罢了。
方征顾不得被腥臊猪圈熏脏,他悄无声息地爬到中间木栏边,去摸那些猪到底驯到什么程度。这木栏下面关押着三头成年猪,还有窝看不清的猪崽子。方征的手伸过栅栏只摸得到一头,身上还有些硬毛,獠牙小了很多,体格还是偏瘦。
方征心中对这个部落的文明程度有数。如果按照后世考古学划分,这或许和长江中下游那批能驯猪、干栏式建筑的新石器晚期聚落有关。当然,方征并不知道20世纪80年代后的种种考古成果,七千多年前的稻谷也是从那里发掘而出的。
上方战士走动声音过了一会儿停止,夜深人静,估计站岗之人也陷入了短暂的瞌睡。
木栏并没有上锁,这个时代也没有发明铜锁,木栏都是削尖了刺在泥土里的,方征轻轻不出声地把中间栏杆抽了两根出来,并不算牢不可破,又重新插了回去。
方征可以爬出去,但他不想那样做,这里建筑分布不清楚,谁知道爬出去会不会遇到巡逻的战士。方征决定采用另一个当初使他变强的东西——
方征当时把“大青龙”的触角磨成黑色粉末的时候,有一次清洗手指没有洗干净,粉末从他指甲渗了下去。当天晚上方征差点被毒死,他的手指肿得有鼓胀的香肠那么粗,痛不欲生。还好方征房间里临时放着一些太岁肉,方征不得不把手指整个浸在里面,太岁肉竟然冒烟了,经过一.夜的不断置换毒物,方征的那根手指终于恢复了正常,只是颜色变得有些深,改变得最多的是指甲,它约变厚了半毫,就像一个小小的金刚刀,无论什么材质的木料,只要轻轻一划,就有毒物腐蚀下去,不一会儿木块就烂了。
一开始方征非常担心,总害怕自己不小心再次中毒,把家里的木制碗筷或者床弄坏。当时他在学习那片龟甲上的第三招。学了之后能感觉到指甲处藏着一小片东西,他逐渐能控制那片东西收回指甲里静静蛰伏,在需要的时候再控制它冒出指甲一点点。方征也曾试过想办法把它逼出来,可不知道是他功法不够,还是那玩意太顽固,就是不肯离开。索性也不觉得对身体有危害,方征就搁它在那里,平时收集木材时还能起到很大用途。
方征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毒片”。
平时方征都是把这小毒片收在指甲里,它专对木材起效果,方征除了用它来砍点石器砍不倒的树木外,就没有别的需求了。此刻有了用武之地,方征催动小毒片冒出指甲一点点,然后轻轻在干栏角落的木板下方划了一厘米左右,黑色不断蔓延,很快就把厚厚的木板腐蚀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区域。
方征拔了一根削尖的木栏,把那些黑色腐蚀区域不出声地挖下来。然后扫到一边,上方尚未被腐蚀的区域已经变得很薄。方征以绝无声息的手法挖出一个眼睛大小的小洞,并没有透下来火光,这让方征更欣慰了——已经熄灭了灯油火把,入睡的可能性很大。
方征用指甲里的小毒片,慢慢把角落洞口腐蚀扩大,直到能让一只手通过——这是方征在练习第三招时发现的奇妙功法——方征暂时称为“缩手功”,只要一只手能通过的地方,他的身子也可以通过。不过方征还没掌握得很熟练,眼下是个绝好的练习机会。
方征把洞口被腐蚀的东西处理干净,在黑暗中探了一只手上去,屏息凝神,用龟甲上的第三招缩了上去。黑暗中,谁也看不到一个影子,出现了房间里。
只是用得不太熟练,方征在翻上来的时候,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咯”声。
方征脚步也走得没有声音,借着优于常人的目力,他看清了房间里有四个战士,三个躺在床上入睡,一个坐在椅子上值守,熄了灯但人还醒着。他站起来想看看那声方征翻身起来时轻微的“咯”是怎么回事。然而方征比他快得多,只瞬间就跃至椅子背后,用长老们扎骨针的手法,手指按紧他的太阳穴把他弄昏过去。
方征并不想杀人,而且如果能和部落里的人达成一致化敌为友是最好的,没必要现在就结下血仇。所谓攻心为上,方征在这三年处理和有比部落的相处中,对这个时代图景和人们需求有了更深的了解。
其他入睡战士们的呼吸都还很浅。有个人甚至没睡着,睡眼惺忪地坐起半个身子想看怎么回事,方征如法炮制把他也弄昏过去。剩下的战士都还没苏醒。方征蹑手蹑脚,加深了他们的昏迷。然后检视着装备。
这些战士都是披挂着护甲入睡。他们穿着兽皮,胸.前有一块骨制软甲。旁边放着三个骨质护面,和一个黄铜面具。
这四个人中,有一个人的兽皮稍长,骨甲也有前胸后背两块,该是他们的小队长,有资格带黄铜面具。方征比较了一下,身形和这个小队长还蛮相似,就拔下他的全副衣装换上,戴好面具。如果没有面具,他还真不敢作此伪装。
做完这一切,方征拿好小队长的武器(一支犀牛角打磨的短矛和皮盾),走出了这个干栏式建筑物。外面没有看到人,只从很远地方传来一些声音,毕竟已经是午夜时分。
方征在关押连风的栏杆外看了看,连风一动不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方征决定先不叫醒他。自己去探探情况。
同样的干栏式建筑约有几十个,它们仿佛一圈屏障,建在围墙下面。围墙是石头和木头搭建的,最上方是一排木刺,木刺上悬挂着许多已经干瘪的动物尸首,也有人的头颅。
方征心中一紧,从这个部落的围墙建筑,可以大致看出它的处境——在危险的冲突之中,围墙起到防御、警戒和夸饰作用。
这个部落,看来广为人知,又或者说,许多势力都曾经要入侵。方征在黑暗中借着绝佳的目力到处观察,远看去部落似乎坐落在一大片平台上,背靠山岩,三面都用围墙围住,下方远处传来大河的波涛声。
围墙下方都是这种战士歇息的干栏式建筑,里面一圈是农作物田地,更里面则是轮廓小一圈的居住式房屋。依然是上方住人,下方畜牧的结构。中间区域是农田和房屋交错,最中间有几栋占地很宽的高顶建筑,可能就是刚才那战士拖他们觐见到的大司长所在。房屋间的道路约有两米宽,并不够车马通行。
他默不作声地顺着房屋间的道路往最大的那栋房子走去。一路上,还有几个尚未休息的人在干栏边劳作。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在给猪圈扫除粪便,然后堆到田地边缘。
其中一个妇女身上的衣服有花纹,她腰上还悬挂着类似黄竹的东西。方征眼神一凛,在心中大概对这个部落的人数、成分、生活、劳作方式有了判断。结合铜面具,弩.箭,还有妇人身上的装饰,对历史上的渊源,心中也大致有数——
方征带着面具不出声,他们看到方征还致意问好,方征只是点了点头。看来这位战士小队长平时也素有威严,颇受那些人尊敬。
方征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平台最中间,那里矗立着最大的一座干栏式建筑,下方围栏里并没有牲畜,而是燃烧着艾草和其他草药,散发出好闻的苦味。上方房屋周围也用洁白的布匹装饰,门柱上挂着盐块和鲜花。方征一看就知道,这应该就是刚才“大司长”居所了。
深夜门口站岗的战士只有一人,而且周围房屋也没有人出来。方征走到门口时,那人拦住他,道:“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大司长病着,不能见——”
方征出手如电,瞬间扼住他的脖颈,那人立刻就翻了白眼。但方征并没有杀死他,只是让他暂时窒息昏迷过去。反正这人也会认为是方征冒充的那位小队长做的,那人白天就在门口大吵大嚷要见大司长。方征一点都没心里负担地把锅甩给对方。
方征把这个昏迷的守卫扶到下方栅栏中藏起来。走进了大司长居所大门。门是从里面用木桩匝上的,但方征从外面把它强行推开,门匝发出被压扁的刺耳声。从里面漏出来的光线证实了里面人还没有休息。但方征并不怕。
他推开了门,几支弩.箭朝自己面门射过来,方征甚至都没有躲,它们在铜面具上“砰”地弹开了。
方征静静站在门廊的阴影中,从里面传来一个怒喝声:“骨牙!你再不滚,弩.箭射的就不是面具了!”
方征不但没退后,反而继续往里走,里面果然又射过来几只弩.箭,对准的是方征的胸膛。但这个速度在方征眼里实在太慢了,他一边不紧不慢地握住了射到心口前的弩.箭,一连接下了五支,然后把它们往射来的方向甩了过去,听到了对面传来的惊呼声。
方征没有费心准头,否则至少会死一个。他暂时不想伤人加深误解。
屋子里被药草熏得烟雾缭绕。屋中间有一张巨大的沙盘和一块巨大的鳖壳。四个角燃着八只羊骨盛的火灯。三个穿着兽皮和骨甲的战士手持弩.箭,后面还站着两个穿长袍的家伙。他们刚才围在桌旁商讨,听到门口不寻常的声音,便用弩.箭防卫。
弩.箭一次只能射一发,共有五支弩,刚才都发射过一轮,现在他们又重新装填上,对准了方征,却没有再贸然射出,刚才方征全都空手接下来了。他们十分心慌。
“骨牙!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到方征只有一个人走进来,这些人松了口气。他们早就担心骨牙带着战士反叛,毕竟大司长已经不露面很久了。
方征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对这些人来说很陌生,立刻意识到他是假扮的,可是这种惊骇都比不上方征所说的内容——
“九黎蚩尤,曾制兵善战,威振天下。你们如今真可怜,只能躲在这荒滩乱山之间,靠着老祖宗的一点东西,苟延残喘到今天。”
那些人脸色全变了。
黄帝蚩尤之战,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除了大司长和几个巫长,连这个房间里那么核心的战士,都不曾知道,他们曾是九黎后裔。这个陌生人竟然说了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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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是从好几处地方猜测而出的。
首先是铜面具,传说九黎蚩尤“铜头”“主金”“制兵弩”,是史载最早的靓铜冶炼技术,为东方青铜文化的先声。搞不好虞夷那边制铜的办法还是九黎传过去的。当年蚩尤和黄帝分庭抗礼,战力十分强大,一部分靠的就是这些金属兵器。
其次是那个妇人,她腰上悬挂的黄竹般装饰,是一种乐器,叫做芦笙。九黎精于铜,以此作芦笙舌片。
再者是他们悬挂在门下帘布的装饰,上面有一条宽的白色花纹,又有一条细的白色花纹,一直流传到后世苗族服饰中,代表长江与黄河,下面有山峦,代表蚩尤战败后迁徙的千山万水。
这些特征都流传到了现代,反映在苗族服饰和器皿上,因此方征不难猜出是九黎蚩尤后裔,但对于那些人来说,一时间都吓得动弹不得,好半天一个穿着褚色长袍的,胸.前图案深红色的巫长用沙哑苍老的嗓音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方征这种先声夺人的办法是为了替自己争取话语权,他在这个时代已经找到了非常好用的大旗,作为某种“神授”代言人,其效果从獬廌决狱那次就可以看出了。
“我叫做方征。”方征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他给自己想了个贴合的名头,“我是华族的继承人。”
华族源于华夏,却又不全是。华夏这个词,用以指代炎黄部落直到周正统世系,与周遭四夷区分。“华”在甲骨文中出现过,是圣洁的意思。仰韶陶文化中有五瓣花的图案,以“花”为图腾。“花”就是“华”的雏形,至于“夏”则毫无疑问是夏王朝。“华夏联盟”被后世用来指代炎黄世系在中原地区的统一。
但“华夏”这个词的说法,正儿八经地要到西周和春秋时期才广为流传,这时代人们很不知道“华夏”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如今北方的大国叫做“夏渚”。
方征也不知道自己穿越过去的时空究竟是《山海经》中的世界还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也不好意思占老祖宗便宜,但又带着对自身文化的认同,于是只取了一半,称自己为“华族人”。
“继承人”的说法也很有讲究,每个部族都是有些不外传的秘法,多是医术制药或者战争手段,如果再会些占卜或者和动物沟通的窍门,那就有望发展为大部族。每个族能称“继承人”的,都是很有本事的。
虽然这些人没有听过华族,但他自称“继承人”,一下子看方征的眼神都变了。
“你是怎么……”
“关在猪圈里,可不是正确对待继承人的处置。”方征环视一周,“你们大司长呢?”
今天白天,方征所冒充的这个叫骨牙的战士,曾经在门口大吵大嚷要见大司长,希望早点提审俘虏,可是这里面的人拦着他,说大司长病得很厉害。
他们脸色微妙。方征补充问:“还是说,做主的变了人?”
另一个血色长袍的巫长道:“大司长病着,你跟我们谈就好。”
“病着?”方征冷笑,指着他们背后的白色长帘:“我只闻得到死人的味道,虽然你们熏了很多药草来掩盖……”但方征的嗅觉本来就比寻常人更好。
大司长不是病着,而是已经死去。
那些人一瞬间又重新握紧了弩器,那三个战士脸上露出忌惮又悲伤的眼神。他们愤怒地咆哮,举起长戈、石矛和铜刀冲上前来,要杀死方征。
方征岂会被他们伤到,他身形灵活,屏息凝神,回想着龟甲上的第一招,简单地扎了个马步。那些人只是眼前一花,方征已经双手分别握住了长戈和石矛。剩下一个战士资历应该是这里面最老的,砍向方征面门的是一柄铜刀,方征不避不躲,迎面咬住了刀锋。刀刃只割破了他一点点嘴唇。三柄武器都动弹不得。
那三个战士大眼瞪小眼,无论怎么使力,就是无法撼动方征。他们对视一个眼神,同时撤力放开兵刃,握紧拳头朝方征砸去,本来他们动作非常快且配合默契,如果方征要松开兵器再去迎他们的招式,就会来不及。
方征更干脆地就势握紧兵器刃口反击他们,嘴里铜刀松开,脚下踢了个方向,迎面而来的战士不得不疾退才能惊险躲过飞驰的刀兵。
他们奈何不得方征,还把自己的武器赔上了。他们不得不忌惮地站在房间最远角落,警惕地听方征说话。
方征用功法快速逼出嘴唇破皮处的鲜血,以免被铜刀砍到后沾上细小的锈屑,随即道:
“谈谈吧。我对你们谁做主没有兴趣,更不认识你们大司长。今天假装被那个叫骨牙的战士绑来——”
其中一个战士猛然醒悟道:“对了,骨牙呢,你把他怎样了?”
“门口那人怎样,骨牙就怎样。一觉睡到天亮罢了。”方征道:“我还不至于和他们计较。我们在附近找东西,他听到了,就袭击我们。我倒是很好奇,九黎后裔什么时候替人守墓了?”
血袍巫沉道:“你来找姚虞帝坟做什么?”
方征笑着敲了敲桌子:“你们一直用问题来回答问题,谈起来就很困难啊。”方征悄悄把小毒片伸了一点出来,在他们面前桌上轻轻一划。蔓延的黑色瞬间腐蚀了大片桌板,哐啷垮塌在地。
非得三番五次动用威慑手段,才能建立起谈话的条件。
那几人的眼神都变了,血袍巫捡起了一片腐蚀半边的木块,方征看到他伸出了一根铜针去刺,黑色悄悄攀上铜针的尖头,让它变了些颜色,又继续往上爬。那个血袍巫赶紧连着针和木板一起丢掉。
方征见状道:“我也不是来和你们为敌的。这样吧,我们轮流提一个问题,如果不能告知,就换一个问,直到能回答。”
那几人彼此眼神交流,虽然不甘心,但连他们最精锐的战士组合都打不过方征,最后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方征道:“既然是我出的主意,我就先回答你们刚才的问题,表示一点诚意。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找姚虞帝的坟。这个理由或许你们听过很多次。为了姚虞帝坟里的好东西。”
方征想的是,一个君王的陵墓,肯定不止有大羿的弓箭,还会有许多珍贵的宝物随葬。他这样说不算撒谎,就算对方有什么检测手段(他对这个时代的技术怀着警惕之心)也不会被揭穿,也没有暴露他要寻找的核心物件。
那几个人果然点头,道:“的确是很常见的理由。”
方征道:“既然如此,就换我来问。你们大司长是怎么死的?”
虽然方征也对这个部落来历感兴趣,但提问机会宝贵,他还是先从最要紧的入手。
血袍巫顿了顿,和那几人交换了一个阴沉脸色:“这个不能回答,换一个。”
方征道:“好,那问一下你们各自的身份。”方征借此也能知道这个部落的权力构成。
一个血袍巫道:“我们叫‘香尤巫’,他是奢池,我是塔莫,是治病和发种子的——”
方征忍耐着,把疑问留到下一个问题,先听他们介绍完。
“那三位战士是‘大铜牙’‘二铜牙’和‘三铜牙’。”
方征定睛一看,战士脖颈上围绕着一圈兽牙项链,相连点缀着铜珠串,大小有不同,应该是等级能力越高的人,戴的项链上兽牙越大,铜珠越多了。
轮到“大铜牙”问方征:“你的部族在什么地方?”
这几年巴甸和虞夷没有打起仗来的那片中间地带,区域特别大,方征并不担心被人找到确切位置。“在青龙岭。该我问了,刚才你们说的负责发种子是什么意思?”
“一片土地上不能一直栽一种作物。要收集好的植物的种子,丢掉坏的……”
方征一听就明白了,虽然有些惊讶,这里竟然已经进展到有意识地人工栽培选育阶段。也懂得土地农作物栽种不能单一的道理。算是个很优秀的农耕文明初期了。
轮到对方继续问方征:“你的部族有多少人?”
“两百。”方征道。
方征没有告诉他们的是,部落隐蔽得很好,没有战争威胁,作物资源丰富,且部落女人们意愿强烈,这几年有不少新生儿童出生,这是一个优秀的人口结构,发展起来会很迅速。
那些人交换了一下神色,掂量着两百人是不是有些少了。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方征道,“我和你们谈,不是为了让我的族人和你们一起战斗。”他指着自己,“是我。难道每次来袭击你们的敌人也是靠人海战术吗?像虞夷和祖姜的优秀战士们数量也十分有限。”
那边几位代表着部落战斗最高水准的“铜牙”交换着不甘眼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们当然知道,但是你——”他们眼神迟疑扫过地上被毒物腐蚀的板材,“你的确很强,刚才的力量和这些毒都……”
“我可不止这点能耐,”方征轻笑道,“你们人再多一点,我也不怕。”
那个治病的香尤巫有些疲惫道,“你的战斗技巧,看你接箭就知道了。但我们的事……不是一两个实力高超的战士就能解决的。”
“也对,”方征寻思着。“你们战士人数不算少。如果围墙下那一圈房子里,每个里面都有三四个,那你们这……”他凝重道:“全民皆兵?有点过头了。”
一路看过来,方征观察到这个平台区域人口容量约两千人左右,围墙下的一圈房子里战士算下来超过五百。方征又看到他们民居屋舍下方有男人也有女人在劳作,应该是农耕社会的夫妻家庭结构了。在这种自然出生率下,成年适龄男子的数量已经到了极限。
农耕社会的男子如果全部都是战士,是一种非常极端的社会结构。与原始采集狩猎公社制不同。农耕社会的家庭制度建立在男女共同抵抗风险之上,要让男人全部充作战士,就意味着生存条件非常恶劣。而本该共同承担的家庭劳作势必全部压在女人身上,造成新生孩童数目的锐减。
所以方征觉得,他们迈入农耕社会过早了一点,外围墙上那许多人头和兽头,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还是靠公社制度抵抗的力度更大一些。
但如果他们之前已经进入农耕社会,自然不会倒退回原始部落制度,却被迫迁徙到这个恶劣的地方,生存境地自然一落千丈。
方征想到了他们的弩.箭和妇女身上佩戴的芦笙,问道:“你们的铜呢?造铜风炉那么大,不应该看不到。”
“三铜牙”刚开口道:“我们已经——”就被一个香尤巫急促打断,“我们并非风炉造铜,不用火。你到底想跟我们谈什么?”
方征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就算是湿法炼铜,制造酸和铁也不可能没有火。他心中逐渐对这个部落的问题清晰起来,“谈一谈,你们是被什么困在这里了?”
精巧的干栏式房屋结构,对耕作的理解,武器原料的制作……这个部落如果在刚才方征被抓的那片湘竹水楣边定居发展,情况会大不一样。可是如今他们却用围墙把自己圈在山壁的一个平台上,下方是悬崖峭壁。这里土地并不肥沃,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用换农作物栽培的方法来涵养;这里野生禽.兽也不好捕猎,他们不得不把空间利用到极端来养猪。
从方征被抓来看,他们并不是去不了资源丰饶的地界;从围墙上插满的尸首来看,若说起到了什么隐蔽效果意义也不大。他们就像是驻守在人人都知道的一处天险的战士,每天面对着威胁,还要负责巡视周围。方征觉得根本不可能为了什么理想誓言或祖上契约之类的理由不得不看守姚虞帝的坟墓,活都活不下去了,有几个人会遵守呢?
应该有别的缘故,他们不得不待在这里。
三个铜牙神色复杂地打量方征,两个香尤巫有些虚弱,颓然道:“诅咒啊……都是诅咒……”
“诅咒?”方征不信那些神鬼玄叨叨的东西,“说说看。”
“我们先商量一下。”他们几个交换着神色,然后几人悄声附耳商量着,虽然声音很小但方征还是听得到,不过他也只有装作没听到似的站在一旁。无非是些“告诉他吧万一他有办法”“如果会泄露就杀了他”之类的陈词滥调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商量好了,由那个血色长袍的香尤巫出面,对方征道,“我们的确看守着姚虞帝的陵墓,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是九黎部族的一支后裔。只知道我们祖上和姚虞帝有过约定,在他身陨苍梧后,把部落迁移到入口。那时候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但后来我们发现这里条件不好,想离开……却……走不掉了。”
“走不掉?”方征挑眉问。
“我们一开始搬迁到竹林的水边,那里自然条件最好。但不到一年,大家都陆续得了怪病,怎么都治不好。部落人死了一大半……我们只好又回到这里,结果大家的病真的就好了。但之后我们总是不甘心,每年都有人跑出去,可是无论跑到哪里,都会生那种病,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治愈……”香尤巫眼含泪水道,“当初使者告诉我们,生生世世不能离开这里,如果离开就会被惩罚,这就是诅咒。逃不掉的诅咒。”
方征心中一紧,慢慢道:“难道你们的大司长……”
大铜牙脸色阴沉,“大司长他一辈子想破解这个诅咒,他炼了很多药,说是吃下去就可以解决诅咒。他一年前真的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来也没事。我们以为他成功了,他还说今年把药做出来分给所有人。可是前不久,他忽然发作那种病,没过几天就死了。他死前说……诅咒是逃不掉的。”
方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片土地上有什么超标的矿物元素含量,却恰好能综合这些人体内的什么毒素。他沉吟道:“给我看看你们大司长的尸体,我或许可以找到帮你们的办法。”
那几个人明显不信,然而他们死马当活马医,抱着聊胜于无的希望,叹气道:“你看吧。不过——”他们忽然对方征露出诡异的表情,“这片遭受过诅咒的土地,一旦到来,你就不能离开,如果你走,也会像他一样的死法。你只能加入我们。”
“是么?”方征笑道,“为了不留下,我可得努力帮一帮你们,毕竟你们这里实在不漂亮,比我的山谷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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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帮得了我们,别说什么姚虞帝坟墓的位置了……”那个大铜牙面露不屑,“我直接带你去墓门。”
方征心中感慨,白天那个叫做骨牙的战士说要禀告觊觎帝坟的情况,这些人却没有理会,看来他们早就不想被困守在这里,不想再遵守什么祖上的约定了。那个叫骨牙的战士在他们眼里一定傻乎乎的吧。
方征道:“我要取出墓里的东西。除此之外我还要铜。”
那些人嗤笑一声,俨然是不相信方征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就敢在这里漫天要价。方征也没理会他们,掀起帘子走到后方床前。走得越近,那股尸体腐败的臭味就越浓烈。
床上盖满了香叶、艾草和紫苏,一张白色的幔布下方,被他们称作大司长的人冰冷地躺在那里。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在这个时代才二十来岁。他嘴唇乌紫,从脖颈下方开始糜烂。
他浑身大部分地方都溃烂了,浓疮是暗紫色的,方征吹熄床头的一盏羊骨灯,不接触人身体的,用羊角去拨开他的嘴巴,看到牙齿的牙龈下方有大约一毫米的蓝灰色细线。
方征心中有数了,他转头又问这些人:“你们从小到大有什么一直在吃的东西吗?或者说,你们的祖上有分下来什么东西给你们吃?”
“你想说下毒吧,没有。”那个香尤巫道,“我们一开始也怀疑过,但我们这里吃的是田地里自己种的作物,肉是自己养的猪,水是自己打的井。姚虞帝逝世已经过去了六十年,如果有什么人一直给我们下毒,早就被发现了。”
方征道:“我需要一口煮热水的锅,几条织得很细密的绢布,还要你们每年都会种的作物种子、田里的土、井水里的土、猪饲料、猪骨头,还有,我的同伴还被你们关在猪圈里,你们把他放出来。对了,我们身上现在都很脏,需要先清洗,正好去看看你们的水源有没有问题。”
他吩咐得那么自然,让这些人差点无条件执行了,他们心情复杂地想: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如此天然的领导气质,在那一瞬间就好像他才是这里主人似的。
大铜牙阴沉道:“你最好祈祷有点用,否则我们——”
“好了别来那一套了,我不是吓大的。”方征笑着摆手,“去准备吧。”
方征被他们领到山壁下方的河道旁,在路上他得知了他们生活平台上有四口井,都是饮用水源。部落人洗澡都是在山壁下方流动的活水里,短暂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发病。他们平时出去巡逻和狩猎,只要不超过一天就不会发病,因此也不能走得很远。湘竹那边就是他们巡逻地盘的边缘了。
周围都没有人,方征猜测他们是提前做了布置,这样想着,忽然看见前方连风抱着两套部落换洗的兽皮衣服,兴高采烈地同他打招呼:
“征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方征心中不由得一软,看到连风倒也没受伤害的模样,农耕社会还是自有其好处,起码不会拿人当口粮。
同时方征也感慨,也不知连风是心里素质良好,还是心太大,居然能一直在猪圈里睡得那么安然,据那些释放的战士们对方征说,直到他们打开栅栏的门把连风薅出来,他才醒来。
方征所不知道的是,连风是装睡的,他呼吸声调整成了和真正睡着时声相当,并且连风隐隐感觉那层壳略微不适,和方征一样推测出了这个部落环境有问题。
“先把身上洗了,一身小猪味道。”方征把衣服解开,趟入河水中。这里流动的活水不像山谷里的温泉,方征虽然不怕冷,骤然被冰水刺激到,还是打了一个哆嗦。
连风也解衣入水,倒是神色自若。方征总觉得,连风身体魁梧了一些,是长了点肉吗?
其实那是子锋壳里的身体痊愈的过程。子锋本来的身体坚瘦结实,浑身上下无一丝赘肉。被铜链弄得全身没块好肉,愈合后的身体一开始非常单薄,且在壳里笨拙不便。他花了非常多的精力,才能恢复结实一点,等他足够结实,就可以挣开壳子的束缚。
就像雏鸟一样,要足够有力量,才能啄开那层壳。
方征漫不经心斜瞥他,“你不是怕冷吗?这水受得了?”
连风立刻有些夸张地抱着手臂,牙齿打颤道:“是,是有点冷。”
方征在心里吐槽这假装也太不走心了吧,然而一瞬间连风却凑过来抱住方征,磨蹭道:“还是征哥哥身上暖和。”
方征瞬间感到和那天握住朱鸾尾巴,听连风在他耳边吹气说那句话时相似的眩晕感,他一阵剧烈咳嗽,赶紧把连风往外推几尺,连风那身骨头重得他手都酸了才推开,他板着脸警告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征哥哥,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吗?”连风又露出那种小狗狗般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方征心情跌宕。
方征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是有什么毛病,你又不喜欢男人,你到底在干什么?”
连风理直气壮地噎住了方征:“我是不喜欢男人,但我觉得征哥哥身上很暖和。”
方征简直要被他气死,下一瞬间却狐疑道:“慢着,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暖和?”
他好像没有和连风有过什么亲密拥抱吧。
子锋内心一阵咯噔,极快反应道:“征哥哥你背过我呀。”
方征这才打消疑虑,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板着脸教育道:“我又不是你的暖手炉,你少跟我抱来抱去的。挑了火又灭不掉——”
“什么叫暖手炉?”连风露出水面的部分一脸茫然看似无辜地问方征,水下面的部分却伸了一只手到——
方征骂了一句脏话,狠狠瞪着连风,吼道:“你他.妈住——”
“我听得懂后半句,还是可以灭的吧。”连风继续用那种人畜无害的表情望着方征。方征没有挣,事实上也不想挣。他深深喘了几口气,等待着脑海中的那阵眩晕过去,他一只手死死掐住连风的胳膊,对方的小臂动作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之前连风碗都端不稳,如今手怎么如此……灵活?力道好像也大了一些?
不行,再想脑袋就更炸了。
“暖手炉到底是什么?”连风锲而不舍地问。
“就是……一种……”方征几次深深喘气,试图把奇怪的声音逼回咽喉里,终于聚拢了被揉成蛋黄般的思绪,努力使自己声音自然,“……小的……热的……取暖……”
连风别有所指:“和这个很像?”
“不是……你他.妈……”方征有气无力地,连骂人都骂不利索。他在想上辈子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招惹了这个小家伙。打又打不得,骂也没有用,自己还在他手里直哆嗦。
太滑了,方征拳眼捏了好久才攒足力气推开连风,他作出凶狠瞪眼的表情:“不是来真的,离我远点。我没心情跟你玩什么过家家的小孩子把戏。你再也不许——”他说不出那个词,反正对方也懂的。
连风那一瞬间神色一动,张口喉咙动了动,最后道“……征哥哥,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方征哼了一声,冷冷道:“如果是真的,我会知道。”
连风眼神黯了黯,水里捏紧了拳头,直到盥洗完毕都没说话,之后也一直沉默乖巧地跟在方征身边,似乎刚才亲近起到反效果的举动,让他重新认真思考起和方征的距离。
子锋心情复杂地望着方征背影,他想报复方征,使小动作做这些让方征凌乱慌张的事情,朱鸾那次也是,子锋心里想的是,和征哥哥在一起,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故意只说了前半句出来……
他刚才给方征……是因为,那次方征在检查他骨头时,对连风做的事情,就算隔着一层软骨壳,依然让他浑身颤栗,起鸡皮疙瘩,像过电似的。非常陌生的感觉,心慌得厉害。
所以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就以牙还牙罢了。
子锋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重温着对方征的恨意,觉得在自保的情况下,能最大限度地每刺激一下方征,又不至于招惹到让方征掐死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方征也不理会他,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能纵容这个小东西了,瞧刚才都放肆到什么程度了,等有时间一定要好好教一下连风,自己和连风待在一起只是找点简单陪伴的感觉,连风是原始时代的人不懂规矩,方征难道由着他界限不清么?
自己只是想“养孩子”而已,他严厉地告诫,驱散了脑海中浆糊般的余韵。
部落的铜牙把方征要的东西找齐,方征本来想在外面检查,但是在几个巫长和铜牙们不愿意“破坏安定”的要求下,方征不得不再次进入用香料遮盖住尸臭味的房间里。
方征用热水洗干净白色绢布,盛放在火烧的小块猪骨头下方,燃烧的猪骨冒出磷火,渣滓是落下是黑色的。
猪骨头里富含磷,但那么黑,说明被污染了。
方征又把种子如法炮制了几颗,沉淀是黑褐色的。
估计有金属矿物和硫的沉淀。
那个死者大司长的蓝黑色牙龈线,是汞中毒。
这个部落的作物,除了常规的稻作和粟外,还有大量的野菜野草培育,比如奶蓟草、苦辛、山苣……
方征心中已经一清二楚,他重新召集血袍巫长和三位铜牙,对他们道:“我基本知道你们的诅咒是怎么回事了。在此之前,我要最后确认一个问题。”
方征指着地下,“姚虞帝的坟墓,或者至少说墓道,或某块坟墓结构,是不是在这个平台下面?”
那几个人都脸色一变,空气凝滞了。
方征皱眉道:“这个问题很重要,我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我。”
最后那个香尤巫不情愿道:“是……”
方征心想,果然和猜测的一致,坟墓的建造、会使用大量的矿石炼制的金属,譬如汞就是水银,可以用来做长明灯,又譬如硫化物会在陪葬的器皿上产生,更不要说埋在地下的物件,有多少腐烂的细菌杂质滋生。更甚,还有些庞大的墓葬,会豢养毒虫猛兽看守(方征觉得根据这个时代人们对动物的驯养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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