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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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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方征松开绩六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道:“叫所有人,去公社里集合。马上。”

    仆牛和绩六疑惑地看向方征,希望他多一句解释。

    “她们已经混进来了……两个。”方征焦躁道,“偷走的两根鹿皮带,做成两根发绳,她们装扮成了这里面的女人。她们或许拥有一定的易容本领,被她们冒充的那两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同时方征心中震悚:大意了,本来以为这个时代的人,不会掌握近乎变化容貌的技术。她们是如何做到的?最合乎生产能力的推测就是用人皮蒙在脸上,哪怕仍然很天方夜谭,大概对于那些顶尖大国拥有尖端医学技术的巫医来说,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那样的人物如果来到了这里,方征攥紧拳心……一定要,一定要尽快找出来,然后尽最大可能去追踪并斩断信息渠道——

    他要如何合理利用这个时代的人的心理,从而分辨出冒充者?

    方征脑中快速思量,忽然灵光一现。

    所有人都被集合到公社空地上,长老们先清点人数,和方征预料的一样,人数是没错的。

    村落里总共有六名男子,和二十位女人结了对偶婚,还有七十个女人,二十五个婴儿。

    现在这些人都惴惴不安,不知道大晚上被集合到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虽然她们是听方征召集的,但现在方征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们的不安更加扩大。

    冥夜大长老和玄思长老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吩咐,对所有人说道:“有两个外来者,已经混进了大家中间。她们改变了容貌,现在我们要把她们找出来。”

    判断伪装者最好的办法就是熟人间互相通过交流确认。

    但那两个外来者想必对这个部落情况也做了功课,甚至可能观察了要伪装的对象一段时间,大家互相聊起平时的生活和劳作,所有人都接得上来。至少没从话语里流露什么破绽。

    冥夜大长老和玄思长老挨个问她们,所有人也都答得对。

    而且几乎所有女人都拥有鹿皮绳做的发带,制式都差不多,也没法通过此来判断。

    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方征出现了。他不是单独前来,他牵着一头通体纯黑的猛兽。头顶独角,眼神发亮,它长着类马的脸和齿,四个蹄子在地上扣出铮然响音。它鬃毛长披背上,仿佛飘起的披风,看起来威风凛凛。

    方征把它牵到公社中间园广场的土台上,土台比广场稍高几寸,它站在上面,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方征大声对所有人道:“这是专门断案判决的神兽,它叫做獬廌,它能分辨出谁撒了谎。它会把说假话的人顶死,但不会伤害说真话的人。你们一个个上前来摸它的角,谁要是不敢,谁就是心里有鬼。”

    方征说罢,就指挥那些女人们排队,一个个上来摸角。

    有比部落的很多女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但“獬廌决狱”和“建木”“昆仑”都属于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在她们心里根深蒂固。许多女人都非常惊喜地看着这种传说中才有的神兽,今天终于可以一睹其貌,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芒。

    她们看方征的眼神更闪亮敬畏了,他居然能让这种神兽乖乖听话来帮助断案决狱?

    很多女人顺着队伍,毫不犹豫走上高台,一个个去触摸獬廌的角。她们内心踏实,也不怕这种传闻中食草的公正动物,果然摸了角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方征站在獬廌身后,富有洞察力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

    某个女人上前摸角时,似乎要触到那角的当口。獬廌忽然喷出响亮的鼻音,猛地往前撞去,顶的力气非常大。那个女人却似乎更早有准备,她霎时往后疾退,跳得非常远。绝不是这些部落女人们能达到的身手水平。

    方征敏捷地翻下高台,高喊“捉住她!”

    那个女人逃跑的速度很快,可是方征更快。仆牛也在广场上等着,一起向那女人追去。

    方征身体轻盈,又有那两招的助力,几个吐纳之间,兔起鹞落般就揪住了那个女人的头发。

    那女人挥手往后一割,竟然刹那间用一柄小刀把头发割断,从方征手中挣脱。

    仆牛这时从侧位拦住,一柄大斧头毫不犹豫朝着那个女人背心砍去。那女人在地上就势一滚,方征却甩出了长绳,“啪”一声抽在她身上,她负痛慢了一瞬,方征的人已经瞬间赶至,一手扼住了她的脖颈提了起来。另一只手熟练地用绳子把她的手和腰捆在一起。

    方征伸手把她的下颔一卸,从那女人牙齿间滚落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方征在地上踩扁了。

    这下,无论她是想吞毒.药,还是想咬舌。都做不到了。

    方征把俘虏往仆牛手上一丢,“走,还有一个。”

    那个女人下颔卸了说不出话,看向方征的眼神有一丝恐惧。其实刚才在摸獬廌的角,神兽真的攻击她时,她就已经控制不住害怕了。

    獬廌真的能辨别出她们是在撒谎吗?方征这个能把神兽带来、还让它听话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方征勾起嘴角,不让人看清他眼里一抹讽笑。獬廌其实只是一头野兽,并不能判断谁撒了谎。是方征在刚才的审判中做了些手脚。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分辨出伪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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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站得远远地看高台上摸角的过程,他的目力,能看清那些人的神色细微之处。

    獬廌重伤刚刚愈合,几乎没有力气去撞人,它刚才一直是趴着的,被普通人摸了角也不会动弹。

    但心里有鬼的人,在那个瞬间,总会流露出一些破绽,比如不敢真正摸到那个角上,手有一个虚握的弧度,比如脸上身体会细微僵硬,方征看得明明白白。那个女人在摸角前,脸色有一丝僵硬,仗着其他人离得远,手动作有些虚,并没有真正碰到角,而是假装环住,实则颤抖着并没有握住。所以他就能依此判断出,这个女人就是撒谎者。

    方征察觉后,就隔得远远的,把一块小石头迅速弹到獬廌的身上,让它负痛往前撞,那个女人仓促暴露得更多,保命的逃跑功夫都使出来了。

    但方征不准备告诉别人这里面的奥妙,那些人对审判的神兽有天然的敬畏。方征作为能驱使这种神兽的人,自然就能获得凌驾其上的威严。

    方征心想,东方虞夷、北方夏渚,用獬廌来决狱,那些巫者是不是也采用类似的“诈”法?

    方征听父亲说过,古代诸多“迷信”的断狱方法,表面上看,非常愚昧,把人的对错交给动物,怎么都不科学。

    但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很多时候,缺乏仔细查断的技术,也浪费不起那种人力物力。决狱就用一些鬼神之事作为遮掩,其实是“诈”出凶犯。

    比如说,烧一大锅滚烫的水,让人一个个把手放进去,告诉他们,干坏事的人会被烫熟,其他人不会有事。率先把自己的手放进去,完好无损。用现代的化学来解释,可能那锅里煮的不是水,而是沸点非常低的白醋。常人的手放进去也不会有事。

    但心里有鬼的人,不敢把手放下去,甚至在围观时,脸上表情出卖了自己,那么就能高效地找出嫌疑人。

    方征活用了这个办法。

    等他和仆牛把那个女人捆回公社广场上,看到周围女人一副差点要跪下来,甚至连平时最爱挤兑他的藤茅都俯首帖耳的表情,才后知后觉发现,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通过“獬廌”这种神兽,产生某种神权形象代言人的“副作用”,日子想必会更好过些,就由得她们去误解了。

    那个女人被绑在旁边,塞住了嘴巴。方征让剩下的人继续摸獬廌的角,她们全部都摸了之后,并没有第二个人露出破绽。

    方征内心狐疑,有可能是第二个人太会伪装?表现得太坦荡?还是说第二个人没有出现在广场上?现在村落里所有人都被集中过来了?

    方征皱紧眉头,又重新数了一遍,发现比刚才少了一个。

    第二个跑了。会去哪里?

    方征把被绑住的女人提到了公社里,一拳先弄昏,然后开始检查她。

    她的容貌是公社里原来的一个女人。长老们用草汁在她脸上用力洗,也洗不下来。但是玄思长老一点点用骨针去探,才发现那层皮在她的后颈有非常细的接缝。这种接缝是用更细的针,把人皮缝上去的。部落从来没有这种细针,而且方征猜测,能磨那么细,多半是铜针甚至铁针,凭借玄思长老那种粗大的骨针,是没办法把这层皮拆下来的。

    方征心中震撼:果然没错,她的脸上蒙着皮,改变了容貌,假装成了这个部落里的女人。这也说明,原本的两个部落女人,不但被她们杀了,还被她们剥了皮制成面具,她们一定携带了工具。

    方征在她身上没有找到工具包,他把这个女人泼醒,开始毫不客气地审问。

    长老们则在旁边辅助刑讯,用的还是针刺法。这个女人可没有连风那种忍痛力,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她是祖姜的精锐士兵,专司跟踪侦查。名字叫做“钩儿”。

    祖姜的精锐士兵都是女性,她们从小就接受训练,长大后分化成不同的军种,拱卫国家的安全。

    祖姜是个原始社会母系氏族晚期国家,自称是神话中西王母的后裔。西方的神农氏、涂山氏等传说中的神是她们的远祖。社会制度是“母舅”式的家庭结构。孩子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舅舅,而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同株女性姐妹大家庭式的居住在一起,以年长的女性为大家长。

    在社会分工上,也是女性担任主要的政治、军事和生产工作。

    “你们是跟踪连风?还是他的同伙?”方征冷冷逼问。

    名叫钩儿的女刺客耐痛力比较薄弱,说得更多些:“要把他抓回去……”

    “昨天是你们把连风绳子扯开,然后用他的绳子去勒死了那个巴甸男子?为什么要杀掉我们部落的人?”

    钩儿又被扎了一下,她满怀恐惧,哭着说:“是,是看到那个男人不守规矩,就顺手……也是警告连风……”

    “不守规矩??”方征真没想到原始母系社会已经进化出了类似“夫道”这种道德判断,一瞬间简直啼笑皆非。不过既然夏渚和虞夷已经进化出父系社会的奴隶制礼仪,那么祖姜作为最大的母系社会国家,有一些女尊男卑的规矩也是正常的事。

    昨天那个巴甸男子的争执,俨然被这两个来自祖姜的女刺客听到了,她们或许是觉得,部落明明是个女人数量占优势的母系部落,居然能被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欺负,就以“高级前辈”的态度去惩罚了他。或许在祖姜,随意惩治这种“不守夫道”的男子,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件小事。

    方征又疑惑问:“那为什么要用连风手上的绳子?”

    钩儿不情愿道:“叉儿姐姐说……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方征神色一凛,正好到他想逼问之处,这女人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同伙:“你那叉儿姐姐在哪里?”

    钩儿忍着眼泪道:“不……不知道……”

    方征脑中快速转过,又说:“你刚才说,你们是来抓连风回去的?”

    糟了,方征一个激灵,连风还在自己屋里养伤。方征直觉告诉他,必须马上回去看一趟,他预感有事。

    方征交代仆牛看好第一个嫌疑犯,叫那些通过检查的女人们等在广场上不许离开,让长老们把獬廌带到公社后面安全的地方休息,就往自己房屋跑去。

    那些人都很乖顺地听话,毕竟现在方征在她们眼里,已经接近一个“神”了,无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方征一口气跑回去,迅速在门口扫了一圈,心中有数。打开屋子看见连风还躺在床上。刚走过去,连风忽然睁开眼睛,高声喊:“征哥哥!不要过来!”

    几乎是同时,方征感到房顶一阵轻颤,从高处扑下来一个黑影往方征身上撞,裹挟着凛冽冰冷的兵器破空之声。

    方征听到兵器声的来向,其实可以避得开的。但他感应到床那边连风的动作,就故意没有躲,想看看连风想做什么。

    下一瞬间,连风扑过来挡在了方征的背后,一道“哐当”声响。方征回过头,一个黑衣女子手持一枚类似三角棱的细长的铜刺,割在连风身上,割破了他的衣物和皮肤,连风被击倒在地上,鲜血流淌了一地。

    如果连风不挡那一下,那个黑衣女子会以为能得手,三叉棱刺中的就是方征的脊背。

    方征还以为连风是要和那个黑衣女人一起偷袭自己,所以才不动声色准备后发制人。没想到连风竟然是用身体替自己抵挡攻击。他内心震荡,腾跃起身,一脚踢开那个女人的三叉棱,反握在自己手里。那个女人也有几分手法,腾挪躲闪速度惊人,仿佛一团鬼魅似地晃开。

    可是这对于方征来说并不是威胁,他感知到那个女人朝着自己背后扑来,反手倒刺推出去,瞬间就刺穿了她的肩头。这还是方征刻意选的不会致命的角度,他要留着这个女人的活口。

    方征转过身去,也是第一时间卡住那个女人的下巴,咔擦一声卸了,免得这个女人自杀,然后他一手捉了女人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取出自己从玄思长老那里“借”的骨针,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实验般地在她的太阳穴上戳刺了一下,那个女人瞬间昏了过去。

    虽然和方征预料中的效果有些差别,但总归是个进步。方征收好骨针,回过头照看连风的伤势。

    连风身上的袍子被割破了,胸腹上有条三叉棱割出的细长伤口,血流了满身。方征赶紧搂住他,去查探那个伤口,焦急道:“没事的,我会治好你,别睡。”

    方征心中对连风的怀疑已经消失了,甚至有一丝手足无措——这个人,为自己挡了一击。

    连风点头,断续费劲道:“我知道……没关系的……征哥哥……我的骨头……硬得很……砍不动的……”

    方征一探,果然,那道伤口虽然看起来骇人,却并不深,像是砍在坚固的盔甲上,只是割破了表皮,就被下方的胸骨挡住了。连风骨头这么重,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方征一直顺着那个伤口周围往下查探,如果砍到腰腹柔软的地方,会有点麻烦。

    可是,方征手底一顿,愣住了,为什么连风的肚腹上方也那么硬,伤口也只割了浅浅一截。是他的胸骨太大,长到下面了吗?

    方征有个计较,他先把草药粉洒在连风伤口周围,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然后把他费力移到床上躺好。

    什么骨头会长在肚子上?方征心底疑惑,继续往下摸去,想检查连风身体不同寻常的结构。他的手在连风下腹游移时,连风脸红咳嗽道,“征哥哥,你的手……?”

    方征仿佛被提醒般,还不客气地往下摸了几下,连风全身骨头都特别重,那里有没有区别?

    除了比旁人大一点硬一点,好像并没有区别?

    连风被他弄得满脸通红,赤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水来。忽然“轰”地眼前像是炸了漫天烟花。

    方征摸完事了,还嫌弃地在他白袍子上擦了擦手,教育道:“你瞎激动什么。我就是瞧瞧你这骨头病,有没有妨碍你断子绝孙。”

    “没有。”连风小声说。

    “知道,刚才你已经证实过了。但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简直吓我一跳。”

    饶是方征脸皮厚,也禁不起那种突然的视觉冲击。

    连风抗议道:“征哥哥你突然碰……你……下次也提前说一下,要不然我一下子……”

    方征后知后觉,笑骂道:“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你想得美!”

    “我不是想……我……”连风欲哭无泪地,脸上却红得愈发烫了。

    不该如此,子锋心想……报复方式可不是这样的。可是如今形势逆转,他再也不是武力值出众的战士了,他是一个弱小的星祭者……他只有忍耐,他必须忍耐。

    “好了。”方征收敛笑容,严肃道,“刚才你挡什么挡,就你那碗都端不住的小力气,自个儿几斤几两不清楚吗?”

    “我……”连风道,“我当时……我不会受伤的,她们砍不动我的骨头。”

    子锋当时就是怕方征死在别人手上。左右自己身上围的东西比铁还坚固,祖姜女人简陋的兵器怎么可能伤到自己。他就不假思索替方征挡了一下。

    不过倒是意外取得了方征一点信任?那就更值了。子锋不动声色地想,方征能早日对他卸下防备,等自己伤愈,就更容易把他捉回去了。

    “祖姜的女人,一直跟着你,要把你捉回去,你知道吗?”方征问。

    “我知道。”连风顿了顿,承认得很痛快。

    方征眼神一冷,连风一直都知道这两个尾巴跟着,却什么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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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风看出了方征责怪的眼神,表情有些内疚:

    “征哥哥。我不是有意想骗你。那个男子死的时候我本来该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怕我说之后,你为了消除我这个麻烦,会让她们杀死我,再去捕捉她们,我不想死。”连风有气无力道。

    方征没想到连风如此悲观,又或者说,对最坏情况预估得如此到位。看来连风果然吃过很多的苦头。

    方征道:“好趁早把该说都说干净,别再被我找出来。跟踪你的势力有没有其他的?”

    “我不确定。”连风疲惫道,“有个势力的人一直想抓我。暗处……有没有其他人监视,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猜是有的吧。”

    方征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道:“你还瞒着我许多事。”

    连风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否认,道:“征哥哥要听我怎么交代?”

    “你先躺着养伤。等我审完她们,再来确定你说的话。”方征在心里做出了顺序判断。

    他把这个昏迷的女人移到公社,和第一个被抓的女人绑在一起,然后泼醒她们,开始细审。

    手段当然要用的。另一个探子叫叉儿,年龄稍微大些,要成熟硬气得多,挨得了痛。方征就把她们两人分开,单独审问更年轻的,叫钩儿的那位。

    “你们从哪里钻进来的?”

    “跟着连风进来的。”

    方征吃了一惊,真没想到那么早。

    连风是在山谷外侧发现的,几个女人把他抬了回来,她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悄偷梁换柱,混入了抬她的女人中间,这几日竟然也没有人发现。她们也飞快地取得了这个部落许多情报,来更好伪装自己。

    “你们改头换面的工具呢?”

    “在外面缝的,没有带进来。”

    “你们为什么要把连风抓回去?”

    钩儿摇头:“我只知道要把他抓回去。但不知道原因。叉儿姐姐知道。”

    方征于是弄昏了钩儿,又去把叉儿刺激醒来。

    叉儿态度要激烈得多,根本不愿意吐露一个字。

    方征于是割了钩儿一截头发,淡道:“你不说,我就把她身上的器官一样一样割下来,先割容易的,比如一根手指?”他抓住软绵绵不动弹的钩儿的手,作势用铜剑压在虎口上。

    “该死的男人!有本事冲我来!”叉儿破口大骂。长老也对她试过别的刑讯办法,但她的意志和级别都比叉儿要高得多,很痛也不会吐露秘密。

    “冲你来有什么用?”方征撇嘴,举起铜剑挥下——

    “住手!我说!”叉儿满脸愤恨地瞪着方征,先提条件,“你先放了她!不许伤她一根毫毛,否则——”

    方征挑眉冷笑:“否则?你又能如何呢?”

    叉儿一看就有过丰富斗争经验,道:“你们这种朝不保夕的小部落,不想和祖姜结盟吗?如果你们放了我——”

    “让你把情报带回去,然后一堆野兽或者带兵器的人来围攻我们?你们祖姜都不用出手,把这个消息卖出去就行了。”方征一针见血。

    叉儿硬气道:“如果我不回去,时间长了照样会有人找来。你们会被灭掉的。”

    “但进不来。”方征逐渐对她们的任务清晰起来,“连风没有什么武力值,你们来两个人纯粹因为他骨头太重抬不动。其中一个还是——”他努努嘴示意沉睡的钩儿,“——这种雏,第一次做任务吧?所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没有接应。这片密林很大,走兽虫蛇,还有各种伪装的屏障,没有人带路,外人根本找不进来。就算你们烂在这里几年,都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叉儿一脸恼怒地瞪视方征,似乎无力反驳方征的话,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道:“你想怎么样?”

    方征对这种说辞很熟悉:“谈条件之前,是不是搞清楚一点,你们现在是俘虏。我再问一次,你们为什么要把连风抓回去?”

    叉儿欲言又止半天,方征冷漠地由她权衡,他清晰得看得到叉儿脑袋下方齿轮回路运转模式——如果不回答方征的问题,方征就会割下钩儿的手指,但回答的内容方征是无法确定的,所以她可以撒谎——

    叉儿说:“他是星祭者,逃跑了,当然要抓回去。”

    这倒和连风说辞对的上,至少有部分是真的,但是方征仍然冷哼一声,对叉儿道:“你要不要再摸一下獬廌的角?”

    叉儿充满恐惧地瞪视着方征,悚然意识到这个家伙是“獬廌”的沟通者,他会不会和獬廌一样有分辨人说谎的能力?又或者马上就要把獬廌牵过来验证?刚才在广场上已经证实神兽真的有能力辨别。虽然她们祖姜没有獬廌,但并不妨碍从小听尧舜时代决狱的传说……

    如果被发现说的是谎话,那么——

    方征举起钩儿的食指:“我砍这只?”

    “不!”叉儿着急分辨道:“我没有撒谎。连风是大女祖派出去出去办事的,但是二女祖要我们悄悄绑走他。不让他办成那些事……”

    “连风要办什么事?”

    “他在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了。”叉儿一脸痛苦,作为祖姜精锐士兵,她从来都对自己的意志很骄傲。可是今天她竟然全盘招认,这是一种屈辱,而且是在她最看不起的男子面前。她对方征的愤怒快要到达了顶点。

    “那就说说,你们大女祖和二女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要用连风,一个却要破坏?”

    “大女祖和二女祖是姐妹。大女祖是我们国主,二女祖协助姐姐治理……我们真的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意见不统一。但我们一直都是二国主的手下,所以听二国主的……”

    方征这回是真的相信她没有撒谎。她一直盯着方征要砍钩儿的铜剑。人的注意力在分散的时候说出口的话,是不容易伪造的。

    方征沉声道:“连风真的是星祭者吗?”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

    钩儿说:“二国主给我们下命令的时候就说把那个星祭者抓回来。我们调查过他的来历,他也的确在白塔上出入。不过他来得很晚。三年前才成为星祭者,他好像不是祖姜人,三年前他从哪里来,我们查不到。二国主说没必要知道。”

    方征心想,连风看来也没有对他完全撒谎,起码他只在祖姜呆了短短一段时间的信息是真的。

    方征倒没有觉得连风应该对自己和盘托出,自己本就是个戒心重重的家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讲话透一半藏一半的,再正常不过了。

    “把你们祖姜的事情,再多说一些。”方征回过神来,竭力搜罗更多消息。

    这一问就问了大半天时间。方征掌握了西方非常多的信息。他吩咐两位长老把两位女俘虏看守好,不要让她们自杀,也不要让她们被报复心重的藤茅等人杀死——毕竟她们杀了那个巴甸男人。方征走出公社时,看到不远处藤茅和那几个对偶婚女人,握着武器神色愤怒地朝这边瞪视。

    方征走过去,他不能放任这种安定隐患,开解藤茅道:“以后给你们找更好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不是一人给了他一巴掌么?”

    “就算是只鸡,养久了也一样有感情。”藤茅愤怒道:“她们杀人就这么算了!?”

    “她们身上还有很多可以利用的。”方征不加掩饰地对藤茅说这些算计的时候,对方已经没有了那种惯常的鄙夷,取而代之是一种惶恐的敬畏。毕竟方征在她们眼里已经变成“和神对话的使者”的级别。

    “那要看守得严密一点。”藤茅是女狩,也有部分安全职责。

    “这倒问题不大,我担心的是……”方征眼神一沉,吩咐道,“你带几个女狩在附近巡逻一下,找一找有没有其他人……”

    那两人是祖姜二国主的爪牙,方征吓唬她们不会有人接应,她们傻乎乎地信了,但充其量只说明二国主的势力没有其他人来接应她们。不代表祖姜大国主的势力不会蔓延过来。谁知道螳螂捕蝉后面有多少只黄雀。当然,这番话不能在那两个丫头面前说,一旦她们知道,可能有其他祖姜势力在周围,大概打死她们也不会吐露情报了。

    接下来就是回去审连风了。方征经过村口的时候,发现绩六站在门廊下,远远地遥望方征。

    方征一直见怪不怪她的痴情,但今夜却觉得,绩六的身影里有种终于解脱的告别意味——方征今夜在她们心里的地位,已经提升到她的世俗感情无法触碰的高度。她不可能去爱一个“神”。

    这样也好,终于从这种“被单恋”的关系里解脱出来了。方征松了口气,关上房门回到了家中。连风还没有睡着,今夜挡刀的伤势不算重,但毕竟是那么长的一道伤口。而且连风之前昏倒就是体内有其他淤积沉疴。那张脸看起来苍白如雪,整个人憔悴不堪。

    “那两个女人说了很多东西,要不要听一听?”方征见连风没睡着,挑眉示意“坦白从宽”。

    “征哥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既然连越如此上道地主动坦白,方征之前心中琢磨的逼供方法也暂时放在一边,直接问就是了。

    “祖姜的大国主,让你找什么东西?”

    “一把武器。”

    “为什么要让你这种……”

    “没有战斗力的家伙来冒险?”连风苦笑,“征哥哥,你知道我的骨头为什么那么硬吗?”

    “不是天生的?”方征之前只是猜测。

    子锋心中暗暗感慨,他在昏倒之前,未尝没有想过,要找个另外的人一起去摆脱祖姜的爪牙,但是居然是来到方征的地盘……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他倒是不用再费心找方征下落了。如果没有这个契机,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方征。路上他昏过去了,机缘巧合被部落里的人捡进来。醒来之后从探到的情报中推测:方征一定把这里入口封闭得非常隐秘。

    三年前,自己曾想把这些人全送去坑杀,到头来,他们却搭救了自己。

    子锋每每想到,都十分痛苦。

    那时的自己,是多残忍恶劣,不把他们当人啊。

    于是子锋在震惊中,自然而然把他的两个计划合在了一起,既找到盟友对付了祖姜爪牙,让他摆脱了(暂时)的监视,又寻到了方征的下落。

    只要方征不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这就是目下他最好的出路了。

    剩下的,就等自己这身沉重的甲壳痊愈了。

    “征哥哥,我这骨头,是祖姜的人给我另外安上去的。”

    子锋并不隐瞒这个事实,天下人那么多,方征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他为了解释清楚,少不得说一些真实的经历。但如此匪夷所思,方征也不会对应到一个死者身上。

    “另外安上去?”若不是之前知晓这个时代发展的驯兽和医术水平。方征恐怕一时半儿也难以接受原始人拥有这样的技术。但既然他们都能驯养长蛇猛兽,说不定在动物身上做过“手术”?比如那种吸引蛇的果实,是不是就是从蛇的食谱里分析出来的?三苗人拿捏大青龙的敲击声音,和那种器官多到不正常的骨节,是不是人工繁育出来的?

    这些从某种意义上,大概都是疯狂动物实验的雏形吧?

    那既然给动物做过实验,弄清楚他们的习性,那么在人的身上做些改变,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怎么安的?”方征一言难尽看着他。

    “那时候我昏过去了,不知道怎么安的……要用这种办法,才能保护我的内脏器官……”

    子锋隐瞒了他脸上也有那种人.皮.面.具的事情。方征只当他身体被改造过。人工添置了一副“骨骼”。

    方征匪夷所思,绞尽脑汁地想:这属于“外科手术”吗?可是把那么多材料置入人身体,难道不会感染吗?这些人是把连风身体割开了又缝上吗?

    方征绝对想不到,“骨骼”并没有置入子锋身体,只是包裹在子锋身体外面,保护支撑他残破的身躯。

    这种“骨骼”是一种罕见动物的骨质材料,它透气性强,支撑得住,连接韧性好,还有不同厚薄软硬的部位适宜人的身体不同部位。

    只是包覆了重要部位,让他能正常的新陈代谢和……人道。在“骨骼”外面,还有一层货真价实的人皮,主要是为了遮住丑陋的“骨骼”不至于吓到人。也一并改变了他的模样。

    到头来,让子锋在方征面前,能伪装成完全另一个人,倒是意外收获。

    “祖姜的大女祖,究竟要你找什么武器?要来到这里?”方征又继续追问。

    “羿的弓箭。埋在了苍梧之渊。”

    子锋内心讽刺笑了笑,祖姜大女祖救下被贯穿二十八根黄铜锁链的他,自然调查清楚自己的师承和经历……这个任务,也算是有所针对。

    “苍梧之渊?怎么去?”方征问。

    连风摇头:“没有人知道苍梧之渊在哪里……我来这里只是……只是寻找线索……”

    方征倒是没有记得文献里说过羿的弓箭藏在苍梧之渊里,只记得苍梧之渊是《山海经》里的多次提到的著名地点,是舜的归葬之所。

    “姚虞帝的墓?”

    舜的名字,在这个时代,方征后来也知道了。他本姓姚,有虞氏,名重华。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叫他姚虞帝。

    《山海经》里有数处舜的葬所记载,但都离不开“苍梧渊”“苍梧山”等线索地。

    史载,舜巡游四方,最后太累,殒身于苍梧之渊。

    如果照连风所说,苍梧之渊里有大羿的弓箭,那就说明……大羿作为虞舜最得力的臣子,当时还未去世,把自己除十害的弓箭埋葬在君主陵墓之侧。

    方征心想,祖姜的女祖,居然让连风这种根本没有战斗力的弱者找这种东西?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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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附近有什么线索?”方征问。

    “当年姚虞帝迅游四方的时候,预感道自己不就于人世,把自己的行迹和话语记在龟甲上。把大龟放生到了河流深处。”连风坦白道。

    “后来,北方的崇禹帝,在涂山召见万王的时候,有一只大龟在洛水附近出现。它显露出背上的的字迹。崇禹帝吩咐人把龟甲剥下来,带回去供奉。据说那上面不仅有占卜、治国之法。还有姚虞帝最后的行迹,就是开启进入苍梧之渊的最后线索。”

    北方的崇禹帝就是大禹。他的父亲鲧的封地叫崇。

    方征挑眉,问连风:“你知道那只大龟背上是什么吗?”

    中国古代有个很著名的传说,洪水泛滥期间,有一只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洛书》刻着治水之术、治理天下的法规章程、以及帝王之术。

    大禹依此治水成功,并划定九州、颁布法令。

    《洛书》与《河图》并称,《河图》是黄河中的龙马驮给伏羲的八卦图,《洛书》则是洛水中的玄龟驮给大禹的治水与民生之术。

    但方征不确定到底是它的确有价值,还是后世之人的夸张。

    连风点头:“那个龟甲上的东西是帝王书,帮了崇禹帝很多。被他带了回去。”

    看来这玩意果然是宝贝了。

    方征问:“所以龟甲为什么会在这附近?”

    子锋道:“龟甲被北方王带回去,几十年后启君和益王分裂。他们把龟甲也扯成了两半。再后来启君征伐有扈氏的时候,曾经把这块龟甲拿出来占卜。但是有扈氏的勇士却把龟甲打碎了。它顺着河水飘荡到下游,我是顺着河流走势来推测的……”

    方正心中有隐隐约约的预感,自己挖出来的那块大龟甲难道就是……

    自己只看得懂上面的小人简笔画,至于陶文和甲骨文,自己都没有认识的。可是方征现在还不愿贸然把事情说出来。

    “那块龟甲你知道更多吗?”方征试探问。

    “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它特别大,但看到了,上面有文字我就认得出的……”连风可怜兮兮地扁嘴,“征哥哥,我可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

    方征凝视着他,最后点头道:“好,我信你。”

    连风身上一直笼罩着一股忧郁黯然的气质,谈起这个使命时,这样的气质更凸显出来,方征知道连风身上可能还有许多秘密,不过这件事情应该到底了。他屡屡让方征想到养父,心里藏了太多事,又无法改变现状的人,都拥有相似的气质。

    子锋内心升起一抹伤感。他也没想到顺着河流,会来到这个自己力战大青龙,后又失去一切的不祥之地。

    但却意外地遇到了方征。自己跟这个人,真是冥冥中纠缠不断。

    方征再去审问叉儿和钩儿的时候,方征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问:“你们知道原来虞夷的子锋吗?就是在这附近被大青龙杀死的那个。”

    方征这两天总是没由来想到子锋,比他这三年来想到的总和次数还要多。或许是因为叉儿和钩儿是祖姜的精锐士兵,而子锋曾经是虞夷的顶尖战士的缘故?

    单纯的钩儿惊异地脱口而出:“他不是——”又被叉儿急促打断,朝着方征熟练地笑:“当然,那可是虞夷的大人物,您是想知道他的什么事呢?”

    方征顿了顿,:“他的尸体后来……挖出来了吗?”话音刚落他又连忙摆手道:“算了,多半烂了。不会有人管他的。”

    叉儿以尽量信息量最少的字眼,告诉方征:“子锋并没有被大青龙杀死。”

    方征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被这两人看在眼里,等他想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方征脱口焦急问:“怎么可能!?”

    叉儿换上了好整以暇的微笑,并不急着回答,意味深长反问:“您想知道更多的吗?”

    方征冷哼一声,意识到这个女人似乎把消息当做筹码,他才不会上钩。方征立刻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不想,我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在乎。”

    “是吗?”那女人胜券在握地打量方征。

    方征脑海里飞快思索:子锋没有被大青龙杀死,那就是大青龙被子锋杀了?实在太可怕——方征脸色忽然一僵:那个时候连风跟自己聊天时,自己提到“三年前子锋死在这附近”,连风却默认了?

    是连风不敢反驳自己?还是有意加深自己的误解?又或者连风的信息渠道不一样,以为子锋真的死了?

    方征磨牙看着那个笑得从容的可恶叉儿。部落这几年与世隔绝,大部分捡进来的人不要说别国大事,怕是连他们自个儿的事都说不清楚。她们恐怕是方圆百里最清楚子锋后续情况的人了。自己必须向她们询问,没有其他选择。

    毕竟子锋如果活着,更多的事情就多了变数与危险。只有尽量多搜集他的消息,才能防患于未然。

    而这意味着……

    “谈条件?”那个叫叉儿的女战士自以为能看到方征的纠结。

    方征蓦然起身,出去走了两圈,回来时手虚握着,掐住叉儿的脖子,把某个黏糊糊的软体东西塞进她咽喉。

    叉儿发出可怕的干呕声,却无法阻止那东西滑到了胃里,她惊恐想向外抠,却被方征反捆住。刚才滑过喉咙的黏腻感令她恐惧得双瞳缩小,哭叫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塞进她嘴里时还是活的,在她喉咙里的感觉一辈子不会忘。

    “虫子。听我话的那种。”方征并不会告诉她,自己只是出去找了叶片上的鼻涕虫,“我可以操控它们。”

    这又是用能和獬廌等神兽“交流对话”的狐假虎威来忽悠人,然而有獬廌辨人的先例,叉儿对此深信不疑。

    她似乎才意识到惹急了方征会有什么下场,哆嗦哭道:“你问……”

    方征满意地点头。他从来都不愿被人胁迫讲条件,就是如此暴脾气。

    “子锋是怎么杀的大青龙?”

    “这是虞夷那边传过来的,或许夸张了……”叉儿实话实说:“虞夷军队回去后,所有人都以为子锋死了。但几十天之后,子锋一个人回到了王都,据说把大青龙每个触角都斩断、每截身躯都砍下、每个口器都劈开,还把它的头割下来,带了回去献给虞夷国君。成为了虞夷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少年英雄,接任了羿君死后空悬了十年的‘大司威’职官。”

    方征知道,在《尚书》里有过上古职官名,通常以“司”开头,譬如“司空”就是搞建设的;“司徒”就是搞经济的,“司寇”就是掌管狱讼的,后来这套法系在秦汉春秋时进一步发展,“司”职名又被改成新的规范。

    虽然介绍上古职官的“洪范八政”里并没有“司威”,但不妨碍方征据此推测,约是掌管军权战斗方面的职位。

    “很威风啊。”方征遥想着那带着战利品回去接受巨大荣耀的场面,勾起讽笑。

    “然后呢?他现在还在虞夷任职吗?”方征又问。

    叉儿摇头:“不在了,子锋已经死了。”

    方征猝不及防,上一秒还在遗憾咬牙心想子锋居然活下来,自个儿又要想办法对付他了。下一瞬间居然子锋又死了。他脸色僵硬,半天才道:“怎么死的?”

    叉儿犹豫道:“情况很复杂,我们收到的信息有限。当时,虞夷和夏渚要准备商讨结盟的事由。他们已经打了十几年了,不知为什么忽然要谈判。我们大国主很着急,如果虞夷和夏渚结盟,那我们祖姜就很危险,于是就派人去虞夷王都内刺探……却收到消息说,大司威子锋犯错,被抓了起来,听说他身上被施加了远古最大的刑,是用二十八根铜链穿过身体重要的骨头,这些年推行‘五刑’,那种大刑基本不用了。”

    方征听得直冒寒气,二十八根铜链,身上有五十多个窟窿,浑身上下都找不到好肉了吧。

    “犯了什么错?”方征都忍不住替这位宿敌问一句缘由。

    “只有虞夷的高层知道了。我们收到消息没几日,就听说子锋死在了监牢里。”

    方征听得很郁闷,真奇怪,他一直以为子锋是被大青龙吃掉了,那样的死法只能让方征觉得解气和理所应当。没想到子锋居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虞夷的牢狱里,而且还是在杀死巨兽、获得了巨大的荣耀之后。方征用脚指头都能闻到里面的阴谋味道。他熟悉不过,却也深恶痛绝的阴谋味,其血腥气息贯穿了几千年的历史。

    哪怕子锋是他的敌人,经历那般痛苦然后死于阴谋之下,都让方征觉得有一丝不平。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怅然甚至击穿了方征憎恨子锋的立场,控制不住想到三年前一个事实——

    子锋只有十四岁,或许那段时间是十五岁吧。

    然后他死了。

    方征竭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子锋,硬下心肠继续问:“后来呢,夏渚和虞夷结盟了吗?”

    “没有。”叉儿道:“两国不但没有结盟,而且冲突变本加厉了。二国主推测说,子锋犯的错误,乃至于他的死亡,都是与此有关。”

    方征听到这里就很明确了,有人不想让两国结盟,这是两个国家积怨良久的事。虞夷和夏渚同出一脉,祖上数不尽的新仇旧恨。子锋恰在此时获得了巨大荣誉和名望,大约担任了其中重要的促进角色,被良弓藏走狗烹似的弄死,盟约也就此溃散。

    方征浑浑噩噩回到屋里,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子锋的死亡。他一再地说和自己已经没关系了,可还是会控制不住想到一个曾经勇烈奋武的身影,到头来竟是那般的结局。

    连风看出方征有心事,问:“征哥哥,你怎么了?”

    方征盯着他,反问:“子锋三年前被大青龙杀了?”

    连风内心一紧,大约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他不动声色道:“大概是的……我那时刚到白塔,消息也不是很灵通了……我只知道子锋大人死了,他怎么死的,看来征哥哥更清楚。”

    方征上下打量着连风,猜测他的话有多大可信度。他想到了连风当时趴在自己背上的哽咽,问:“那天,你为什么要问我,一个拥有功勋的人,为何与那些奴隶一样惨?”

    方征凑近两步,低声:“你是在替谁,问这句话?”

    连风脸色一僵,顿了半天,道:“我……我是替我的老师问的。”子锋脑海中飞快地拼凑出一个不存在的形象:“他曾经是个巫医,治好过国君大人。但后来国君患了气肿病,要吃他的肉才能治,就把他煮了。我本来以为他不是奴隶,用不着被煮的。所以才说了那些话……”

    方征勾住连风下巴,挑眉凝视了他一会儿,撤开手,冷冷道:“最好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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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又问题连风找武器的事情。

    “就算你骨骼耐打,你真的能把那个武器带回去吗?”方征很怀疑,他可没忘记连风端碗的时候手都在抖。他真的举得起大羿的弓箭吗?就算这家伙是个铁壳乌龟,也不能要求人家去咬人吧。

    连风苦笑着摇摇头:“她们既然派我立刻动身,有别的考虑吧。我也没指望很快就能找到,但如果我不动身,死得会更快。”

    换成从前,祖姜爪牙多少个都不够子锋打。

    然而今非昔比,他除了顺着祖姜的大女祖安排的路径寻找,没有别的选择。

    他只能随机应变,边装作进行任务,边琢磨自己下一步打算。但也只能在脑海里筹划,并没有行动力干掉尾巴。

    身体一天不恢复,就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弱者。

    直到当了这样的“弱者”后,他才明白当初自己做的事,究竟有多可怕。

    “你现在必须待在这里。”方征毫不犹豫堵死了他想要出去的念头。

    “没关系,反正她们也被抓了。”连风真心实意般松了口气,“我就呆在这里——”

    没等方征逗他下一句问:“你准备和几个女人结对偶婚?”,又差点被连风噎住了——

    “——呆在这里,和征哥哥你在一起。”

    方征想到温泉里的事,瞬间十分怀疑地打量连风,似笑非笑:“你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连风并无任何瑟缩地和他对视。

    方征一想到连风那全身的铁骨头就泄气了,摆手道,“算了……女人和男人都消受不了,你那身体,太……”

    太一言难尽了。

    “消受?”连风一时半会没理解这个词,想到那天方征给他“检查身体”,脸蓦地红了,心中暗恨地想,为什么偏偏他……

    方征却完全没有赧颜,甚至毫无心理负担地点评起他那特殊的“身体结构”。

    “虽然没让你断子绝孙吧,但也差得不远了。你这样……女人坐都坐不下去……”

    连风面红耳赤,哪怕原始人羞耻心有限,也不代表这种程度可以轻松接受。

    “征哥哥,别说了。”

    方征却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是男人……你腿上又都是那种铁疙瘩……也进不去啊。你说你……”

    连风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小声道:“不要说了,没关系的。”

    方征惊奇地看着他:“这都没关系?难道你们原始人还有别的方法过日子……”

    连风眼中愕然一闪而逝,方征也自知失言。刚才话中出现了两个暴露得很明显的词:

    一个是“你们”。

    另一个是“原始人”。

    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指向的信息让连风大脑绷紧了——他没有立刻明白什么叫“原始人”,但却听出了那里面的隔离感——方征认为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子锋再次在心里冒出一直以来的未解之谜:方征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方征心一横,就算漏嘴说了点,连风出不去,又是个病秧子,根本毫无威胁。他强行厚脸皮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怎么造铜吗?”

    “铜?”

    “就是赤金。”方征指着子锋那把铜剑。

    连风眼中精光一闪:“征哥哥,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

    ——不可能的,高大的金光闪烁的熔炉,花了十年,前后两万名奴隶日夜劳作铸造而成。不停地燃火,不断把废渣中的铜色沙粒筛出来再投进去,筛半个月才能筛出巴掌大小的结块。这些结块又重新被融化进一个小湖泊大小的坑中,它们流淌进去的画面,宛如无数醇金色细小血管流入一个巨大心脏。虞夷的王都就像这个心脏,从全国各地征召的奴隶、矿石和燃料,就像辐射进矿池的毛细血管……

    倾尽全国之力,最后铸出来的铜风炉共有十只,可以同时铸造十把武器。每把大约需要冶炼二十余天。一年到头,即便昼夜不息,每只风炉都火光熊熊,也最多不过铸造几百只赤金打造的武器。

    禺强营的人万里挑一,只有不到一百人,自然能人人配备赤金。但拱卫国都的庞大数量士兵,与数不清的战奴,要想获得这样一把武器,简直难于登天。

    凭借个人之力,更不可能“制造”出铜风炉了。听连风的比喻,方征觉得这个时代的人造铜炉,就跟后世国家造航母似的。

    “那么陶呢?能造吗?”方征继续问。

    连风一愣,反应得很快:“征哥哥,你懂得真多,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陶是祖姜传过来的。”

    方征纯属瞎猫碰死耗子,但不妨碍他立刻想到后世一个部分证实的考古假设——

    ——东铜西陶。

    在石器文化晚期,譬如大溪文化就出现过陶器的快速轮/盘技术。如此看来,西方的祖姜,和考古上盛产精美陶器的仰韶文化或许有什么关系了。

    方征轻咳两声,道:“所以,一般怎么造陶?”

    连风摇头:“虽然现在很多地方都有了轮/盘/子——”

    “轮/盘/子?”方征挑眉。

    “就是那种会快速转动的轮,很多地方都有。”连风道,“但是在祖姜,最精致的陶反而是手捏的。她们有一套……”

    “不外传的配比方法?”方征猜测道。

    连风欲言又止:“征哥哥,你为什么都知道?”

    方征不理会他的恭维,问:“那套配比方法谁掌握?”

    连风瞥了眼门外:“征哥哥问问那两个探子吧。”

    其实子锋知道谁的手上有,但他不想现在说出来。方征为什么要制陶呢?这种器具多半用来装东西,方征房间里各种石器容具还不够用吗?

    而且方征在问完制铜后立刻问陶,虞夷虽然也都有这两种工艺,但陶器和铜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陶无法做成武器,方征为何……

    方征听从了连风的建议,又去审问钩儿和叉儿,问她们制造陶器的事情。

    方征半蒙半猜:“除了你们国主外,知道徒手捏陶器方法的,是你们掌管祭典的大人吧。”

    叉儿惊恐地瞪大眼睛,这在她们国内都是不传之秘,她们是二国主的心腹要员才知晓。对于普通国民来说,并不是很了解意义。

    徒手捏制的陶器和轮盘制作相比,除了材质上更细腻外,用途上也多作为祭祀礼器,方征猜测跟她们的祭礼职官有关,对于他来说算是很简单的推理。但这两个探子不懂现代人的逻辑思维,一看方征居然说得出那么机密的东西,又增添了几分觉得他是“神授”的敬畏感了。

    之前方征已经从她们这里,了解到祖姜掌管祭祀的职官共有十二人,星祭是时令祭祀的一项,除此之外,还有祭神和各种节日的奉纳。

    不过,祖姜从来不“祭祖辈”,跟她们是原始母系社会性质有关。她们供奉的神之一的女娲,就是她们所有人的先祖了。至于那些“传辈香火”等观念,是父系社会制度的产物。祖姜人只认“母”与“舅”,不认“父”。她们崇拜未来的子孙,而不崇拜过去的长辈。这种社会形态有其独特的优越性,却也有很大的缺陷。从原始社会迈入奴隶制度的扩张阶段过程中,有许多不便利。譬如权威的集中性不够,体现在姐妹两位国主虽有齿序,却没有绝对尊卑观念。

    当然,方征并不想替她们解决社会问题,知道陶器制法在谁手上之后,方征惆怅地想:山高路远的,怎么搞过来啊。

    他继续琢磨着有没有可能利用叉儿和钩儿,钩儿躺的时间太长,翻动试图舒展着身躯。她们手脚都束缚着绳子,长度够她们翻身,却无法离开床的范围。

    她们刚才接受问话时都是侧着身子,钩儿平躺过来时,方征眼睛一晃,看到她脖子里漏出个小东西,刚才的角度埋在衣服下面。方征手上托了块多余的布片,眼疾手快地从她脖子上扯出来,问:“什么玩意?谁给你带上去的。”

    他不让那东西直接沾手,防止上面有毒或者机关。

    方征看到叉儿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如法炮制从她脖子上也搜出了相同的吊坠。

    最初审问这两位俘虏时,她们脖子上并没有吊东西。

    吊坠形状是个圆珠子,中间有个孔,材质摸起来像是骨头。叉儿央求道:“这就是颗普通的骨珠,我们请她们给我们清洁身体后戴上去的。”

    看管她们的是几个女狩,也不知叉儿甜言蜜语说了什么,愿意帮这两位俘虏盥洗身体,还帮她把随身物品找了过来。方征心想真是好能耐,她们明明杀了部落里某个男人,也不知是如何洗脑的。他冷冷哼了一声,把两颗骨珠从她们脖子上扯下,塞了两截布条进她们嘴里。

    方征走到外面,此时在门口站岗的是年轻的雪茅,严厉道:“是你给她们带的项链?”

    雪茅神色紧张,差点哭出来:“我……我……她们一直在求我。这是她们那堆随身物品里的,也没什么棱角,我就……”

    方征叹了口气,雪茅年纪小,不太懂事,于是郑重教道:“不能再如此。她们还是敌人,手段多着呢。你就不怕那玩意里有毒或者有小刺?小心被她们弄死。”

    雪茅这才冷汗淋淋,用力点头:“我,我知道了。”

    方征吩咐道:“你自己记牢,也告诉其他人,不许听她们说话。别忘了她们干过什么事。”

    方征准备拿着两颗骨珠回去仔细研究,他才不会轻易觉得这就是个普通爱美的装饰。

    方征又去另外的屋中,检查她们搜出来的随身物品。上次方征已经看过了,除了那两枚小骨珠,几只小骨叉和两只匕首,和那个鹿皮口袋之外,就是些日常饮食的东西,没有别的东西了,她们说缝面皮的那些工具在山谷外面埋起来了。让方征有些遗憾,毕竟缝人皮技术的成套工具,在这个时代,是多罕见的东西啊。

    方征心事重重,回到自己屋中,他不忘记问连风:

    “你认得这个骨珠有什么用吗?”

    连风脸色凝重,仔细端详后,严肃道:“征哥哥,这是骨哨。”

    圆珠中间有个孔,方征恍然大悟,短促冷笑了声,吹响骨哨来发信号,心眼真多。还好及时防备住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小的哨子,山谷外面能听到吗?还是说——

    “这种哨子很响还是有什么特异之处?”方征问连风。

    连风道:“这种骨哨我是第一次见,但从前虞夷发明过撮叶吹,吹的声音人类听起来不响,但是能让动物在很远的地方听得到。祖姜或许把这种技术学过去,改入了她们的哨中……”

    方征眉目一凛,这个时代的人或许不了解动物听音的声波频率和人类不一样,譬如海豚的超声波交流人类就听不到。但不妨碍他们经过了大量狩猎实践后,某位猎人吹响口哨或叶哨,发现某个频率和响度,能召回他的兽伴……

    起作用的,或许是某种人类听不到,动物却能感知的声波频率。

    那两位探子是什么时候挂上骨哨的?她们就算吹响了,看守的人也听不见。她们吹过了吗?

    方征心中冒出不祥预感,他直觉准确得可怕,几乎同时他听到了外面的尖叫声。同时窗外像是有人把天幕拨快半天来到了黄昏,太阳光线瞬间黯淡了大半。

    方征疾步取下墙上的铜剑出门,连风跟随其后。

    方征走出门外,倒吸一口冷气。

    村落上方盘旋着一只巨大的蛊雕。方征能非常轻易辨认,这种生物外形似雕,头顶有角,叫声尖利如婴儿。是《山海经》中著名的食人猛禽。

    方征从前只在图画里见过,此刻才知晓它究竟有多大。

    它的两翼展开宽约七八米,比后世最大的雄鹰还有大三倍。相比在半空中挥动的如此巨大翅膀,它的身体却很小,愈发凸显胸骨处鼓胀如一个球——那里必定有一颗非常大的心脏供血。

    山谷四面屏障挡得住大型走兽虫蛇,却挡不住会飞翔的猛禽。

    它的两只爪子都是四趾,钩爪如刃,被那巨大的钢灰色爪子挠一下,估计就要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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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蛊雕盘旋在关押叉儿她们的公社顶端,挥舞着巨大翅膀,发出威胁的尖叫声。周围赶来很多部落族民,她们用简陋的弓箭朝它射击,却被蛊雕长满羽毛的翅翼有力地挥落。

    那只蛊雕看准某个族民落单,双翅猛振,瞬间扑往地面,在呼啸扇起扬啸的尘土间,血光一闪,它的巨爪已经刺穿了那个落单之人的身体。它力道极大,爪子钩着尸体摇晃升空,又猛地甩落。骇得在场之人面无人色,惨叫连连。

    蛊雕抓死人后,又立刻闪电般升到半空远离射程,几乎是懒洋洋地扇开不济的箭势。一双猛禽的眼睛溜转,冷酷地搜寻着下一个猎物。

    方征血冲头顶,他倒是准备了一副弓箭,可是弓弦和箭簇都是木质的,也没有工具削得很尖,那蛊雕身上覆盖着大量浓密的羽毛,从材质上肯定对它没有多少杀伤力。

    方征三步并作两步,敏捷地跳上公社顶端。以如今他的实力,可以很轻松登着墙面和屋角跳上去,方征挥动铜剑朝它吼叫,挑衅它飞过来。刚才目睹过蛊雕杀人的族民们都担忧又钦佩地看着方征大胆举动,他们既希望方征有能力杀雕,又真心实意担心方征的安全。

    蛊雕注意力果然被方征吸引了,它目不转睛来回在方征头顶逡巡,准备着进攻的时机,方征亦全神贯注和它相持。那只雕似乎感应得到方征身上的煞气和杀气,没有立刻靠近,而仿佛试探般飞近一点又立刻退开,小心翼翼试探着方征的攻击距离。

    如果被关在公社里的叉儿和钩儿能看到这副景象,一定会非常惊异——“试探”是蛊雕在对抗强大敌人时的习性,通常发生在猛禽和可怖的巨兽之间。对于人类,它从来就不曾“试”,都是直接冲下去啄死。哪怕稍微被人类的箭簇石矛刺到一些,也远不至于“威胁生命”。

    然而此刻,蛊雕对于方征这个人类的判断却是“势均力敌”。

    方征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计算距离。蛊雕靠最近时约有十米,是他身体增益后跳跃距离的极限。在蛊雕又一次靠近试探时,方征猛然弹起朝它跃去,抡起铜剑在空中劈下——

    蛊雕那一瞬调动了全力,身体倾斜成一个惊险的四十五度。方征的铜剑尖从距离它头顶毫发的距离划过,剑尖甚至已经触到它胸腹的羽毛。但方征却不得不被巨大的地心引力拉扯,从那个最高处坠.落下来。

    方征一击未中,在空中亦改变了落地的姿势,他的脊背因此惊险地躲过了蛊雕钢灰色的利爪反击。方征落地并未受伤,却要缓冲巨大惯性而就势往前一滚。那凶残的蛊雕紧追不舍,看准方征那一瞬的轨迹和盲区,扇动巨翅调转雕头狠狠朝方征啄下。

    方征其实是故意卖个破绽给蛊雕,自己或许要受点伤,但这个时机必须抓住,他可以趁此斩下雕头。就在雕头要啄到方征脊背的刹那,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有节奏的清啸。

    是站在人群里的连风,他两指撮在嘴边,啸声让蛊雕停顿了——陌生的,并不是它听过的音调……但这个声音为何深植在古老基因记忆中,渺远却有威力……造成了它一瞬的攻击节奏混乱。

    方征敏锐地抓住蛊雕发愣的时机,扭身从地面弹起,手中铜剑划过计算好的轨迹——本来准备被啄后忍着痛近距离发力,眼下不知这雕怎么呆住了。生死之间,一瞬就能逆转。方征手底力道沛然,用尽全力挥剑砍下,铜剑斩开了蛊雕的脖颈,把它的头囫囵割了下来,喷涌出的血迹把方征染成了一个血人。

    蛊雕的长翅垂落在地,激起大片尘土飞扬。展开的羽翼长度接近八米。蛊雕的头大得像只小羊羔,光是它的喙就和方征的铜剑一样长。方征站在巨雕的尸体面前,雕身胸腹上的绒毛都把他埋进去了。

    周围的部落族民先是呆若木鸡,随即热泪盈眶,爆发出长久的欢呼声,围在巨雕尸体边又叫又跳。

    方征是其中唯一没有露出笑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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