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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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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光滑了,表皮泛着细小的皱褶,似乎刚才被吃掉的太岁眼使得它丧失了部分自愈能力,在接下来的数百年、数千年时间内,如果不长出另外的太岁眼,就会慢慢枯萎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中。

    太岁非常多,是从外面延伸进来的,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中,它就像无数游荡其间的黑色幽灵,缓慢分裂着覆盖满岩壁,吞噬一切死去的有机质物体。使得这个地下洞穴十分干净。

    方征重新回到错综复杂的洞穴地下水系统中,觉得自己身体真的不一样了,他能听到更远处的流水声、风声,闻到空气中的尘土味和微弱的香气……

    香气,方征一个激灵,像是某种果实的香气,按照常理来推测,果实意味着光合作用,光线意味着出去的路。应该可以顺着味道找到出口。方征决定先循着香气找到回归地面的路。

    沿着香气循方向的路上,也有许多太岁贴在岩壁上,与之浑然一体,使得洞穴里静悄悄、空荡荡、干干净净的。方征也不客气,饿了就咬几块吃,既能补充营养,还能让他精神抖擞根本不困。他在黑暗洞穴中不知疲倦地走了一天一.夜,墙壁上太岁稀疏变少,悄悄埋进了洞壁缝隙深处,在数千万年的时间内不知和山体产生了怎样的反应,或许已经充满了山腹内部。而方征肉眼可见青苔、泥土、小虫蚁,倒是越来越多,他快要回到生机勃勃的地面世界了。

    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愈来愈复杂,方征觉得自己嗅觉、听觉和视觉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他起码可以闻到十余种味道:果实、数种花、草、泥土、水汽、还有动物的腥臊气息。

    在洞穴顶端,攀着一只毛乎乎的猿类,那就是女狩们惧怕不已的枭阳。它长得像狒狒,肉食,脸上的嘴尤其大。它浑身黑毛,远远的还以为是个长发女人挂在洞顶。在后世的记载中,把这种动物描绘成喜欢吃人的山精。传说它抓到人后,还会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动手。

    方征在文献里读到解决办法是,当这种动物大笑的时候,它的嘴唇太大了,会翻上去盖住眼睛。那个时候枭阳什么也看不见,一双毛手抓着人类。人类先将手套在竹筒里,枭阳抓住的就是竹筒。之后人类再把手抽出来,直接一锤敲扁它的脑袋。

    其实方征觉得这种方法半是后人编造,第一,竹筒可不是随处得见的东西,很多地方别说削竹筒了,连竹子都没有。第二,枭阳抓住的是人手还是竹筒,难道它会感觉不到吗?唯一可信的就是这种生物嘴唇太大,怪叫的时候会把额头遮住。方征就改掉不合理的地方告诉了藤茅。

    她们见到枭阳就逃跑,被抓住也是从后背,根本没注意它的嘴唇是不是翻到额头上去了。枭阳怪叫时的声音就是催命符,让她们都忘了逃跑。

    方征眼见着枭阳冲过来,其实觉得枭阳动作很慢,他要躲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想试试文献记载是否真的如此,他能看得出那慢吞吞的毛爪子的确是要抓他的胳膊,力道也不是很大,就任由对方两只毛爪子一把抓住了他。

    并不是枭阳力气不大,也没有慢吞吞,是方征体质变强了。

    枭阳抓住方征之后,果然嘴唇猛地翻上去开始嗷嗷大叫,方征看到它嘴里流出一些口水似的涎液。方征觉得这并不是馋,而是这种生物的胃可能有点问题。使得它必须依赖于口腔分泌才能更好地消化。

    方征手臂猛地一挣,就从枭阳的爪子里挣脱出来,还在疑惑这家伙力气怎么如此小。然后方征抽出那截断裂的兕角,戳在它翻到额头的嘴唇上,连着脑袋一起压扁。

    的确很简单啊,方征心想,对藤茅他一点没说谎。

    另外,在《异物志》中也有枭阳被擒的故事,传说枭阳怕火的噼啪声,所以民间有放炮竹辟邪之俗。方征觉得下次可以试试。

    方征继续往前走,光源还在远处时,洞穴就拐入了一个阴冷潮湿的大厅般地穴,方征眼神清明,在十分微弱的光线中依然能看到,前方黏湿的水湄石头上,一颗巨树的半边根系从石缝里伸出。它的冠叶在山体外面,而它下方粗黑的根须处,盘踞着一条正在酣睡的蟒蛇。这条蛇出奇地大,竟然有成年人腿粗。

    方征小心翼翼,大蛇睡在必经之路上,方征接近它身边时,脚步刻意放轻,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脚步只轻轻震动了周围浮尘,这不是深厚的气息水平吗?不对,他为什么肉眼看得见那些浮尘?他到底吃了多少太岁肉?

    方征在经过那条蛇身边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正好对上蛇刚睁开的小玻璃灯似的眼睛。

    疏忽了,蛇没有冬眠时,睡得非常浅。

    蛇猛然昂起了头,它蛇头扁平呈小三角形,浑身深灰,上有黑色罗网纹路。隔着丈远,方征闻到它嘴里的血腥味,它张口向方征咬来。

    方征想,这条蛇行动还真是迟缓,他能看到并预期它瞬间的运动轨迹,蛇的七寸位置是头部和腹部之间,蛇的心脏所在,遭受重击就立刻毙命。于是他伸出双手,手掌发力想捏住那里。忽然间又想到,除了“七寸”外,蛇头下方还有个“三寸”,是蛇脊椎位置,如果捏碎那里,蛇不会立刻死,但会丧失行动能力。

    方征都没意识到,为什么短短几尺距离,蛇还没凑过来。也完全没意识到,他根本不觉得它是威胁,心中也丝毫不害怕,仿佛面对着一只小狗。手在空中轻抖转方向,改成捏住了它颈下三寸的脊椎骨,他手中只觉得一滑,随即捏到了光滑下方的一点骨架,蛇立刻瘫了。

    那重量落到方征手臂上时,他才堪意识到:有点沉啊,他刚才居然徒手捏住了一只蟒蛇的三寸?这条蛇真是太迟钝了,是没睡饱?

    其实方征并不知道,蛇的速度并没有改变,是他变快了。

    蛇身还在均匀颤动,方征摸清楚了蛇脊、蛇心、蛇腹和蛇胆位置——蛇胆在蛇尾前,坚实且收缩滚动感觉的东西。这就是他刚才改抓活蛇的理由了,他想搞清楚蛇胆位置,最好活取现吃。

    方征一把捏住七寸,蛇登时毙命,无力垂下了头尾,方征将它提住头部,腹面向上,用牙齿咬开柔软的腹部前部,然后伸手进去掏出了鸽卵大小的蛇胆,翠绿色的,胆汁十分饱满,大抵由于它死前正在发怒。蟒蛇胆是上品,方征捏紧胆囊的气口,屏住呼吸一口吞下。

    即便囫囵吞下,还是苦得方征舌头发麻,但麻过之后胆汁还有一丝丝回甜。不久后蛇胆入胃,仿如黏稠冰玉带来清凉,方征被那感觉激得浑身激灵,双目也愈发清明。

    方征闻到空气中腥味浓重,这里有如此大的巨蛇,洞穴外谁知道是什么,他提高警惕,注意力万分集中,只闻得到外面血腥味越来越浓……却依然静悄悄的。

    方征小心地从洞口探出兕角,如果周遭有野兽,应该就会前来攻击。他就可以引之入洞,逐个解决。但是过了一会儿都毫无动静。

    方征警惕地伸头出去,他几乎可以闻道近在咫尺的血腥,也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长蛇,目力所见,起码有十几条。洞穴口有一小片树丛,本来在方征估计,那些蛇大概三三两两盘在树上酣眠,或卧或醒……

    绝不是现在这副,几十条蛇伸直了身子瘫在地上,有的肚腹朝上,有的侧鳞张开——它们已经全部死了。

    方征震惊地爬出洞口,他刚才捏死一只蟒蛇的七寸,并不太费劲。可是眼下外面死了几十条蟒蛇,看痕迹,它们甚至是在没怎么挣扎的情况下死去的。和捏死七寸不同,它们都是被斩断的,有的斩头,有的拦腰砍,伤痕都似出自同一把器械。血腥味还很新鲜,方征伸手去蛇腹里摸,蛇胆都还是温热的,并没有被取走。

    方征一边挨个把蛇胆掏出来吞掉,一边若有所思看着自己携带的断截兕角。新鲜的兕角断口令他想到的是一柄淬冷的锋利武器,眼下横七竖八的蟒蛇尸体却仿佛让他看见一个独战群蛇、瞬息制敌、游刃有余的背影。相似的锋锐伤口让两幅画面重叠在一起:断其角却不杀死兕,斩群蛇也不取胆,就仿佛这些猛兽盘踞拦路,碍了那人的匆匆步伐,而被信手挥除。

    先断兕角,再斩群蛇,方征心中的好奇愈重,是一个人所为吗?如果是,那究竟是多锋利的兵器,又该是多迅猛的身手?这个时代竟有那么先进的冶炼术,那么勇俦无匹的人么?

    路上死蛇越来越多,方征目力所及的草丛边,一路上蛇的尸体足有成百条,最粗的超过水桶粗细。方征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蛇,粗略看去,颜色有黑白的、花斑的、黄黑的、青红的、纹路有条状、环状、带状、品种有细鳞、蚺、蟒……

    全都被砍成两截。

    这片长满果实的树林,本该是蛇的天堂乐园,眼下却似被翻了老巢似的,变成了地狱。

    除了制造这血腥景象的家伙身份是谁之外,方征疑惑的还有一点:按照食物链能量消耗层级来看,这种蛇,随便一条,都是处于食物链端凶残食肉者,食物链的能量转化率非常低。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真正原因是,一座山头的能量才够供应一只老虎。群居的狮子,生活在宽阔草原上,群体数量也有上限。几百条巨蟒挤在一片树林中实在不科学……

    除非这种果实对于蛇来说就像鸦片一样,可以不顾一切地吸食,甚至违背了它们本性。可是果树林生长得这么密集看上去也很不自然。

    方征又走了几步,倒吸一口冷气。

    在果林正中间是一块风剥蚀的碑。上古时代是没有碑的,今人所说的碑,直到汉朝才出现。严格来说,这只是块巨大的石头,被磨平两侧,上面有人凿刻的痕迹。方征自动把它理解为碑。

    碑面一侧花纹已经被磨损,仍然看得出来曾经雕刻着精美浮雕。浮雕形状是一条盘绕的巨蛇,它身后拱卫着日月星辰、下方臣民驯拜、枪戟守护。

    这绝非自然之力。

    方征心中阵阵冒寒气:原来,这是人为密集种植的果树林……在密林深处,养这些能吞人的终极巨蟒,到底想要做什么?

    刺激

    方征绕着那块石碑走了一圈,它的正面是浮雕,后面则是一些炭画的图像和花纹。

    上部的花纹画的是两条蛇,像烟一样交缠着,其实画得十分粗糙,但莫名给人一种森然的仪式感。

    下部的花纹则是一群小人,他们手中握着两条蛇,耳朵上也戴着两条蛇,脚下踏着两条蛇。

    中间的一张炭画图像,承担了记叙功能,画上的一堆小人伏拜在地,围绕着一条巨大的蛇,蛇头顶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有一根链子,系在蛇的脖颈位置。

    但是那条蛇实在是太大了,它的身躯延伸到画的边缘,估计是画不下了,如果画面上的比例没有夸张,它的头顶简直够建个篮球场,蛇头在画面上还小于蛇身宽度。画得还挺写实,因为大部分蛇类的头颅都小于身粗。

    这些花纹和图像,让方征回忆起了蛇在《山海经》中的大量记载,和父亲对此的见解。

    “上古时代,先民主要崇拜动物,并将动物神化。而氏族中的优越者,往往借助于沟通或击败动物来获得权势、地位。”

    那个站在大蛇头顶的“人”,让方征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别说是人,就是一条狗,一只苍蝇,要是能站在那篮球场大小的蛇头上面,牵着绕脖链,估计都要被奉为神。这种极端体型的蛇,是神秘自然力量的终极象征,而若有人能把它驯服,当然会获得凌驾自然万物之上的象征地位。

    方征以为刚才自己捏死的蟒蛇已经很大了,但和画上相比,就跟藏獒和玩具狗的对比似的。该是蛇的老祖宗吧,看这炭画已经有年头了,希望它老人家已经寿终正寝……

    方征回忆着,《山海经》里的蛇多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父亲对此有过评价:

    “《山海经》中记载得最多的动物,就是蛇,这是说的是广义的蛇,包括从蛇神化的龙。仅是动物的蛇类,就有蝮虫、大蛇、水蛇、木蛇、巴蛇等等数十余种;从蛇衍生而出的有应龙、羽龙、琴虫、龟龙等;而人面蛇身、人面龙身的神,更是着墨甚多。许多有名姓的神祇都是蛇身形象。烛阴、相柳、贰负、延维等神怪无不以“蛇”因素为主,兼具人的形象特征。他们把蛇佩戴在耳朵上(珥蛇),把玩蛇(操蛇)、脚踏蛇(践蛇)……”

    就和石碑下方的花纹一样。

    方征思绪不受控制,想到了父亲对此衍生出去的很多见解,当时他还小,没听懂,却记住了。

    “‘蛇’在古先民心目中的神性,不止是华夏民族独此一份,许多国外原始文明中,也遍布着蛇崇拜的痕迹:埃及文明、苏美尔文明、玛雅文明、圣经里的巨蛇、北欧神话……蛇这种生物深刻地烙在原始人类的文明印记中。”

    “为什么‘蛇’获得了如此多古代文明的崇拜?我个人赞同这样的见解:蛇这种生物,水陆双生、无足却能迅速移动、凶猛强大的攻击性,蜕皮的重生特质,使得它特异而神秘,由此获得了先民的青睐。在人与蛇多年的交锋中,对动物的崇拜逐渐向英雄击败动物流变,蛇也在流变中逐渐远离人的生活,幻化为龙形。”

    方征重新回想,终于理解了当时父亲的意思——那些与“蛇”相关的神的形象被塑造出来,表达了先民们一面恐惧蛇,一面又想成为蛇的矛盾心理。

    而这里豢养群蛇的部族,方征心想,真是了不得。能养这么多蛇,代表这些蛇的习性曾被掌握,继而被豢养,成为伙伴或工具,进入了人的生活。

    这就是藤茅和绩六她们的“宗主国”巴甸做的吧。方征想起来路上,藤茅会撒雄黄粉来避蛇,说宗主国不准走其他的路,还说西边禁.忌森林有人看守。

    搞了半天,是巴甸国的大型蛇养殖基地吧。他们把蛇养殖在生产部落周边的森林深处,以此威慑这些部落。要是他们不听话了,就放蛇去咬人。把绩六她们吓得一点反抗念头都不敢有。

    方征忽然间对那位昏迷的玄思长老产生了更多好奇,那个神秘的老东西是凭什么“有办法和宗主国斗?”蛇这种生物位于食物链终极,到了现代依然如此,南美洲的亚马孙蚺就是原始森林里最恐怖的终极猎食者,没有动物可以匹敌它。

    方征置身于这满地蛇尸中,忽然醒悟过来,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敬意和凉意——

    唯有人可以。

    这满地的证据,无论是豢养蛇、还是杀戮蛇,都代表着人类的智慧和技术。

    方征已经改变了看法,这个世界存在的国家,绝非生产力落后的原始部落。

    然而方征还没有进一步思考到更深一层,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凉风。方征刚才吃过太岁肉,感官变得非常敏锐,连偌大一条蟒蛇的攻势都觉得“慢吞吞”,脑后这阵凉风传来的同时,他忽觉得脑后蔓延了一点痛意。

    方征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前扑倒,脑后那阵凉风带来的痛意并没有加深,幸亏他动作迅捷了许多,躲开了杀招的第一击。

    可是在方征往前扑倒的同时,身后也被另一股力量袭击,稳稳地点在他后脊椎骨位置。如果方征扑得慢一瞬,他的脊椎估计立刻就要粉碎,不死也要瘫痪。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方征甚至连身后敌人的脸都没看到,扑倒避险的动作,已经千钧一发地躲过了两波必死杀招。先是砸他后脑勺,被躲开了,再是击他脊椎骨,也被躲开了。

    方征扑倒同时以为死神降临,因为身后敌人几乎是同步覆上来,死死压在了方征身上,一只手卡在后脖颈,对方膝盖一瞬间碾住他腿腹。上下两路堵死。这是在前两招没得手后,又瞬间同时完成的动作。

    这不是致死,而是生擒的姿势。显然,方征躲过了那前两击,让身后敌人变换了策略——或者说分明有余力第三次使出杀招,甚至对方只需要扼死后颈就能掐死方征。但是对方刹那间改了主意,决定活捉他。

    按道理来说,方征伤势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他吃了太岁肉,那玩意带来的增益,在他徒手捏死蟒蛇时已经很可观了。他的五感都灵敏不少,可是刚才不但完全没有听闻到近在咫尺的敌人,味道、声音、异响、呼吸全都没有感觉,而且根本来不及反击就被摁倒,感觉身上压了座泰山,全身上下一个地方都动不了。

    方征预料中的死神没有降临,他刚想扭动头,就被按住后颈脖的那只手重重扭回去,

    对方的手烫得惊人,呼吸喷出的热度一股股地钻进他的后脖颈,简直像个火炉。

    方征同时还听到沙哑粗重的喘息声,简直像一头野兽。

    攥住方征后颈的手猛然收紧,方征发出吃力的痛呼,然而好像刺激了身后的人,他只觉得颈椎一痛,那人的手掐得更紧。

    方征被彻底激怒了,但是他根本转不过头,那人力气简直堪比人猿泰山,方征的差点就要闷在土里。

    那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土里按得更深。

    方征简直要疯了,刚才扑倒时候他在刹那间就推测出来了——这满地的蛇尸当然是人杀的,这个人显而易见代表了和巴甸国势不两立的力量。搞不好是东方那个超大共主国派来的。而自己穿着生产部落缝制的麻衣,样式是巴甸决定的,肯定就被当做了敌对势力。

    “我不是巴甸……咳咳……”方征艰难地说,他快要被掐得喘不过气了,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有没有理智听懂。

    对方似乎已经疯了,又或者本来就没有人类的理智?背后“兹拉”一声,伴随着大片皮肤裸露到空气中的凉意。方征的衣服被撕开,露出伤痕并不算多的背脊。

    发疯就发疯,脱衣服做什么???

    他几乎半个头都被按进土里,连嘴巴都张不开,骂都骂不动。

    背后的声音蓦然变得更急促湿润,另一只空闲的手极具情.色意味地抚摸过方征光裸的背脊。

    方征虽然是力量型,但他的肌肉并不是鼓出的块状,而是真正有力量却不臃肿的长条状,这使得他吃过太岁肉增益的脊背曲线也极为漂亮,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白皙鲜嫩的光线。

    方征又不是懵里懵懂的小男孩,在心里痛骂这个脸都没见到的疯子,挑什么时机什么地点发什么情?是中了蛇毒还是发其他疯,才在被大肆屠杀过的血腥蛇尸地上发情,憋不住了找泥土抠个洞不行吗!?

    然而他骂不出来,他的口鼻都全赖一条缝才能勉强呼吸。那人一手将他的脖子从后面掐紧,另一只手先按方征的太阳穴,然后顺着脊椎骨的腧穴往下按。

    方征心头极大震撼,这和那天玄思长老为了逼供他而用针刺太阳穴是异曲同工的,玄思长老是为了麻痹精神让他说实话,而这个疯子按脊椎骨是为了让他全身麻痹。

    妈的,方征心里破口大骂:发疯时还不忘“刑讯”手法,暂且不论这个时代的人到底是怎么学到这些知识的,轻车熟路的模样没少用,失智了都能一气呵成。这家伙是个战争机器吧?

    一片带着热意的皮肤贴上脊背时,几乎要把周围空气都蒸熟,方征的肩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背后呼吸声变得急促、粗野又亢奋。

    方征顾不得可能会被掐死,下意识剧烈挣扎起来,可是他脊背麻痹的感觉逐渐扩散到大脑,他四肢愈来愈软,终于失去了知觉。

    在临昏厥前,方征想,这是他的报应吗?他的手深深扣进泥土里,却在水光中看到了放在旁边的武器。

    硕大无比,亮金色,刃部宽阔,半月形。像超大号的斧头,刃部却是向上的。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兵器。却一下子叫不出名字

    “……女人。”一双手顺着他的光.裸的脊背往下摸,手中那明显粗糙厚实的茧痕激得他皮肤不住颤栗。

    方征想要咆哮,可是他意识很昏沉,就像竭力想从梦魇中喊,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焦急却又无力动弹。他的声音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女人你麻痹。瞎吗?自己不会看老子的鸟有多大!?

    惩罚

    那天的事情方征简直不想回忆。可任他再不想回忆,依然深刻鲜明地烙在脑海里。

    从头到尾,他连那人的正脸都没见到,只记得那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咕嘀咕,那声音沙哑断续。方征尽管意识被麻痹,却还是隐约听到他叨唠些字眼。

    他半醒半梦间好似被翻了过来。他想要醒来,可是那人又在他太阳穴按压着,又把方征推回昏迷的深渊。所以他尽管模糊感觉被翻过身,却依然睁不开眼睛,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没有……”那傻.逼声音依稀在耳畔,伴随拨弄下方二两肉惊心动魄的触感。

    方征动弹不得,眼前也一片漆黑,这家伙到底什么毛病,是不是知道自己做的是亏心事所以要把他弄昏,非得奸尸?这里蛇那么多,为什么没毒死这家伙,为什么不中其他毒,非得中什么淫毒?这届蛇的业务真是太差劲了,怪不得被灭掉。

    方征又感到有双手在自己后脑勺按揉,随即他就开始陷入梦境——

    不要做梦!让我醒来!方征绝望地被拖入梦境,梦境的素材当然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他梦到十五六岁跟着那群混混去“尝鲜”,是一片破败的旧宅区,路口站着很多苍白女人,姿色就那么一点点。几位兄弟说要带方征开荤,指着里面一个长头发的孱弱女人说:“那就是姚姐,经验最好了,第一次找她总是没错的。”

    方征手里是五张粮票(当然是“组织”抢后“分配”的),讨价成四张,姚姐就把他带进了有烟味道的小房间。

    “不要紧张。”姚姐坐在桌旁开始脱衣服。

    方征犹豫道:“我,我想喝水。”

    姚姐惊愕笑了声,随即挽起头发走进油腻腻的厨房给他烧水,方征那一刻看着这个女人佝偻烧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后退两步并作一步,哆嗦摸索着门框,不知该不该走。

    “四张票还在桌上呢。”姚姐也不拦他,只是指着钱。

    方征本来想说“你留着”,下一瞬间眼中又冒出一点稚嫩的凶光,上前把那四张票抠回手心,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间小小的油腻屋子。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找女人。他不敢告诉帮里其他兄弟,他们会看不起自己。

    那之后,方征在躁动的夜晚漫无目的地在油腻腻的小巷周围转悠,期盼着或许有一两只合心意小兔子。可是当那些看上去出来的卖的少年探头探脑地从巷子阴暗角落露头的时候,方征又感到一阵烦躁,掉头就走,从来就没找到过合心意的。

    方征动荡的春.梦里有很多形象,最诡异的一个,是那尊清华荷塘边的古铜色雕像,他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带去,已经忘了人家的名字,只记得是个知识分子,雕像也不算纤细,但投射到梦里,那尊铜像竟然变成了十几岁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染上荷香和月色,成为一个苍白、纤细、羸弱又带着微笑的影子,这是方征数年来青春期关于性想象永恒的主题,他在十八岁那年终于明白合心意的男孩要从哪里找了——高等学府,然而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高考已经停止好些年了。

    方征一切关于性的想象,在今天竟然以这种方式被打得粉碎。

    ——我要杀了他!在兵荒马乱的梦间隙,方征记得的只有紧贴的火热躯体、低喘、水声、黏液。杀人念头从此刻开始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

    他直到最后都没看清那人的脸,那人拱在他身上跟狗似的。

    那里倒是不痛……方征充满恶意地想,原来是根牙签啊,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肩头却很痛,被咬了。估计是牙签难以尽兴,只好把变态的欲.望发泄在其他地方,后世的太监就是这么干的。方征腹诽,古代总说太监容易出高手?武侠小说里也说练神功要先当太监,所以这家伙能杀那么多蛇,就是后世太监的老祖宗吧。

    怪不得他声音也那么怪,那么大的兵器,应该是个人猿泰山式的体格才使得动吧,结果声音跟个青春期少年似的,该不会做了太监手术吧……方征的意识在这些腹诽中逐渐消失。

    等方征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位吊小似牙签的太监祖宗已经走了。方征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他身上赤.裸,肩处有几个惹人脸红的牙印。方征气得七窍生烟,他颤抖地望向自己腿间,腿根也有几处明显的指印。他坐起身,脸色变得古怪——那里一点都不疼,但他的确记得昨天有东西在他腿附近磨,不可能该拿的都拿出来了,却不放进去?

    这么看来,虽然自己被日了,但那根牙签太小了,才让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方征在这狼藉的羞愤中找到了恣意嘲笑的安慰剂——那人是自觉丢脸就跑掉了?也没有杀他的意图?这倒是奇了怪去。方征甚至在旁边看到了几枚鲜果,摆在兕的断角边。这时代的人也会付嫖资?不过这倒是说明,昨天那个疯子后来神智恢复了。

    方征最遗憾的就是没看到那人的脸,以后就没法认出来。不过已经记得了那人的武器,一把形状奇怪的,刃口向上的武器,并不是斧子,而是另一种他即刻想不出来名字,但又的确见过的古代兵器。对方武力值很吓人,但方征绝不会原谅,他是个眦睚必报的人。

    方征的衣袍全都被扒掉了,但麻衣还在身边,方征草草扯了些草叶擦自己腿间乱七八糟的液体,然后把麻披囫囵套上。那截兕角还放在自己耳边,可是兕角上却刻了个小小的形状,像只拙劣简笔画的小鸡崽,新鲜的刻痕是那人昨天留下来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到此一游记号吗?

    方征笑过之后神情又凝重起来——兕角硬度摆在那里,这刻痕又如此精细,证明对方除了那把骇人的武器硬度超过兕角之外,还有其他同硬度的小巧精致的武器防身。

    对方来自一个冶炼技术高超的文明。据方征所知的记载,古代的青铜文明始于殷商和古蜀。《山海经》里也有铜,叫做赤金。古人对各种铜的铸造还是掌握得比较早。昨天印象中的大斧子,是亮金色的,古代的“青铜”其实并不是青色,在没有被铜锈腐蚀前,都是亮灿灿的金色……

    那就是拥有着“赤金”(铜)冶炼术的东方大国的战士吗?他们是巴甸的敌人,来这里杀了一堆蛇。

    方征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暗骂自己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他想起了考古方面,古蜀以前的古老名字:巴国。

    绩六她们依附的宗主国,叫做“巴甸”。

    古蜀文明是崇拜巨蛇的,南方潮湿多森林,常有蟒蛇巨蚺,甚至《山海经》中就有一种夸张的巨蛇叫做“巴蛇”,能吞下小象,被记载为“巴蛇吞象”。

    巴甸,或许就是巴国前身的方言称谓。

    方征又想起他以为没有被记载过的巴甸国的首领名字:山丛。

    按照这个方向去回忆,他竟然找到了和文献相连的地方。

    古蜀国有一位帝王叫做“蚕丛”。这和“山丛”一字之差,读音也接近。很有可能是帝王谱系命名的规律,也可能是少数民族给首领起的某种尊号。

    少数民族文献遗失了很多,但是“蚕丛”首领名字被记载下来了。年代是殷商初期,因力抗夏桀、建立古蜀而闻名。那么在古蜀国的建立之前,同样巨蛇崇拜的巴国,有一位名号和蚕丛接近的首领,是合情合理的事。

    从夏到商,上下有五百多年的空白。如果巴甸真的是巴国的前身,这就将“古蜀”的文化源头,足足提前了一千多年。只在神话中存在的巴国和巨蛇,终于以实际面貌,走到了方征面前。

    方征想到黑夜里他机械背诵出的字眼,恍然跪坐在地,想到父亲一辈子的研究,心中悲凉酸涩又欣慰。

    方征凝望着这片蛮荒般的原树林——远处的死蛇尸体逐渐开始腐烂,林间隐隐绰绰的雾气,回头只望见山峦绵延。

    他很讨厌背文献,简单粗暴囫囵吞枣。此时此刻却想起了一首小学时父亲教自己背诵的诗句……在一切被打碎之前……他也曾期望着,好好学习,长大了成为和养父一样的知识分子……最终却遥不可及。

    古蜀王“蚕丛”就在那句诗中。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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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征最后还是走出了那片森林,令他意外的是,他顺着小溪边唯一的路走了十来里,就回到了绩六和藤茅她们的生产部落周围。没想到那蛇巢离那个生产部落如此接近。他远远看到了眼熟的石墙和木刺,奇怪的是,他离开的时候,栅栏门口有两个女狩守卫,现在却空荡荡的。

    方征不知道藤茅那队女狩有多少人从兕口逃生回来,他想回去补充一些食水和药材,便顺着入口往里走,愈走愈奇怪,整个部落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部落里这些女人住的都是石砌的房子,她们力气有限,石块也不可能打磨平整,所以上面有很多缝隙。方征绕道一个石砌房子的背后,耳朵贴在缝隙上听,房子里是有人的。现在大白天,她们为什么不出来?她们不是有很多活要干,剥皮的、缝衣的、做饭的、砍柴的……

    方征疑惑地又转了几所石房子,他听觉和嗅觉都灵敏得多了,都听得到那些房子里有人的呼吸声,但她们就是不出来。

    方征正准备走到公社那边看一看玄思长老怎样,经过一所石房子门口时,忽然被打开的门里面伸出一双手拽了进去。

    方征其实在那开门声之前就听到了响动,他听得出这是绩六的声音,就任由她把自己拉进了房中。

    “你们为什么——”

    “嘘!”绩六一脸惨白地对方征比了个“嘘”手势,拼命摇头,她神情里带着恐惧。

    方征压低了声音,很小声问:“藤茅她们回来了吗?”

    绩六也把声音压得小小的,啜泣:“只有她和雪茅回来,其他人都死了。”

    “你们这在干嘛,怎么全都躲屋子里,大门也没人看守……”

    绩六看似要哭了,这件事说出口似乎是极其艰难之事,好几次都被她倒吸的恐惧冷气打断,最终哽咽道:“宗主国秋贡的牺牲祭,这回不是选出去,是它自己来。”

    “什么来?”

    然而绩六脸色一白,爬上石床,捂紧了兽皮褥。再也不说一句话。

    方征皱着眉头,挪动到墙边,透过墙上石头缝向外看……

    沙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门外拖曳。

    绩六家没有畱牛,也没有角鸡,可是远处其他人家的鸡伧然此起彼伏叫了起来。

    鸡是不会在白日高悬时鸣叫的,除非感应到了危险。

    绩六紧紧捂着嘴——长老说过:群鸡日鸣,谓之荒,主不祥。

    方征借着白天明亮的光线看向外面。小河的水依然恬静地流淌,晾晒的麻衣被微风吹起,湿软泥土空荡荡的。后窗外则是两块地,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怪。

    石屋边传来持续的“索索”震响,震得石房顶落下一层灰。绩六恐惧地捂住嘴,颤抖得更厉害。方征隔着门闻到那阵作势欲呕的腥味,又听到了粗糙物什拖曳过地面的声音。

    方征继续通过孔洞向往张望:搜寻着,终于发现了异响来源:

    只一瞥,他的血液就冻住了。

    第一眼看过去,差点误以为外面有一条黑色的小河在流淌,在日光中反射着粼粼波光。那条“小河”肆意变换河道,黑色的绸缎如水流淌。

    仔细看去,那些“波光”并不是扩散的涟漪,而是大如轮盖的光滑鳞片,覆盖在一条不知几长的大蛇身上!方征无法估算粗细,仅从看到的部分,就超过了一丈。“窸窸窣窣”拖曳声中,方征没有看到这头巨蛇的头,只看到了它收束成尖状,宛如发硎利刃弧度的尾部,扫过屋前的空地,朝村落中央滑去。

    方征骇然跌坐,惊魂未定。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胳膊:好痛,不是做梦。他以震惊的视线向女人征询,对方瑟瑟发抖的表情证实了屋外恐怖生物,真实存在于一墙之外。

    这么大的黑蛇,简直就是《山海经》中能生吞麋鹿和小象的巴蛇。那蛇青首黑身,长逾十丈,粗围七八尺……

    这就是女人所说的“它来了”么?

    这是昨天所见的“蛇巢”里,最吓人的一只吗?方征心中暗想,那个杀遍群蛇的变态太监,此时又在何处?

    射箭

    方征紧咬着嘴唇防止大叫出声,原来世上真有这种蛇??在森林中的浮雕炭画上看到的画面,他还以为那些先民们喜欢夸张。

    女人抱着头缩在床头,控制不住几乎要哭出来,忽然感到一只并不大却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的闷叫捂在了喉咙里。她惊讶地看着方征另一手比了个“嘘”的姿势,他额头上还有汗珠,神色亦有惊讶,却奇迹般如此冷静且机警。

    屋外传来了凄惨的惊叫声。方征透过小孔看去,那条蛇竟然压上另一户屋顶,它的头就有半个屋子大小,把不远处另一户人家的石屋直接压垮了。方征也终于看见了仰起的蛇头——的确是青色的,眼睛就像两个小灯泡,张开的血盆大口中,蛇牙滴涎,泛着湿光。

    石屋里有人,尖叫声就是从中发出的。大蛇并未停留,又朝另一户房屋撞去。房屋门口陷洞的伪装被扫开,是一条宽十尺、布满尖茅、石枪和弯钩的沟壑。蛇身太过沉重,猝然陷下一小截,被尖茅戳中鳞片,却无法穿透坚固的鳞甲。

    防御野兽的装置,只在刺中它鳞片缝隙时才管用。如今就像是隔着铁板在它肚腹上敲了一下,并没有实质伤到,却把蛇激怒得更狂躁了。

    村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人的尖叫声和驯养动物的惨叫:那条蛇的头竟然能拦腰咬合一头牛,鸡飞起来也越不过它伏在地面的身躯。蛇牙直接扎穿了家畜家禽的腹部,随即被蛇头甩到一边,死透了。大蛇压垮房屋,有人提前跑出来了,也被大蛇咬死。

    不一会儿,大蛇共压垮了七八户房屋,咬死了两头牛和三个人。它一路蜿蜒滑行到中心位置。长老们驻守的公社所在。

    大蛇离方征所在的房屋已远,他好歹松了口气,回望着女人更变本加厉害怕的模样,还拍拍她的肩安慰一下。方征在惊骇之后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疑点:再怎么庞大,也不过是只动物。这样大的冷血动物,照理说作为食物链的顶层,捕猎应该主要是为了进食,可是从它咬死却都不吞的情况来看:这条蛇并不饿。

    方征在蛇身游过墙外时,虽然紧张却未完全失去冷静。既然绩六她们知道蛇会来,这条蛇就是被宗主国的人所操纵的,要操纵这么凶残的猛兽,那个操纵者位置不可能太远。

    方征目光四下搜寻着,终于瞥见了村落道路尽头空荡荡的路尽头,有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那人手中有两根木杖,都雕刻着蛇头。他的一条杖上系着一条手臂粗的黄铜链,链条不知有多长,一直延伸到那条蛇边。

    就像遛狗的人,给狗带一条链子,除了这只动物长十多丈,链子大概延到数百米之外……

    方征电光火石间意识到,那是所谓的“蛇巫”。

    巫文化是远古重要文明的组成部分,巫师是部族的医者、舞者、神灵沟通者……而可以操控“蛇”的巫师,在《山海经》中亦浓墨重彩地描述过,被称为“蛇巫”。

    就像是验证方征想法似的,下一瞬间,方征闻到了一股并不浓郁,却很特别的香气。正是他曾经在森林中那片蛇遭屠戮的果林里,所闻到过的味道。

    这股香气应该跟那种果实的提取物有关,是控制蛇的手段之一。

    方征目不转睛地透过墙看着公社那边的场景,巨大的圆形石屋有两层高。屋檐下挂着许多不知名的植物串,晒着些肉干,石屋外面以山漆涂了一圈白色。屋顶有一面旗帜,画着古怪的花纹。

    从公社里走出一个穿白色长贯头袍的长老,拿着龟甲和一些卜草,在蛇面前维持镇定,举起手中顶端球形的藤杖,高声呼喊着方征听不懂的字句。烧着了艾草和龟甲。

    “那是谁?”那长老不是玄思,当然更不是已经死去的乌虚。

    绩六哆嗦抽噎道:“是出门游历的大长老,冥夜,他今早回来了,是他告诉我们的消息。”

    “他在干什么?”方征那一瞬间几乎要动摇:这人是要和蛇对话吗?这个时代是不是真的有神灵上苍之类的神秘力量,否则怎么能跨物种交流?那老头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方征甚至有点佩服,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这个长老敢直面巨蛇。

    大蛇张开大口,朝着那个高举藤杖的大长老咬下去。冥夜大长老站定在原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囫囵被大蛇吞下去,却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是被客观吓傻还是主观犯傻……

    方征倒吸一口冷气无言以对:哪能跟野兽讲道理。这条蛇大得实在可怕,他胡思乱想,要是在现代必须请人.民.解.放.军来,几十把枪才扫射得死,然后再把那个蛇巫枪毙。什么占卜龟甲艾草根本是扯淡,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那一瞬间,方征听到远处传来的破空声。

    方征的五感灵敏得多,比如说他可以轻易闻到大蛇的腥臊味,蛇巫操纵的香果味道,甚至长老点燃龟甲艾草的熏味。他也听得到很多东西,流水声很缓慢,大蛇蛇牙滴下的蛇涎液更慢,它张开大口的骨骼张合声,系在脖颈上的铜链晃动声,有力的尾部扫过地面的声音……

    但是此刻占据听觉的,是一团突然爆发出来的东西,那东西由远及近,从村另一边传来的,一开始像是尖啸,冰冷破空带动气流的声音,随即空气因那剧烈摩擦搅动,扩散出嗡嗡音色。

    方征的视线也很好,但饶是他能看得清大蛇是怎样一点一点凑下那颗丑陋头颅的视线,也看不清那截忽然从远处射来的东西,到底是以怎样近乎完美弧线冲到了公社门前,冲进了大蛇的脑袋中。

    轻微一声“嘭”和骨骼巨响的“咔”声,蛇头就像一朵静止的食人花,从眼部爆发出璀璨的硕大血花,大量血液涌成一条小河,把蛇的头部糊成了血饼,却掩不住贯穿蛇头的一支亮金色的锃亮长箭。

    箭约有一丈长,刚好完美从蛇左眼贯穿到右眼,只露出尺长的三棱形状的箭头和松针似的箭尾,缩小无数倍看,就是两颗灯泡被一根金针戳破。

    如果方征看不到这支箭,从刚才的动静,他差点以为是现代机关枪打出子弹的速度。

    他猛然朝箭来方向远望,在村子的另一头,一座石房屋顶上站起了一个持弓的身影。那幕景象在很久之后依然冲击着方征的记忆,令他频频联想到后羿射日,百步穿杨的花荣等夸张故事。心神激荡地宛如在看一幅磅礴壮美的画。

    方征从来没有看到那么大的弓,足有丈高,它的一端立在地上,仿佛一个巨大的灿金色的竖琴。也只有那么大的弓能射出长达丈余的箭,贯穿可怕的蛇头。

    和那张丈高的弓相比,方征委实不敢相信那个射箭的人,竟然那么小。

    方征以为这种弓,非得要神话里夸父那种体型的人才拉得动。可是站在长弓背后的,俨然是个和方征年岁相差无几,十五六岁的少年。方征总是忘记他自己穿越过来的身体年龄,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二十三岁,所以那种年龄的少年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哪怕那个“小孩”其实也超过了一米八,比方征还高那么几公分。但还是比那截弓要矮一点,看在方征眼里,视觉效果对比就以为很小了。

    那么小,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射出这样威力不凡的一箭,直贯蛇头,一击毙命?

    过不了多久,方征就会回想起来,部落女人的那句话多么有道理:

    ——“英雄少年,俱出东方。”

    大蛇血红与森白的大口僵住,胡乱拍打的削尖尾部也停止了动作,像是一块如水的黑色丝绸软了下去。在它的身后,阡陌狼藉。所有活着的部落女人颤抖着从石屋里探出头呆呆注目,良久才传来无助的啜泣。

    大蛇几乎立刻毙命,蛇头爆出的血把白衣袍的长老淋成个血人。巨蛇沉重的头颅砸在地面,尘土飞扬。扫动的身躯还在机械抽搐,被一截看不见的巨手从头部一截一截地捏到尾部,逐渐抽搐后就不再动弹。

    方征的耳力,听得到蛇身坠地的声音中伴随的黄铜链叮当响动的声音。铜链穿过蛇尾,没有出血,已经有年头了。方征立刻把目光投向村口全身罩在黑袍里的蛇巫。

    村尾屋檐射箭的少年、公社中心的大蛇、村口的蛇巫,是一条直线距离。射箭少年和蛇巫之间刚好隔在最远的两头,直线距离估计有五百多米。

    方征在心中计算着,这样的距离,已经不适合射大箭,那种大箭应该不也是对付人类的。

    果然,方征看到那个射箭少年身手敏捷地跳下了屋顶,对方一跳下屋顶,方征就看不见他在屋宇之下的石路间是怎么行动的了。但是村口这边蛇巫的轨迹却看得很清楚——朝着反方向村口的石墙外慌忙逃跑。

    方征猜测,那个少年杀了巨蛇之后,不会放过这个蛇巫,大蛇鲜血还未停止流淌,一场新的追逐战已经开始。

    方征在心中算了三个吐纳的时间,就看见一道迅疾的影子从门口的道路上晃了过去。方征只能勉强看清那个少年在奔跑,却看不清他身上的衣装。

    奔跑得真快!方征心念一动,也打开石屋的门,追着那道影子跑了出去。他胸中抑制不住一股激荡的情绪,仿佛巨蛇喷出的血也把他淋了一头,四肢百骸都因兴奋而发热。

    这种情绪来源于这个时代的人竟然掌握如此高超的屠蛇技术,方征两次都近在咫尺目睹了这一切的始末。天生慕强的他迫不及待想去了解想多。

    东方有另一个强大的共主国和巴甸势不两立。武器装备先进,疑似派遣了不止一位战士前来屠蛇。他们的武器都是亮金色的铜。昨天方征遇到的牙签太监是一位,刚才在屋檐上射大箭的少年是另一位。

    之所以方征觉得他们是不同两人,一是因为武器,那天模糊看到菜鸡太监的武器是一把形状古怪的刃口朝上的大兵器,而刚才那名少年俨然主修弓术,而且体型轻盈身量小,怎么可能是那天重得仿佛人猿泰山般的家伙。

    第二是……方征虽没看到正脸,也坚持觉得那天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个变态,唧唧小得跟牙签似的,肯定心理扭曲。变态都该是丑陋、狰狞又凶神恶煞的。但是射箭的少年身上带着一股朝气澎湃的美感,轻盈又迅捷,怎么也无法想象到一起。方征就主观推定他们是两个人了。

    也趁机,可以去探询一下昨天该死的牙签太监究竟在哪里,如果那个少年是对方同伙,那么方征小心跟踪他,就一定能找到那家伙的下落。

    锋芒

    方征自认跑得不算慢,再加上他吃过太岁肉相助,短短几百米路程,宛如逐风般跑出了公社和部落范畴,路上未加掩饰的足迹——无论是逃跑的蛇巫亦或是追逐的少年,谁都没有费力掩盖。蛇巫穿的是细编草鞋,在泥地上印出细小的花纹,射箭少年穿的则是藤编鞋,花纹比较凌乱。

    方征顺着两路脚印一直追到河边,河面泛起了一些水沫,顿时警惕起来。他四下绕着走了几圈,发现对岸只有一串湿淋淋的脚印上了岸。

    临近秋天,荻芦吐出紫色的蕊,白茅刚挂上绒霜。

    方征小心地把自己身体掩藏在水湄的茅草从里,他蹑手蹑脚,绕开容易引起骚动的水鸟窝。忽然前方水面飞起几只卷羽鹈鹕,这是一种只能在水面短距离滑动飞行的大水鸟,不受惊是不会飞起来的。方征心道果然没错,只见那里冒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迅速爬上岸边草丛,杂草太高方征看不清,只听得那边有兵械交斗的声音,间或夹杂几句他听不懂的叱骂。

    但是不对,方征蓦然一惊,水中还有人在陆续浮上来。一个接一个,那些人袒半披肩,悄无声息,从装束看,是巴甸国的战士,方征眼睁睁看着七八个战士爬上了岸边。

    刚才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方征屏息凝神,在脑海中思索,把这一切先捋一遍。

    争斗是源于不同的势力矛盾。

    绩六她们部落战败后依附于超大共主国“巴甸”。这个共主国非常残暴,日常残酷剥削她们,部落长老玄思密谋反叛。战斗力是部落里一百来号女人,后招未知。

    巴甸国是雄踞一方的共主国,以蛇为崇拜圣兽,每年要搞祭祀。掌握了养殖与操控蛇的技术,在森林里弄了个养蛇的秘密据点。以蛇为武器,对战败部落实施威慑与惩罚。这次派出了一条超级长的巨蛇来村里收缴“牺牲祭品”,就是随意吃人。

    不远处的小溪中,又接二连三出现了巴甸国的战士。

    方征只知道巴甸国训蛇高明的技术,其重要战力之一是蛇巫驱使大蛇,对普通战士的能力并没有概念,那些人俱是成年男子,体格结实、背上有石刀、矛、斧等器械,看起来倒也壮实。

    方征皱眉,蛇巫并非独自前来,这些巴甸国的战士们是他的同伙。他慢慢顺着水边草丛趟过去,小心翼翼拨开草丛,由远及近,终于找到一个隐蔽观测位置。是下风口,他的气味和声音不会吹过去,隐藏在草丛里露出两只眼睛,终于看到了前方的战况:

    两方人马。一方是蛇巫和巴甸国战士,总共十余人。另一方只有一人,就是那位射箭的少年,他面容清秀,手握单持武器——方征一看松了口气,不是那把形状奇怪的大斧,却又惊讶起来。

    是一把剑。也是铜制,泛着金子般的光线。剑背很宽很重,合该是双手操控的大剑,但少年却只用一只手就举了起来。

    他身上有一圈短藤甲,藤甲下面却穿着……方征更奇怪了,白袍?就和刚才公社门口的冥夜大长老身上类似。袍襟会随风飘动,这说明材质不是沉重的麻,而是棉、丝或绢等制成。不过就算他来自文明程度更高的国度,在打架的时候为什么要穿这种衣服?

    相较之,巴甸国这边的战士们穿得就比较像原始人了——单肩皮毛在腰间围成一圈筒形,手肘和膝弯也环着毛皮垫。他们背后有箭筒,手上拿着另外的武器,石制的斧或锤。方征注意到巴甸的战士没有人用刀剑,估计是石刃磨薄易碎。

    蛇巫站在巴甸国战士们的身后,他手中捧着一个小盅,散发着蛇所喜爱的果实香气。但是并没有蛇被召集来,有可能是它们还远,也可能是那些蛇都被杀光了。方征想到森林深处被屠戮的几百条尸体。

    虽然方征在那个地方被太监的牙签日了,心理非常有阴影,但不得不说从战术配合来看,是一招厉害的釜底抽薪。先把蛇巢捣毁,再把巨蛇射死,摒除长虫的威胁后,再去对付普通的巴甸士兵。

    争斗一触即发,方征只可惜没条件摸出一把瓜子边磕边看。然而他的脸色瞬间凝滞,他还来不及眨几次眼睛,换算成磕瓜子时间估计一颗都没吃完,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他看到持剑少年高高跃起,估计是在场的巴甸战士们看清的唯一一个动作。然后那道影子就化作一道影、一阵风、一道闪电似的,依次冲到了每个战士面前,他的运动轨迹是最短距离的直线,顷刻间扑到某个战士面前,准确地将大剑刺入了对方心脏。刺中又马上抽出来,就像扎穿一只灌满水的牛皮袋般轻松。

    在迅疾地刺中与抽出之后,少年脚下并没有停,仿佛装了个弹簧似的,立刻跃起朝着相距最近的另一个人扑过去,整串动作完成时间不超过一秒。方征都只能勉强看到他几个幅度大的动作:跃起、落下、击刺、拔.出。在普通人眼里,就是烟似的色块晃了一下,然后一个个巴甸战士就倒下了。

    相比而言,在方征看来,那些巴甸战士的动作实在太慢了,他们慢吞吞地抬手、举斧、挡剑,前两个甚至没来得及举起,就被扎穿心脏。随后的三个,虽然举起了武器,但明显没有看清少年的动作,只是机械盲目地防御在胸.前,少年的剑递过去,像是拨草丛般轻松就拨开。

    方征皱眉,他相信巴甸战士即使是盲目防御,也不会没力气,相反更可能因为看不清,用蛮力把斧头或锤子横在要害前面。那少年能轻松借力拨开对方沉重的兵器,倒像借助了什么巧劲。

    借力打力,后世运用得最多的武术就是“太极”,太极武术最早起源众说纷纭,但其内涵总归是从阴阳五行八卦中化出,追溯到早古时代被文王、孔子等圣贤作的《易》,而更早的上古时代,有伏羲作易、大禹的河图洛书,都是太极的古老渊源。

    方征习武时练过太极。其实他不太喜欢那种柔劲,更喜欢拳拳到肉的招式。不过他自己打架时很懂得刚柔结合,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少年拨开石头武器用的是巧劲。

    最后三个巴甸战士,在同伴毙命时,以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冷静的头脑做出了决策,三人围成一个倒三角,把刚杀完人的少年困在了中间,从三个方位迅猛击下。

    太慢了。方征在心里评价。平心而论,如果是他自己,或许无法还击那三个人,但这么慢的袭击,要全部躲过,并不难。

    其实那些人的动作不算慢了,是方征实力快。

    下一瞬间,那名少年的举动却超乎方征的预期。

    他以近似背跃的姿态,跳到了半空中。这在后世其实是跳得最高的一种姿势。背跃到高处时,他的手和脚以不可思议的幅度伸展,像是平躺着拉开了一张弓。他身长约有一米八,手伸展开接近两米,这使得他的双手、双脚能同时抵住前后两柄武器。少年刚抵住武器时并没有用力,随着那两柄武器惯性靠拢,他的关节也随之屈起,就像弹弓积蓄力量。

    当然这一切只在方征眼里才能分解出动作,在常人眼里这就是眨眼的功夫。少年猛然用关节和腰腹的力量往外弹去,把那两柄武器推回磴到两个巴甸战士的方向。迅猛的爆发力让他们始料未及。或许上一秒巴甸战士没看清,武器被抵住也没有受到阻碍,却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它们竟然反向退回,力量大得不可思议,顷刻之间就被扎中胸膛,前后的巴甸战士同时倒下。

    第三个战士的斧子,本来是砍那少年脚的,却砍了个空。那个战士想必也饱经战阵,做出了最合适的判断——逃跑。

    他的斧子没有砍中少年的脚,立刻弃械,以最快速度往草丛深处狂奔而去。一秒都没耽搁。也不管他们背后还护着的蛇巫。这无疑是个明智选择。十个巴甸战士,在不到三秒的时间内,已经没气了九个,都被一击致命。尸体躺得满地都是。而他们甚至没有碰到少年的衣角。他的白袍衣角都没染血,只有几滴溅到藤甲上。

    那个少年的下一个动作,是干脆利落地直扑向蛇巫,一剑贯穿了对方的胸膛。蛇巫的动作本来就慢,还没那几个巴甸武士快,连他们在少年手上都活不过三秒,更不要说失去猛兽的蛇巫了。这场争斗赢得毫无悬念。

    方征也松了口气,他本来就是个慕强者,瘦高又武力值强大的神秘少年,最大程度地吊起了方征的好奇心。那把剑、那速度、那巧劲,还有那张清秀的脸,都看得方征心情激荡。好歹他理智还负责任地提醒自己:这少年大概率跟牙签太监是一伙的,联手来砸巴甸国场子。自己是一定要把那该死的变态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不能打草惊蛇,惊动他的同伙。还是悄悄尾随就好。

    那个少年一剑贯穿蛇巫心脏,利落拔.出剑,掉头便准备走。刚转过头去,从砰然倒地的蛇巫头部兜帽下面,忽然闪出一丝细小的金光,瞬间往少年后颈脖扑去。

    方征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速度太快,也太小了,但他本能知道有问题,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了,立刻从草丛里往那个方向砸出骨叉,不抱希望能砸中那么小的东西,只希望作为破空声的提醒,让少年能迅速警惕地闪开几寸。

    方征当时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救人”最充足的理由是:这么牛逼的大佬,要是死了不能利用,那多可惜。

    少年那千钧一发之际闪开寸许,他边闪时边转过半身,那是一条金色的小蛇,按照原来的运动轨迹是要弹到少年的后颈脖上,然而被这一闪直接撞到了少年下巴上,继而被弹开,那少年猛然挥出小刀将它一分为二,蛇头和蛇身被斩断瞬间,喷出的毒液溅上地面,发出滋声。

    少年立刻用小刀的另一侧朝自己下颔扎去,把刚才被小金蛇撞到的那块皮肉毫不犹豫地撕扯下来,立刻鲜红的血流如注。他用手捂着流血伤处,说不了话。

    少年循声,抬头瞥见了方征,眼神便是一惊,继而愣愣看着。

    那眼神幽深,似乎对方征有话说,可他现在受伤,发不了声。

    方征也没料到这小兄弟对自个那么狠,小金蛇想也知道有剧.毒,但说放血就放血也是太果断了。方征刚才见识过这家伙的可怕战斗力,就算现在对方受伤流血了,大概还是能不费吹灰之力捅死自己的。既然暴露了行迹,只好边走过去边示弱,“我和他们作对的。”方征一边指地上死尸。

    那具蛇巫尸体横在中央,方征经过时,想到了“珥蛇”之说。他掏出那截断的兕角轻轻挑了一下蛇巫的兜帽,立刻悬停,同时往后疾退。他的预判一点没有错。因为就在方征往后退时,从兜帽下面弹射出另一点金光,如果不躲,就会直接窜到他身上。

    “珥蛇”就是把蛇当耳环系在耳朵上,耳环当然有两只。《山海经》也记载过“戴蛇耳环”的蛇巫形象。所以方征猜测还有一只小金蛇,果然没错。

    小金蛇从空中下落时,方征看清了这条小蛇的头是黑色,全身纯金,轨迹投在方征眼里,并不算太慢,却足够定位。方征挥出小刀,惊险地将它一分为二,干脆利落。

    那个少年看向方征的目光变了,转瞬即逝划过一抹赞赏,更多的却十分复杂。

    方征用兕角挑开蛇巫尸体的兜帽,两只耳朵的耳垂穿孔后绑了铁丝,铁丝下端是两个小小的环夹。刚好合适刚才的小蛇。确定蛇巫身上没有藏着其他蛇了,方征才跨过尸体,走到那少年面前。

    “你要止血。”

    方征皱起眉头,少年失血速度不寻常,那道口子割得不算大,中毒的黑血也已经被冲干净了。但血液流速简直像身上开了道血闸,是对方心脏搏动太快,能完成很多高难度动作,但相应也会血流不止吗?

    这少年身手了得,穿着昂贵,是个不寻常的人物。方征心想,要是能卖力笼络一下,再徐图找那位变态牙签报仇的事情,估计会有助力。所以方征就假装关切的样子,到时候那位同伙突然找来,自己还能借机行事。

    少年一愣,继而点头。方征也没多想,看来虽然对方下颔暂时受伤了说不了话,但语言听得懂。

    少年一手护着伤口,单手从藤甲下面抽出一个贴身扁平小包袱,里面倒出个小罐子,装着方征曾经在玄思长老那里看到过的珍贵绿色粉末。好像是叫做嘉荣,少年把粉末涂在伤口附近,但他血流速度太快了,会把药粉冲走。方征就连忙拦住。

    “先包扎止住一段时间再上药。”方征眼光投在他的白袍角,“割一截下来用。”

    为了笼络大佬,他可是做得很殷切了。

    方征盯着那截袍子,像是蚕丝织物,原来这个时代的人就会缫丝了吗?又或者用的是野蚕丝?肯定也不便宜。

    那少年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为难,最后却并没有阻止方征。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像是监督,又像是凝视。

    方征拿起刀子割了白袍一角,给少年包住下颔止血。白色织物几乎瞬间就被血浸透了,但好歹还是有点止血功效。那把小刀方征也仔细瞧了瞧成色,亮金色的铜,制作得非常精致。

    在这期间,少年全程都目不转睛看着方征,一动不动任他包扎,眼神虽然漆黑深邃看不透,却十分配合。这让方征舒心:原来大佬这么没有防备心啊,看来再怎么厉害,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单纯好骗,只要接近顺利,以后就不愁利用了……

    “回刚才部落那里去吧,公社里有草药。”方征做戏做足。虽然少年说不了话,但不妨碍方征实施笼络计划,最好能在那个太监牙签同伙出现之前搞定。

    少年收回小刀,在湿软的泥土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什么,方征一看就惊了——这是在写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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