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4)
傅玉装失忆,并不晓得这紫牙乌耳坠的故事,
“为何哥看见紫牙乌就记起了往事?难道这耳坠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他们之间仇怨深重,哪儿来的什么信物?茗舒从未与人说过她与傅玉的纠葛,先前那些个嫂嫂们问起时她都一笑而过,不愿明言,不知为何,今日东珊问起,她的心并未设防,愿意与之倾诉,
“当年我跟傅玉相识,正是因为我掉了一只紫牙乌的耳坠,被他给捡到……”
放下戒备的茗舒将两人初遇的情形告知于东珊,连带着自己本身有婚约,被傅清破坏,继而嫁给傅玉一事也略提了提。
至此,东珊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嫂一直对哥这般冷淡,原来他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竟是这么复杂。默默听罢,她感慨良多,忍不住说不出自己的看法,
“虽然我入府不久,对哥不是很了解,但我觉着吧!相由心生,尤其是人的一双眼,最为真实。兴许嫂嫂你没在意过,但我们都能瞧出来,哥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追随着你,我感觉他对你很真诚,当初逼你们退婚一事,应该不是他的主意。再者说,即便二哥使了段,此事也不能只怪他一个人……”
接下来的话,东珊有所顾忌,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就此打住。
在此之前,茗舒一直不愿深思此事,总认为这就是傅玉的罪过,直到他失忆之后,每每看着他不记前尘,懵懂纯粹的模样,她便会不自觉的反思过往之事,
“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若然阿玛不应承,傅清他也没办法,说到底还是阿玛他有私心,一促成此事。奈何他是我的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怪罪他,不能跟他发火,才将这满腹的怨气都撒在了傅玉身上。”
嫂能正视两人之间的矛盾,东珊甚感惊讶,看来傅玉装失忆还是有些用处的,于是东珊顺水推舟,好言劝解,
“既然嫂嫂心如明镜,那何不抛却旧恨,与哥好好过日子?毕竟现在你已有身孕,他是你孩子的父亲,不论曾经有怎样的恩怨,如今既是一家人,也该一勾销,开始新的人生。”
东珊之言,正是茗舒心所想,只因傅玉失忆的这段日子,两人相处得也算和睦,加之这次再怀身孕之后,傅玉对她关怀备至,她实在没什么理由骤然与他翻脸,心的仇恨逐渐被光阴冲淡,她也就不愿再刻意与他摆脸子,
“你说的对,一辈子还那么长,我把对命运的怨憎强加到傅玉身上,的确对他很不公平,过去的终究已经不能挽回,而今表兄他已然成亲,有了自己的家,真相已揭开,我不该恨他,更不该再恨傅玉。
只不过我与他成亲虽久,却不怎么交心,最近才开始正常相处,突然让我对他关怀备至,倾心相爱,我是断然做不到的。”
生怕茗舒钻牛角尖,东珊还在想着该说些什么大道理来劝她,未料她自个儿已释然,果真是应了那句话,道理谁都懂,至于是否能看开,全在一念之间,指不定哪一日,某一瞬,无需旁人再费唇舌,那颗暗无天日的心便豁然开朗。
目睹她唇角含笑,怡然自得的模样,东珊长眉顿舒,难掩欣慰,
“嫂嫂能看开再好不过,只要你肯接受他便是好的,至于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一两年他都等了,多等几个月料想他也是愿意的。”
两人聊得正投,赶巧淑媛也闻讯过来探视,姑嫂几人围坐在一起,赏花品茶,闲话家常,热闹非凡。
东珊一个人在家无,便请她们留下用午膳,茗舒欣然相应,也就没张罗着回去。
正闲聊着,院外传来一道匆急的脚步声,这声音茗舒最熟悉不过,猜测应该是傅玉,抬眸便见一身着蓝缎福纹袍褂的男子踏入院内,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那焦急的容色瞬时被笑意浸染,
“茗舒,原来你在这儿!”
东珊见状,笑啧叹,“嫂不过是来找我闲聊,这才多大会子工夫,哥居然就上门来找人,竟是一刻也离不得?”
被打的傅玉干咳一声,挺直了脊背,刻意否认,“谁说我是来找她的?”
除了茗舒之外,她还真想不到他来此的目的,“你该不会说自己是来找傅恒的吧?他可不在家。”
哪料他竟义正言辞道:“我就不能来看望你的伤势吗?”
明知他在说假话,淑媛故意拆台,“是吗?哪有人看望病人两空空的?”
被自家小妹揶揄的傅玉望了茗舒一眼,尬笑道:“茗舒已然给弟妹带了礼,我们是一家人,心意相通,她的心意便等同于我的心意。”
得!他惯会狡辩,淑媛也就没再挤兑他,茗舒淡笑道:“晌午我要陪东珊用午膳,你不必管我,先回书房去忙吧!”
他还想多待一会儿呢!就被媳妇儿下了逐客令,实惨!舍不得离开的傅玉好言商议着,“你看我来都来了,就不能顺道儿留我也用个饭?”
东珊是没意见的,毕竟来者是客,她总不能赶老走吧?茗舒却是个在乎礼节的,不希望东珊为难,替她婉拒,
“九弟又不在家,无人陪你饮酒,再说你一个大男人留在这儿,我们说话不自在。”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傅玉不便再强求,只得顺应茗舒之意,刚准备离开,忽见茗舒以帕掩唇,有作呕之态,大约是又害喜了。
傅玉要去扶她,她却摆了摆,匆忙捂口起身往亭外走,实不愿让傅玉瞧见她害喜的情状,淑媛紧跟过去,劝傅玉不必担心,她会照顾嫂子。
有丫鬟和淑媛照应,东珊也就没再跟去,坐于亭候着。
近来茗舒时常害喜,最初傅玉还以为她旧疾又泛,接连请了两回大夫,大夫来诊后告诉他无甚大碍,说这是孕者常有的症状,不必担忧,也无需开药。
习惯之后,傅玉也就没再一惊一乍,等候期间,傅玉坐于石桌旁,倾身悄声询问,“才刚你们在闲聊些什么?她可有与你提起我?”
抿了口茶,东珊闲声道:“妇道人家在一起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再者就是谈论各自的夫君咯!”
这话轻而易举就勾起了傅玉的好奇心,明眸圆睁,傅玉既期待又紧张的打探着,“哦?那她是如何评价我的?”
转了转眼珠,东珊瞎扯道:“说你话多,害得她耳根子不清净。”
闻言,傅玉眸光顿黯,“不会吧?我恢复记忆之后并未再像先前那般话痨,更没有摸丫鬟的,她还是嫌弃我?”
随口一说罢了,他居然当真了,心知再扯下去怕是无法澄清,东珊及时刹车,改口道:
“逗你玩儿呢!嫂没说你不好,她与我说,已然感知到你的好,往后会与你好好过日子。”
虽然是好话,但傅玉有了防备,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打量着东珊,他满目质疑,“真的?不会这句也是骗我的吧?”
“千真万确,不骗你,你若不信,回头尽管问她。”
可怜傅玉有心无胆啊!“这话我怎么好意思问她?问了她也不会说实话。”
有些话,不消问出口,也该有所感知,“你且想想,自你恢复记忆之后,嫂待你如何?”
仔细一回想,傅玉的唇角不自觉的弯起,“好像和失忆那段时日没多大区别,并未冷落于我。”
“这不就证明嫂已然愿意接受你了吗?”
实则恢复记忆这半个月里,他很想与茗舒谈一谈,却始终有所顾忌,不敢刻意提起这个话头,生怕一拿到明面儿上去说,眼前的这一切美好便似梦境一般消散,她又会记起旧恨,再不愿理会他。
是以他一直强忍着没提,茗舒也不曾与他说过什么,以致于他这颗心总是上八下,始终难得安稳。
想着东珊和老九一样聪慧,茗舒似乎很喜欢她,兴许会与她说些什么,他才想到跟东珊打探。
听到真话后,他竟有些难以置信,既觉欣慰,又担心东珊是在哄他。正想再细问,却见茗舒已然出来,面色通红,估摸着方才呛得难受。
傅玉起身上前,问她感觉如何,茗舒摇头勉笑,只道无妨,让他先回去。
不放心的傅玉又特地嘱咐巧素,定得照顾好夫人,午宴不能乱吃,否则她的胃受不住,交代过罢,他才离开南月苑。
待他走后,巧素笑打,“爷心细如尘,都快把奴婢的活儿给干完了,在家总是抢着伺候夫人,再这样下去,奴婢无事可做,便连月俸都不好意思拿了。”
看来啰嗦并非女人的天性,男人一旦懂得关心之后,真比女人还细心,“所以说有身孕的女人都得当祖宗一样供着呢!”
茗舒被她们说得羞红了脸,便将话头往东珊身上扯,“你也快了,到时候傅恒定把你捧在心里疼。”
提及身孕,东珊面笑心疑,头一个月两人时常斗嘴就不提了,上个月两人的感情很和睦,傅恒可是勤勉耕耘,怎料八月初她又来了月事,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便都藏在了腹。
姑嫂几人继续闲聊,说起淑媛的婚期,淑媛笑意渐消,对这婚事并无任何期待,
“我只想在家多待些时日,实在不想成婚去婆家。”
自碟拈了颗又大又圆的枣子,东珊尝了一口,脆甜爽口,便招呼大伙儿都尝尝,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才发现成亲后的日子倒也挺自在,习惯成自然嘛!”
茗舒挑了一颗,拿帕子擦干上头的水珠,咬了一小口,细细嚼罢,才接口道:“那是因为九弟对你好,你住在这南月苑才会有家的感觉。”
好像的确如此,初来承恩公府时,东珊很不习惯,见婆婆和嫂嫂们皆会恐慌,而今她居然敢跟嫂嫂们顶嘴,说到底还是依仗着傅恒对她的宠爱,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有靠山,有人相护,这胆子才越来越大。若然不得丈夫疼宠,只怕她做什么都得掂量着来。
一想起那些个传闻,淑媛便觉后半辈子无望,“九哥他没什么不良嗜好,认定了嫂嫂,便会一心一意的相待,萨喇善这样的风流公子哥儿并无真心,实非良人,我若嫁过去,怕也是独守空房,得不到关怀。”
谈及婚事,茗舒经历坎坷,感慨万千,“咱们女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皆是命,唯一能做的,就是摆正心态,做好最坏的打算,将来也就不至于太失望。”
东珊一向乐观,遂劝淑媛想开些,“甭管萨喇善婚前如何,但看他婚后的表现,兴许成了亲他便会收敛呢?
到时候你大可与他约法章,要纳妾,可以,但若去青楼找女人,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那里的姑娘不干净,若再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回来,岂不是害苦了你?”
这样直白的话,淑媛哪里说得出口?单是听着便红了脸,更不敢与萨喇善叫板,“他可是皇室宗亲,向来逍遥惯了,又怎会听我的话?”
她这态度首先就不对啊!“他是皇亲又如何?你可是皇后的妹妹,论与皇帝的亲疏,自是你比他更占优势,实该他畏惧你才是。你得摆出凶悍的架子来,他才会怕你,似现在这般温声细语的,自然没有威慑力。”
女人太过柔弱,的确容易被欺负,茗舒也赞同东珊的话,“淑媛的性子过于柔和,理当多跟东珊学一学御夫之术,将来才能治得住夫君。”
奈何淑媛打小就是这般温顺,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并不曾为自己过考虑什么,感觉自个儿就是一颗棋子,被人随意摆放,而她也没什么想法,并未想过要反抗或是改变些什么。
而今东珊的一番话震耳发聩,令淑媛开始反思,倘若她学着改变,也许这条人生路会有不同的活法?
亭前的簇菊嫩黄耀眼,仙姿绰约,借着风势将雅香四散于浮尘间,而她那颗久困无助的心仿似也随着风的方向缓缓前行,寻到了亮光,正在努力向上攀爬,寻找出口……
傅恒不在家的日子里,东珊时常与几位嫂嫂和小姑子谈天说地,白日里有人打岔倒也不觉得寂寥,一到晚间,月光连绵着千家灯火之际,她便心沉似枯井,只觉长夜漫凉难熬,心爱的绣球花不似先前那般盛放,花瓣渐渐枯萎,花期将要结束,一切似乎都失了生,再不绚烂。
心绪不佳时,她想练字打岔,却发觉落的墨勾勒的皆是傅恒的名字。
自外头进来的蔷儿掀帘便见自家主子一脸愁苦,纸上的字写得极大,以致于蔷儿离老远都能瞧见九爷的名字,不禁掩唇轻笑,
“夫人和九爷当真是心有灵犀,皆在想念着彼此。”
坐直了身子的东珊当即将纸合上,不悦轻哼,“我可是听人说,皇上会在木兰围场接见蒙古王亲,还有什么蒙古公主,兴许这时候他正坐在篝火边围观蒙古姑娘跳舞呢!哪有空想我?”
“九爷若不念着夫人,又怎会给夫人写信呢?”
一听说有信,东珊眸光顿亮,抬眼便见蔷儿得意抿唇,晃了晃的信封,惊喜的东珊示意她拿过来,蔷儿却道:
“夫人不是说九爷不想您嘛!那这信也就没必要看了吧?”
这丫头,居然还学会拿她打了!可这信近在眼前,姜黄的信封里头掩藏着傅恒的心事,却不知他究竟写了些什么,好奇似嫩芽,破土而出,东珊如何按捺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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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了
东珊性子倔,不愿表现出很期待的模样,当即收回视线,满不在乎地道:“无非就是封家书,闲扯几句罢了!”
“报平安的家书也有,直接送到了太夫人那儿,这封是九爷特地写给您的。”心知夫人嘴硬,蔷儿再不逗她,乖乖的将信放于桌上。
拆信封的同时,东珊不禁在想,傅恒最烦写诗词章,这回居然给她写信,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却不知他究竟会写些什么。
当信纸被展开的那一瞬,几行流畅的行楷映入她眼帘,但见上书:
欲借彩笺诉相思,墨滴晕纸酿句词,
才疏难寄深情意,苦琢良久竟无字。
看到这几行字,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傅恒咬着杆苦思冥想的场面,尖的墨都滴了下来,兴许他还想不到一个字,可真是难为了他。
末了还有一行字:千言万语皆为虚,无非一句我想你。
看罢这最后一句,东珊的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心似饮蜜般甘甜。
这两日见不着他,她始终没个着落,总想着他一忙起来可能就会忘了她,这封信的到来对她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安慰。
除却这封信之外,傅恒还命人捎带一个小玩意儿给她。东珊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个沙漏,外面的木架是用紫檀而制,里头则是蓝色玻璃所制的球体。
据东珊所知,沙漏在古代其实叫沙钟,是用流沙来驱动齿轮在刻盘上转动,继而计时,奈何流沙大小不均,容易堵塞,是以用水而制的漏刻便成了古人最常用的计时器。
在兰桂苑时,东珊闲来无事,说起了沙漏,傅恒好奇询问,她便顺将沙漏给画了下来。她还以为乾隆朝没有玻璃,做不出这样的东西,孰料傅恒竟从房找出来一个蓝色的玻璃六方水丞,问她所说的是不是这个。
亲眼见到实物,东珊才惊觉原来清朝已有玻璃工艺传来,只不过这些东西大都在皇亲贵族之流传,她不曾见过,便以为没有。
当时她不过随口一提,未料傅恒竟是放在了心上,拿着她的图纸默默找人制作玻璃沙漏,预备给她一个惊喜。
期间他一直保密,是以东珊今日见到这沙漏时格外惊喜,但看这里面装的,似乎也不是流沙,灰灰白白的,却不知究竟是什么。
蔷儿从未见过,只觉这玩意儿好生新奇,仔细瞧了瞧,她也不晓得里头装的是何物,只能等九爷回来后解惑。
看罢信后,东珊心满意足的将信收好合上,预备起身就寝,料想今夜能做个好梦。
蔷儿见状奇道:“夫人不给九爷回信吗?九爷派回来的人还没走,说是等着您回信后再走。”
“还要回信啊?”东珊也是最怕写信的,更何况她一向羞于表达,不晓得该和他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想他吧?这话她是说不出口的,思量再,东珊提写了几行字,而后装于信封之,让蔷儿交人带去。
且说傅恒苦候许久,为的就是等东珊的回信,然而当他收到信后,险些以为自己看的是皇帝批阅的奏折!
只因信纸上仅有个字:知道了。
乾隆批阅奏折时,时常会在奏折上回复知道了,东珊这话简直和皇帝一般冷漠。
好在信纸不止一张,于是他又翻到第二页,依旧只有几个字:家一切安好,保重身子,勿念。
傅恒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语气有点儿像他母亲是怎么回事?底还有一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傅恒颤颤打开,但见上书:
很失望吗?是不是很想揍我?可惜你揍不着,沙漏我很喜欢,待你归来,我给你做美食报答你,么么哒!
与他所见之信不同的是,东珊的字居然是横着写的,且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最后个字的意思他也琢磨不透。
自打成亲之后,傅恒总觉得东珊的很多日常习惯与周围之人大不相同,做出的一些事和说出的话时常让人有种新奇之感,不过她肯大大方方的在他面前展现出来,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已对他毫无防备,下意识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如此想着,傅恒也就没再瞎琢磨,待回京后再细细问她也不迟。
他在木兰围场每日陪着皇上打猎,围场之还有各种骑射赛事,忙得不亦乐乎,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京城承恩公府内却是家宅不宁,暗潮涌动。
怡珍虽是搬进了府,却始终没个妾的名分,除却需要太夫人见证之外,嫡妻也得在场,饮下怡珍所敬之茶,她才算是傅谦名正言顺的妾。
为了尽快让怡珍安心,傅谦特地派人去高家请钰娴回来。
钰娴只想在娘家陪着母亲度过最后的日子,实不愿回府面对那些糟心事,然而钰娴的阿玛高述明却劝她回去,
“你身为承恩公府的儿媳,本就该住在婆家,亲家母准你回娘家住这么久已是格外眷顾,你娘的病已无回转的余地,你不能一直住在这儿,长此以往,你这丈夫便要被人给抢走了!”
傅谦从未属于过她,又哪来抢走一说?钰娴无意争宠,奈何父亲坚决不许她在此待着。无奈之下,钰娴又去陪了母亲一会儿,而后悄悄离家,没敢与母亲打招呼,否则母亲肯定舍不得让她走。
当她回到承恩公府后,当晚傅谦过来陪她用晚膳,预备当面与她说清楚,
“打从成亲时,我便与你说过,心有人,这个人正是怡珍,你我的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我可以与你相敬如宾,却始终无法将心交付,只因我的心早已给了怡珍,这些话你听着可能会难受,但我实不愿瞒你什么,希望你能理解。”
听罢他的话,钰娴静静的望着他,一双眼如一汪古井,容色淡漠,内心毫无波动,“八爷多虑了,纳妾是人之常情,你对我无心,我也对你无意,又何来难受一说?
你与怡珍两情相悦,你们如何恩爱,我都不会干涉。你要我回来做见证,可以,但有一点我得讲明,明日敬茶之后我还得回娘家去,额娘撑不了几日,我得陪在她身边才是。”
她没有质问,更未哭闹,傅谦见状,暗舒一口气,答应让她还回娘家住。
用罢晚膳后,傅谦一刻也未多待,又去陪怡珍,没在这屋里过夜。
钰娴心知肚明,这个婚房,已不再是他的家,有怡珍的地方才是他的家。这样也好,与其两个人都不幸福,倒不如有一个如愿的,如此她也就不必整日面对愁眉苦脸的他,以致于婆婆常来做和事佬,令她着实为难。
回到婆家的她无法安眠,总担心母亲会出什么意外,苦熬一夜,睡意全无,天一亮她便起了身。
梳妆之际,钰娴只道一切从简,母亲病重,她实在没心思戴那些个珠钗首饰,然而初雪却道:
“平日里夫人您不在乎仪容也就罢了,今日可是要见那位姨娘的,如此郑重的场合,理当仔细拾掇,万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钰娴才懒得为他们而费心,“傅谦是她心爱之人,我横在她二人间,任我如何打扮,她不可能看我顺眼,我又何须为她而装扮?”
“夫人这就想岔了,”初雪一边为夫人梳理青丝,一边说道着,“您是八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是横插一脚。
有情有意又如何?八爷终究还是没娶她做正室,她是妾,是后来者,您千万别妄自菲薄,打扮也不是讨好她,而是威慑于她,好让她晓得,咱们正房可不是好欺负的!”
勉笑一声,钰娴面露疲惫之态,苍茫的眼神里尽是虚空,“虚假的尊敬我不需要,没必要讨好,也没必要记恨。傅谦是她的,八夫人的虚位是我的,只要别让我们高家难堪,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近来主子一直熬夜,气色不大好,初雪便拿脂粉在她面上略敷了敷,待梳妆完毕,钰娴没再耽搁,即刻前往宁辉院拜见太夫人。
章佳氏见她双眼泛红,还以为她是为傅谦纳妾一事而伤心,遂劝她想开些。实则她只是昨晚没睡好,担心自家母亲罢了。
今儿个怡珍敬茶,其他的几位爷和夫人们皆得到场,东珊也不例外,得知今日有事,她没再睡懒觉,早早的起来梳妆,换了身藕荷色暗盘长纹绸镶边单衬衣,来给婆婆请安。
大伙儿几乎都到齐时,竟还不见老八的身影。章佳氏等得不耐,遂命人去请。
约摸两刻钟后,傅谦和怡珍才到场。说来这还是钰娴头一回见怡珍,但见进来的女子鹅蛋脸,樱口琼鼻,一双美目含嗔藏柔,肩瘦的肩看起来弱不禁风,令人心生怜惜。
钰娴心道: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难怪傅谦会对她念念不忘。
众人早已见过她,无甚新奇之感,东珊见状,不禁在想,八嫂此刻的内心会是怎样的情绪,满怀怨恨?抑或平静无波?
大伙儿等她许久,皆没什么好脸色,章佳氏瞥了他二人一眼,当众嗤道:“巴巴儿的要纳妾,今日正式进门敬茶,竟还来迟,当真是谱儿大!”
怡珍又岂会不明白,太夫人明为指责傅谦,实则是在责备她起得太晚,奈何她来迟是事实,无可反驳,遂上前福了福身,向太夫人澄清道:
“昨夜有些腹痛,身子不适,折腾到半夜才睡下,今日才起晚了些,还请太夫人见谅。”
傅谦当即拱,为她解释缘由,“额娘,是我不许丫鬟们打扰她,并非她故意晚起,错在孩儿,还请额娘不要责怪她。”
老八越是维护她,章佳氏越是厌恶,臂斜搭在扶边,睇了怡珍一眼,蹙眉冷哼,“不过问一句,便是责怪吗?你这位小妾当真是娇气,竟是连我都说不得!”
太夫人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怡珍,傅谦心下不愈,还要再说,却被怡珍给拉住,示意他不要再辩驳,越描越黑,只会令她的处境越发艰难。
眼下她才入府,太夫人本就瞧不起她的出身,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惹太夫人不快,训便训了,她听着便是,当下做伏低状,再次向太夫人认错。
眼瞧着局面闹得有点儿僵,钰娴只得赔笑打岔,“额娘,有孕者难免身子不适,迟一会儿倒也不妨事,我们妯娌间难得聚在一起,闲聊会子也是好的。既然大家已到齐,不若正式行礼吧!”
晌午傅谦还安置了宴席,请了些亲朋宾客,钰娴不得空留下,她是打算等入门礼一结束便赶回娘家去,继续陪伴母亲,是以不愿多耽搁。
钰娴发了话,章佳氏也就没再为难她。
怡珍不认得钰娴,但看这位身着水绿绞纱团花衬衣的妇人为她说话,她便有种直觉,猜测此人应该就是傅谦的夫人。
但见八夫人梳着大两把,鬂间横着一支黄玉腊梅簪,右边斜着一枚金钗,下方缀着条南珠流苏,衣襟上悬着蜜蜡十八子,一身打扮尽显华贵。
怡珍不禁在想,这位可是傅谦的正室,面上为她说话,却不知心里是如何看待她的,才进门便被人挤兑,往后的日子怕是难捱。但她既选择了这条路,便得一直走下去,没有退路可选。
当钰娴给太夫人敬罢茶,预备再给八夫人敬茶时,忽闻外头有人来报,“太夫人,八夫人,高家差人来传话。”
紧跟着便有高家的嬷嬷进来,红着眼低泣,说是夫人已于半个时辰前过世了。
“你说什么?”钰娴闻言,瞪大了双眼,立时起身,心滞了一瞬,难以置信!
但听嬷嬷哭道:“夫人昨夜一直在念叨着您的名字,说想见您,老爷想着大半夜的,不便来唤,等今晨再说,哪料晨起,丫鬟去伺候喂水,才发现夫人她……已然断了气。”
母亲一直在念她,她日日陪在母亲身边,不过离开了一夜,竟是无缘得见母亲最后一面,料想母亲弥留之际瞧不见她,定然满心遗憾,无法瞑目吧!
一想到这些,钰娴便悔恨难当,长长的指甲紧掐着自己的心,恨自己为何要回来,生生错过了与母亲说话的最后会。
心塞至极的她一口气缓不上来,竟是晕了过去!东珊离钰娴最近,当即过去相扶,“八嫂,八嫂?你没事吧?”
傅谦见状,亦是吃了一惊,忙去将昏迷不醒的钰娴扶起,抱回房。
突发意外,怡珍这茶也没敬成,众人哪有功夫管她?
眼睁睁的看着傅谦将钰娴抱走,怡珍心下不是滋味,这就是傅谦所谓的对高氏没感情吗?为何高氏一出事,他竟是这般紧张?
纵然难受,她也不能说什么,默默跟了过去。
大夫很快过来,为八夫人诊脉之后,只道无甚大碍。
章佳氏担忧儿媳的状况,亦在场守着,听闻大夫此言,越发焦虑,“人还没醒,明摆着很严重,怎的说没事?你且再诊一回。”
孰料大夫起了身,捋着胡须笑道:“恭贺太夫人,八夫人这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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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归来
有喜了?章佳氏先是一怔,而后大喜过望,双合十,感谢祖宗保佑。
大夫之言轻飘飘的自风间传来,透过帘子吹进怡珍耳,里屋间那些个恭贺与欢笑声在她听来格外刺耳,仿似有把白刃刺进她心脏,扎得她生疼!
傅谦闻言,怔了一瞬,有些不知所措,实没料到钰娴居然也有了身孕!那么怡珍她……
想起怡珍还在外头,傅谦当即转身,掀帘便见怡珍正红着眼恨恨的盯着他,那双眸子满含幽怨,想必她心里定然痛楚不堪,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死死的咬住下唇,忍悲含愤!
傅谦见状,心有愧,正想与她解释,她却毅然转身,疾步离开此地。
“怡珍!”傅谦刚要去追,太夫人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若非你执意要在今日行纳妾礼,钰娴也不至于连她母亲最后一面也见不着。现下她伤心过度,已然晕厥,你是高家的女婿,实该为钰娴分担,为高家的丧仪出一份力,万不能撒不管,再令钰娴再心寒。”
“可是孩儿还宴请了宾客,怡珍她……”傅谦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章佳氏冷然打断,
“句话不离怡珍,你的眼里只有她!她是你的女人,难道钰娴就不是吗?她有了身孕又如何?钰娴亦有身孕,且钰娴才是你的正妻,你理当以她为重,咱们府的男子可以纳妾,但绝不能宠妾灭妻!”
说话间,章佳氏扫视在场众人,面肃声严的警示道:“这话不止是说给傅谦听,其他房里的妾室皆需谨记,嫡庶有别,哪个做妾的若敢狐媚主子,妄想得独宠,那便是自掘坟墓,咱们承恩公府断然留不得这般有野心之人!”
此言一出,夫人们个个挺直腰杆,妾室们纷纷垂首,喏喏称是。
李氏被压制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老爷已然去世,无可争宠,她只管本本分分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旁的也不多想。
婆婆这番指教颇有气势,东珊深感佩服,暗赞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派!怪不得众人都这么畏惧太夫人,当然,傅恒除外。
婆婆时常在她面前说傅恒不服管教,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乃家幺子,又是嫡出,太夫人偏疼他,他才这般任性。不过皇帝已经管教过他,料想他经过那件事之后会收敛一些。
正思量间,但听丫鬟惊呼,说是夫人醒了。
东珊立即走近帐边,近前便见八夫人泪眼迷蒙,满目绝望!众人皆在关怀钰娴,向她道喜,钰娴却笑不出来,内心已被悲伤占据,毫无喜悦可言。
章佳氏见状,心下已然明白,问她是否早已晓得自个儿有身孕。
事已至此,钰娴也就没瞒着,先前她住在娘家时没来月事,曾请过一次大夫,当时才迟了半个月,大夫也瞧不出来,猜测她可能是经期紊乱,钰娴并未当回事,第二个月仍旧没来,她也没敢说,想着万一真的有了身孕,婆婆肯定不许她再住在娘家,便没再请大夫。
直至今日晕厥,已然有个月。
章佳氏听完至今后怕,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严厉斥责初雪,竟敢瞒报此事。初雪吓得跪地求饶,钰娴半坐起身,为她求情,
“额娘,此事不怪初雪,是儿媳不许她说出来,她也很为难,还请额娘开恩,不要责罚她。”
儿媳再恳请,章佳氏只得卖她一个面子,暂时没再追究初雪的责任。
想起母亲病逝,钰娴潸然泪下,掀开锦被要下帐,说是要回娘家去。
眼下这情形,章佳氏哪里敢让她再操劳走动?劝她以子嗣为重,保重身子。
可这孩子并非钰娴所祈愿,加之母亲病逝,她实在无法安坐在家,心急如焚的她干脆下帐,朝着婆婆跪下,哭着恳求,
“额娘,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她病逝之际我没能陪在身边,已是无法挽回的遗憾,身为女儿,我理该回去戴孝,我的身子不要紧,我会照顾好自己,定然保住孩子,恳请额娘让我回去吧!”
四夫人赶忙去扶她,“钰娴,你有孕在身,可不能跪着,先起来说话。”
她却犟着不肯起,只求太夫人应承,四夫人心生怜悯,哀叹道:“钰娴,我理解你一心想尽孝,但如今情况特殊,有身孕之人不可参加丧仪,不能见棺木,不能见逝者,这是忌讳,你不能触犯啊!”
夫人亦劝道:“是啊钰娴!你实该在家好好将养身子,料想高夫人泉下有知,定然能理解你,不会怪罪你的。”
还有这样的规矩吗?东珊从未听说过,但看嫂嫂们都这么说,料想应该是真的,越发心疼八嫂的处境。
众人皆在劝说,钰娴仍旧不肯罢休,不愿起来,傅谦知她最是孝心,便上前扶她,帮她求情,
“额娘,纵有规矩,也得讲人情,钰娴见不得棺木,那就让她立在门外瞧一眼,好歹回了娘家,离得近一些,她心里也不至于太愧疚。孩儿陪她前去,下午再带她回来,定然保她周全。”
两厢请求,章佳氏拗不过,只得答应,又嘱咐他们务必早去早回,千万不要让钰娴受累。
得了应承,钰娴感激道谢,在傅谦和四夫人的搀扶下起身。
众人陆续离开,钰娴则取下首饰,换了身素衣,在傅谦的陪伴下回往娘家。
娘家的事,她已习惯一个人去处理,无需傅谦帮,但若不带着他,太夫人不准她回来,娘家那边的人也会询问,大约以为她们夫妻间出了什么问题,无奈之下,她只得与他同行。
马车之,青烟缭绕,两人并排坐着,却是各安一角,默不作声。
回想这最近发生之事,傅谦如坐针毡,双唇微启的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先开口,
“钰娴,是我对不住你。若非我执意让你回来,你也就不会错过……”
一想到母亲的病容,想象着母亲撒人寰之前的失望,钰娴便心如刀割,这个时候,她理该说一句表示谅解的话,可此刻的她心痛难耐,心藏怨,实在做不到违心的说无妨。
面无血色的钰娴侧着脸倚在马车角落里,努力的睁着眸子,实不愿在他面前落泪,不愿让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深呼一口气,钰娴紧攥着指节,恨声低嗤,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一切都无法挽回,无需再提!”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道歉对钰娴而言,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只会在她心上反复划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身心俱疲的她闭目暂歇,再不吭声,傅谦见状,亦是心乱神杂,不得安宁。钰娴的母亲病逝,怡珍的纳妾礼也没成,他竟是两边都给得罪了。
傅谦这一走,晌午的宴席也取消了,怡珍回房后一直在等着傅谦,等他一句解释,出乎意料的是,傅谦居然没跟过来!难不成他已经不在乎她的感受了吗?
直至丫鬟采茶去打探之后,她才晓得,原来傅谦去了高家吊唁。
纳妾礼未成,八爷就这么走了,采茶心里亦觉发堵,忍不住抱怨道:“这个八夫人,晕倒的真是时候,偏偏还有了身孕,说书的都没这么巧。”
怡珍眸光微转,敛下幽怨,低声询问,“八夫人这身孕有几个月?”
摇了摇头,采茶只道不清楚,“那些人都防着奴婢,眼睛长在脑门儿上,奴婢问话,她们也不答。”
琢磨着她家主子的话,采茶疑窦丛生,“她们不是说这两个月八夫人一直住在娘家吗?那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八爷的?”
这可就难说了,怡珍深思片刻,没接口,只道茶凉了,让她换一杯。
整整一日,她都独守在房,思东想西,忧虑深甚,直等到日薄西山,傅谦忙完归来,才来看望她,说是今日一直在忙,没来得及顾着她。
坐于塌边看书的怡珍幽幽的望他一眼,纤纤素指微动,合上书本,起身行至桌边,并未理会他。
傅谦跟了过去,将凳子拉近些,在她身旁坐下,轻抚着她的,好言哄道:“可是因为今日礼未成,你觉得难堪?突发状况,谁也料不到,高家出事,我不能不管。待此事忙完之后,我再给你补上,你万莫动怒,当心身子。”
心忿然的怡珍压抑了一整日,这会子实在控制不住心底的悲愤,眸光盈动,闪着泪光,瞥他一眼,恼嗤道:“我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气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疲惫的傅谦耐着性子再询问,“可是在家受了什么委屈?你有心事尽管与我说,千万别藏掖着,伤心伤身。”
她所在乎的,不过是傅谦对她的情意罢了,“你不是说,对她没感情,甚少与她同房吗?怎的她那么容易就有了身孕?”
原是为这事儿,他就猜着怡珍会难过,但他的处境也不可能完全不碰钰娴,
“我心的确没有她的位置,但我们是夫妻,这是事实,最初成亲时,我没与她圆房,额娘知情后大动肝火,说钰娴是贵妃娘娘的堂妹,我不该冷落她,无奈之下,我只好与她圆房。这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你明白吗?
如今她有了身孕,额娘能抱孙子,就不会再管我是否与她同房,往后我会尽量少去她房,多来陪你,如此可好?”
纵使心里难受,怡珍也晓得自己不该把他逼得太紧,毕竟他现在一堆糟心事,她若再火上浇油,傅谦可能会觉得她不懂事,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强压下满腹的幽怨,故作大度,
“我明白你的难处,只要你的心属于我,其他的我可以不计较,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了你不顾一切,未婚先孕,甚至与家人反目,被人嘲讽,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你,你的疼惜是我唯一的依仗,你懂吗?”
“我懂,我都懂!”一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傅谦的心便隐隐作痛,抬将她揽入怀,闻言软语的柔声哄劝着。
窗外的晚霞红彤似火,然而在傅谦看来,那不是美景,更像是焚心的那团烈火,烧得他灼烫。
本以为将怡珍接回来之后,这日子就会好过些,如今看来,怕是难有安宁。
今日这事儿已成为府的笑柄,众人皆在私下议论这位珍姨娘,笑她时运不济,东珊却是闷闷不乐,晚膳过后又倚在窗边发呆。
蔷儿笑打,问她可是想念九爷,东珊摇了摇头,扁着嘴巴哀叹一声,说是替八嫂惆怅,
“如此糟心之事要是搁在我身上,只怕我会崩溃。傅恒也不在家,没人与我说话,好生无。”
“原先九爷在家时,您还嫌他啰嗦呢!”
好像的确是哎!趴在小桌上,看着沙漏,东珊默默数着日子,算着他归来的日期,那一刻,她不禁在想,倘若自己也有个孩子,傅恒不在家时,她也就不至于这般烦闷。
眼瞅着主子无所事事,蔷儿提议将姑娘接过来,有姑娘打岔,夫人应该就不会觉得心烦了吧?
东珊笑赞她灵,不过这事儿她不能私自做主,还得跟婆婆商议才是。
章佳氏听罢她的请求并未反对,“你不是有两个妹妹吗?倒不如一起接过来罢!”
东珊心有顾忌,“四妹年纪尚小,才十岁,我怕她不懂事,冲撞了府人。”
“小姑娘天真烂漫,最是讨人喜欢,她们皆是你的亲眷,可不能厚此薄彼。”
章佳氏一再要求,东珊便顺从了婆婆的意思,差人回娘家去将两位妹妹都接了过来。
初见这两位姑娘,章佳氏甚是喜欢,只因芸茹会作诗,芸珠会作画,两姐妹聪慧伶俐,说话彬彬有礼,章佳氏越瞧越喜欢,赞不绝口,
“不愧是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小小年纪便超凡脱俗,将来选秀,兴许还能入宫为妃嫔,或是赐婚给好人家。”
身为她们的姐姐,听着婆婆的赞许,东珊之心甚慰,笑打道:“将来她们若是落了选,还要请额娘给她们许个好人家。”
一旁的二夫人也瞧了芸茹,赶忙接口,“芸茹和我们家明仁年纪相当,倒不如许给他得了,亲上加亲。”
夫人笑提醒,“二嫂,芸茹可是东珊的妹妹,怎能嫁给明仁?那不是又乱辈分嘛!”
还真是,二夫人直叹自个儿想儿媳妇想糊涂了,“这好姑娘人人都喜欢,东珊家的门槛可得修得结实些,否则要被媒人给踏破咯!”
妹妹们的命运如何,东珊也不清楚,只因她对历史并不熟识,她连自个儿会嫁给谁都不知道,更加无法预知两位妹妹的前程,只能看她们的造化。
有芸茹和芸珠打岔,这漫漫长夜不再寂寥,日子过得格外的快。想起先前曾应允过要教苏棠做菜,于是东珊派人去襄勤伯府请苏棠。
苏棠倒是想来,奈何鄂容安的母亲最近身子不适,她得在家照顾婆母,不得空过来,便回了话,说是待婆母的病况有所好转之后再来。
不知不觉,已过去大半个月。九月旬的天渐渐转凉,屋里无需再放置冰块,晌午仍觉炎热,但一早一晚寒意明显。
这天夜里,东珊在妹妹们的客房里与她们讲故事,待她们睡着之后,她才披着薄袍回了寝房,独自翻着话本子养困意。
夫人已然就寝,蔷儿打算去歇息,刚出屋子,尚未来得及关房门,忽然瞄见夜色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蔷儿定睛一看,先是一怔,而后喜上眉梢,眼前这披星戴月赶回府的男子可不就是她家九爷嘛!夫人苦盼了许久,总算是把他给盼了回来。
欣喜的蔷儿刚要福身行礼,便见九爷以指挡唇,示意她不要吭声。
他这是打算给夫人一个惊喜吗?会意的蔷儿点头笑应,没再声张,先去给九爷备水。
傅恒则放缓脚步进了房门,夏日已过,缎帘换成了棉帘,傅恒掀帘进得里屋,便见东珊已然睡着,还拿着话本子。
时隔二十多日未见,他每日都在脑海描摹着她的容颜,此刻终于见到,自是满心欢喜,看着她娇美的睡颜,傅恒不自觉的俯身凑近她,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印下轻轻一吻。
将将睡着的东珊只觉面上微痒,还以为有虫子,下意识反一挥,未及防备的傅恒就这么生生挨了一巴掌,吃痛的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东珊被这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醒,瞬时睁眼,竟见朝思暮想之人就坐在床畔,此时的傅恒正悠悠抬指划过面颊,望向她的眼神尽是怨忿,
“这就是你欢迎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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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胜新婚
才刚东珊还在迷糊当,以为这只是一场幻梦,直至他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才惊觉这似乎不是梦!
犹记得傅恒说过大约九月旬回来,今日是初十,她还想着可能过得几日才能见到他,未料他竟会提前归来!东珊大喜过望,欣然坐起身来,望向他的眸光莹亮如星盏,尽是藏不住的喜悦,
“傅恒?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但见他一脸忿然地紧盯着她,紧抿着唇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闷哼道:“那一巴掌打得那么响,能是假的吗?”
这可就尴尬了!“那我以为是虫子嘛!也没有太用力吧?很疼吗?”说着东珊抬了,怜惜的抚上了他的脸颊,歉声哄道:“我错了,这就给你揉一揉好吧?”
当她那嫩滑的指腹在他面上滑过时,细腻的触感和指尖的兰香似勾魂的使者,扰乱他的意识,不断的翻搅着他丹田内的气息。
她那点儿力道落在他面上,无疑于挠痒痒。原本不疼的,可他却为了这一丝柔情,假意叫屈,
“脸疼心更疼,这儿也得揉揉。”
瞧他指着心口处,东珊已然明白他的意图,当即嗔他一眼,收回了,轻哼道:“你惯会装腔作势,得寸进尺!”
“是真疼,没骗你。”说话间,傅恒顺势在她身边躺下,东珊提醒他先去沐浴,他却说蔷儿在备水,没那么快,得等会儿。
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东珊常常想起他,总觉得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如今人就在跟前,她反而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再面对他时,她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无谓,甚至会有一丝拘谨害羞,尤其在闻到他身上那丝熟悉的气息时,她竟不自觉的心跳加快,足无措的东珊干脆将脸埋在他肩头,却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已然成亲几个月,为何还会对他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傅恒还以为自己的归来会令她很惊喜,但看她反应平平,傅恒顿感失落,“我瞧你见着我似乎不怎么欢喜,难道分别这么久你都不想我吗?”
她当然想了,可有些话只是藏在心里,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便问他,如何才算欢喜。
沉吟片刻,傅恒思量道:“比如抱一抱我,或者亲一口,方能表现出你对我的喜爱。”
那样的举动,恕她做不出来,反问道:“那你也没有这样做啊!”
提起这事儿他就憋屈,暗叹自己命苦,“才刚亲一下就被你给打了,我太难了!”
一时失,纯属意外,东珊窘笑道:“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嘛!”
“不要口头道歉,你就直接回答,想不想我。”傅恒坚持要一个答案,东珊为平息他内心蹭蹭直冒的小火苗,委婉的小声与他道:
“其实吧……我有梦见过你的……”
“哦?”傅恒眸光顿亮,低眉凝着她的娇容,笑问她梦见他在做什么。
回想起自个儿的梦境,东珊顿感羞耻,撒娇似的“嗯”了一声,不愿明说,
“梦里的情形很是模糊,只有大略的印象,具体的记不清楚。”
听着她的嘤咛声,傅恒已然明了,眼角笑意更浓,继续追问,“是记不清,还是不敢说?”
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她当然不敢说出口,打岔说起了旁的,向他打探木兰围场的情形,
“那边的风景一定很美吧?打猎好玩儿吗?”
男人天生有征服欲,大都对这种围猎之事颇有兴致,但与皇上一起打猎可不能只顾着自己,
“其实就是众臣配合皇上,让皇上过一把打猎的瘾,等皇上有收获之后,其他人再自行围猎。
我打了一头鹿,一只狍子,还有一些黑琴鸡之类的野味,皇上还嘉奖了我,赐我一把火镰。”
东珊默默回想着,他罚跪一事似乎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前不久才罚你,现在又赏你?皇上这不是明摆着打庄亲王的脸吗?”
“咱们皇上赏罚分明,庄亲王纵使有意见也不敢说什么,他只会跟弘皙走得更近。”说到最后,傅恒笑得意味深长,东珊略一深思,已然明白皇上的用意。
想起那封信,傅恒一直存有疑惑,这会子见面才得空问她,信纸上的字为何是横着写的。
这话问得奇怪,东珊傲然仰脸与他对视,娇哼道:“谁规定字非得竖着写?我喜欢横着写,不可以吗?”
“字得竖着写,螃蟹横着爬,此乃常识,偏你特殊。”点了点她的鼻尖,傅恒越瞧越喜欢,在她莹润的唇瓣上轻啄一口。
虽然练字抄写心经的时候她会强迫自己竖着写,但其实横着写才是她的习惯,她是想着傅恒是她最亲的人,在他面前无需伪装自己,她才会那样写信,未料他竟如此在意,以致于东珊顾忌丛生,心如火煎,
“你是觉得我太怪异,不喜欢这样的字?”
“喜欢,只要是你写的,不管什么字我都喜欢。”他之所以会询问,完全只是出于好奇,“那些符号看起来很特别,”说着他在她心画下一个问号,问她是何意。
“你们写字大都不带标点符号,密密麻麻的字紧挨在一起,看着费神,且还容易出现歧义,用这些符号隔开便能更加清楚的去表达句子的意思。”
东珊一一为他讲解着,傅恒越听越觉味横生,眸闪耀着惊奇的光芒,笑赞道:“你这小脑瓜子整日的都在琢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可没有这么伟大,只道并非她的主意,而是从书上看到的。
傅恒已然猜到她的答案,“但凡有新奇的想法,皆是你从书上瞧来的,倘若我没猜错的话,那本书已经丢了,只记在你脑海里对不对?”
所谓的书她拿不出来,那就只能编个理由,一笑而过。
傅恒并未深思,只问她最后个字是何意。
眉眼弯弯的东珊神秘一笑,让他自个儿猜。
怎奈他苦思许久,也没琢磨出来,“我怀疑你写错了字,难不成是摸摸大?摸一摸就变大?”
说话间,傅恒拉着她的往下探去,东珊惊觉那沉睡的紫龙已然觉醒!说来两人成亲那么久,今日还是她头一回用触碰,未及防备的东珊心间一紧,怦怦乱跳,下意识收回,轻拍他背,嗔怪道:
“看你一本正经的提问,刚想夸你勤奋好学,居然又生歪思邪念,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在宫里正经即可,在媳妇儿面前还装什么正经?难不成你喜欢古板迂腐,毫无情致的男人?”
每每与她闲聊,傅恒便心情舒畅,愉悦又放松,他还想再逗,却听屋外传来蔷儿的请示声,说是热水已备好,请他去沐浴。
指尖自她如脂似玉的脸蛋儿上滑过,傅恒眸带怜惜,柔声笑哄,“先别睡,等我回来疼你。”
东珊故意逆他之意,“我困了便要睡,才不等你。”
已然转身的傅恒回首凝向她,眼噙着笑意,扬唇警示,“睡了也照样弄醒你。”
心知今晚逃不过,她倒也没想逃,毕竟二十多日未相见,她对他思念深甚,也就不排斥亲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困顿的她努力睁着眸子,恍惚间瞧见有飞蛾扑向灯罩……
约摸两刻钟后,傅恒洗漱归来,听到动静的东珊假装已熟睡,翻身朝里没吭声。傅恒入帐掀被,在她身边躺下,啧叹道:
“背对着我,看来夫人今晚想试试后墙偷杏的姿势啊!”
东珊心下一紧,吓得赶紧回身平躺,睁开眸子恼瞪着他,扁着小嘴儿拿粉拳砸他,“人都道你是京城四大贵公子之一,我看你是荤话第一才对!”
“四公子?”傅恒颇觉好奇,“我怎的没听过?还有谁?”
掰着指,东珊细数着,“还有西林觉罗家的鄂容安,乌雅家的兆惠,另外一个我曾听苏棠说过,但记不清了。而今你和鄂容安皆已成亲,兆惠也定了亲,估摸着明年这四公子就要换人了,你再也不是京贵女们想嫁之人咯!”
傅恒才不在乎这些个虚名,无谓一笑,“她们想嫁,那也得我想娶才成。”
他想娶谁?她总觉得傅恒眼高于顶,似乎谁都瞧不上,“当初你还不乐意娶我呢!”
自知理亏,傅恒赔笑道:“那是我眼瞎,没能看到你的好。如今已晓得,自得感谢这天赐良缘。”
说笑间,他已伸将她拥在怀,梦里的虚无与现实的真切大不相同,此刻紧拥着她,感受着她的姣好,傅恒心满意足,
“许久未曾浇灌花田,甚是失职,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合该把缺失的功课都给你补回来。”
此言一出,吓得东珊心发颤,“倒也不必如此勤勉,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饶是如此说,她也很清楚,今晚怕是无法安宁的。
静寂的夜里,那婉转的莺啼声显得格外清晰,慵懒娇吟的语调在他心间悠扬起伏,撩得他心激神荡,情绪越发高涨,只想将这数日的思恋尽数灌溉给她……
一夜痴缠,暂不细表,当旭日的辉光洒在承恩公府的匾额上时,奋战半夜的傅恒依旧生龙活虎,高视阔步,去往宁辉院给他母亲请安。
未见儿媳过来,章佳氏顺口问起。傅恒顿了片刻,笑着找借口,说她身子不适,尚未起身。
如若真有不适,他定然笑不出来,瞧这情状,章佳氏已然明了,小别胜新婚,她又岂会不懂?
“如今钰娴也有了身孕,你这些兄长们个个都后继有人,娘就盼着能听到东珊有喜的消息。”
新婚燕尔,只顾着恩爱,他对孩子倒还没什么执念,再者说,这个月他都没在家,东珊如何受孕?不过做母亲的都会有这样的祈愿,傅恒很理解,随口应承着,说他定会竭尽全力。
他小两口感情和睦,章佳氏十分欣慰,唯一令她头疼的便是傅谦。
妻妾皆有孕,他却每晚宿在怡珍房,纵使钰娴不说什么,章佳氏也看不过眼,直接将傅谦给叫来,叮嘱他对钰娴好一些,
“钰娴的母亲才下葬不久,她正是伤心脆弱的时候,你实该多陪伴她,给她打打岔,她也不至于那么煎熬。
她也怀着你的孩子,你却不闻不问,未免太偏心了些,到底谁才是你的正妻?你这般冷落她,若是让贵妃娘娘知晓,你还有好果子吃吗?”
太夫人再要求,傅谦无可奈何,只得去往钰娴房。
彼时钰娴已然准备就寝,忽闻门外有动静,抬眸便见傅谦掀帘进来。
近来她一直一个人睡,已然习惯这样的日子,骤见他晚间过来,不免好奇,问他来作甚,有何贵干。
傅谦淡淡的掠看她一眼,撩袍往桌边一坐,眸带不悦,“还不是你跟太夫人告状,现在倒来问我?装什么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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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你会纳妾吗?(双更合一)
这指责来得莫名其妙,钰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告什么状?太夫人免了我的请安礼,这几日我都没去宁辉院,何来告状一说?”
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无辜,傅谦却觉得她在装腔作势,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说我成日的宿在怡珍那儿,不来你这儿,若非你抱怨,太夫人又怎会知晓?”
原来他是被太夫人训斥了,所以才跑到她这儿发泄不满。目睹他愤怒质问的模样,钰娴只觉他十分可笑,
“太夫人是一家之主,但凡她随口问一句,下人们都会告诉她,你凭什么认定是我说的?我说这些作甚,让太夫人做主,把你叫回来?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儿,我要你的人又有何用?
傅谦,你总说你是拗不过父母之命,被迫娶我,对我没感情,可你是否想过,我也只是遵从父母之命,对你毫无感情。你喜欢谁,与谁宿在一起那都是你的事,我并不关心,更不屑与谁争宠!”
成亲这么久以来,其实傅谦也能感觉到,钰娴对他不是太上心,两人的目光几乎不怎么交汇,更别提什么交流,她看向他的眼没有爱意,他一清二楚,
“即便你不是为我,也有可能是记恨怡珍,所以你才见不得我们恩爱。”
这样毫无根据的胡乱猜疑惹得钰娴怒火烧,简直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我若真恨她,又何必答应让她进门,给自己添堵?”
“因为我对她太好,令你失了颜面,加之那日纳妾礼害得你错失与母亲说话的最后会,你才会痛恨怡珍,心生报复。”
他所谓的理由令人匪夷所思,钰娴震惊的望向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陌生,又或者说,从未熟悉过,
“你请我回来,我本可以拒绝,最后是我自己选择答应。大夫说过,母亲大限将至,我心早有预料,纵有遗憾,我也很清楚,母亲逝于那日只是巧合,不管有没有纳妾礼她都逃不过那一劫,所以我怎么可能把责任推给怡珍?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蛮不讲理,是非不分的女人?纵使你我没感情,我也不可能胡搅蛮缠,怪罪于你和怡珍,你若定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
说到后来,钰娴只觉齿寒,止不住的浑身发抖!透心的凉意自窍流窜至心间,心脏一阵绞痛,却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这无法改写的命运!连带着腹部也开始抽痛,痛极的钰娴不由自主的弯下腰,紧捂着腹部,咬牙强忍着。
起初傅谦还以为她是在装腔作势,直至瞄见她额前的冷汗,他才觉察到异常,忙起身走过去,前去相扶,问她可是腹痛,还说要给她请大夫。
忍痛抬眸,钰娴恨瞥他一眼,毅然挣开,不许他触碰,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失望至极的她已然看透,甚至连解释的**都没了,凉声下起了逐客令,
“你走吧!只要你别再用脏水泼我,我便不会有事,我不需要你相陪,不想看你脸色。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我不会干涉,至于太夫人那边,我会想法子解决,往后绝不再让太夫人训诫你,只求你远离我,莫再扰我清净!”
她的唇色明显泛白,情绪也很不稳定,傅谦不免担忧,“可是你面色很差,你还怀着身孕,腹痛非同小可,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安心些。”
“那是被你气的,只要你别在我面前说道四,我便不会有事。”他不可能关心她,他所在乎的,无非是这个孩子,钰娴心知肚明,当即与他保证道:
“有了孩子,你我才能向太夫人交差,往后你也无需违心的与我圆房。所以你尽管放心,我定会尽力保住这个孩子,至于你,大可去陪她,不必宿在此处。”
却不知她是否真的没事,傅谦思量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太夫人肯定派了人监视,我来都来了,若是再离开,明儿个耳根子又要不清净。”
打定主意后,傅谦也就没打算再走,命丫鬟备水洗漱。
钰娴拗不过他,便没再理会。
然而待他更衣归来,却发现钰娴并未在帐,而是将被子抱至对面的榻上,一个人躺在那边。看这样子,似乎是打算与他分开睡。
如此也好,省得两厢尴尬,傅谦没什么意见,默默入帐,躺在帐辗转难眠。
她的背影在烛火的映照下越显瘦削,说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仔细的看过钰娴,但她最近确实比以往瘦了许多,整个人憔悴不堪,无精打采。
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钰娴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闺秀,她应该不至于存那些歪心思。
自打成亲以来,虽然他一直都在冷落她,但每次太夫人训他的时候,她几乎都在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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