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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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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思,我可不是故意的。”

    道罢她得意娇哼,扬长而去,到隔壁桌安然而坐。

    蓝瑾恨瞪她一眼,又担心东珊的伤势,没功夫与她计较,低眉一看,这好好的一双白净竟是烫红了一大片,蓝瑾心疼不已,赶忙扶她起身到外头找凉水。

    夫人的那般金贵,居然给烫伤了,却不知会不会起泡留疤,夏果儿越想越怕,又恼又慌,气不过的她转身便到前厅那边找她家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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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报仇惹祸端

    当傅恒闻讯匆匆赶去时,就见东珊正坐在一间厢房内,桌上放着水盆,而她的右浸泡其。

    傅恒走近一看,便见她的背通红一片,食指与拇指亦泛着片片红痕,比他想象得严重得多!

    一看到他的身影,不愿让蓝瑾担忧而假装坚强的东珊终是撑不住,委屈与疼痛交织成汹涌的泪,瞬时溢出眼眶,落在她衣襟,烫在他心间。

    东珊的下巴止不住的颤,她也不想在人前这样哭,只觉得很没颜面,可一到傅恒面前,她便格外的脆弱,下意识的将他当成可以敞开心扉,无需再伪装戴面具的亲人。

    傅恒张口欲言,惊觉唇齿发抖,仿佛什么安慰皆是苍白无力,此刻东珊被烫伤,遭这么大的罪,他又能说些什么?问她疼不疼,没事吧?这些不过是些废话罢了!

    压抑的傅恒默然行至她身边,紧搂着她的肩,坐在桌边的东珊就这么依在他腰腹间,感受着他无声但有力的安慰,那颗疼得拧在一起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你且放心,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咬牙道罢,傅恒面沉声肃的将她扶正,转身欲离。东珊的左顺势下滑,一把拉住他的,问他要作甚。

    “做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回望着她,傅恒的眸光异常坚定,轻拍着她的背,意在告诉她无需担忧,而后毅然松开她的,离开此地。

    看他这架势,东珊顿生不祥预感,想要跟出去,却被蓝瑾给拦住,“姐姐不能动,你这得一直放在水,等会儿还得抹药膏。”

    “可我怕傅恒他一时冲动……”他的性子那么躁,东珊真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未免她忧心,蓝瑾便道她跟去看看。

    听夏果儿说,此刻的丹珠仍旧坐在附近的厢房,傅恒已然打定主意,加快步子,直奔厢房而去。

    屋里坐的皆是女眷,骤然出现一名男子,众人皆惊诧,傅恒进门后也不吭声,漠然而立,凌厉的眼风默默扫视着在场众人。

    丹珠正在与人说笑,忽闻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好奇回首,便见后方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明亮的日光,将阴影笼罩于她周身。

    诧异抬眸,丹珠仔细一瞧,那藐然俯视着她的眸光似乎很眼熟,好像是傅恒!她刚想说东珊居然搬救兵来了,还没来得及道出口,傅恒二话不说,骤然抬,将一杯热茶往她脸上泼去!

    饶是丹珠惊恐抬去挡,仍有大片水珠溅到她面上和颈间!滚烫的热水泼于掌心,丹珠痛极,尖叫出声,愤怒起身大呵,

    “傅恒你疯了!”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九夫人今日倒霉,吃个哑巴亏便罢,孰料傅九爷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面对几近抓狂的丹珠,傅恒指节微动,的茶盏顺势摔落,碎裂开来,清脆的响声震得人心直颤,纵然伤了人,他也毫无悔意,蔑视着眼前个头低矮的蛇蝎毒妇,眯眼哼笑,

    “滑而已,并非故意。”

    此刻丹珠的掌心又红又疼,似密密麻麻的针齐齐扎下一般,面颊亦觉刺痛,疼得她眼泪直掉,猩红着眼眶恨瞪着傅恒,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竟有一丝狰狞的意味,

    “你……你分明是在报复,故意伤人!”

    “哦?”傅恒明知故问,“报复什么?你我有何冤仇?”

    就在此时,弘明闻讯赶来,进门便见丹珠一身茶水,面皆红,甚是狼狈,遂问她这是怎么了。

    丹珠赶忙行至弘明身边,紧握着自己的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他哭诉,“我不小心撞到茶盏,又不是故意伤害东珊,傅恒他却拿热水往我脸上泼,烫得我快疼死了,我的脸都要被他毁了!弘明,你定得为我做主!”

    她会狡辩,傅恒亦可效仿,“我也是无意滑,谁瞧见我拿茶水泼她了?”

    “她们都瞧见了的!”丹珠让在场之人做个见证,指认傅恒,哪料她们竟道:

    “才刚只顾嗑瓜子,我没瞧见是什么状况。”

    “我在品茶,也没看到。”

    除开丹珠的闺友之外,竟无一人愿意出头指认,傅恒冷眼旁观,看向弘明的目光坦荡无愧,毫不怯懦,

    “亲友理当避嫌,其言不足为证,这一点,六爷应该很清楚吧?”

    来的路上,弘明已听人说起此事的起因,晓得丹珠烫伤了傅恒的夫人,他本打算过来给九夫人赔礼道歉,怎料一到场,丹珠竟也被伤了!

    明明是他的夫人,他理该心疼才是,可他这心里为何竟生不出一丝疼惜怜悯之感,甚至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明知傅恒是在报复,他又能说什么?毕竟丹珠伤人在先,一句不是故意便将此事打成了死结,以致于弘明竟无言以对,并未教训傅恒,只命丫鬟带丹珠先回府疗伤。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这夫君的反应竟是如此平淡,居然也不给她报仇雪恨!丹珠见状,心寒至极,指望男人是不可能了,但这仇,她必定要报!

    怒目圆睁的丹珠剜了傅恒一眼,眸仇恨满溢,喷薄而出,心底对他留存的最后一丝好感燃烧殆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你伤我是事实,傅恒,我若毁容,定教你不得好死!”

    “的确是事实,我不否认,”负而立的傅恒对丹珠的威胁无动于衷,眼的寒光瞬时将她的怒火冰冻,无惧无畏的他傲然放话,

    “不管你是报官还是向太后告状,爷都奉陪到底!”

    这状必须告,丹珠绝不会轻饶伤害她的人,满腔的怒火燃烧着她,促使她发下毒誓,

    “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胞弟就嚣张跋扈,你以为没人治的了你吗?哼!咱们走着瞧,我必会让你为今日之事付出惨重的代价!”

    撂下狠话后,丹珠哭着跑了出去,弘明暗叹这日子怕是又不得安宁,看了傅恒一眼,他终是什么也没说,默然离去。

    刚出门就撞见鄂尔泰父子,毕竟这事故出在襄勤伯府,鄂尔泰难辞其咎,亲自向客人道歉。

    傅恒受之有愧,拱道:“鄂堂不必多虑,此乃我们两家的私事,与襄勤伯府无关。”

    弘明亦是讲理之人,不会胡乱怪罪,“内子不懂事,扰乱了婚宴,多有得罪,还请鄂堂海涵。她有伤在身,得回府医治,我们先行告辞。”

    事关庄亲王府,鄂尔泰不敢怠慢,态度十分诚恳,“六公子言重了,是寒舍招呼不周,今日实在不便抽身,得空我一定亲自到王府登门致歉。”

    随后鄂尔泰命长子鄂容安亲自送人出府,待人走后,鄂尔泰看了傅恒一眼,摇头啧叹,“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也忒大胆了些!”

    无外人时,傅恒才没再客套,亲切的唤了声叔,“这事儿可不怪我,若非丹珠先欺负东珊,我也不至于和她一个女人计较。”

    鄂尔泰忧心忡忡,摊轻嗤,“那你也得瞧瞧对方是什么身份,她可是太后的亲眷,若然她向太后告状,你有理也说不清。”

    看对方有权有势便做缩头乌龟,任由东珊吃这哑巴亏?这可不是傅恒的性子,“我为东珊讨回公道,此乃做丈夫的责任,难道我还欺软怕硬不成?”

    少年人争强好胜,鄂尔泰能够理解,毕竟他年轻那会子也认为有理便可走遍天下,丝毫不畏惧权势,后来踏足官场,见识过太多浮沉,方知再有棱角的石头也终会被岁月磨平。

    人一上了年纪,顾虑便越多,尤其是他这种身在高位的,更是得谨言慎行,只因背后有太多的眼睛在盯着,等着挑他的错处。

    就拿这件事来说,看似只是傅恒和丹珠的恩怨,实则是几个家族背后势力的较量,纵使鄂尔泰什么都没做,但这事儿发生在他家,他也难逃干系,若然真闹大,皇上定会找他问话,

    “你且等着看,这事儿关系到庄亲王府的脸面,没那么容易罢休。”

    由着她闹呗!傅恒无谓哼笑,“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一力承担,就算再给我一次会,我依旧会选择这么做。”

    傅恒年纪尚轻,且一直被家族保护得太好,是以他才会养成嫉恶如仇,浑不顾忌后果的性子,鄂尔泰此时跟他说这些,他仍旧无法体会,非得真正吃过亏,他才能体会“敛”字的含义。

    想通这一点之后,鄂尔泰也就没再啰嗦,先行去招呼客人,傅恒则赶去厢房那边看望东珊。

    去的路上,他还刻意交代蓝瑾和夏果儿,都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东珊,以免她忧虑。

    蓝瑾心道:这才成亲不到两个月,九哥居然对东珊这么重视,甚至为了她不惜得罪太后的亲眷,看来两人的感情培养得很快嘛!她居然还在担心两人关系不睦,真是杞人忧天!

    正在由丫鬟涂药膏的东珊一见傅恒归来,忙问他去了哪里,“你去找丹珠了?她可不是好惹的,你别为我得罪她,我怕她会报复你。”

    蓝瑾顾念着傅恒的交代,没敢说实话,夏果儿也不敢吭声。

    轻捋着她鬂边的碎发,傅恒笑得温柔,“无甚,就是吓唬了她几句而已。”

    东珊信以为真,暂松一口气,没再追问。那药膏里头有薄荷,冰冰凉凉的,暂时缓解了她的刺痛感,这会子还看不出是否会起泡,丫鬟不敢随意包扎,傅恒心疼不已,无心再用膳,预备带东珊准备回府。

    东珊只道不妨事,“我一个人先回去便可,今日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成亲之日,你理该留下喝杯喜酒。”

    “你已伤成这样,我哪有心情饮酒?”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她上的伤,根本坐不住,“心意到了就成,料想休如不会在意这些虚礼。”

    蓝瑾表示理解,“无妨,我哥不会介意的,九哥你先带嫂嫂回去吧!我这药膏也不晓得药效如何,还是得请大夫来瞧瞧伤势再对症下药。”

    既如此说,东珊也就没再说什么,两夫妻就此告辞,还没到大门口就碰见了才送罢弘明的鄂容安。

    得知傅恒要走,鄂容安也没相留,瞧见东珊上的伤,鄂容安深表愧疚,“你们来为我贺喜,我却害你的夫人受了伤,实在抱歉。”

    东珊忍痛勉笑道:“丹珠之错,与人无尤,容爷无需自责。”

    傅恒交代他快回去招呼客人,别再来送,而后便兀自带着东珊出了襄勤伯府。

    上得马车后,傅恒让她依偎在他身畔,将她的受伤的右小心翼翼的摊开,搁在他腿上。

    灼痛感一阵又一阵,不停的侵袭着她,东珊的不自觉的发颤,她也只是咬牙强忍着,不希望傅恒再担忧。

    傅恒见状,越发痛恨自己,“都怪我,硬要让你来参宴,你才会受这无妄之灾。”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话她至少听了遍,“蓝瑾,鄂容安,还有你,你们个个都自责一遍,我一一安慰,都说倦了,不关你们的事,别瞎想好吗?”

    旁人她得客气相待,在傅恒面前她已懒得做戏,愿意向他表达最真实的想法,“我累了,不想说话,让我歇一歇。”

    倚在他怀的东珊只觉身心俱疲,每每在她觉得日子安稳,岁月静好时,便会闹出一桩烦心事来,怎么就那么多是非呢?老天爷就不能让她安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吗?

    傅恒疼惜的紧搂着她,如她所愿,没再打扰,让她暂歇片刻。殊不知,接下来迎接他的,将会是怎样缭乱的局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傅恒的灾劫

    宴后,宾客陆续散去,苏棠还在等着东珊过来,然而等了许久,却只见到蓝瑾的身影,

    “东珊呢?她回家了吗?”按理来说,东珊即使要走,也该过来与她打声招呼才对。

    蓝瑾解释过罢,苏棠才知晌午的宴席上闹了矛盾,忍不住为东珊抱不平,“飞来横祸,珊珊也太惨了吧!丹珠一向要强,得罪了她可没好果子吃,却不知傅恒会否倒霉。”

    “可不是嘛!”蓝瑾也替傅恒捏一把汗,“我阿玛和大哥都很担心他,奈何此事已然发生,无法挽回,现在只能看造化。”

    苏棠很担心东珊的状况,然而她是新娘子,这日不可随意走动,得等回门过后再想法子探视。

    因着是大婚之喜,襄勤伯府热闹了一整日,直至日落星升,酒酣尽兴之后,宾客才散去。

    一身喜服的鄂容安倒也没饮太多的酒,微醺的状态刚刚好,回往喜房时,门口的丫鬟向他行礼,他“嗯”了一声,正准备进屋,却听那丫鬟颤声道:

    “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您,今日能再遇大恩人,可真是老天保佑!”

    “恩人”二字令鄂容安有些莫名其妙,诧异的看她一眼,但见她眼里噙着泪,情绪似乎很激动,他思量片刻,竟对她毫无印象,不由皱起了眉,

    “你是……”

    “奴婢名唤雪念,您曾在街上救助过奴婢……”提及往事,雪念心怀感念,险些喜极而泣。

    鄂容安这才了悟,原来她就是当初那位卖·身葬父的白衣女子,可他明明给了她银钱,让她好生过日子,怎的她竟自称奴婢?

    细问之下,鄂容安才晓得她是苏棠自娘家带来的丫鬟,当初正是苏棠收留了她,她才有容身之处。

    听到此处,鄂容安灵光顿闪,怪不得他会觉得新娘子眼熟,眼尾有小痣,她不就是当年在街上痛骂他的那位姑娘嘛!

    困惑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恍然大悟的鄂容安唇角微弯,信步走进喜房,在嬷嬷的指引下与新娘子共饮合卺酒。

    礼罢,下人们退出喜房领赏,屋内只剩一对新人。

    热闹的喜房骤然归于沉寂,苏棠有些不习惯,实则这一切都是她梦的场景,她是真的没想到,这梦竟会有实现的一日!

    明明那么想看他,她却碍于新娘子的羞涩,不敢抬眸,只将目光虚落在桌面那对燃得正旺的龙凤烛火上,想象着梦人的模样。

    鄂容安撩袍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闲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今日坐帐时,她不禁在想,花烛之夜,鄂容安进来后会与她说什么呢?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独独没料到他竟会再次重复那句话。

    他总不至于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吧?心虚的苏棠暗暗猜测着,他会这么问,大约应该还没想起来,那她还是不要承认的好,免得他记恨于她,扫了花烛夜的兴,于是她再次否认,说他记错了。

    “现下无外人,你还不说实话?”为防她撒谎,鄂容安刻意提醒,“才刚在门口时,我瞧见了雪念。”

    他居然能认出雪念来?那也就是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苏棠心慌的同时又有一丝酸涩悄然蔓延,

    “你……还记得雪念,却不记得我?”

    实则鄂容安谁都不记得,“我只觉着你眼熟,对她没印象,是她主动与我提及往事,告知名姓。”

    闻言,苏棠暗松一口气,下意识抬眸望向他,梦人成了帐人,她忍不住细细打量着,用似水秋波柔柔的描摹着他的眉眼。

    可一迎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又心生怯意,怕他追究那件往事,干脆先向他道歉,

    “当时年少无知,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花烛正燃,喜服在身,骤然听到这样的称谓,鄂容安不由失笑,“你唤我什么?”

    懵然的苏棠默默回想了一下,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想改口,却又不好意思,面颊红了又红,终于鼓起勇气懦声道了句,

    “我错了,应该是……是夫君才对。”

    仔细回想了一番,那尘封已久的记忆逐渐在他脑海清晰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好像一直在骂我,说什么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说起那桩误会,苏棠懊悔不已,只觉无颜面对他,“抱歉,真的是无心之言,现在你不是成亲了吗?你不会断子绝孙的,我定会努力生养,让你百子千孙。”

    鄂容安本只是想吓吓她,并无追究之意,哪晓得她情急之下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致于他一时怔然,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瞄见他那惊诧的眼神,苏棠一反思,倒吸一口普凉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羞窘的她紧捂着自己滚烫的面颊,暗叹自己彻底完了!

    才拜堂她就说这种虎狼之词,鄂容安定会认为她是放浪之人吧?这可如何是好?该怎么解释才能证明自己其实是很乖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顺口瞎说的,你千万别当真。”说到最后,苏棠已然语无伦次,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好,说话颠倒四的,还会骂人,很后悔娶我为妻?”

    “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看来你很喜欢胡思乱想啊!”道罢,鄂容安才发现她始终低着头,睫毛微湿,似是泫然欲泣,他才惊觉自己似乎吓到了她,遂敛去笑意,正色解释道:

    “与你说笑呢!我并未觉着你不好,平日里见多了矫揉造作,故作矜持之人,如你这般直言不讳的姑娘倒是少见,既已是夫妻,便该有话直说,不要藏掖着,我并无嫌弃之意,你别紧张。”

    连她自己都觉得今晚的表现很糟糕,鄂容安居然还夸赞她,苏棠难以置信,总担心他没说实话,怯怯抬眸,下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小心翼翼地问他,

    “真的吗?你别是哄我的吧?”

    微扬唇,鄂容安笑得云淡风轻,“有一说一,我没必要哄骗你。成亲之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你做自己就好,因为我在家时也很想做真实的自己,不希望家人像官场之人那般虚伪。”

    听他这么一解释,她这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吸了吸鼻子,抹着泪道:“我哭起来有些丑,你不要介意啊!其实我不哭的时候还是能看的。”

    这姑娘说话总能令他愕然,鄂容安摇头轻笑,只道无妨,“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她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夸赞吗?苏棠心下暗喜,破涕为笑,终于平复心境,想起白日里的事,她至今忧虑,

    “对了,东珊和傅九爷的事可有什么消息?丹珠她又闹腾了吗?”

    提及此事,鄂容安笑意渐敛,眸布忧色,“目前还没消息,我已派人留意庄亲王府之人的动向,据他们所言,傍晚那会子,丹珠的额娘去了王府,一旦她额娘知情,想必太后那边很快便会知道。”

    鄂容安的神情异常凝重,苏棠见状越发惶恐,“那可怎么办?傅九爷会不会被责罚,东珊她会不会被连累?”

    这个他还真说不好,毕竟谁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今儿个宾客众多,但鄂容安没能真正开怀,一直都在琢磨傅恒这件事,

    “傅恒背后有皇后,太后的亲眷和皇后的亲眷起了争执,皇上会帮谁还是未知之数,咱们只能静观其变。”

    是啊!多想无益,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今晚是她初为人妇之日,如愿嫁给心上人的苏棠难免有所憧憬。

    想起出嫁之前嬷嬷交代过的那些话,苏棠看向他,羞声道:“你忙了一整日,也该累了,要不我……帮你宽衣?”

    “你且歇着,我没那么矜贵,自个儿来就好。”说着鄂容安兀自解开盘扣,苏棠不敢看他,默默侧过身,移开视线,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裙,惴惴不安的坐于床畔,脑又开始胡思乱想着,接下来是不是便该洞房了?

    他会如何?会亲她吗?她又该如何?闭上眼睛?虽然她心里很期待,但还是应该象征性的推拒一下吧?

    正神思飘飞间,但听鄂容安道:“你怎的不解?可是在等着我给你宽衣?”

    此言一出,苏棠那才恢复正常的面色登时又酡红一片,忽觉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羞赧的她竟不知如何是好,鄂容安适可而止,未再逗她,主动靠近,抬指去解她襟间的蝴蝶盘扣。

    他的指尖在她颈间轻轻翻动着,整个人离她那么近,一丝淡淡的松露香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她周围,惹得苏棠心跳加速,几乎快跳至嗓喉处!

    想到接下来她将要与他坦诚相对,苏棠难免紧张,紧掐着自己的指,鄂容安见状,覆住了她的,将她的小放在掌心,轻轻抚动着,意在安抚她的情绪。

    他本以为今晚的花烛夜得与陌生的姑娘共处一室,定然很难熬,未料他与苏棠早已见过,且她还认识傅恒和东珊,也就是说,两人之间有共同的朋友,有话可说,不至于太尴尬,加之这姑娘说话逗,语出惊人,反倒令他对她印象颇佳,于是这圆房也就不再是为难之事。

    当他的唇渐渐贴近时,苏棠羽睫微颤,紧抿着樱唇,缓缓的闭上了眼,似盛开的娇蕊等待着蜜蜂降落……

    正所谓:

    星遥烛近借幽亮,偷得帐半室香。

    软玉拥怀登霄汉,最是人间好春光!

    襄勤伯府洞房花烛缠绵夜,承恩公府却是一派肃严愁难眠。

    且说晌午那会儿,傅恒送东珊回府之后,便带她到南月苑去,又命人去请大夫来瞧。

    今日蔷儿并未跟去,一看夫人伤得这样重,心疼的直掉泪,她本想服侍夫人宽衣,好让她先躺下歇着,然而夫人穿着细窄挽袖,若然褪衣,定会蹭到背,此刻右背上的皮肤又红又肿,哪敢随意触碰?

    秋霖提议拿剪刀将袖子剪开,如此便不会蹭到,东珊听着还有些心疼,“我这衣裳才穿第二回,一剪刀下去可就毁了,多可惜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顾忌衣裳?傅恒峰眉紧蹙,摇头直叹,“我的小祖宗啊,重要还是衣裳重要?你若喜欢,再做十件八件都不在话下,现下最重要的是保住你的,少受苦楚。”

    傅恒一发话,秋霖再不犹豫,立即去拿剪刀来,将右边的衣袖剪开,为夫人更换衣袖宽松的衣,服侍她躺下。

    太夫来看过之后,只道这伤有些严重,现下时辰尚短,还不能确定,得观察一夜,看晚上是否会起泡,若无水泡,只涂抹药膏即可,若有水泡,还得想法子将其挑破,挑破之后可能会渗血,擦药膏也会格外的疼。

    傅恒仅是听着便揪心不已,东珊亦恐慌,忙问大夫,这伤好之后会否留疤。

    大夫只道现下还不能确定,得等明日看情况再做论断。

    留下一瓶药膏后,大夫先行离去。与此同时,太夫人那边已然知情,亲自过来看望儿媳。

    看到她的伤势后,章佳氏骇了一跳,“这个丹珠,也太黑心了些,是有多大的仇怨,怎能拿热水泼人?”

    安慰罢东珊,章佳氏又忍不住数落自家儿子,“东珊受了欺负,你理当回来告诉为娘,我自会为东珊讨一个公道,你径直往丹珠脸上泼水报复,咱们原本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东珊闻言,不解其意,疑惑的看向傅恒,“你不是说只是教训了她几句而已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料母亲会突然说起此事,傅恒忙扶着母亲出了里屋,压低了声提醒道:“额娘,东珊还不晓得此事,孩儿在瞒着她呢!你一戳穿,她又该担心了。”

    儿子疼儿媳是好事,但他这般不顾后果,却令章佳氏难以省心,“你怕你媳妇儿担忧,就没想过额娘也会为你担心?丹珠的性子你很清楚,她若是真的毁了容,肯定会闹腾个天翻地覆。

    上次碧玺之事,太后已然对你有所不满,皇上偏帮你一次,总不能永远帮着你,我叮嘱过你多少回,凡事思而后行,你这孩子怎么就这般无法无天?”

    人在气头上,哪还顾得着思?且傅恒认为,丹珠那般胆大妄为,理该受到惩戒,否则她往后还会欺负东珊,

    “这事儿孩儿不输理,咱们皇上是讲道理之人,额娘您不必担忧。”

    章佳氏暗叹儿子还是年少不经事,看待问题太过天真,

    “皇上从来都是看心情,重朝局,讲利益的,所谓道理,皆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皇权便是最大的王法!你别以为皇上是你的姐夫你便可为所欲为,皇上的小舅子多的是,母亲却只有一个,一旦太后追究起来,动了真格,只怕皇上也难保你。”

    里屋的东珊悄悄下帐,立下帘后听了好一会儿,已然猜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着婆婆的话,联想到此事的后果,东珊不由冷汗直冒,忍不住掀帘走了出去,一力揽责,

    “额娘,这一切的祸端皆因我而起,都是儿媳不好,惹出这诸多麻烦,还请额娘不要责怪傅恒,太后若要追究,我自当承担责任。”

    有心相瞒,终是没瞒住,傅恒就怕她受惊,忙走过去扶着她安慰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额娘这是故意撂狠话吓唬我,借教训我呢!是吧额娘?”

    说话间,傅恒给母亲使了个眼色,章佳氏心道儿子对他这媳妇儿可是真上心呐!眼瞅着东珊的伤得那么重,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以免东珊胡思乱想,哀叹了一声,章佳氏缓和了语气道:

    “倒也无甚大碍,庄亲王府那边由我去应对,你不必忧虑,安心养伤即可。”

    道罢章佳氏又问傅恒几时当值,傅恒只道明晨卯时。

    “那你还不赶紧启程去承德?”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是该参加过婚宴之后便启程去承德,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这才耽搁了,

    “大夫说东珊的伤要等一夜才晓得是否严重,孩儿想等明晨出结果,若是不严重的话再走。”

    “若然严重呢?你打算一直在家陪着媳妇儿,这个月都不当值?”章佳氏快要被小儿子给气炸了,

    “指不定明日这消息便会传至承德,你理该老老实实的回去当值,别再无缘无故的旷值,落人口实。府那么多人,我自当替你照顾好东珊,你尽管放心。”

    东珊也不愿让傅恒为她而耽误行程,遂好言劝道:“你就听额娘的话,先回承德吧!我这伤应该不算重,只不过得耗些日子养着,暂时不便陪你去兰桂苑。”

    母亲和媳妇儿皆苦口婆心的劝说,无奈之下,傅恒只得答应出发。

    章佳氏走后,丫鬟们开始为九爷收拾包袱,图海则去备车马,东珊默默的看着他,眼波微动,欲言又止,傅恒见状,指节轻轻滑过她面颊,柔声道:

    “想说什么?可是怪我没与你说实话?”

    摇了摇头,东珊眸光盈动,声音几近哽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说话间,她主动伸环住傅恒的腰身,左将他紧搂,右不敢触碰,微翘着,埋首倚在他肩膀上,感动积少成多,每一分每一寸都熨帖着她的心,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就这般默默的拥着他,感念的同时,顾虑丛生,

    “丹珠那么要强,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她闹到太后那儿,你肯定会受处罚,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祸害,总在给你惹麻烦。”

    “你忘了,上次碧玺那件事,皇上不仅没怪罪我,反而给我升了官,你可是我的福星,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而且我一向走运,总能化险为夷,你别怕。”

    傅恒看似很轻松,其实他心底很清楚,这回的事可比碧玺那件事严重得多,为了不让东珊担忧,他才佯装无谓。

    东珊又岂会不明白这当的利害关系?但看婆婆那么紧张,她便晓得此事没那么容易解决。然而此刻傅恒要去承德,她不能耽搁他的行程,只得依依不舍的松开,嘱咐他万事小心,

    “若然这事儿真的闹到宫里,皇上问你话时,你切记,定要态度良好的认错,万不可犟嘴,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吗?”

    难得媳妇儿这么关心他,傅恒心情大好,顺从笑应,又不忘嘱咐道:“你受了伤,我却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实乃我这个做夫君的失职。你且安心将养着,等过几日,你的伤没那么严重时,我便接你过去。”

    说话间,图海前来汇报,说是马车已备好,可以启程了。

    东珊打算到府门口送他,他却不许,提醒她遵从医嘱,不可出去晒日头。

    临走前,他微侧首,凑近她耳畔悄声道了句,“记得想我。”

    道罢他便直起了身子,笑看她一眼,满目眷恋的转身离去。

    立在门口的东珊目送他那被昏黄的夕阳拉长的背影,心头只觉空落落的,担心他接下来的处境,暗自祈祷菩萨保佑,千万要帮傅恒渡过这一劫。

    东珊一夜难眠,疼心忧,章佳氏亦在想着如何应对,思量一夜,最终她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庄亲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傅恒是逢凶化吉还是被惩处?下章揭晓!

    感谢小星星投的地雷,小白乖乖的5瓶营养液,感谢大家留评支持!,,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乾隆惩处傅恒

    虽说是丹珠先动的,但在外人看来,东珊伤的是,丹珠却伤到了脸与脖颈。谁的伤重,自然也就成了弱者,哪怕无理,她也可叫嚣着自己吃了亏,受了欺。

    矛盾纠葛如此之深,道歉显得苍白无力,换成是谁,怕是都无法轻易释然。章佳氏去后定会被王府之人奚落挤兑,可若不去,不表个态,又会落人口实,毕竟是自家儿子惹的是非,她承恩公府总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傅亦知晓此事,主动提出由他去王府致歉,章佳氏却道不妥,“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庄亲王今日可能就会去往承德,向皇上禀报此事,此刻王府只有福晋坐镇。

    女人大都嘴碎,你又不能与之理论,听多了唠叨,只怕你受不住,万一你出言顶撞,后果更严重,还是由我去吧!”

    母亲执意如此,傅也就没再逆她老人家的意。

    用罢朝食,章佳氏换了身孔雀蓝大襟单氅衣,五十出头的她驻容有术,乌发黑亮,鬂间只有几丝华发,梳理得整洁有序,衣饰精巧细致,处处彰显着华贵,给人一种严肃谨慎,不可怠慢之感。

    当章佳氏到达庄亲王府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五间启,雄伟恢弘的正门,门钉纵九横,脊安吻兽,雕梁画栋,饰以五□□云龙纹,尽显皇家气派。

    入得府内,接见她的乃是嫡福晋郭络罗氏,身为王府主母,将近四十岁的郭络罗氏为人处世自有一套,不可能像泼妇骂街那般与人争吵,轻声慢语与章佳氏摆明眼前的情形,

    “我与姐姐时常在宫宴上相见,也算是旧相识,咱们两家虽然来往不多,却也都是皇亲国戚。

    女人的容貌尤其重要,一旦损毁,丹珠若是想不开,再去闹自尽,我们又当如何跟她父母交代?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往丹珠身上泼这杯茶时,可有想过弘明的感受,可有顾忌庄亲王府的颜面?”

    果如章佳氏所料,这一趟就是来听训的,说来她也是公爵夫人,荣光了一辈子,一直谨慎,办事妥帖,何曾被人这样数落过?

    而今为了小儿子,她也只能拉下脸面,与人赔笑,“福晋说得极是,傅恒的性子的确太过鲁莽,为此我也颇为头疼,昨儿个我一听闻此事便将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训有何用?郭络罗氏不以为意,摩挲着指间的护甲,勾唇轻嗤道:“他若真听你的话,昨日断不会做出那样莽撞的事来,还是得让皇上亲自教导,才会长记性。”

    听这话音,他们似乎是真的打算把此事闹到行宫里去,章佳氏纵有预料,但仍旧抱有一丝侥幸,而今福晋这话彻底断了章佳氏的希望,她很怕儿子的前程被毁,遂放低姿态向福晋求情,

    “福晋,傅恒他已知错,我会让他亲自到府上赔礼道歉,您看这事儿要不就私了吧?没必要让皇上烦扰不是?”

    所谓私了,无非是赔银子道歉,庄亲王府压根儿不缺这些,自然也就不会同意,

    “咱们都是敞亮人,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实话跟你说吧!昨日亲家母已然过来看过丹珠,心疼得直掉泪,若非我们拦着,她昨夜便直奔你们承恩公府去了!即便王爷他有心平息,丹珠的额娘也不肯轻易罢休,说女儿是嫁过来之后才出的事,定要我们为丹珠讨公道,姐姐若是我,又当如何?”

    章佳氏设身处地的去想,若然她的儿媳被毁容,她肯定也不会轻饶对方,定得给亲家一个交代,思及此,章佳氏面露难色,迟疑道:

    “这……的确是难办。”

    她懂得就好,郭络罗氏无奈摊,表示爱莫能助,“所以说,和解是不可能的了,姐姐还是让你家儿子做好被审问的准备吧!他既敢做,便该承担一切后果!”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章佳氏也不好再啰嗦,但她想亲自去看看丹珠的病情,然而福晋竟说丹珠受了刺激,不愿见人,未免她情绪太过激动,还是不见为好。

    福晋拦着不许她见,章佳氏越发疑惑,不禁怀疑这丹珠的伤势究竟是轻是重。

    但这话不便明言,福晋已下了逐客令,章佳氏唯有起身告辞。

    自庄亲王府出来后,她那一直紧绷的脊背终于缓缓挺直,仰望蓝天白云时,她才觉呼吸稍稍顺畅,儿子闯这祸端,一如重石坠心,此事一日无果,她始终不得安宁,却不知承德那边是何情形,皇上与太后是否知情?

    正如章佳氏所料,今日一早,庄亲王允禄已然离开府邸,赶赴承德,直至午后未时才到得避暑山庄,去往烟波致爽殿求见皇帝。

    今儿个乾隆着了身宝蓝色常服褂,才用罢御膳的他正持狼毫,立在桌前练字消食,听闻皇叔求见,遂宣庄亲王进殿。

    太监一声高呵,但见一身着织绣龙纹袍的年男子走近殿内,四团圆形补子上绣着彩色五爪金龙,前后两团正龙,两肩各一团行龙,张牙舞爪,威武肃穆。

    已过不惑之年的允禄仍旧清瘦,并未发福,一进殿便拂去马蹄袖,向乾隆帝请安。

    乾隆放下毛,虚抬了抬,招呼道:“皇叔免礼。”

    允禄抬眼时,恍然瞥见桌面的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乾隆也不避讳,朗笑道:

    “朕记得明日是皇叔的生辰,方才还在跟李书来说,得准备寿礼给您送过去,您可就来了。”

    允禄微颔首,感激笑应,“皇上日理万,还记得奴才的生辰,实乃奴才的荣幸。”

    寒暄过罢,允禄才说起今日过来的真正目的,“昨日鄂尔泰的长子成亲,本是大喜之事,犬子弘明带着他的妻子前去参宴,未料竟遭人毒……”

    允禄大致将前因后果复述一遍,而后瞄了乾隆一眼,但见皇帝容色淡淡,遂又补充道:

    “傅恒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胞弟,行为乖张,傲慢无礼,他明知丹珠是庄亲王府的儿媳,竟然出这般狠辣,分明是不把咱们爱新觉罗一族放在眼里!”

    最后一句,着实严重,乾隆看向庄亲王的眸光幽深莫测,默然片刻,才轻嗤了句,“是吗?这小子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就在此时,殿外有人高唱着太后驾到。

    当殿门被打开时,太后搭着小礼子的背,抬起花盆鞋,跨入门槛之内。

    乾隆见状,自书桌前绕至前方,依礼请安,“恭请皇额娘圣安。”

    庄亲王亦拱向太后行礼。

    扶母亲坐下后,乾隆微弯唇,温笑道:“天儿这么热,皇额娘实该在殿纳凉才是,有事直接差人通禀一声,儿臣自当过去为您分忧。”

    每每瞧见儿子,太后便心欢喜,面露慈容,“皇帝忙着处理朝政大事,哀家是个闲人,成日的待在如意洲,这老胳膊老腿都要废咯!出来走动一番,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应该的。”

    瞥见钮祜禄氏亦立在太后身边,允禄不由生疑,昨日钮祜禄氏亲自去王府看望丹珠,要求王府严惩傅恒,给她女儿报仇,允禄已答应今日入宫向皇上禀明,却不知钮祜禄氏为何也来了行宫?

    难不成她认为他堂堂王爷办事不利,所以亲自出马来找太后?

    乾隆认得钮祜禄氏,晓得这是母亲的堂妹,一看她在场,乾隆已然猜到母亲前来的目的,

    “想必皇额娘和庄亲王皆是为傅恒之事而来。”

    “皇帝既已知晓,哀家也就不必再重复。”前段日子,太后也想开了,丹珠和傅恒的婚事没成,只能说他们没缘分,倒也怪不着傅恒,可今日她妹妹哭着来说丹珠被傅恒烫伤,容貌有损。太后无比震惊,实难想象,傅恒怎么有胆子对她的亲眷下!

    “傅恒这孩子聪慧灵,又是皇后的胞弟,哀家一直很看重他,希望他能勤勤恳恳的为咱们皇室效力,可近来却屡屡传出他嚣张跋扈,与人起矛盾的事来。

    皇帝实不该再纵容他,理当严惩,以儆效尤,免得那些个后妃的娘家人皆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庄亲王与太后一同控诉傅恒的恶劣行径,乾隆不能袖旁观,遂命人将傅恒带来审问。

    彼时傅恒正带着一队侍卫按例巡查,他在日头底下被晒得口干舌燥,还想着等会儿休息时喝杯茶润润嗓,忽见远处有一太监小跑过来,请他去一趟烟波致爽殿。

    得!这回不用等了,立马就能乘凉,兴许还要被人泼冷水!傅恒已然猜到缘由,倒也无所畏惧,径直去拜见皇帝。

    进得殿内,傅恒向各位主子请安,钮祜禄氏一看到傅恒便双眼冒火,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为女儿报仇!

    乾隆拿庄亲王的话来说事儿,问他可有此事,傅恒拱,答得镇定,“回皇上,确有此事,昨日奴才的确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丹珠身上。”

    难压怒火的钮祜禄氏怒指恨斥,“你分明就是故意为之,竟然还敢在皇上面前狡辩!”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母女二人皆是胡搅蛮缠的德性,毫无畏惧的傅恒大着胆子为自己辩驳,“丹珠可以说自己无意烫伤东珊,为何我就一定是故意?”

    “后院厢房乃是招待女眷宾客之地,你一个男宾,怎会出现在那儿?还说不是故意报复?即便丹珠有什么不当的行为,也该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管教,由不得你教训她!”

    乾隆闻言,眉峰微蹙,觑了她一眼,凉声道:“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傅恒?”

    皇帝此言一出,钮祜禄氏心发颤,忙敛去怒色,低眉顺目地请罪,“臣妇关心则乱,太过担忧女儿才会失了分寸,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正在审问,妹妹却横插一杠,太后也觉她行为有失,出言警示,“皇上已然知情,自会主持公道,你只管旁听便是,无谓再多言。”

    钮祜禄氏喏喏称是,怯立在一旁,心对傅恒的怨忿更甚。

    殿安静下来之后,乾隆这才继续道:“现下无外人,明人不说暗话,傅恒,朕且问你,你可是认为丹珠故意烫伤东珊,所以才朝她泼水,打算为你的夫人报仇?”

    众人心知肚明,傅恒也没必要再否认,点头承认。

    眉宇紧皱的乾隆闷舒一口气,摩挲着指尖的白玉扳指,沉声道:“按照你的想法,张杀了李四,李四的家人就该杀了张为其报仇?那么朝廷设立官府有何用,制定律法又有何用?你身为五品官,知法犯法,私自伤人,致使丹珠容貌损毁,你可知罪?”

    傅恒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罪过,饶是皇帝亲自过问,他也要将实情倾倒而出,

    “她的脸重要,东珊的就不重要了吗?奴才若是不管不顾,东珊便白白受她欺负,即便奴才去报官又有何用?丹珠是庄亲王府的儿媳,谁敢动她分毫?到头来还不是赔些个银子不了了之?”

    纵然傅恒此言是事实,但拿到明面儿上来说,乾隆又怎会愿意承认?朝臣乃是江山社稷的脊柱,被人戳了脊梁骨的乾隆当即面带愠色,坐正了身子冷声低斥,

    “你的意思是,朕养的武官员们皆是畏惧权势,不讲理法的昏官?”

    眼看皇上动了怒,傅恒又澄清道:“奴才并无诋毁官员之意,只是官场风气向来如此,此事并未涉及朝政,不过是个人纠纷,当官的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丹珠不可能受到任何惩戒,只能由奴才为东珊报仇。”

    允禄见状,震惊不已,暗叹这小子当真是越发胆大,居然连皇上也敢顶撞!趁着皇上怒气未消,允禄正好落井下石,

    “皇上,傅恒他做错了事,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口出狂言,讽刺我朝官员徇私枉法,办案不公。且傅恒明知丹珠是王府之人,皇室儿媳,却仍旧公然下狠,分明就没把王室宗亲放在眼里!”

    心知庄亲王维护丹珠,避重就轻,没将全部事实讲出来,傅恒索性把昨日从夏果儿那儿听来的话尽数道出,

    “丹珠大放厥词,说东珊做菜很可悲,还说下厨乃是丫鬟厨娘该做之事。众人皆知,皇后娘娘躬身侍奉太后,时常亲自煲汤,孝顺太后,实乃天下媳妇的榜样,丹珠此言置皇后的颜面于何地?

    东珊乃是皇上亲自赐婚的秀女,丹珠这般欺侮她,又何曾将皇上放在眼里?”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被连番揶揄的允禄竟是无言以对,气得颤指恨斥,再次拱向皇上告状,

    “皇上,您也看到了,傅恒他目无王法,肆意伤人,还出言不逊,顶撞奴才,又质疑官员的能力,这般猖獗,实该严惩啊皇上!”

    “皇帝,庄亲王所言极是,傅恒的言行绝非臣子该为之举,皇上理应惩处,以儆效尤,若放任不管,往后其他妃嫔的亲眷皆效仿他的行径,皇权被藐视,那天下岂不要大乱?”

    庄亲王与太后轮番表态,给皇帝施压,乾隆默默捋着此事的来龙去脉,琢磨着庄亲王的心思,又想起近来听到的那些密报,心念百转间,已然有了论断,眯眼看向傅恒,沉声训诫,

    “傅恒,你是看朕平日里对你格外优待,便蹬鼻子上脸,越发嚣张!你行为失当,还毫无悔改之心,亦无认错之意,连朕的皇叔你都敢顶嘴,目无尊卑,有负朕望!既然好说你不听,那就到殿外的日头底下跪着,好生反省!”

    跪便跪,傅恒也不求饶,面色如常地拱道:“奴才领罚。”而后便退出殿门,到外头思过。

    这便是皇上对傅恒的惩戒吗?允禄见状,一头雾水,眼下这局面着实出人意料。他还想着傅恒所犯之错那么严重,怎么着也该降职吧?连太后都出面了,皇上居然只是罚跪,这般轻描淡写的揭过去吗?

    “皇上……”允禄还想再说,却被乾隆给打断,“明日是皇叔的生辰,皇叔实该回府去早做准备,没必要为此等小事饶了雅兴。”

    皇上不愿再提,允禄不便再多言,只得拱告辞,太后见状,心下了然,不好过多干预,亦起身离殿。

    乾隆亲自相扶,“儿臣恭送皇额娘。”

    离开烟波致爽殿后,钮祜禄氏心下不平气,委屈抱怨着,“太后,皇上对傅恒的惩戒也太轻了吧?”

    儿子此举,太后也未能领悟,但她谨记祖训,并未过多干预,“想来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傅恒是前朝侍卫,哀家只管后宫之事,不便插前朝事务,也只能这么着了,但看皇帝后续会如何处置吧!

    你回去后也别再去庄亲王府闹腾,庄亲王已然亲自前来为丹珠讨公道,眼下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再闹并无意义,哀家会派遣御医给丹珠诊治,争取不令她留疤。”

    事已至此,钮祜禄氏只得认栽,就此拜别太后,离开避暑山庄。

    且说傅恒撩袍跪在烈日之下,刺白的光晕照得人睁不开眼,火辣辣的烤在他身上,一如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

    没多会子,他便汗流浃背,双腿发麻,膝盖被硌得生疼。不仅要承受身子的不适,还要忍受路过之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他自小被家人疼宠,十五岁入宫当值后便一直是侍卫的榜样,时常被皇帝夸赞,从未受过惩处的傅恒今日却跪在殿外受罚,于他而言,这是耻辱!但一想到东珊,他又觉自己所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伤她之人得到报应,那他甘愿受罚!

    但皇上方才只说罚跪,也没说到底跪多久,难不成是打算让他跪个一天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亲王在皇上面前的自称,按规矩,满人臣子应该自称奴才,但亲王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特地查证了一下,亲王在与皇帝说公事时自称臣,说私事的时候自称奴才,这里的奴才并无卑贱之意,只是表示亲近。

    还有前提到的怡亲王胤祥的女儿,和硕格格,关于格格这个称谓有严格的等级区分,清朝皇帝的女儿封公主,亲王的女儿可以封和硕格格,但仅限于嫡福晋的女儿,侧福晋一般是不可以的,郡王的女儿可封为多罗格格,格格是满语的说法,汉语相当于郡主,这里的格格不念二声,念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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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对傅恒的苦心

    傅恒受罚一事很快便在行宫之内传开,乾隆还以为皇后会来帮傅恒求情,孰料整整一下午都没见她的人影。

    傍晚时分,敬事房的太监呈上绿头牌,供皇帝择选,乾隆看也没看,径直摆,说要去延薰山馆。

    然而见面后,皇后只与他闲唠家常,伺候他用膳,只字不提傅恒一事。

    用罢晚膳,宫女呈上切好的冰镇西瓜片,红润的瓜瓤入口脆甜,冰凉沁心,正好解了饭菜的腻味之感。

    乾隆用了两块,净了净,看着皇后那淡然娴静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今日之事你应当有所耳闻,怎的也不为傅恒说句话?”

    初闻此讯时,皇后也很忧虑,生怕皇上因此事而厌弃傅恒,但她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罚跪似乎是最轻的处罚,那么皇上此举应当别有深意,是以皇后一忍再忍,终是没主动开口,直至此刻皇上问起,她才道出心所想,

    “身为他的家姐,他受罚,我自是心疼,此乃人之常情,但情外还有法度。恒儿的性子的确太过莽撞,做事不顾后果,作为他的家人,我若为他求情,纵容他,只会助长他嚣张的气焰。

    这回他敢往丹珠身上泼热水,指不定下回就敢放火杀人,混不讲律法,那还了得?皇上愿意帮我教导恒儿,此乃他的荣幸,我实该感念圣恩,不该插此事。”

    听罢皇后的肺腑之言,乾隆的眼流露出赞许的光芒,“钮祜禄氏若能像你这般通晓事理,她的女儿也不至于被养歪。”

    皇后却认为这无可厚非,“世人际遇不同,性子不同,才造就出这贪嗔痴恨的世间百态,若然每个人的性子都一模一样,那岂不是木讷又乏味?”

    乾隆一时怔然,陷入沉思之,恍了片刻才朗笑出声,“还是你看得通透,朕竟是钻了牛角尖。”

    他的皇后这般善解人意,倒省得他再去解释什么,每每与皇后相处,乾隆都觉得舒适惬意,丝毫不必顾忌她会闹腾什么,谋取什么。

    正因为皇后太过理智安静,似一汪湖水,波澜不惊,乾隆在她这儿也就感受不到什么特别的悸动,偶尔听听其他的妃嫔撒娇嫉妒,倒教他生出一丝新鲜感来,那种被女人重视的感觉,极大的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这还真是应了皇后的那句话,女人千娇百媚,这后宫才有生。

    不过任她们再怎么争奇斗艳,乾隆也始终谨记,皇后才是他的原配,这么些年的夫妻感情,那是谁也比不了的,佳肴再怎么美味,终究得配上一碗白米饭,这一餐,方算圆满。

    闲聊过罢,帝后准备就寝时,宫女疏星进来侍奉皇帝宽衣。瞧见疏星发间似是有水珠,皇后好奇问了句,

    “外头可是下雨了?”

    “回娘娘,外头落起了大雨点,估摸着等会儿可能会有场暴雨。”疏星乃是皇后的心腹,极有眼色,她这话便是故意说给皇帝听的。

    皇后闻言,柳眉顿紧,原本就这么跪一夜已经够难受了,偏偏今夜又下雨,淋着雨罚跪,傅恒怎生受得?

    可她方才还说不会为傅恒求情,这会子再反悔,岂不打脸?犹豫再,皇后终是强忍着没吭声。

    她虽未说话,眸间的忧色却已被乾隆察觉,往常他对傅恒格外优待,然而这一回,乾隆终是狠了狠心,没有收回成命,

    “玉不琢不成器,傅恒哪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不吃点儿苦头,他不会长记性。”

    话已说到这份儿上,皇后还能如何?唯有顺着皇帝的话音道:“皇上说得极是,那就让他继续跪着吧!无非就是伤寒发热,年轻人身强体健,恢复得快,倒也不妨事。”

    这话说来轻巧,可怜傅恒就这般跪在殿外淋着雨,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滑落,打湿长睫,漫进眼,模糊了他的视线。

    衣裳渐渐被雨水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令人无比难受。以往巡查时他也会遇到骤然降雨的情况,但也只是淋一会儿,很快便能找地儿避雨,更换干净的衣衫。

    奈何今夜他在受罚,纵使淋了雨也只能继续跪着,皇上不发话,他便不能起。

    月底的天依旧热燥,可一入夜,这风便凉得像是提前入秋,他们值夜时都得加件衣裳,此刻这般穿着薄褂淋着雨,饶是傅恒的身子再结实,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

    跪在地上的他双腿已然麻木,失去知觉,浑身冰凉得像是泡在冰窟,已僵硬得无法动弹,被风吹斜的雨水拍打在面上,似刀子般剐得人生疼!

    再到后来,他开始呼吸困难,感觉忽冷忽热,头蒙蒙的疼,一阵又一阵,像是被一个时紧时松的圈子禁锢着额头,他不禁在想,唐僧念紧箍咒时,孙悟空大约就是这般难受吧?

    脑袋嗡嗡作响,搅得他不得安宁,干脆闭上眼睛,任思绪飘飞。父亲生前的教诲,母亲的唠叨,皆在他脑海不停的回响,皇上让他思过,他不禁在反思,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左思右想,傅恒都认为自己所言皆是事实,所做亦无愧于天地!

    这个夜,似乎格外漫长,待到后半夜,他昏昏沉沉的,几乎已感知不到光阴的流逝,如一座雕塑,硬挺挺的跪在那儿,甚至开始出现幻觉,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东珊的呼唤声,一声声温柔的呼唤不断的在他耳畔盘旋。

    默默回想着他与东珊相识相知的经过,他那颗冰凉的心才稍稍回暖,很是担忧东珊的伤势,却不知她的是否起泡,一旦起泡,她肯定很难捱。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东珊亦不能安眠,一夜乱梦,梦见傅恒被皇帝训斥,甚至还趴在板凳上挨板子。那触目惊心的场面看得她心疼不已,她想跑过去推开那些人,然而根本触碰不到他们,她就像是魂魄一般,触不到实物。

    心疼的她焦急的呼唤着,最后竟是喊出声来!惊醒的她一身冷汗,回想梦里的场景,惶惶不安。

    后半夜她几乎每半个时辰便会醒来一次,怔怔的望着灯罩内跳动的烛火,辗转难眠。

    背的疼痛与心的焦虑交织在一起,扰得她心躁神忧。好不容易煎熬到天明,东珊即刻起身,去往四嫂那儿,向四哥傅打探关于傅恒的消息。

    实则傅昨晚已收到消息,连夜汇报给母亲。

    得知儿子承受这样的苦楚,章佳氏忧心如焚,恨不能赶去行宫帮他解围,但经老四一提醒,她才晓得皇上这惩罚并不算太重,听闻女儿并未向皇帝求情,章佳氏心知女儿有分寸,也就打消了去避暑山庄的念头。

    顾念着东珊尚在养伤,章佳氏特地嘱咐老四,暂时不要将傅恒受罚一事告诉她,以免她忧心。是以当东珊来打探时,傅扯了谎,说是尚未收到消息,让她再等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东珊总觉得四哥的眸光有些闪烁,似乎并没有说实话。

    若然不严重,四哥不至于刻意隐瞒吧?难不成傅恒真的受了重罚?心神不宁的东珊又去往宁辉院,跟婆婆商议去承德别苑一事。

    章佳氏却说她这背上起了两个水泡,大夫才为她挑破,还得继续观察伤口是否溃脓,看情况及时为她换药,她得待在家,不便长途跋涉。

    就这般待在家里,也不晓得傅恒的情况如何,连个消息也没有,东珊她如何得安?分离的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漫长的煎熬,她只想尽快改变这局面,实不愿再苦等。

    富察府的人皆在琢磨圣意,乾隆却是一夜安枕,次日不必上朝,在皇后那儿用罢早膳,他才回往烟波致爽殿。

    彼时雨已停,碧空如洗,花草林木被雨水浸润之后越显生盎然,碧绿如翠,粉似晶玉,枝叶上残留的水珠被旭光照耀,山庄的缤纷皆投映其上,折出五彩辉光,每一颗水珠皆是一方天地。

    苦熬一夜的傅恒仍旧跪在那儿,面色惨白,双唇泛青,衣袖上还在滴着水,晨风吹来,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晨辉带来的一丝暖意令他渐渐恢复意识,饶是一身狼狈之态,他的眸光依旧坚韧,并无屈从卑微之意。

    恍然听到侍卫们的行礼声,傅恒下意识跟着叩拜。

    乾隆只瞄了他一眼,并未停步,径直入殿。

    看这情状,皇上似乎仍未消气,傅恒微眯眼,缓缓侧首,望向东边的旭日,想着最难熬的一夜他都挺过来了,再跪一日又何妨?

    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心态也就渐渐趋于平和。

    入殿后,乾隆开始批阅奏折,外头传来几道打喷嚏声,李书来最擅长揣摩圣意,故意提醒道:

    “傅侍卫这喷嚏打得也忒响亮了些,要不奴才让他跪远些?以免扰了皇上您的清净。”

    蘸了朱砂的御微顿,乾隆顺口吩咐着,“且去问问他,跪了一夜,可知错在何处。”

    李书来躬身应道:“嗻!奴才这就去请人进来回话。”

    将将转身,忽闻皇帝又道:“先带他去沐浴更衣,免得一身雨水,脏了朕的殿宇。”

    瞧瞧,皇帝还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傅侍卫关照着呢!心领神会的李书来欣然笑应,转身去办差。

    得知皇上传唤,傅恒总算松了口气,然而这腿麻得厉害,如冻僵的冰块,难以挪动。得亏李书来扶了一把,他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只觉头重脚轻,一阵眩晕,双腿暂失知觉,有种肿胀的错觉,明明立在平地上,却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虚无,没个着落。

    刚一抬腿,他便觉脚底板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在扎,又痒又麻,难受得让人抓耳挠腮,缓了好一会儿,感知渐渐恢复,他才随着李书来一道去往偏殿沐浴。

    心知皇帝在意这位小舅子,李书来自不敢怠慢,特地命人煮了姜茶,也好让他暖暖身子。

    换了身侍卫服之后,身上再无黏腻之感,傅恒才稍稍好受些,入殿拜见皇帝。

    乾隆正在看奏折,没作理会,傅恒便静立在一旁候着。

    看罢一道奏折后,乾隆大一挥,留下朱批,将奏搁置一旁,这才抬眸觑他一眼,懒声问道:

    “朕让你跪了一夜,你心可有怨怪?”

    君臣之礼已然深入他心,是以傅恒不可能对皇上心生怨怼,“不论皇上对奴才是赏是罚,奴才都会心甘情愿的接受。”

    “惩戒不是目的,关键看你是否反省,是否知错。”

    他很认真的反思了一夜,只可惜想法并未有所改变,但皇上询问,他又不能不答,为难的傅恒沉思片刻,耿直答复,

    “奴才不愿与皇上撒谎,相信皇上也不愿听假话。”

    嘿!这小子,居然敢在他面前绕弯儿?身子后仰的乾隆斜靠在龙椅上,闲敲着扶,眯眼打量着傅恒,勾唇轻哼,

    “朕今日还真就想听一句假话。”

    此时的傅恒大脑一片懵然,晕晕乎乎,依旧坚守原来的观念,倔强道:“假话便是:奴才知错。”

    看来这一夜是白跪了,“也就是说你到现在仍不晓得自己错在何处?”

    “奴才愚钝,还请皇上明言。”

    “你这不是愚钝,是固执!”坐正了身子,乾隆怒敲着桌面,严正警示,

    “你认为丹珠有错在先,她伤了你的夫人,你便要加倍奉还,站在你的立场的确没毛病,但你错就错在,你明知丹珠是弘明的夫人,是庄亲王的儿媳,居然还敢这么做!你可知你那一盏茶泼的不仅仅是丹珠,亦是戳了爱新觉罗家族的脸面!”

    说到最后,皇帝的声音明显高昂,汹汹怒火波及傅恒,傅恒单膝跪地,毅然拱,“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不敬之意。”

    “可你偏偏就这么做了!你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就是嚣张跋扈,肆意践踏皇室尊严!你敬谁?你怕谁?朕看你谁都不怕!”

    乾隆声沉如钟,句句洪亮,狠厉的鞭打着傅恒身上的那双硬翅,企图将这只桀骜的鹰驯服。

    傅恒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再次恳切表态,“奴才始终敬畏皇上,不敢造次!”

    只敬他一个,又有何用?“庄亲王亦是爱新觉罗家族之人,名正言顺的黄带子,你理应尊重。你这般无所顾忌,便是让你姐姐为难,让朕为难!朕若帮你,你认为庄亲王会怎么想?朕的其他叔伯兄弟子侄们又会怎么想?

    你的行为是在挑衅宗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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