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痒】 (13)
损耗。
“逆党此次应有近万人来袭,但这些人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老兵,杀伤力不足,只胜在人数众多和出其不意。方才,我率禁军御敌,两方各有损失。”
“若您说的西郊大营有军来救驾,可真是天助我大清。只要西郊大营的人马能来,白景瑞的乌合之众便不是问题,怕只怕,在那之前,玉玺和后宫女眷落入那贼囚手中,到时候我军投鼠忌器,无从下手,纵使来了也于事无补。”
太后听徵骐论起外间军情,不由得深思:“那依你看,西郊大营的人马按脚程,要多少时间能够抵达禁城,而咱们的禁军可否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您放心,我就算拼死,也要保您直至友军来援。”
002
八百人虽不多,却都有着最精良的甲胄。
徵骐在慈宁宫内外布下了数层防守,自己也亲自换了轻甲,随时等着和逆党肉搏。
姝菡仍隐匿于太后身后的暗影里,照顾着头冒虚汗的芳嫔。
“你再多撑一会儿,若是累了,我扶你去偏殿稍坐,你是双身子的人,也不要想着什么规矩虚礼,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也只有成妃姐姐你,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如此体恤我的话来,你放心,我还挺得住。”
逆军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慈宁宫花木扶苏原本黑影沉沉,但外间的火把和带火的箭矢纷纷飞落,将这一方天地照亮如白昼。
不同于方才的小股人马,这次的围攻显然更猛烈了些。
徵骐带着人死死抵着朱漆大门,可外头的撞击一次比一次凶狠。
最先被突破的,却不是大门。
不知是谁先惊呼:“有人,有人从墙头跳进来了。”
接着,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人落地。最后已经变作乌泱泱的一片人,个个都似地狱里的修罗一般,带着满身血污,在火光映照下更是面目狰狞。
徵骐见状,知道死守着大门已毫无意义,及时返身回到正殿前,把余下的几百人悉数圈拢在前头,用盾牌筑起了最后的防线。
大门果然在下一刻便被十几人抬着的木桩撞破,殿内妇孺的哭喊似乎也在这一刻被触动了机关,一旦有人最先开腔,便再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隔着人群,身形略晃了晃,眼见着门外,一个身披银甲,手持尖枪的虬髯男人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都慌什么?我还没死呢。”太后气急败坏朝着两边哭哭啼啼的宫婢们斥责。
众人受到威吓,瞬间收了声,很怕太后一怒之下,推她们出去最先送死。
徵骐站在太后身前几步的汉白玉石阶上,抹了一把头上湿哒哒的不知是血是汗的秽物,朝着旁若无人大步向前的那人呼喝:“叛贼白景瑞,太后娘娘在此,还不止步?”
“哈哈哈哈,手下败将,你还有脸在此大呼小叫?还不赶紧让那老虔婆将传国玉玺交出来,或许我大发慈悲,待会儿下手利落些,省得你们黄泉路上受苦。”
姝菡本站在人后,听见这个声音身形一颤。
当初父母被押送上京当天,她是隔着人群远远见了的,这会儿再见仇敌,身体里的血液也似乎涌动上头。
她挣开身边芳嫔紧紧相扣的手,一步步,穿过人群,朝着此间最明亮的地方行去。
☆、【勇】
乌云蔽月, 火光却炽烈。
姝菡朝着光亮,似受着什么牵引, 一步步上前, 堪堪走到距离太后几步之遥,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侧头看去,是不知道为何跟上前的芳嫔。她用着悄声在她耳机低语:“前面凶险, 姐姐勿再上前了。”
姝菡满腔热血翻涌, 只抽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你先藏在后面,尽量别出声, 我去前面瞧瞧动静。”
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为人知的理由。
恰同时, 太后已然往前一步。
到底是见惯了风起云涌的人物,在这紧要关头, 仍带着十分威仪。
“逆贼, 你白家受天子隆恩,位列公侯,你不但不思感恩, 反倒为祸一方拥兵自重,今日,更是师出无名意欲犯上作乱。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竟还妄想让我将传国玉玺交到你的手上?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实话告诉你,玉玺我已命人藏在保密之处,你这辈子都休想找到。”
白景瑞早知道太后不会轻易就范, 闻言也没气恼。
“呵呵,你爱新觉罗一族也配和我白家谈什么恩情?简直笑话。想我白景瑞为了你儿子鞍前马后冲锋陷阵,为他守住了南境大好河山。到最后,他竟然想要兔死狗烹,连我白家的女儿都被他打入冷宫,如此大辱我安能忍受。如今兵祸四起天灾不断,盖因国君不仁。我此番起兵乃是替天行道,才是占了大义。你若是识趣,痛快将玉玺交了出来,我看在你年迈的份上,便不将你赏给我手下兵士作耍。”
徵骐听他不说人话,立时从石阶上奔下。
“你个逆贼,给我住口。方才你仗着人多势众,羞辱本王,现在两军对峙,你可敢单独与我对战?”
白景瑞却十分不屑:“把我当做个没有脑子的莽夫?想用激将法,你可大错特错。如今你手中不过数百兵丁,而我却有几千,我想要你的狗命,何须自己动手。不过既然你此刻还敢出来叫嚣,我不妨给你送份大礼。”
白景瑞说着,朝后面打了个手势。
徵骐和众人不知何意之际,原本黑压压的一片人瞬间让出了一条甬道,眼见几个身形高大的武夫推搡着两个女人往前行来,他们后头,隐约可见还有另一个慢步行来的女子,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
等行得近了,徵骐的瞳孔瞬间一缩。
九王妃诗婳鬓发微乱,险些被推了一个趔趄,幸亏她身旁的丹贵人扶住她的手臂。
徵骐大惊,他再想不到,白景瑞那厮竟然计划如此缜密,时间如此紧迫,却独独捉了他的发妻进宫。
诗婳已经吓得满脸泪痕,却仍咬着唇不肯哭出声音,等抬头看见自己的丈夫近在咫尺,再忍不住带着哭腔喊出声音。
“王爷,这些贼人闯入了王府,屠戮了十余个家人,连云若都被他们玷污至死,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奸恶凶徒,臣妾死不足惜,但您一定万万小心啊。”
话音未落,她身后踱出了一个素衣素服的干瘦人影,怀里还抱着个明黄襁褓。
“一会儿他们都要死,有你哭丧的时候。”
说话的人怒斥了九王妃,又转头向白景瑞说道:“兄长,别和他们废话。把人都屠尽了,咱们有福安在手,玉玺便是寻不到,再造一个就是。”
白景瑞看看刚被从冷宫解救出来的亲妹,心里虽然暗暗不满她不知所谓,还是顺水推舟嘲弄面前众人。
“怎么样?是乖乖将玉玺交出来,还是等我下令,先将身娇柔嫩的九王妃当场犒赏三军?等我的弟兄们爽够了,再把你们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后宫女人们一个个捉了来供人玩乐?”
徵骐哪里还忍得住,一边破口大骂白景瑞畜生,一边就要拨开军士冲杀过去。
适时,他却被一人突然拉住了衣袖。
“九王爷万万不要上当,你若是过去了也是白白送命。”复又小声“让我拖延下时间……”
徵骐来不及看清是谁在拦他,就已经大吼出声:“那是我的妻儿,大丈夫顶天立地,怎可受如此屈辱?”
“王爷信我一次,此事交给我来办,定会保王妃性命无虞。”
姝菡说完,不顾众人错愕目光,径直来到徵骐身前,朝着对方轻蔑一嗤:“原来传言中叱咤风云的白景瑞不过如此,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妇孺。”
白景瑞自然无动于衷,从头到脚打量了对面其貌不扬的女人。
“你是何人,敢在此地叫嚣,怎么?是急着来犒劳我的弟兄们不成?”身后立刻哄然一片。
姝菡仍毫无畏惧。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玉玺藏在何处。”
白景瑞眯着眼睛,先看向身边的白妤婷。
白氏便低声在他耳边耳语:“这是敕封的成妃,三阿哥的生母,狗皇帝心尖上的那位。哥,她从前欺辱我良多,我要亲手杀了她。”
白景瑞在宫里自然也有耳目,早就听闻,这个成妃手腕了得,让皇帝对她宠爱有加。
“原来是成妃,你说知道玉玺在何处,那便取来双手奉上吧,我可饶你不死。”不过保证生不如死。
姝菡展颜一笑:“玉玺不在此处,此刻正藏在养心殿的暗室,除了皇上和他身边的内侍,便只有我和九王爷知道关窍。你想要玉玺,我想要活命,这个买卖,我们都不赔,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
“你手里的两个女人,并不是如何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会儿你将她们放了,我便随你亲自去拿玉玺。”
“我怎么觉得,事情不像你说的如此简单?我劝你,速速去取玉玺,莫要玩什么鬼把戏。”
“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诚意,那我也没话可说,你大可派人去养心殿搜搜,看看离了我,能不能找到。”
白景瑞看看天色,虽然不十分相信姝菡的话,但料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好,放了那两个女人,你给我带路。”
空气凝固了一般,半晌没人敢发出丝毫动静。还是阿蘅从人群中挤过,看清眼前的一幕,才大声呼喊。
“主子,奴婢愿陪您同去。”
说着就要冲破人群跟过来。
姝菡朝着身后刚刚扶过晕倒的诗婳的九王爷相托:“劳烦王爷照看我的婢女,勿让她冲动。”
徵骐抬眼看着回眸带笑的姝菡,动了动唇,把阻挠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只郑重应她:“好。”
他也不想让姝菡独自涉险,但眼下,白景瑞明显有些相信姝菡所言,在西郊大营的人马没抵达之前,时间太过宝贵,为了大局着想,他不得不违心让她涉险。
姝菡转过头,收起脸上笑意,肃容朝向白景瑞:“玉玺收的隐秘,劳烦拨了人手与我同往。”
白景瑞却微微一笑。
“如此重要之物,怎能假手于人,自然是我当场和你取了宝玺。”
姝菡将手心的一枚银针在指缝夹紧,眼光里火光流转。
“如此,甚好。”
☆、【暗室】
001
养心殿距离慈宁宫, 总有半个时辰的脚程,白景瑞怕耽误时间, 特意给姝菡寻了辆车。
虽不是正经仪驾, 但胜在有青毡遮蔽,骡马驱策。
姝菡也不用人陪同,独自坐了。
白景瑞让副将留下看守慈宁宫众人, 又嘱咐白妤婷不要生事, 随即骑着马紧跟在姝菡车马之后。
姝菡坐在车里,胸中情绪起伏更甚。
养心殿之内有处密室不假,却不曾藏着什么玉玺, 这事,太后最清楚不过, 想来白景瑞也是病急乱投医,加上对一个女流之辈轻视和盲目自信才会就范。
姝菡此行最大目的便是拖延些时间。
没想到白景瑞会真的同行, 姝菡一时间有些错愕, 更多是惊喜,这是千载难逢的报仇良机。
养心殿的密室,其实她从没有进去过。但此前听皇帝同她讲起, 那里本就是给历代皇帝在关键时刻留下的避祸之所,后来因从未有过什么大的动荡,已经近百年没有被启用过。
姝菡原本的计划是,进入密室后把自己和叛军隔绝,借此脱身,等援兵来救, 就能重获生天。
但是眼下,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养心殿到了,下车吧。”
姝菡听见赶车人催促,撩开帘子,扶着车辕缓缓着地。
身后的白景瑞满脸得意。
“请吧。交出玉玺,我可饶你不死,我说到做到。”
姝菡从鼻孔发出冷哼,不屑和他这无耻之徒分辨,昂首走到前头。
整个养心殿先头早被逆党搜过一番,洗劫之下,殿内陈列的珍宝多数被搜宫的兵丁掳走或是损毁。
姝菡穿过主殿,循着廊道,安步当车往后殿去,白景瑞一向自负,更不怕她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敢耍什么招数,他身后,更是跟着近百名兵丁。
宫里已经在他掌握,他自觉肆无忌惮。
到了某个僻静偏殿,姝菡终于止步。
“就在此处,最里头的院子就是。因此密室历来只有天子得以进入,我只与你说出机关,就不进去了。”
白景瑞却不买账:“那可不行,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陷阱机关,你走在前头带路。”
姝菡却面有鄙夷。“你既然不忌讳被女子入了龙巢,坏了日后气运,我自然无所谓。但有一点,你们切要记仔细了。这密室的入口处,有一处特殊的机关,万万不能触发。”
白景瑞果然关切:“什么机关?若是触动了,又有什么后果?”
“皇宫大内,又是天子避祸之处,为了防止刺客偷窥和跟随,密室入口处有一方青龙石,长一丈有余,每次只容一人踩踏在上面,若多于一人,则会因压感触发机关,有万箭齐发,密室里供放玉玺也会被上方的悬石落下碾碎。”
“你不是在诓骗于我吧?哪有这样的机关?”
姝菡却头也不回往前行去。“信不信由你。”
白景瑞思考了一瞬,向着身后人吩咐,待会儿不要跟的太近,待我过了青龙石,再逐一跟上。
身后的人连忙称是。
他们虽然觉得蹊跷,但是一想到,姝菡是当今成妃,且备受宠爱,应当无比惜命,且她如今孤身一人,既不会功夫也没佩兵刃,断不敢在众人面前弄鬼。
姝菡不理会他们所想,只仔细梳理着此前皇帝和她说起过的密室构造与机关。
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偏院,姝菡再次停下脚步。
白景瑞借着身后火把映照,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情形。
这是一处三合院落,正前方五间,左右又各连着三厢房。看似和别的宫舍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瞧过去,就会发现正房后头,是一片山石,似乎是隔壁的某座假山石景。
他顿时信了三分,这还真是一处建造密室的隐蔽之所。
姝菡秉持心神,朝着身后又再次重申:“青龙石每次只许一个人踏上,切记我说的话。”
随后毫不犹豫大步上前。
白景瑞怕她耍诈,先叫了个兵卒跟在其后,他行在第三位。
姝菡略回头看看,心里有数。
许是此前有人洗劫,原本落锁的房门大开,姝菡看见头顶匾额“洞天福地”,再次确认了地方没错,跨过门槛进入正房,此间看起来只是寻常屋舍布置。
姝菡也不命人掌灯,快步绕过屏风,后面是一整面的彩漆壁画,上头讲得是佛陀割肉饲鹰的故事,整个画面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身后的逆党刚至,姝菡已经摘下头上的木簪,用尖端戳入鹰眼。
随着咔哒一声,石壁立时缓缓移动,先是一指,两指的细缝,又变作一寸,两寸宽。
白景瑞令人擎着火把进来时,壁画已经开到两人宽,而一整块的青龙浮雕地坪随之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第一重暗门便在此时停住不动。
“这就是?”
“这就是青龙石,石转尽头处,是下一个隘口。”
白景瑞拉过原本跟在姝菡身后的小兵。
“你先踩上去试试。”
那小兵战欲言又止,不敢违逆,只得战战兢兢站上了龙背,又壮着胆子向前行了几步。
“俯身下去查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那人又依言蹲下用身上的佩刀撞击地面,没有空空的声音,是实心的。“看不出什么问题。”
白景瑞遂点头,“回来吧。”复又朝着一言不发的姝菡说:“你可以带路了。”
姝菡将发簪插回头发,看小兵回到暗门这边,才信步走上青龙石,脸上满是严肃。
两端不过一丈的距离,尽头仍是一堵石墙,因身后有火光,清晰可见墙上凹凸不平。
白景瑞从暗门这头,只能看清一个纤弱的背影,蹲下身,在青龙石和石壁的接连处鼓捣着什么。
有心上前观望,到底记着先头姝菡的警告,不敢越雷池一步。
等到姝菡站起身,白景瑞似是极不放心出言警告:“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这宫里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你就算能在我眼前走脱,也绝对不能逃出这宫墙,再犯到我的手里,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姝菡却转身一笑:“我何时说过要逃,心里畏缩的人,其实是你吧。”
随即,她身后原本粗粝斑驳的石壁豁然中开,不过这第二重暗门的宽度,只容一人进出。
姝菡不再多言转身,踏入石门之内,因里头无光,似消失了一般。
白景瑞见状,赶忙让方才的小兵去追。“跟上去。”
那小兵拿着火把循着青龙石稳步上前,等进了门,没有躁进,而是等着白景瑞的进一步指示。
“里面情况如何?”
“禀将军,里头有条窄路,十分逼仄,前面有荧光,但并未瞧见那个女人。”
“你先去前头追,我这就带人跟上来。”
说着,抬脚迈上了青龙石。
☆、【恶报】
四周一片漆黑, 姝菡躲在一处石门之后,透过匠人事先留好的孔隙, 可以隐约看见暗门处的动静, 甚至可以看见一截青龙石的路程。
她手边,是并列的两个石头图腾像,左手边为龙, 右手边为虎。
虎形图腾, 是她所在的第三个暗门内的开门装置,而龙形图腾,却是此处最大的杀器。
方才尾随着她的兵丁, 此刻已经从外墙边的狭窄通道往里去了,显然没有发现她已经躲进了暗室。
听脚步声, 已经深入了某处更深的腹地。
姝菡没有理会那人,腹地里面除了一些故布疑阵的珠宝, 还设置了陷阱, 本就是前人为了防止敌人闯入而故意留作误导人心的所在。
多数人见了珠宝都会失去理智,忘乎所以,一旦他们拿起其中的任何一件宝物, 皆会引起地表的石板下落,最终陷入刀阵毙命。
真正让姝菡留神的,是白景瑞那恶人。
随着脚步清晰踩踏上青龙石上,姝菡的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一步、两步,随着那人的逼近,姝菡的手放在石龙身上不觉颤抖。
终于, 可以看见白景瑞白色铠甲在视野里露出一角,待他更近一些,姝菡确认了那张让她愤恨的脸,便毫不犹豫推倒了石龙,触发白景瑞头顶正上方的机关。
外头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振动,整个密室也跟着颤动起来,姝菡眼前的那点光线也突然消失。
几乎是同时,接连两声惨叫传入耳中,一个是甬道深处传来的,想来是进到腹地之中的兵丁不慎陷入了刀阵,而另一个惨叫声,则在第二道暗门处,应是白景瑞中了招。
姝菡屏气凝神,透过空隙,借着微弱视线,望向此刻被一方巨石堵住的入口,心里有些快意,有些怅然,有些激动。
白景瑞,应该是被巨石砸死了吧?那么大一块巨石,别说血肉之躯,便是坚硬无比的木石在巨大冲力的作用下,也会化作齑粉。
这么想着,姝菡忍不住出去去确认,于是推倒了石虎,从墙壁的凹陷处取了火折子出来点燃。
站在暗门外,只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姝菡出于谨慎没有上前,却在一瞥后惊吓不小。
不,她简直不敢置信。
巨石跟前,赫然有一个人影,此刻正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根据身上的铠甲,很好辨认。
白景瑞竟然可以在巨石迅速陨落的瞬间逃生?那方才的惨叫声是怎么一回事?
他此刻是死了?晕倒了?还是故意倒地不起,引她出来?
姝菡赶忙熄灭了火,重新按动外墙的机关闪身躲入方才藏身的密室内,贴近墙壁,外头仍是一片死寂。
姝菡怕空气稀薄,也不点火把,尽量平复心绪。
这间密室,其实才是留给皇帝避祸的真正空间,因事关重大,平日都会交给皇帝的贴身太监打理,每隔五日,就会更换此地食物水源和寝具。
若是被人围困,在这里生存个把月是不成问题的。
为了防火,此地没有木质的器皿,连盛放水源和食物的都是精钢石打造的。
姝菡感到口干舌燥,却没有动石桌上的石壶。
皇帝离京,此间的物品应该很久没有更换,姝菡是以并不敢用,只坐在石床的软垫上,一边听着外面动静,一边想接下来的打算。
巨石下落之后,想从青龙石那条原路是再出不去的。
努力回想之下,姝菡想起,这密室应是还有另一个出口,就在离藏宝的腹地一墙之隔,那里也是一个暗室,某处空墙后直通向太医局的某一个空置仓房。
不过思索再三,姝菡仍是决定暂时不要离开。
至少,等援军来了,再出去不迟。
当下的大事,是外头倒地不起的白景瑞该怎么处理?或者还是先确定他的死活再说。
姝菡复又起身,透过空隙向外头张望。
久在暗处,双眼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不远处,白景瑞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趴伏在石砖地面。
趟了这么久,应该是死了或是受了伤昏过去吧?
如果只是昏过去了,那更要抓紧机会,把他制服。
姝菡鼓起勇气,将头上的金钗取下,握在手里,再一次出了暗门。
所幸,这么大的动静下,那人依旧没动。
姝菡缓缓走了过去,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下,举起钗子,下了狠心对准他的后心往下刺下。
突然,那人似有所觉一般,伸手一把抓住姝菡的脚踝。
姝菡大惊之下,金钗瞬间掉落在地上。
白景瑞却更加大力地抓着她,试图将她拉近。
姝菡情急之下,将火折子再次点燃,直接触上他的手背,终于迫使他暂时放开。
得以脱身后,姝菡迅速退回,却并没有急着躲进密室。
因为在方才火光亮起的一瞬,她总算看清白景瑞的惨状。
他的半截小腿,如今还在落地的巨石下压着,看着那一团血肉模糊,应是彻底粉碎了,却被压着不得移身。
难怪他在那一动不动,估计膝盖以下的部位全都废了。
但他能一声不吭隐忍这半天,□□都不曾有,这个人,该是何等狡诈凶残,连对自己都如此狠厉。
被姝菡发现了伪装,白景瑞也不再继续装死,将口中半口血水吐向一旁,睚眦欲裂咒骂。
“你个贱人,竟然敢算计我,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姝菡知道,他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而且残腿被巨石困住动弹不得,索性也不继续躲藏。
她再次燃起了火折子,点燃了石壁上的一处火把,拿近些,在他眼前晃动,却不再近他的身。
“你再敢多骂我一句,我就用钗子戳瞎你一双眼,你骂我两句,我便刺穿你一双耳,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白景瑞有些不敢置信这话是从一个孱弱的宫妃口中说出。
这个海佳氏,历来是个绵软可欺的,且听闻也向来与世无争。他方才之所以敢随她同行来取玉玺,多半也是信了线人的密报,当她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角色。
如今看来,是被鹰啄了眼。
“你个……”随着姝菡火把贴近,眼看要烧着了他的虬髯,他硬生生把咒骂的恶言咽下去。
“我既落入你手中,也没什么好说。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一笔买卖。”
姝菡忍着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冲动,看他似个跳梁小丑般在那里自说自话。
“我听说,你育有一子,序齿行三,叫做福泽。若你今夜肯放过我,我愿扶持你的三阿哥荣登大宝,你作为天子生母,便是后宫里最尊崇的太后。”
姝菡被白景瑞信口开河的无耻谰言气得半句话说不得,索性直接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是怕我出去以后反悔?你放心,我愿意以我白家的列祖列宗起誓,自愿拥立三阿哥登基,若你愿意,想要亲自垂帘听政也不是不可。”
姝菡终于从对他的愤怒和轻蔑中缓过神,似是极其耐心与感兴趣:“哦?你捧了我的儿子登基?让我来做太后?那你那一心想要杀了我而泄恨的亲妹妹怎么办?你嫡亲的外甥爱新觉罗·福安怎么办?而你白家闹了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成全我至尊六合的野望?你当我是黄口稚儿还是天生的傻子?”
白景瑞见姝菡已经趁他不觉捡起了金钗,以为她要下手,赶忙急着保证:“我发誓,刚才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也知道,我那妹妹就是个无知善妒的蠢妇,她哪里是当皇太后的料。至于福安,也是襁褓中的孩子,都说生子类母,将来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说到底,我这次揭竿而起,都是因为不满皇帝对白家的种种不公,其实我们白家,一向都是忠直之臣,为的也是江山万民,风调雨顺……”
姝菡却听不进他继续满嘴喷粪。
“忠直之臣,忠直之臣……”说着,禁不住挥泪如雨。
白景瑞因疼痛,头也抬不起,自然没发现姝菡的失态,只继续鼓吹:“是,我白家日后必定忠于三阿哥,万死不辞。”
姝菡抹了一把泪,不想再继续和这奸徒兜圈子。
“你也配说忠直?”姝菡将火把固定在墙壁的石斗里,又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慢慢蹲下。
“白景瑞,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雪恨】
001
白景瑞生平见过的人没有一千, 也总有八百,在校场上和阵前对战的更是不计其数, 突然被姝菡这么一问, 他一时还真摸不清头绪。
“你同我有仇?”他的直觉还是正确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道理:“不可能的,我与你海佳氏一族, 历来没打过交道, 莫非,你是把舍妹之前得罪你的事算在了我的头上?”
越说他越觉得如此,连连伏低做小:“都是我们白家教女无方, 我此刻不便施礼,先将就着向你赔了不是, 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她也是人在后宫, 身不由己的分上, 把此前的不快,都揭过去吧。从此以后,我白家必定会忠心不二的效忠于三阿哥和成妃你。”
姝菡看他为了苟且偷生, 一副小人嘴脸,十分厌恶不屑。
“姓白的,实话告诉你,便是于我费家做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你白家人都不配。”
白景瑞隐约听出她说了费家,百思不得其解:“费家?什么费家?”难道这位成妃从前不是海佳氏, 而是被抱养的不成?转念又觉得说不通。
见姝菡没有解释,白景瑞又深想了一下。朝堂上姓费的人家,且和他有交集的不算多,一个是自己帐下的偏将,今年三十出头,私交和自己向来不错,还有一家,便是十年前因前太子贪墨治河银两案而被殃及的太傅费家……
不过费氏夫妇十年前,早被他缢死在上京路上,老太傅为了明志在皇帝下旨查办费仲淘的次日,于金銮殿上触了柱,毙命当场。皇帝一念之仁,只发配了费仲淘长子,没收了御赐宅邸。
后来前太子又暗中命他白家秘密料理了费家余下的三十余口性命,只报说是遭了流寇……
这么说来,除了被发配往西北的那一人,费家应是一个活口没剩。
不对,还有一具尸体,他并没有亲见。
当时费氏夫妇在南地办案时,曾带着幼女同行,在抓捕途中,那女童因畏惧不慎落水,被浪冲走。事后倒是有人打捞到了一具尸体,但因已经泡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借着火把微光,白景瑞费尽全力把头抬起,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面熟。
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含威带怒,像极了那一夜,奉旨查案的费仲淘死前注视他的目光。
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你是费仲淘什么人?”心中所想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姝菡见他终于想起来,反而更加淡定。
“亡父的名字,你不配说。”
白景瑞确定了心中所想,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这女人,同他是灭门之恨呐,今夜冤家路窄,落在她手里,要如何转圜?
“成妃似是对我白某人有些误会。当年费大人忠肝义胆领旨查案,但因小人构陷,被叛革职查办,确实是天大的冤枉。我彼时奉旨押解费大人返京受审,也是上命使然。我虽是个武夫,但一直仰慕费家门庭高洁,费大人一身正气,一路上,尽心尽力照顾。只可惜,费大人在即将抵京之际,听闻费太傅金銮殿上身故的消息,一时愤慨,竟然效仿先人,自缢身亡,令慈不愿独活,也追随着去了。”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父母身故是自戕,且你多有惋惜敬仰,我来问你,我父母的尸身何在?你当时可设了灵堂祭拜?对费家蒙冤的始末可发出过一句振聋发聩之言?”
“这,这……”
“说不出来了吧。我父母的尸首,还是我养父母冒着天大的风险,出了重金从狱吏手里赎买回来的,而请了仵作验尸,他们身上皆有多处伤痕,惨不忍睹,这便是你所说的多有照拂?滑天下之大稽。”
姝菡慷慨凛然,举起火把上前一步。
“我今日若不让你血债血偿,实在对不起我费家列祖列宗。只可惜我兄长正在远方建功立业,不能手刃仇人。不过有我费姝菡在,也定要让地下费家的亡魂安息。”
说着,举起手中金钗,就要往下刺。
白景瑞听她把身世来历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遮掩,知道她已经下了杀心,那就是多说无益。
他见她稍稍上前,抓住欲下手的时机,拼尽全力向前挣去,生生让自己的那截断肢和膝盖骨肉分离。
姝菡来不及收势,被他再次抓住。
这一次是持金钗的右手。
白景瑞是下了死力气的,姝菡情急之下,只胡乱挥动了左臂,朝着他身上扑打。
她左手握着的,是松油火把,不过转眼,便燃着了白景瑞的下袍,慢慢地,又顺着铠甲往上蔓延。
白景瑞方才挣断残肢已是强弩之末,又经油火淬炼,只剩下哭天喊地的力气,终于松开了手。
姝菡眼见着白景瑞狰狞似地狱恶鬼的嘴脸逐渐失去生机,腿一软,连退几步,跌坐在甬道中间。
她抱着膝,目光失焦。家仇报了,压在她心口的大石也不见了,她只想,好好的睡上片刻。
002
猩红血雨席卷了紫禁城的天空,松油火把在雨幕中奄奄一息,连着等候多时的叛军也有些沉不住气。
白妤婷抱着二阿哥福安,被让进了侧殿避雨。
她望着愈演愈烈的雨势,难免焦躁。
“去养心殿看看,兄长他怎么还没回来?”
“还有,把守住所有城门,务必找到在逃的大阿哥福元,一旦确认了身份,格杀勿论。”
那军官抬头看了一眼,十分不耐烦:“我等只听将军的命令,请仪妃娘娘无须操心外头的事。”
白氏被呛了一句,面红耳赤:“你,你敢忤逆我,我可是未来的太后。”
“是,太后娘娘,您好好歇着,外头的事,有我们这些爷们呢。”说完也不等白氏发飙,就推门出去,还在门口啐了一口。
白氏气得脸上青红交接,甚是精彩,心里暗暗记下那军士的模样,只等着兄长回来替她出气。
不多时,雨更大,雷声也轰隆隆直响。
白氏等不到消息,索性抱着福安起身,却等来了慌慌张张来报信儿的小兵。
“打进来了,打进来了,娘娘快找了地方躲避,千万别出声。”
白氏一头雾水,眼见那报信儿的人转身要跑,一把拉住他袍袖:“你把话说清楚,谁打进来了?我兄长又在何处?”
“西郊大营的一万多人马打进来了,刚才的炮响就是攻下了玄武门。白将军跟着成妃进了养心殿的密室,到现在还没出来,现在群龙无首,敌众我寡,且先逃命要紧。”
说完,不再理会白氏,挣脱了她的手逃去了。
白氏虽在内庭生活,也知道西郊大营是皇帝亲自带出来的一支军队,无论从素养到装备,都十分精锐,如今白家纠集的一万人马经过半宿厮杀,只余下五千之数,加上人困马乏,是万万抵挡不住那虎狼之师的。
她一时找不到可用之人,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刚打定主意先隐藏起来,怀里的福安却在此刻哭闹开来。
院子里本是闹哄哄的一片。
叛党听说形势逆转,均忙着保命,跑的快的往其他城门逃散去了,慈宁宫内廷里的少数人,却被原来的几百禁军困住。
尽管如此,孩子的哭声,在这深夜里,仍然显得格外高亢。
在正殿里闭目养神的太后先是张开了眼。
“到了。”
容妃不解:“太后娘娘说什么到了?”
太后也不多言,直接命令不远处的两个粗壮嬷嬷:“循着哭声,将白氏那个贱人给我绑了来。”
得到命令的两个人因不知道外头情形,先时还有些不甘愿,等出得门去,从禁军口得知援军抵达的消息,均撸胳膊挽袖子往哭声传出之地去:这是现成的功劳,若是能拿住白氏,以后在太后跟前就算中了彩了。
所谓树倒猢狲散,众逆党早先以为西郊大营受皇帝亲领,此刻必然无人使得动,才在此处肆无忌惮。如今见大势已去,只顾着自己性命,白氏无人问津,只有自生自灭。
一番推搡,白氏最终被驱赶进慈宁宫正殿。
不等站稳,身后便有人大力踹上她的小腿,白氏瞬间跪倒在地,手里的襁褓险些落地。
太后在上头发出一声冷笑:“你个八辈子也养不熟的白眼狼,敢联合着娘家人谋反犯上?我看你是好日子过的太长,早就认不清东南西北。我此刻不打你,也不罚你,只等明日一早,我们将白氏逆党一网打尽,到时候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你和白家众犯一同当众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娘娘不能如此对我,我乃是皇帝的妃嫔,二阿哥的生母,皇族之威仪不允你如此残忍。”
太后起身上前,用鎏金甲套划上她的脸颊。
“皇家人?笑话。皇帝临行前,早就废除了你的封诰,你如今只是个谋逆作乱的宵小,别想着攀龙附凤。”
随着白氏的脸颊被划出一道深红血痕,太后继续打击她最后的信念。
“至于二阿哥,身为皇族血脉,也羞于有你这样的逆贼做生母。从今日起,二阿哥便正是过到容妃名下,往后,谁都再不许提起白氏这个贱人。”
白妤婷听见自己要被凌迟,自己的孩子也要被人抢走,发了疯似的向着太后扑去。
太后没想到她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敢如此大胆,直接仰过去,额头竟摔出了一片淤紫。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容妃见了赶忙上前去扶,另朝着两边呆若木鸡的众人大喊:“还不制住那贱妇,你们都是死人不成?”
一时间,屋子里鸡飞狗跳。
外间的乱象很快平息。
九王爷将自己的王妃安顿好之后,便继续带着几百禁军杀敌。
不过半个多时辰,紫禁城四处宫门便又再次回到禁军的掌握。
西郊大营领兵的营将将虎符奉上,他身侧是个内侍打扮的年轻人。
“王爷,我乃是成妃身边的护卫四平,奉了我家主子之命去西郊搬兵,此番幸不辱命,终于击退逆党。只是不知,我家主子现在何处?”
九王爷面有尴尬:“她如今还被困养心殿密室,我已命人想办法去救人,你先随我来,去面见太后领赏。”
“奴才是万岁爷赐给成主子的护卫,这个时候,自然要先见了我家主子才好做其他。”
九王爷无法:“那你同我过来吧。”
☆、【鬼胎】
001
天明时, 夜雨将停。
姝菡在密室里待了一整晚,靠着石床边迷瞪了片刻。脑海里一会儿是白景瑞被熊熊火光吞噬的狰狞之态, 一会儿是她幼时父母在堂和乐安宁的旧时光景。
头顶隐约有光投入密室之内, 是预先留好透气的空洞,偶尔还有水流下落,又沿着室内边沿的凹槽流走。
姝菡揉了揉惺忪眼角, 天已经亮了吗?
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形了。
如果顺利, 此刻外头的逆党,应当已经伏诛了才对。
为了一探究竟,姝菡自白景瑞被烧死后, 第一次出了密室暗门。
无视入口处焦黑的一片残骸,她直奔里边甬道尽头。
正前方是一处类似厅堂的开放空间, 墙壁上满是荧光,勉强让人可以视物, 姝菡犹豫了一下, 缓步走上前,果然在两丈外发现了地表一处凹陷的深坑。
再近前些,入目是刀剑锋刃竖起向上的陷阱, 昨夜跟在她身后的兵丁此时已落入深坑,戳穿了不算,还保持着死不瞑目的姿态,因血色尽失,灰败的脸庞满是不可置信,但手里, 还紧紧握着一把玉石珠链,不曾放开。
姝菡不多盘桓,直接退出来,去往左边一处不起眼的偏路。
进到深处,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皇帝先前说过的机关。
正想放弃,回到暗室找些可用的工具,脚下开始晃动起来,耳畔还有巨大的轰鸣声。
姝菡心里一紧。
难道说,是逆党得胜,此刻为了营救他们主帅,在强行破开入口?
她赶忙避回密室。良久后,终于听见外面有一片喊叫。
“成妃娘娘,你可在里头?”
姝菡害怕有诈,先头不敢应声,后来仔细一听,又觉分外耳熟。
是四平!
像是四平这种保护主子身家性命的贴身侍卫,轻易是不会背主的,姝菡定下心神,从密室走了出去,而四平已经往甬道尽头而去。
“前方有刀阵,勿要进去了。”
四平听见有人在身后说话,赶紧握了刀兵回头,见是姝菡,简直喜出望外。
“主子,奴才来迟,您受苦了。”
“我没事,倒是辛苦你走这一趟。看情形,是西郊大营的兵马及时搬来了?”
“是,奴才幸不辱命,昨夜丑初一刻就冲破了逆党防线,一夜屠尽敌将,虏获战俘上千人,直接毙命者不计。奴才听说您和贼首一同被关在此地,便央告九王爷搬来了硝石粉引燃,这才得以除去门障,再见您见于生天。”
姝菡思索一瞬,向外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九王爷为首,带着几十侍卫候在门口。
姝菡慰劳了四平几句,便不动声色绕过残骸,带着四平站到门外。
“有劳王爷星夜为我忙碌。”
徵骐不敢受她的礼,揖首说道:“成妃娘娘搬兵救驾,又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阖宫上下数千人性命,我不过带人做些微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姝菡也不再客套寒暄:“寿康宫和慈宁宫如今怎样了,老祖宗和太后是否受到了惊扰?”
“寿康宫和慈宁宫一切安好,倒是梅贵人躲闪不及,和后宫里数百人不幸殁了。”
姝菡听说寿康宫无事,这才稍微放心,但听见梅贵人的遭遇,又有些惊骇,加上昨夜跌宕起伏的经历,一时百感交集。
“唉,我欲先去寿康宫给老祖宗问安,劳烦王爷替我先去向太后娘娘告罪。”
徵骐见她要走,赶忙出言:“还请成妃留步。”
“怎么?”
“听闻昨夜贼首白景瑞和你一同进了养心殿的这处密室,不知道,眼下他人在何处?”
姝菡用手指向身后,那处焦黑残骸:“我昨夜骗他走上青龙石,落下的悬石将他小腿砸断,我燃了火把上前探看究竟时不慎被把他烧了,结果,就如你所见。”
这一回,不只九王爷徵骐发出唏嘘之声,在场的所有人无不瞪大了眼睛惊叹。
“成妃是说,白景瑞先是被你压断了腿,而后又被烧死了?”
“确是如此。另有一兵丁,在密室尽头的刀阵里,也已然毙命,所以请王爷不必担心,我并未受半点伤害。”
九王爷一时间更加错愕。这是一个弱智女流在遇到危险后应有的状态吗?
是了,她自来就不是个绵软之辈,只是在这宫闱里被禁制久了,让人看不清真相。
姝菡急着去寿康宫,不耐烦在这里消磨,不理会满庭院里人们的窃窃私语,直接告辞:“容我先行一步,这里就交给王爷处置了。”
002
寿康宫正殿上,太皇太后在地上急的团团转。
“再去看看,外头情形如何了?逆党既已伏法了,为何菡儿她一直没有过来?那孩子最是懂事,脱险后定是第一时间往我这寿康宫来的。”
殿内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言语。
成妃娘娘和罪魁祸首同困养心殿密室的事,至今还无人敢面禀太皇太后。
老祖宗是有了春秋的人,万一禁受不住,谁能负得了这责任。
半晌过后,门口传来了福音,正是在守在外头望风的雀儿:“老祖宗,成妃娘娘过来问安了。”
老祖宗顾不得许多,直接就着她的手往外去:“快带我看看去。这孩子真是,现在才露面,让我担心了半宿。”
虽说是责备的话,但满脸尽是关切。
姝菡于是未等入殿门,就见着了同样被她记挂的老祖宗。
“您怎么亲自迎出来了?快坐下等我给您叩头。”
“你也知道自己不对?害我睡不安稳。你那两个小的,一声不响扔到我这里来,是料定我个穷老婆子一贫如洗,没有人惦记来搜罗寿康宫是不是?”
姝菡被说破算计也不承认:“哪能够呢,都是因您福大命大,有神灵庇佑着,我这才放心把福泽他们托付给您。”
“让我看看,伤到哪里没有?这兵荒马乱的,受了不小惊吓吧?”
姝菡忙转了一圈,笑着哄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根头发都没掉,就是造了杀孽,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茹素。”
太皇太后不解:“什么杀孽?勿要胡说,昨夜攻进来的,那是修罗地狱里的恶鬼,自是阎王把他们收了回去。”
姝菡摇头:“白景瑞虽如死有余辜,但毕竟也使我手染了鲜血。”
太皇太后听话头不对,看向满屋子低头不语装傻充愣的众人,觉得她们似乎有什么事瞒了自己。
“你们都出去,我和成妃说些体己话,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姝菡见状,也在老祖宗脚踏上坐定,借着靠着她的双腿,把昨夜的惊悸努力赶走。
太皇太后见人走没了,这才小心试探。
“白景瑞?和你费氏有血海深仇的白景瑞?”
“是,就是此人。他被押解回京的路上被劫走,随即带了近万人马攻下了玄武门,险些屠城。”
“那他是怎么死的?”
“亏了我当时机敏,在他踏上青龙石的时候触动机关,用悬石将他砸伤,后来用火把阻挡他时又不小心烧着了他的衣服。”
“青龙石?养心殿的青龙石?你为何会和他遇上?”
姝菡这才觉得不对劲。
老祖宗她,原来并不知道自己以身犯险的事,难怪进来时候众人表情闪躲,是一开始谎报了情况吧。
姝菡连忙圆着:“就是碰了巧了,这不是没事了吗?”
太后恨铁不成钢:“你同我讲实话,是不是你主动将人引去养心殿密室的?你是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是也不是?”
姝菡听出来太后声音里蕴含的怒气,赶忙澄清:“怎么会呢?菡儿自来知道此身能活,是父母的保佑,您的庇护才有今日。可是情况紧急,那些贼人以九王妃和她腹中胎儿的性命要挟,我若是不站出来,白景瑞丧心病狂之下,恐怕会杀尽后宫老弱妇孺,到时候,别说我这条小命,便是老祖宗您和我的福泽歆瑷也难逃一劫,我也算是,临危起意吧,怎么就被您说成了寻死一样。”
不等老祖宗责难,姝菡又故意扁着嘴嘟囔:“而且,我也不是全无成算的。养心殿的那密室我虽没进过,但听皇上曾给我仔细描述过。”
这下太皇太后却异常惊讶:“皇帝将此间密室的机要告诉过你知道?你可知,这避祸的密室事关天子安危,历来只有皇后、皇太后、天子本人,和打理此间的内监知道……”
姝菡一愣,“许是皇上见我对这些奇门遁甲的密室之类感兴趣,才一时兴起?”
太后摸摸她的头:“你当天子是那等糊涂蛋?”
“唉,算了,我知道再说你也无用,往后,别再如此冒险了。哪怕是为了咱们福泽。”
“老祖宗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我向您保证。”
“嗯,去看看福泽吧,他昨天夜里被惊起,到了天亮才睡踏实。我听说逆党损毁了不少宫室,你那永寿宫若不便住,就来我这里多呆几日也无妨。”
“谢老祖宗体恤,我都听您的。”
出了正殿,姝菡由雀儿引着往侧殿去,路上却反复咀嚼着老祖宗方才的话。
她说养心殿的密室,皇帝皇后和皇太后均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方才九王爷是调来火硝石炸了堵门巨石才把自己救出来的,甚至毁了半个屋檐,他为什么不是从太医院的另一处暗门入手?
他不知道暗道出口,难道太后会不知道吗?由着她和贼首一同被困是什么道理?
要不是她运气好,碰上个贪财的大头兵,也碰巧让巨石砸伤了白景瑞,只怕她此刻已经被杀、被辱或被俘。
退一步讲,这一夜的时间,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她和贼首独困密室,若白景瑞还活着,她的名声只怕也早就坏了。
所以说,太后是不是,有意没有告诉九王爷,还有一条救人的捷径可走?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地,姝菡便再停不下思考。
太后用心,恐怕并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强烈安利一篇基友的现言《她莫得感情》BY贰少奶奶,就是隔壁多才多艺、能撸封面会做美食的作者大大,感兴趣的一定不要错过哦,下附文案。
混金融圈的都知道,沈莫这人表面彬彬有礼,其实怀揣一颗连狗都不稀罕闻的黑心肝。
就这样一个斯文败类,放弃上百亿资产,在纳斯达克敲钟现场发表辞职演讲后,空降至一家小杂志社,准备东(大)山(开)再(杀)起(戒)。
沈莫遇到的第一个刺儿头,便是在酒吧抱住他喊“哥哥”的——姜晞。
可这女人待人处事毫无差错,人缘好身材好格外爱笑,还......尤其会撒娇。
浑身戾气无处撒,沈莫将她逼到角落,厉声问:“我好欺负?”
姜晞软了软嗓音:“谁让你先欺负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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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诰】
001
“太后娘娘还在休养吗?”
容妃在慈宁宫寝殿外观望了有一会儿, 适逢刚刚提了一等的宫女春分打里头捧着冰釜出来,于是觑着空儿上前询问, 不觉就在脸上挂满了焦急。
春分见是容妃, 半是歉意办是恭敬:“容主子您也知道,自从半月前那场兵乱,太后娘娘夜里便不大能安枕, 安神助眠的方子不知用了多少, 总不管用,如今只能靠着日间午膳后小憩才能养回些许精神,我们也实在不敢惊动。您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可否等她老人家醒转再过来?或是到时,奴婢去延禧宫去请您?”
容妃见她说的得体, 只陪着笑。
“也不是什么紧急事,缘是我家里有个生发养颜的古方, 想献来给太后娘娘用起来, 总是我一点孝心。”
太后从前一头乌亮头发保养的甚好,使她整个人看起来似是三四十许的样子,但自从逆党攻城那一晚受惊后, 不知怎的她竟开始大把大把地脱发,现在的发髻甚至都无法插戴簪钗,太后索性以养病为由,多日不曾出面,只把差事暂推给容妃和成妃两位。
容妃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事求太后示下,便借着生发的方子说口, 想私底下卖个乖,也讨个主意。
大宫女素兰此刻在外头理事,春分擢升不久也不敢擅专,只诚恳答她,“容主子有心了,等太后娘娘醒了,我定如实通禀,眼下暑期渐浓,您别晒坏了自个儿。”
便是委婉让她先回去。
正说话,门内却突然有了动静。
“谁在外头喧哗?”
是太后的声音。
容妃听不出她语气,也不知她是被自己吵醒了,还是压根醒着没想见她。
“主子,是容妃娘娘来看您了。”春分先于容妃开口,替她解围。
里面先是没出声,随后扔下一句:“那就进来吧。”
容妃受宠若惊,赶忙推门进屋。
太后已经半坐起身,披了件织金常服在身,头发却未束。
“往日没看你这么急躁,今日来是有事要说吧?”
上午,南边驿马加急送来了皇帝的手书,一共三封,一份给了监国的九王爷,一份送来了慈宁宫,还有一份,却是直接送去了永寿宫海佳氏手里,也怨不得容妃如此沉不住气风风火火地过来。
容妃看了看屋子里伺候的宫婢,欲言又止。
太后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是朝着在屋里伺候的芙蓉和绿乔说的。
容妃见太后态度虽冷淡,但好歹肯和她独处,赶忙赔着笑脸,先顾左右而言他。
“娘娘气色越发好了。定是前几日内务府奉上来的玉颜粉起效。”
太后虽已经逾知天命的年纪,但女人哪有不喜欢听奉承的,脸上稍带了点和悦。
“也亏得你家里把那十几颗珍珠献了,不然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还不是娘娘天生丽质。这一回,我带了个生发养颜的古方来,给太医局那边看过,说是十分对您的症状,要不,先找人试试?”
太后看容妃还端得住,且一直小意讨好,心里对她那点迁怒也消散不少。
“这个先不急,我有话同你讲。”
容妃见太后脸上严正,也赶忙敛容肃立:“是。”
“你应是也听说了,皇帝传了手书回京,一共有三封。”
容妃被太后戳破了心思,也不觉面矮,只带上些乖顺。
“臣妾确是有耳闻,因十分关切皇上在南地的安危,所以斗胆向您打听……”
“皇上还有空写手书回来指点江山,自然好的很,这一点你不须挂心。”
容妃见太后语气里带着愠怒,心里更加不安。
“那皇上他,可否,可否提到了后宫女眷。啊,臣妾没有别的意思,此次紫禁城经历一番浩劫,先后有数百人殒命,想来皇上也是十分忧心此事的。”
太后嗤笑一声:“自然是提了。殁了的梅贵人追封嫔位,她家里父亲赐封荣恩子爵,三代始降。”
容妃赶忙应和,“这真真是皇恩浩荡,梅赫理氏子弟不成器,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太后接下来,却话锋一转:“真正因祸得福的,可不是她家。”
“娘娘此话似有所指。”
太后满脸恼恨:“咱们那位于危时挺身而出救了全宫性命的成妃,不日就要荣升为贵妃了。”
容妃虽心里早有准备,知道成妃立下奇功定然会升了位份,但还是忍不住酸涩。
“成妃她豁出性命,又是以己之身诱敌深入,又是临危机智制敌的,这功劳,本就当得,我们后宫这些姐妹,也是钦佩的很。”表面是赞扬,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说姝菡贪功冒进,所行之事不符宫妃举止。
太后自然也听的出,甚至比容妃恼火更甚:“那成妃却是太张扬放肆了些,竟然敢引了那等十恶不赦之人进入天子避难之地。不过皇帝不计较,我们也不好置喙。唉,说到底,谁让你们不争气,这么大好立功的机会,生生让那人拣了去。”
容妃心里愤懑,这功劳哪是谁都能立的?西郊大营的虎符她没有,养心殿的密室她不知,就算碰到了天时,也占不着地利人和。还不是皇帝偏心的结果。
太后见容妃不答话,还当她没听进去。
“你好歹也是勋贵人家养出来的嫡女,就这么轻易被个六品武夫之女给打压下去了?你如此不争气,将来我们大阿哥,还能指靠了谁去?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索性让你彻底清醒清醒。皇帝在手书里和我申明,不日要册封三阿哥福泽为玺亲王,传过玉玺的玺,你可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
容妃不敢置信:“这怎么可以?大阿哥为长为嫡,且已经进学,尚且未封,她成妃之子序齿不过为三,且不足周岁,就要封王?皇上此举,不但坏了长幼伦常,更是埋下了手足相争的祸患哪,您万万要劝住了皇上,不可如此冲动。”
太后也十分恼火:“你当我不明白其中道理?皇帝这次封了福泽事小,但日后,若事事越过我们福元都紧着三阿哥来,岂不是默认了三阿哥才是继位人选,那才是重中之重。这件事,我会和皇帝据理力争,但余下的功夫,还要你做足。”
容妃除了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太后对皇帝的影响力上,也别无他法。
“臣妾全听您的吩咐。”
太后以往,其实既用着容妃,又防范着她,利用的心思居多。
到了今日,也不过是为了大阿哥将来可以顺利登基而扶持她上位。
“毓庆宫那里,你要多上心。大阿哥受惊之后,多日不曾去上书房,你期间只看过一次。如此懈怠,大阿哥怎么会同你亲近?你还是多用点心思才是。”
听到这里,容妃露出满脸委屈,泪花蓄在眼眶打晃儿,只差梨花带雨啜泣出来。
“娘娘有所不知,大阿哥他一心念着他的亲额娘皇后娘娘,是以才对臣妾如此冷淡的?”
“你是说,大阿哥身边还有皇后留给他的旧人?且还时时左右他的想法?”
“还不止如此。大阿哥前几日命人将臣妾从毓庆宫轰出来,还口口声声说,说臣妾是为了取代他皇额娘的位置才进宫的,简直视我如洪水猛兽。”
“定是那起子小人嘴碎,看我不将她们都收拾了去。”
容妃又假做伤心:“您就是打发了那些宫人有何用?只要皇后娘娘尚在,大阿哥对其生母的孺慕之情就会有增无减,到时候,连您这个皇祖母,恐怕都比不上皇后娘娘的一句空穴之风管用,毕竟大阿哥大了,有些时候,一些良言反倒听不进去了。”
太后闻言不由的点头。
如今的皇帝是个什么脾气她已经领受过了,表面上守着孝道,实际上始终和她隔着心,要是大阿哥再被皇后拐带偏了,她日后还能指望谁去?二阿哥母族悉数因谋逆凌迟、问斩,这污点让他注定与帝位无缘。三阿哥之母海佳氏也是个深藏不露包藏祸心的,不可孤注,想来想去,还是福元才是她的退路。
“行了,别哭丧了,这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回去,先把我交给你的后宫庶务打理清楚,勿让人指摘诟病。”
“是,那臣妾先告退,您万万保重凤体,臣妾明日再来看您。”
出了门,容妃将准备好的红封塞给春分:“给太后生发养颜的方子就在里面,还请春分姑娘收好。”
春分待人走远,拆开看了,才觉得数目过巨,一时不知该不该上报。
但一想到,太后从前用过的几个一等大宫女的收场,又硬生生把东西收了起来,不敢声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的围脖好久没有营业,打算用起来了,关注作品动态的小天使们可以去关注一哈~
昵称晋江舴舟~
☆、【捧杀】
001
七月初, 正是三伏天。
姝菡顶着满身满头的贵妃袍服顶戴,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完了册封之礼。
因皇帝不在, 皇后幽禁, 太后也称病未来,只有容妃带着余下的几位宫妃来行礼,所以这仪式略显俭省。
姝菡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随着她将金册交给身后的阿蘅捧着, 铃儿也赶忙上前替她擦去额头的汗。
送走了礼部的人和容妃她们,姝菡迫不及待的让玉琉将事先备下的冰镇乌梅汤连瓮端来。
“折腾了大半日,都来降降火气。”边说还边招呼众人。
语卉好言提醒:“主子要不要先更衣, 这一身隆重是够隆重,就是太焐了些。”
姝菡褪了护甲先抿了一口冰凉的乌梅汁, 这才摇头:“还要去两宫见礼谢恩,索性一鼓作气全了礼数再说。”不然再装扮一次, 也是要人命。
汀兰在一旁打抱不平:“主子都进言不受了, 这封诰还是落下来,足见是万岁爷有意给主子撑腰,只可惜这时节太过燥气, 再等几日入了秋也好啊。”
阿蘅在一旁笑她:“你又胡说了不是,这日子时辰都是钦天监算好的。”
又转头伺候姝菡,帮她又蓄了半碗汤。“主子待会儿过去,可要把三阿哥带着?”
因皇帝有意封福泽为玺亲王,姝菡心里不愿,已经去书去劝, 太后近来便时常念叨想念她这个一向不闻不问的三皇孙。
“天这么热,带他出门作甚?”若真是心疼孙子,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折腾人。
姝菡拒绝福泽封王,本就是怕日后太后拿着此事做筏子替大阿哥出头折腾福泽;更重要一点,她也是怕福泽越过嫡长子一头,将来会恃宠生骄,摆不正位置,养出和前废太子一样的乖戾暴虐性子来,那才是大忌。
皇帝有什么打算姝菡才不管,儿子是她生的,总要事先思虑周全些才行,是以才如此谨慎。
不过没想到的是,她拒绝皇帝为福泽封王一事,倒是意外收获了朝堂上那些文臣清流的赞赏,坊间皆道成妃娘娘有勇有谋,救数千宫人于水火,不愧为武将之后,还说她不贪功,不逾矩,通晓礼法大义,贤淑非常。
姝菡听到这些的时候,甚至有些好笑。倒是汀兰时常替福泽可惜,觉得错过这次机会,往后想要压过大阿哥一头,只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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