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痒】 (12)
你督促他的学业。”
姝菡一愣:“可是,可是臣妾既要照顾福泽,又要顾及大格格,加之即将接手的后宫之事,只怕会力不从心。”
皇帝听了便不勉强。
“那倒也是,如此,只能将大阿哥托付给旁人了。”
“臣妾倒觉得,不如直接将大阿哥交托给监国的九王爷,他们本就是叔侄,还有师徒的情谊,如此再便宜不过。”
“你说的也有道理。”
“或是,或是将大阿哥交給容妃照顾,想来皇后和太后娘娘也是很放心的。”
“容妃那里,我欲将二阿哥挪过去,也分不了神。”
姝菡心里一惊,白氏和郭络罗氏的宿怨众人皆知,皇上怎么会把二阿哥放到容妃宫里?
转念一想,也明白起来,她自己是不愿意接受二阿哥的,而如今妃位只有两人,不给容妃送去,还能给谁。
况且,皇帝应是有足够自信,容妃不敢对皇嗣下手,至少不会蠢得让二阿哥在皇帝出征的时候在延禧宫出事,这也是保全二阿哥最有效的办法吧。
这样说来,不把大阿哥给容妃照顾,却把二阿哥丢给她,何尝不是一种防备,既不用担心容妃借着大阿哥的声势一家独大,也不用怕她监守自盗,对异己痛下杀手。
“皇上考虑的周到,容妃想来最重规矩,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苦心。”
皇帝点头:“她是个聪明人,这点自觉还是会有的。不说这些。我今日来,带了两样东西,你且收好。”
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个漆封严实的竹筒递给她,又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锦囊。
姝菡虽不知真意,却被逗笑。“这些是什么?难不成,是学了那诸葛孔明,留给我我两样危机关头救命的锦囊妙计?”
“这两样东西,可比锦囊妙计有用的多。”
姝菡接过东西,并不多问:“东西我会收好,知道您这是疼我。不过我却但愿,这两样东西,我永远都用不到。”
皇帝将她双手交叠合握:“终究是你的退路,更是为了我在阵前心安。我知你素来谨慎,甘愿委屈些也不会诉苦。此前有我在你身边,你纵柔弱些,也没甚打紧,但我不在的时候,你万万要立起来,不可再一味忍让。”
“好,我答应你。”
两个人不再多言,又紧紧拥在一处。
“皇上,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
“想什么?”
“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在菡芳园的那一晚。那一晚,你不告而别,再见面,就已经是您御极天下荣登大宝。所以这一次,我相信你定然也可以平安大胜凯旋。”
“有你吉言,我军定会继往开来,无往不利。”
“皇上马上就要远行,要不要在臣妾这里歪一会儿?”
姝菡知道,这样的时候,皇帝是无心旁事的,还是忍不住劝他多休息。
“军机处的那些老头子还有兵部的几个愣头青还在等着我回去商议粮草和先锋官的人选,我今夜怕是没有时间睡了。”
“我只恨自己不是个红颜祸水。”
“嗯?”
“若我是个红颜祸水,此刻便可多留你在殿内休憩片刻。”
“哈哈哈哈,谁说你不是,我便依你之言,今夜便在此睡下了。”
姝菡却摇了摇头。
“若真强留下,也定睡不着,皇上去吧,勿让各位大人等急了。这骂名,我不担。”
皇帝以额投顶她额头:“好,我去了,你早些睡。”
随即真的起身往外头去。
行了总有几步,却又转过头。
“等我回来。”
姝菡攥紧手中锦囊,目光坚定看向背着光亮却尤为伟岸可靠之人。
“一定。”
☆、【机心】
天子出征当日, 上至宗亲朝臣,下至黎民百姓, 无不夹道而立为三军壮行。
宫眷们因礼法所限, 不得观瞻,只能困在后宫。
太后索性率了众人,于太庙外跪拜, 一是为了祈福, 二来,也是为了在这特殊时期归拢人心。
九叩之后,素兰扶着太后从身前的蒲团上站起身。
余者仍跪着, 等太后训示。
“今日,国有大事, 天子替天行道,亲率十万将士奔赴南地出征, 保我国土, 扬我军威,是我朝的荣耀。尔等虽为內帷女子,亦要时刻记着在前线拼杀的天子, 不可有丝毫动摇民心,搅弄是非的歹心。若此间谁枉顾皇帝安危,惹出事端,我定重罚罪者以儆效尤,万死不赦。”
众人便再次叩头:“臣妾不敢,愿皇上凯旋, 愿国运昌泰。”
太后点了点头,这才吩咐:“起来吧。”
“谢太后。”
太后左右环视了一周,见妃嫔们皆肃穆端庄,无人有异样,遂将身侧同行的大阿哥拉了过来:“以后下了学,便去军机处找你九叔,你也不小了,是时候在一旁学学如何处理政事了。”
“孙儿知道的,皇阿玛走前命孙儿好好听皇祖母和九叔的话,孙儿都记着呢。”
“好好好,时辰不早,和你崔谙达去前殿吧,午膳记得来慈宁宫和皇祖母同用。”又转身向福元的大监吩咐:“仔细伺候着。”
“是,那孙儿告退了。”/“奴才遵旨。”
送走了福元,太后收起了脸上的慈爱,不觉带上几分凌厉。
“如今乃是多事之秋,皇帝在外头打仗,我们后宫女子就算出不得力,也万不能拖了他的后腿。为了规矩宫人,避害除疴,从即日起,容妃和成妃便协助我同理后宫,约束内庭,共迎王师凯旋。”
“臣妾遵旨。”
“你们二人随我来,旁的人就先散了吧。”
余下的芳嫔看了看身旁的丹贵人,又看向富察氏和梅赫理氏,原本想要请家人进宫问安的事终于没敢提。
姝菡则上了辇,跟在太后和容妃仪驾之后,往慈宁宫去了。
入了殿,太后命人上了茶,便屏退了左右,只留素兰一人伺候。
“后宫里的事,庞杂琐碎,纵是我管得粗泛些,也耗费了大把力气。此番皇帝走前,特特要我带挈你们两个人,你们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圣人的一番心意。”
容妃赶忙起身:“臣妾惶恐,虽资质愚钝,也必会用尽心力辅佐太后约束后宫。”
姝菡也忙说:“臣妾也愿效力。”
太后点头,便开始分派后宫庶务。
因天子不在宫里,侍寝一事便无须提及,容妃领了膳食、衣饰的差使;姝菡领了外命妇觐见和宫婢调配的差使。
凤印自然还在太后手里,两个人须按例裁度好,拟了章程才好去请命。
又说了几句,太后却将话头引向一件大事。
“咱们娘儿仨儿,可以说是皇帝最信重之人,有什么事,万万要同仇敌忾一心对外。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内里生乱,扰乱军心。所以,有些话,我也要讲在前头。”
“请太后训示。”
“咱们的皇帝,自小便有雄心壮志,此生志在江山一统,国泰民安。他此行征讨滇南,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虽说天子亲征,举国皆襄,再加上神灵庇佑,不会有什么差池。但皇帝为社稷计深远,已然在临行前秘密留下了遗诏。”
说完,故意停下拿眼睛去瞧她面前两个低眉顺目的人。
容妃这话听得分明,顿时眉头一挑,生生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天子不到而立之年,其三子中,最大的福元也才六岁,何至于现在就秘密立储?尤其她还没有真正承宠,无嗣之境是她最大忧心。
再看姝菡,脸上也是一僵,虽表情内敛,到底有片刻情绪外泄。此前她便猜测,皇帝给她的竹筒内必然藏有诏书,她至今才敢深想,这会儿听见太后说起遗诏,心里也翻滚起来。难道说,竹筒内封存的,竟然是立储遗照不成?
太后打量了一番,见两个人均露出或是讶异,或是不安之色,基本确定皇帝没有和她们谈起立储的事,为避免节外生枝,没有继续试探。
“我是皇帝的生身额娘,尚且要崩着一口气,将他所托人事应承到底,你们身为后妃,一生荣辱本就仰仗着皇帝,此刻也万万不要让他难为。你们要想服众,最先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好做她人表率,待皇帝凯旋之日,必有厚赏。”
太后画下大饼,容妃和姝菡自然又是连忙应声。皇帝前途未定,谁又敢把自己的私心暴露过早?
如是两个人又在慈宁宫盘桓了半刻,太后和她们商定了往后辰时过来共商后宫之事,便放她们回去。
姝菡纵使再不喜欢争权夺势强出头,但一想到征战在外的皇帝,和出生未满百日的福泽,还是打起万分精神,准备在这后宫的浑水里踏入一脚。先求存,再争锋。
行到慈宁宫门口,姝菡按例礼让容妃,欲请她先登车辇,容妃却似想起来什么:“方才出来的急,我还来不及问太后二阿哥安置的事,成妃妹妹勿等我了,先回去照顾三阿哥和大格格,我晚些得了空再去你那坐坐。”
容妃此前甚少树敌,虽入宫时日尚短,但甚有声望。姝菡知道皇帝不在,太后又明显偏心容妃,所以不打算明里和她交恶。虽然她不相信容妃真的是秉性纯良,但还是客套一番。
“容妃姐姐既有事,那我先行一步了。此前你尚未曾生养,若是对育儿经有什么存疑之处,也可来同我说说,总归人多计长。”
容妃闻言甚是欢喜,赶忙说好。
之后,两人一个回了永寿宫,一个返身又去见太后。
太后见容妃去而复返,没有多少讶异。
“坐吧。”又吩咐一旁:“为你容主子换茶。”素兰便带着旁人自觉退了出去。
“臣妾真是有口福,能多讨您一杯好茶,纵多行几步路,也是值得的。”
“往后差事办的漂亮,莫说是好茶,这后宫的凤印也迟早要交托到你手里。”太后自己先抿了一口新茶,如是轻描淡写。
容妃大喜过望,赶忙起身:“臣妾先谢过您的恩典。”
太后受了她的礼,更加语重心长:“按理说,你初来,我不应如此心急,但大阿哥的事,你要更上心些才是。你要多同他亲近,才好养些情分初来。”怕容妃不上心,又补上一句:“皇帝的诏书虽没有见光,也无人知道上面写了哪位皇子的名字,但我想着,总归除了福元,那两个年纪太小,且身份上也比不得嫡子尊贵,想来没有第二个答案。你合该趁着如今皇帝不在,多费心力,让福元多同你亲近,这样方可在日后把六宫之首的位置坐稳。”
见太后如此推心置腹,容妃自然不会装糊涂。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都怪臣妾愚笨,不知道如何讨小孩子欢心。前几日,臣妾去毓庆宫看望大阿哥,大阿哥他央求臣妾去看望皇后娘娘,臣妾以皇后还需静养为由,没有应他。恐那时不小心失了大阿哥的心,正不知如何修补。”
“唉,他们总归是亲母子,人伦天性,不能泯灭。往后,你只需多下些功夫,人心总是肉长的,只要你真心实意替咱们大阿哥着想,再加上水磨豆腐的工夫,总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是,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听您点拨几句,顿觉茅塞顿开。”容妃奉承了两句,见太后脸色好了些,便趁机试探:“方才您说,皇上离京前,已立下诏书?此事听着怪骇人的,可是此战凶险?”
“皇帝也是未雨绸缪罢了,不会真到了那个地步的。这话往后也别在外头讲。”
“是是是,皇上是真龙天子,有神明庇佑,必然会大败滇南不日荣归。臣妾只是好奇,这诏书为何没有直接公布,而是秘而不宣,这不是让人心猜疑生乱吗?”
“皇帝历来深谋远虑,这件事你就无须担心了。”想想又道:“成妃此番和你同理后宫之事,是皇帝临行前的意思,虽然她平日里软和些,不是做大事的人,但我们好歹要念着在外头搏命的天子。这段时间万事求稳,你无须担心她会抢过你的风头,总归大阿哥才是嫡子,而你将来也会更近一步,只要你一心辅助大阿哥,我也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容妃见太后心心念念的都是大阿哥的地位,心理微微不甘,却没露出半分。
“太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乃是郭络罗家嫡出的女儿,也是您的表甥女,承了您和皇上的情面才得以入宫得居高位,哪敢奢望其他。如今只想守着大阿哥,不求他日后回报什么,能养得些许骨肉亲情,便是我的造化了。臣妾蒲柳之姿,不敢奢盼什么更进一步,等将来大阿哥荣登大宝,我功成身退,只在您身边做个伺候的女官,便不求其他。”
“当初让你进宫,果然是对的,你切不要让我失望,让皇帝蒙羞。”
“若不是您和皇上,臣妾只怕要在家祠中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如今有此大恩,臣妾万死方可为报。”
“你有这份心便好,我这头有些疼,无事你便回去吧,二阿哥还等着你照看呢。”
容妃知道,太后其实并不多待见二阿哥,便借着她头疼的话头应声“臣妾在家中时时常为家中祖母推拿按摩,祖母她每每都说舒坦不少。您若不嫌弃,就让臣妾帮您按按头吧,说不定可缓解头痛之症。”
太后见她识时务,唇角带笑“果然是个恭顺的。”
☆、【出手】
001
从慈宁宫出来, 姝菡没急着回永寿宫。
“好几日没给老祖宗问安,怪放心不下的, 咱们先去寿康宫坐坐。”
“是。”答话的, 是一个眼生的内监,叫做四平,是皇帝临行前特意拨给姝菡的, 说是拳脚功夫了得。
虽然永寿宫外围也有侍卫轮值, 但毕竟男女大妨在那儿摆着,还是内侍便于近身周应。
小六也随行在侧,知道这人是万岁爷赐下来的, 纵使心有不甘被踩了一头,也不敢有怨言, 何况,主子心里还是倚重自己多一些。
到寿康宫小坐, 姝菡旁的没多说, 主要便是关心老祖宗的身体是否安泰。
反倒是太皇太后,接连知道皇帝亲征的惊闻,还有姝菡辅佐太后理事的消息, 半是宽慰半是鼓励:“你以往松散惯了,这个时候不要一味隐忍宽容,纵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目中无人,到时吃亏的是你和咱们福泽。”
“老祖宗说的是,菡儿都听您的。”
“嗯。旁的我不多说,要是遇上了那起子没眼色的奴才, 只管发落了,凡事有我给你撑腰。”
姝菡将头靠在太后肩头:“老祖宗疼我,我也必不会让您失望。”
又叙了半晌闲话,听太皇太后讲了些后宫掌故,人事变迁,姝菡看时辰差不多,便主动请辞:“老祖宗也该诵经了,菡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瞧您。”
“去吧,福泽和大格格也该醒了,你早些回去看顾。”
如是,离了寿康宫,姝菡因心急回去照顾两个小的,命人抄近路往回赶,正经过一片空旷之地。
此处正是以往皇子们习武的靶场,因如今皇子们年幼,已闲置多时。姝菡也是因此才选了这条近路。
可是行了不远,就隐约不对。
“主子您瞧,那边似乎有人御马。”四平是练家子,又耳聪目明,老远见了人影,出言提醒。
姝菡见离得远,且这个时候,猜测那里只是内侍和养马之人,便吩咐:“不妨事,咱们勿靠过去,尽快穿过去就是。”
反正身后有凤旗在,内侍也好,御马监的人也好,看了妃子仪驾均会避嫌,不会刻意惊扰。
又行了不远,身后却隐约有马蹄声声逼近。
四平最先发现了动静,紧走几步向姝菡请示:“主子,奴才瞧见,大阿哥骑着马往这边来了。”
姝菡往日和福元并无交集,顶多是在太后身侧才有机会一见,听四平说他跟过来,心里面十分费解。
“可瞧清楚了?是打马经过,还是寻着我们来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声音:“成妃娘娘留步。”
姝菡回头,果然见大阿哥正骑了一匹身量较小的马驹催马追上来,脸上也尽现急切。
姝菡摆了摆手,让队伍停下。
铃儿和阿蘅上前扶着姝菡下辇,大阿哥也翻身从马上下来。
“大阿哥在唤我?出了何事?”
“我听说,大格格如今在你永寿宫中,可有此事?”
姝菡听他一副颐指气使上位者的口气,心里有些不悦。“不错,确是如此。”
“大格格她,她好吗?”
原来是关心他这个亲生妹妹的。
“大阿哥为何这么问?”
大阿哥没想到姝菡会反问,气得两颊鼓鼓:“是我在问你在先。”复又恶狠狠地盯着她:“定是你对大格格不好,所以才不敢答话,对不对?”
姝菡知道太后历来骄纵大阿哥,但没想到把他养出这么一副不辨是非唯我独尊的脾性。
“大阿哥这是在质疑我?”
“哼,你就是心里有鬼。”
姝菡平下心,不欲被个六岁的小娃娃牵着鼻子走,遂说了声:“好,既然大阿哥心里怀疑,何不与我同去永寿宫,你一看便知。”
大阿哥闻言,反倒有一瞬犹豫。
“我才不会去你那里,你给我记住,你要是胆敢对大格格不好,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
“等我将来定然让你住进最破的宫殿,不给你饭吃,还让人天天用鞭字抽打你。”
姝菡闻言板了脸:“放肆。你就是这样和你的庶母讲话的?来人,将大阿哥身边伺候的宫人给我带过来,我要仔细问话,看看到底是哪个如此大胆,把个好好的皇子教唆的如此无礼。”
大阿哥没有畏缩,反而更嚣张起来:“你敢?我是嫡长子,将来要承了大统的,你现在敢动我的人,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姝菡朝着四平吩咐:“去慈宁宫一趟,去禀了太后,就说大阿哥一个人在靶场纵马,身边没有半个伺候的人,再将他方才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给太后知道。”
四平领命而去,大阿哥却丝毫不觉得气弱:“你以为皇祖母会替你撑腰?皇祖母历来疼爱我,才不会听你告状。”
过了半晌,慈宁宫里的福公公亲自过来,还带着太后的车辇。
“请成主子安,请大阿哥安。老奴听说,大阿哥御马,冲撞了成主子您,太后特命老奴过来看看。”
姝菡含笑摇头:“谈不上冲撞,就是小孩子闹脾气,不打紧。我斗胆惊动太后娘娘,只因大阿哥一个人御马,恐他生了意外,可我一个庶母,又不便出面斥责毓庆宫的下人,便请了她老人家论断。”
“既这样,就劳烦成主子跟老奴走一趟吧。”“大阿哥也上辇吧,你皇祖母正在慈宁宫等着呢。”
大阿哥见撑腰的人来了,便依言踩着小内监的背上了辇。将将坐稳,便朝着姝菡阴沉呵斥:“等会儿定要你好看。”
福公公只装聋作哑,欺姝菡历来慈和,铃儿欲上前却被姝菡一个颜色制住。
姝菡浑不在意,跟在太后的辇驾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慈宁宫而去。
002
“这是怎么了?”太后搂着一进门就扑过来哭哭啼啼的大阿哥,心疼抚摸着他的背。
“皇祖母,孙儿受了欺负,您要给孙儿做主啊。”
姝菡见太后抬头看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给太后娘娘请安,臣妾不孝,因途遇大阿哥独自纵马,恐有意外,只得惊扰了您。”
四平方才来报的,不止大阿哥纵马的事,连着大阿哥那番要数菡不得好死的混账话都一字不漏说了。但此时,姝菡没有主动提起,太后自然不会给亲孙儿找麻烦。
说到底,大阿哥出口侮辱庶母是不敬,反咬一口更落下乘。太后想着,按着往日姝菡软和的性子,今日就让她吃个哑巴亏,她也得生受着。
想到这里,太后便故意把话题倒向大阿哥纵马一事,只字不提大阿哥出言不逊一节:“你不顾危险独自纵马还有理了不成?幸亏成妃来报,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你可是皇祖母的命根子,要是万一你出了危险,可让皇祖母怎么活?”
大阿哥见太后没有理会他对姝菡的指责,心里着急,只得强辩:“孙儿也是一时情急。您不知道,孙儿听说,大格格在永寿宫里日夜受成妃的搓磨,孙儿也是因为心疼妹妹,才急着纵马去找她理论。求您去永寿宫救救大格格吧,她也是您嫡亲的长孙女,我的亲妹妹啊。”
太后闻言,脸上隐约有不快。大格格的命格她找人看过,是克亲长的祸星,此事没有向任何人声张,但她终归不希望大阿哥和大格格过于亲近,只斥责他:“浑说。大格格在永寿宫里被照顾得十分妥帖,连你皇阿玛都说,大格格如今被你成母妃养得极好。”
姝菡也忙在一旁解释:“太后娘娘明鉴,大格格自来我宫中,便不曾有任何不逾,眼下她除了日常的滋养丸药,便再不需用药养着。大阿哥误会臣妾良多,恐是有人在他身边进了谗言。”
姝菡见太后不想应声,又再接再厉:“大阿哥念着骨肉亲情,最是心软良善,他忧心大格格,想和亲生额娘、妹妹亲近,原本不是坏事。可是大阿哥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嗣,他的一言一行,日后都会成为万民表率。眼下大阿哥身边明显有佞幸造谣生事的小人,污蔑了臣妾是小,引了大阿哥走入邪途可是国之大难……”
这句话,终于戳中了太后的心事。大阿哥身边的人,多为皇帝安排,但也有几个,是皇后此前留下照顾他起居的旧人。
大阿哥是个念旧情的孩子,万一念在他生母的情分上,被那些刁奴恶意带歪了去,可真消受不起。
纵是知道,惩戒了大阿哥身边的人,定会让成妃得意,还是不能为了脸上好看而姑息养奸。
“来人,将大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我拿了来,就在咱们院子里,给我挨个责问发落。”
大阿哥似乎不敢置信,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皇祖母:“皇祖母?您是不疼福元了吗?您怎么能听那个恶妇的话伤了孙儿宫中的义奴?”
不等太后反应,便挣脱身后安抚他的双手,起身往着姝菡所在的方向扑去,口中还念念有词:“你个谗言魅主的贱妇,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一旁的四平眼疾手快,及时挡在姝菡身前,众人还未看分明,他就已经从大阿哥手中夺下一柄短刃。
太后看得分明,惊吓之余赶紧站起身:“孽障,还不住手,你这是犯上。”
话说出口,大阿哥却没有听,反而去抢四平手里的刀刃。
太后再不能坐视不理,知道四平不敢动手,只朝着外头大喊:“来人,来人,把大阿哥制住。”末了又补上一句:“莫要伤了他……”
姝菡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也不吵,也不嚷,眼见大阿哥被冲进来的几个粗壮婆子制住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缓缓跪了下去。
“大阿哥在靶场对臣妾出言不逊,臣妾原不愿计较,命四平来禀,也只是为了让您心里有数,早些知道有奸佞小人在大阿哥身边搬弄是非。臣妾过去想着大阿哥没有亲母教导,甚是可怜,且他年幼,纵然眼下是非不大辨的清,但往后日子还长,总有机会拨乱反正。然,方才在这慈宁宫的大殿里,他当着您的面,便再次无故辱骂臣妾,忤逆长辈,持刃行凶,此事,若传将出去,恐怕对大阿哥声名有碍。因此,臣妾斗胆,请太后娘娘肃清毓庆宫上下,不可留任何邪祟佞幸小人。至于臣妾所受委屈,也无他求,只请大阿哥念在,我乃是他皇阿玛金口玉言亲封的成妃的面上,向我低头认错,臣妾日后必不再提及今日之辱。”
大阿哥哪里肯就范,被按着肩膀仍大声吵嚷:“你死了这条心吧,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向你认错。你个人面兽心的贱妇,贱妇!”“皇祖母你替我杖毙了她,我皇额娘都是被她害的。”
姝菡不为所动,只面无表情看向前面太后。
太后看大阿哥说得越发不像,只将茶碗摔向大阿哥身前:“好了,把他嘴堵了,押去佛堂思过。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出来。”
又转向一边:“我知你今日受了委屈,可福元年纪还小,总要慢慢教导,你一向仁善,看在我的面上,今日之事,便揭过去吧。至于那起子在大阿哥面前搬弄是非的小人,我必定全杖毙了,再不会让此种闹剧发生。”
姝菡早知道这个结果,太后肯委曲求全低头已是难得,而且,她从一开始,也没指望大阿哥能低头认错。
目的既已达到,便不多纠缠,总归四平是皇帝的人,此事不是太后能捂盖的住的。
不过半个时辰,慈宁宫里杖毙了毓庆宫两个嬷嬷一个内侍两个宫女的消息便传遍了紫禁城的每一条宫巷。
闹出这么大阵仗,容妃第一个赶了过来,太后欲让容妃趁此机会安抚大阿哥,便让她带了人独自去了佛堂。
可人才进去,里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间或传出小孩子高亢的喊叫。
“你是我哪门子的姨母,不过是来谋取我皇额娘皇后之位的贱人,你给我滚,滚!”
容妃最终便灰头土脸被撵出了门,她咬着唇跪在太后跟前,脸颊隐约有数道指痕,她一边哭着一边告罪:“臣妾无能,不能劝慰大阿哥,请容臣妾回去更衣梳洗再来伺候。”
太后见不像话,摆手让她回去:“你也辛苦了,不用再过来了,好生歇着。”
再看向下首坐着,见证毓庆宫杖毙侍从的姝菡,头疼得一跳一跳。往日还真是小看了此人,原只当她是个绵羊样和软脾性可以任人欺凌,不想却是个能忍且有谋算的,她没有在靶场立时和大阿哥反目动手,就是等着到慈宁宫看这一出好戏呢。
可是知道有什么用。福元今日犯下的错一桩连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若皇帝殉在外头,大阿哥登基,这事还有止息的一日,若不然,等皇帝还朝,大阿哥所为定然要引得皇帝大怒。
说不得,到那时,还要指望着成妃在皇帝面前说个小话,才不至于让皇帝下了狠手惩戒大阿哥。
这女人,果然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平日里不叫唤,咬人便是致命处。
正盘算着这些糟烂事,外头的小太监来报:“九王爷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喜兆】
001
“给太后娘娘请安。”
“小九来了, 素兰,上茶。”
“是, 儿臣才从军机处过来, 听说福元在您这里,特来看看。”因天子才能升朝,徵骐又不好让百官去他府上, 平日都在军机处理事。
太后听他说起福元, 知道定是方才的动静闹得太大,才把他这个叔父引来。
“小孩子闹脾气而已,不值当。等在我这里用过午膳, 歇过晌再送到前头去。你多带挈着些,多听听多看看, 眼界宽了,心眼自然也明了。”
“是, 皇兄将福元托我照顾, 我定然会全心全意。”
“你前头事多,我就不多留你了。”朝着姝菡又道:“你也先回去吧,三阿哥应该醒了吧, 别在我这里消磨了。”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慈宁宫的大门。
未及上辇,徵骐从后面跟上来。
“成妃娘娘。”
姝菡倒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看看左右,坦然颔首。
“王爷有事?”
“我代福元和你赔个不是。”
“王爷这话说的让人费解。福元是皇上嫡子,论起来, 我算她半个长辈,自己家的孩子一时犯了混,怎么反倒要由了您来道歉?这理可说不通。”
九王爷见姝菡的笑意中带着疏离和隐约敌意,更急躁了些。
“皇兄将大阿哥交给我教导,也不是一日两日,过去我觉得福元年纪尚小,又是从生死关闯过来的,难免宽纵。总归是我疏于管束,才有今日如此不堪之事。”
姝菡摇头驳他:“王爷何必揽责,若我没记错,您此前教的是武艺骑射马上功夫,至多算个武师傅,至于规矩和礼法,总有上书房的诸位师傅们管着,你这歉意,我实在当不起。”
徵骐面上稍微有些冷,知道姝菡此说,是不打算借着他的话宽容大阿哥的意思,决定厚颜深劝几句。
“大阿哥毕竟还小,偶尔是非不分,被奸佞之徒诱导了去,日后……”
姝菡却不打算听他在此处白嚼舌根,大阿哥的日后如何,她不关心,于是不顾情面匆忙打断他的话。
“听说九王妃前几日刚诊出喜脉,如此天大的好消息,我竟不曾向王爷道贺,今日匆忙见了也来不及备上吉礼,回头必补了让人送到你府上。只眼下天色不早,三阿哥和大格格怕是等的焦急,我今日就先行一步,少陪了。”
说完,上了辇车头也不回吩咐成行,只留下九王爷独自被留在当场看着她的仪驾扬长而去。
回到永寿宫,关了门户,阿蘅一边帮姝菡更衣,一边宽慰:“主子不需忧心,虽如今太后刻意偏袒,但大阿哥如此行事,总归让人诟病,纵然以后谈及立储,和庶母动动刀兵相胁也是抹不掉的污点。哪怕他是嫡长子,又有世家撑腰,但此番坐实了德行有亏,也断然不会得了朝臣万民拥护。”
姝菡由着阿蘅替她卸下头上拉翅,又亲手摘下耳坠子,似乎浑不在意:“我不觉得忧心,只是想不明白,大阿哥被教养成这样,他那亲叔叔还要坚定不移站在他的身后,这种愚忠,看似高洁,实则于江山社稷没有半点益处。”
“或许,九王爷也是因为皇命在身,在这多事之秋,大阿哥既是长又是嫡,为了朝廷人心平稳,这才难免偏颇。”
“且看吧,照这样下去,也不用等战事平息,朝堂上议储的风波就要再起。说不得,有些人,是等着盼着皇帝陨在外头,好称了他们的心意。”
阿蘅经这一点,有些明白。于太后和大部分朝臣而言,一个幼皇帝比一个英明神武的壮年皇帝易于掌控的多,这么一想,这紫禁城里最盼着皇帝生还的,还真就是自家主子排头一份。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万许咱们万岁爷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永寿宫阖宫上下还不得被那些个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
姝菡看阿蘅担心,忙把话圆回:“也不至于那么凶险。毕竟天子举兵,是有着九成把握才敢出师的,而且,朝堂上的老狐狸们心思再鬼,也只敢空想想而已,没人想做了旁人的暗箭,不然真的一招棋差导致边关失陷,那可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们才无这个胆色,不过藏了私心伺机而动而已。”
谈及立储,姝菡复又想起皇帝留给她的两样保命符。
一个是密封的竹筒,她几乎确定里面藏着的是立储的遗照无疑,且按常理推断,既然这烫手山芋放在她手里,皇帝百年后的继承者的人选已经呼之欲出。
且看意思,太后虽知有遗诏之事,但皇帝事先未同她商量,那便是也防范着太后呢。
为防人心叵测,姝菡已经趁着皇帝出征之日,宫内人心惶惶之时,把这密诏悄悄交给了老祖宗保管。如此一来,将来旨意见了天日,也更有说服力。同时也是防止太后和容妃一脉铤而走险搜宫。
另一样保命符,便是锦囊。里面装着的,姝菡在养心殿见过,正是西郊大营数万人马的虎符。
这两样东西,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是皇帝留给姝菡和三阿哥的最大依仗,眼下苏合齐就在西郊大营中做了偏将,是皇帝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
看情况,这两件事其他人均不知情。或是知道了,也是暗中揣测,不能确准。
太后肯让姝菡和容妃一同助她在慈宁宫理事,表面上是听了皇帝临行前的叮嘱,实际上,何尝不是权衡利弊后做的试探。
“阿蘅,今日我虽占着礼法,逼迫太后将大阿哥宫中的侍从杖毙,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只怕是触了某些人的逆鳞。所以咱们从即日起,要更加提防后宫里的明枪暗箭。尤其是福泽和大格格,他们如今便是我的软肋,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主子放心,有奴婢们在,绝不会让您和小主子受丝毫伤害。”
“嗯,还有一事,替我去库里挑份礼,得空给九王妃送去,贺她有喜。”
002
进了六月,天气越发热起来。
姝菡每日除了去慈宁宫协助太后理事,便是去寿康宫问安,然后就回了永寿宫祈福,看孩子。
日子过得乏味,也充实的很。
这一日,怀孕满三个月的佑亲王妃进宫来给太后请安,因逢了初五,是个整日子,宫妃们借着来给太后请安,顺道也向佑亲王妃道喜。
如今九王爷监国,佑亲王妃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姝菡进门时,太后正拉着诗婳的手嘘寒问暖:“可有什么大反应,吃的可还应食?”
“拖您的洪福,我这些日子吃的也香,睡的也足,全然不像寻常妇人那般,又是孕吐又是失眠的。”
东边下首坐着的容妃也跟着凑趣:“还是佑亲王妃有福气,丈夫争取,又有子女缘分,等赶明儿个小阿哥做百日,定要饶上我一些百家布,也好沾沾喜气。”
“我也要,我也要。”丹贵人因生的娇憨,和太后亲生的、远嫁的七格格脾性最相似,最近很得太后青眼,也在一旁哄闹。
姝菡看一屋子人其乐融融,只悄悄进殿,瞧着空向太后施礼问安。
太后赐座看茶,姝菡便同今日的主角,诗婳道喜:“佑亲王妃瞧着起色好,定是腹中胎儿养的好,真是可喜可贺。”
诗婳见是姝菡,想起此前云若说起的话,又加上九王爷近来多在宫里盘桓,脸色有一瞬僵硬:“谢成妃娘娘的吉言,之前你送的礼王爷已命人给小阿哥压箱,我今日当面给你道个谢。”
虽然礼貌,但却客套疏离。
姝菡含笑摆手:“不值当的,也亏得王爷王妃不嫌弃,将带小阿哥百日,我再挑了更好的。”
一屋子人正有说有笑,门外又有人进来,正是独居雨花阁的芳嫔。
一番见礼后,太后瞧向姗姗来迟的芳嫔,有些责备:“怎么来的这么迟,这脸色也不太好,可是病了?”
“劳娘娘挂心了。臣妾也不知怎的了,临行前喝了碗银耳羹,悉数吐了出来,只得重新更衣,是以迟了。”
太后没多想,“既是不舒服,早些回去就是了。”
容妃也道:“是啊,芳嫔妹妹,眼下暑热,你怕不是中了暑气吧?回头熬了绿豆百合汤服了,一准儿晚上就好。”
“多谢娘娘体恤,多谢容姐姐关照,我不打紧的。”
仍被太后拉着手的佑亲王妃却语出惊人:“我瞧着,芳嫔这脸色,还有呕吐之症,怎么和我初初诊出喜脉那天极为相似呢?”
此话一出,太后先笑逐颜开:“我真是老糊涂了,竟是没往那上头去想,快坐我旁边来。”“容妃,命人叫顾嬷嬷来。”
不多时,诊过脉,果真应了诗婳所言,芳嫔真的有孕。
姝菡一边唏嘘,她不过承宠一次,便有次大运,一边又看向众人。
富察氏满脸艳羡,马氏低头感伤自怜,丹贵人懵懂无知,诚意道喜,到了容妃那儿,姝菡却见她面上一僵,但马上又挂上一副周到和气笑容。
“给太后娘娘道喜,咱们紫禁城里,又将有一位皇子降生。”
☆、【破城】
001
芳嫔有喜的消息, 不消几日,便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
因恰逢皇帝出征, 太后对此胎极为看重, 很怕她此时有了什么闪失,后续引出什么凶兆,影响了前方战事。
容妃因掌着后宫众人的吃穿用度, 主动帮着太后料理芳嫔的一应饮食调养, 补品更是一日三次的往雨花阁送,太后知道都直夸容妃做事妥帖,中正, 又识大局。
汀兰十分纳罕,私下里问姝菡:“容妃如此献殷勤, 难道是没安好心?想要趁着天子不在京中,暗中向有孕的芳嫔下手?”
姝菡帮大格格掖好被角, 点了点汀兰额头。
“又浑说了不是。容妃就算真的没安什么好心, 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动手。”
“那她图意什么?”
“自然是图了声名,要是天子大捷还朝,她于危时照顾后宫姐妹的美谈便是她晋身的法宝;若是天子在外遭遇不测, 有了不妒仁善的名头,也好名正言顺接手大阿哥的细务,离那个位置也就更近一些。当然,如果有人暗中使坏,迫害芳嫔和她肚子了的皇嗣,容妃也不会担了多大责任, 只要拿了贼脏,她定有办法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主子,这容妃也太有心机了吧。”
“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识上一辈宫里的那些腌臜事。也亏得咱们万岁爷秉正修身,才不会让后宫里闹得乌烟瘴气。”
“主子说这话怕是不大合适。您难道没听闻,旁人皆言万岁爷对主子是捧在心尖上的,旁人可比不过,更谈不上什么秉正。”
“这话也是你说得的?越发没有分寸了。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这话不可从我们永寿宫里传将出去。”
汀兰咬了咬唇,红着脸称是。
“把小六子叫来,有两日没听他说起外朝的闲议了。”
过了半晌,小六领命进来答话。
“主子金安,知道您要听故事,奴才特特去打听了一圈,是以来迟了。”
“可有什么大事?”
“有极好的消息。主子可得赏奴才一口好茶吃。”
“赏,阿蘅,把咱们留着待客的明前龙井沏了来,端给你六公公饮了。”
“可不敢当,奴才还是自己动手踏实,让阿蘅姑娘亲自端茶,可不是折煞奴才了。”
“别贫嘴了,还不快讲。”
“嗻。奴才这回打听来的,是南边的战报。”
姝菡闻言不自觉立直了身子,仔细听他娓娓道来。
“主子您肯定想不到,咱们万岁爷,那可真是英明神武。他领着十万大军抵达南地,军士们原本担心白家那位把持军权不肯就范,又或是仗着深入军心故意使坏。咱们万岁爷,不过用了数日,便把那起号称无坚不摧的白家军给收编了。”
阿蘅适时正捧了茶来,不免也好奇:“六公公喝了茶继续说,咱们万岁爷是如果发了龙威的。”
小六忙上前接了茶道了谢,抿了一口继续口若悬河。“您猜怎么着?姓白的先头不是称病不出,消极戍边,以期威胁朝廷向他白家军示弱吗?他们再没想到咱们万岁爷会御驾亲征,等到圣驾到了西南大营,头一件事便是点兵,吓得‘腿疾复发不良于行’的白大将军立时去了中军大帐。”
汀兰不解,插嘴问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天子阅兵,那不是给他们白家做脸吗?难道真把他们晾在一旁,他们就称心了不成?”
姝菡不过思索一瞬,就知道了其中关窍。“可是军中吃空饷的番号太多,白家那位添补不及?”
小六赶忙赞叹:“主子可真是个女诸葛。不错,那白家军号称有十万之众,结果咱们万岁爷按了朝廷发放军饷的名录当场一对,竟然只点出了不足五万人,这里头还掺杂了不能上阵的老弱病残和火头军。”
姝菡闻言只评说一句:“可那军饷可是一个子儿不少的拨去了西南,万岁爷怕是当场就发落了姓白的吧?”
“您又说着了。皇上说,既然白将军旧疾复发,实在不宜继续领军,先摘了他的顶戴,让人押解他回京等候刑部兵部联审,白家如今也被层层包围起来,听说,只等天子还朝,便要兴师问罪,让他白家抄家灭族。原本白家军里的底层兵士,则被皇上打散了重新充入大军中,也再不能掀起丁点浪花,在近两次滇南的交战中,我军已然连胜了两次,神乎壮哉……”
姝菡听着小六口沫横飞讲述□□军士的神勇,仿佛他亲见了一样,心里却颇多感慨。
白家,竟然这样便倒了吗?她既觉得痛快,又觉得有一些些失落。
这仇,不是她费家人出手,不曾让白家人跪在费氏青冢跟前叩头,始终遗憾。
002
紫禁城的夜半,依然燥热,没有一丝风声。
将近子时,突然一声轰隆隆巨响。
姝菡想着白日里小六说的军情,本就没睡踏实,听见声响半坐起身,隔着帐子发问:“铃儿,可是下雨了?这么大的雷声,去看看大格格和三阿哥有没有被惊着,把屋子里的冰也撤了。”
铃儿本就醒着,望向窗外奇道:“外头不曾落雨,不应有雷的,且这动静倒像是放炮仗……”
“胡说,又不逢年过节,又是半夜的,谁会在禁城里放炮仗。”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轰隆隆隆,似惊雷突破天际,直砸到四九城的上空。
“主子,北边,北边城楼方向有红光。”
“你说什么?”姝菡来不及细想,赶忙趿鞋下地,来到窗边,果然见极远的那一处,火光连成一片。
“主子,会不会是城门走水了?我们要不要起来看看?”
姝菡又仔细眺望了片刻,面沉似水,城楼上不只有火光,还有刀兵四下反射的白光,因时时变换了方向,一看就知道不同寻常。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有人强攻了城门,连炮火都用上了。
“不是走水。你马上把咱们殿内所有人叫醒,再预备些防身的武器,在院子里集结等我命令。”
铃儿一下子愣住:“主子,您方才说,要带武器集结?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我也还只是猜测,只怕是有贼人趁着京中无人借机作乱。你也先不必慌,总归把咱们的人都叫醒,先安抚住了人心,还有,让寒姑姑把福泽和歆瑷先悄悄送到寿康宫去,勿惊动旁人。”
“那主子您呢?”
“等我穿戴好了,得先带人去慈宁宫一趟,无论发生了什么,这后宫里还是要听从太后的吩咐。”且按常理推断,宫里的三千禁军兵符,应是在太后手里攥着。
“可是,可是如果万一有人攻城,多半也是冲着太后娘娘来的,慈宁宫不是更危险?您不如直接去了寿康宫和老祖宗在一处吧。”总归不会有人先去找一个远离权利中心,多年不理朝事的老人家麻烦。
姝菡却坚持的很:“寿康宫里老的老,幼的幼,我这个时候要是躲在她们身后,等他们庇佑,那成了什么人?总要等我躺下去了,拦不住了,才能让出路来。不行,你一会儿带了两个侍卫,亲自护送两个孩子过去,再不必从寿康宫出来,要是真的破了城,万万要以老祖宗和两个孩子的性命为重,哪怕忍辱负重,也要活下去。”
“您如此说,我就更不去了,主子在哪,我就在哪儿。”
“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应知道老祖宗和福泽予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若有事,我也不能独活,守着他们,便是守着我。”
“可奴婢,不在主子左右,始终心中难安。”
“情况危急,容不得我们犹豫,你再不听命,我就将你留在永寿宫守门。”
说完,胡乱抓了件外裳披着就往外头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外头的火光似乎更加逼近了,甚至隐约能听见喊杀的声音。
姝菡一眼看见了皇帝留给她的四平,已经整装持刃守候在她的门口。
“主子,叛党白景瑞大逆不道、谋朝篡位,今夜带了一万人马冲杀进北城玄武门,甚至动用了红衣大炮,禁军已经快拦不住了,请您快换了宫人衣裳,奴才带您绕路从别处冲杀出去。”
姝菡摇头:“就算你武艺高强,带了我这个累赘,也没有多少胜算。何况,这宫里有老祖宗,有太后,还有我的三阿哥和大格格在,我若今夜丢下她们独自逃命,日后也无颜再见皇上。”
“那奴才便一直守在主子身边,哪怕杀身成仁,也绝无贰言。”
“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说着从腰间解下了什么。“情况危机,你听好。这个锦囊里装着的,是西郊大营的虎符,我要你立刻动身突出重围,前去搬兵,你可做的到?”
“万岁爷交给奴才的差事,是护得成主子安危,奴才不敢违逆。”
“你若不去,别说你的脑袋,我的性命,这紫禁城里数千人和整片城池都要毁于一旦。愚忠可不是忠,你千万别让我失望。我再留封血书给你,就算你今夜不能及时搬兵回来救驾,我也会保荐令你日后得赦。”
说着,扯出巾帕,用发簪戳破指尖,挥洒数行。
“我将我的性命,这阖宫上下的性命,悉数交托给你,速去。”
“奴才,领命。”
黑夜里,疾风似知雨来,猛烈摇曳树枝。
姝菡的视线不再追随远去的身影,毅然转身回到正殿,是生,是死,在此一夜。
黑夜里,院子里站满了不知所措的宫人,却尽量维持着冷静。
姝菡先将阿蘅单独提来悄悄问话:“可见着铃儿了?”
“主子,铃儿通知我们起身穿衣后,便再没瞧见,奴婢因担心她安危,四处看了也遍寻不着,连着寒姑姑、三阿哥和大格格以及两位奶娘也不见了,这如何是好?”
姝菡闻言,反倒放心了些。“无须找了,你留两个人守门,剩下的人同我前往慈宁宫。”
“主子,您换了奴婢的衣裳吧,万一遇上了歹人,也好拖延。”
“不必,若命数如此,在劫难逃,我也要堂堂正正以皇帝成妃的身份故去,死有何惧。”
☆、【乱】
001
十八盏琉璃风灯将慈宁宫照亮如白昼。
姝菡带着阿蘅跨入殿门, 余下的人皆被留在外进候命。
穿戴齐整的太后正由春分揉着当阳穴,听见脚步适时抬起了头。
“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微微恍惚:“想不到会是你最先过来, 方才一路上可还太平?”
姝菡知道太后问的是什么。
“臣妾听见炮响便过来了, 沿途并未遇见逆党,看火光和厮杀的方向,应是离三大殿不远了, 就是不知, 是何人攻城,哪位将士在领兵遇敌。”
太后平时不甚器重姝菡,但眼下也没有旁人可做臂助, 只把所知道的近况都告诉给她:“白景瑞狼子野心,其囚车于回京半途, 也就是昨日傍晚被劫走,狱卒不过数十人, 生还的几人怕担了干系逃了, 这才贻误了战机。随后,姓白不知从哪儿纠结了近万人马,方才趁着换守, 强行攻入了玄武门,我方才已经命佑亲王拿着禁军兵符前去驰援,可是敌众我寡,恐不是长久之计。”
“九王爷为何这个时候还在宫中?逆党攻城的时候,他在何处?”在这特殊时候,姝菡不得不怀疑每一个人。
太后听完, 也有些不太确定:“他昨日因和诸位大人议事来不及出宫,便歇在了养心殿的侧殿,这事我是知情的。”
“那便好。”姝菡想想又道:“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太后毕竟也是历过大事的人,从容起身。
“今夜逆党攻伐,来势汹汹,定是有备而来。他们所图者,唯有皇位。如今,我已将玉玺收放妥帖,纵是他们搜宫,也万万找不到。”
姝菡虽如对太后藏玉玺的自信持怀疑态度,但念及如今两个人是同一船上的蚂蚱,不急着泼她冷水,反而在一旁费心谋划。
“太后娘娘,玉玺固然重要,但白家想要名正言顺的把江山吞入腹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臣妾猜想,他们会不会想着效仿前朝高宗皇帝?”
太后先是不屑:“你是说,他们欲扶持了二阿哥登基?天下人和朝臣是不会认的。咱们大阿哥为长为嫡,系国之正统,想要越过他去,无人肯认的。”
“若是大阿哥有个闪失呢?抑或是他们以大阿哥性命相威胁,要您交出玉玺,又当如何?”
“那便鱼死网破,咱们一起为了祖宗的江山殉了,玉玺也不会留给他们。”
“臣妾明白,您为了气节,断然不会屈就,可还有旁人呢,你就能确保,所用之人皆忠肝义胆?”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来人,去门口迎迎,去毓庆宫接大阿哥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姝菡跟在太后身后,却没防备她突然转身。
“成妃,你历来是个妥帖的,如果是你,会如何做?”
“臣妾只是小小宫妃,不敢僭越在此时逞强。”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只管说,入得我耳,也不会让旁人非议。”
说完,太后一个眼色,原本在殿内的宫女内监和侍卫鱼贯退了出去。
“这下可以说了。”
“是,臣妾以为,应将大阿哥与二阿哥,分别藏匿起来,且二人不可和玉玺藏在一处。”
太后似乎听了进去,坐稳了点头:“接着往下说。”
“至于地方,臣妾有一个提议,不妨选了一直封存起来的绛雪轩作为一处,再就是膳药间储药的那处苗圃。”
“这两处有何特别?可能保大阿哥安全无虞?”
“绛雪轩的假石山内,有一处机关,通往地下,因连着水道,既通风,又不憋闷,多备些饮食,多日不出也不会窒息。至于膳药间的苗圃,也有一处储存药物的地窖,据臣妾所知,这两处因种种原因,皆没有录入工部的底簿,有利于藏匿。”
正这时,外头有人推门而入。
“皇祖母,吓死孙儿了。”
太后见是大阿哥被接回,一把把他搂紧在怀:“福元别怕,你九叔带人去阻止逆党了,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大阿哥年纪小,不知道形势严峻,听太后说无事,立刻又张扬起来。
“皇祖母,我不要和这人在一处,你让她出去。”
一直在旁边的姝菡无辜被点名,也不恼,甚至和颜悦色看向大阿哥。
“大阿哥不必惊慌,待会儿就有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藏匿,你记得听话,到时不要吵嚷。”
“我才不会听你胡言乱语,我自然要和皇祖母在一起。”说着,转头看向太后。
太后抚着大阿哥头顶,循循善诱:“福元乖,外面那些人是专门来抓皇祖母的,万一殃及了福元可怎么办,你先跟福公公躲起来,等逆党伏诛,我自会接你出来。”
说着,又单独留下福公公吩咐。
“将大阿哥扮作小内监藏去绛雪轩,再找了刚净身入宫的小内监扮作他,也藏起来,不过要藏得明显易找一些。”
送走了大阿哥,又陆续有人过来,因侍卫守着门,均在门外一边张望一边窃窃私语。
太后一眼看到姗姗来迟的容妃。
“容妃到近前回话。”
“请太后娘娘金安。臣妾来迟了,您没受惊吧?”
“这些待会儿再说,二阿哥何在?”
容妃方才出来的急,彼时也不甚清楚外头的动静,根本没想着带二阿哥出门,这会儿看太后神色焦急,知道事关重大,赶忙补救。
“臣妾这就命人回去接福安。臣妾想着夜里风大,怕二阿哥着了凉,才没带他出门……”
太后不想听她解释,匆忙打断:“多叫几个侍卫跟过去,万不能让他落入叛党手中。”
太后先头听了姝菡所言,其实并不打算照办。福元事关国祚,自然要好好藏起来,但二阿哥身上,毕竟流着白家人的血,也不必藏匿起来,索性带在身边,万许关键时刻以他性命要挟,让白景瑞这个亲舅舅投鼠忌器也好。
想想又特意叫来一会儿随行的侍卫首领下了密旨,“若是遇到叛党,就算争抢不过,宁可让二阿哥殉国,也不可被活捉……”
002
今夜注定无法平静,随着几位宫妃陆续抵达,外头的喊杀声也愈加逼近。
太后目光里透着寒,一向顺从的顺嫔头一次主动上前。
“太后娘娘,关了宫门吧……”
其实关了门,也不抵多大事,这院子里统共三十余个护卫,加上几位宫妃带来的乌合之众,也不过六七十人。
太后有些犹豫,后宫里的人还没到全,包括梅赫理氏和丹贵人在内,都还没有现身。
这两个倒也不打紧,去接二阿哥的侍卫,至今也没回来。
太后站在高阶上,望着北方越发刺目的火光,终于咬牙下令。
“关闭慈宁宫大门,你们皆随我抵御逆党。”
院子里的人,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机械地抵在门上,仿佛只要如此,就能挡住外头的风声鹤唳。
姝菡看向依旧肃容立在石阶上的太后,不知道她除了紧闭宫门外,还有没有别的后手。
容妃站在太后的身侧,也是一副凛然神态,只是她微微颤抖的双股,终究出卖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有孕的芳嫔是最后一个进门的,此刻还在气喘吁吁,姝菡见她辛苦,只扶着她立在众人身后。
姝菡其实也是畏惧的,只是,一想到即将杀过来的,是害死费氏满门的刽子手,她又不允许自己露出些许卑怯懦弱的神态。
芳嫔见姝菡面容慷慨,反握住她的手:“成妃姐姐是在担心三阿哥吗?”
姝菡转头看她,轻轻点了点头。“是啊,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到了生死关头,最挂念的,也就只有他了。”
“那皇上呢?你不挂念他?”左右无人,芳嫔似乎在追寻着某种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姝菡却被这个问题问住,刹时脸色一僵。是啊,皇上,她方才也在想,若今夜身死,皇帝凯旋杀了回来,会替自己报仇,再追封个贵妃之位吧?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自然也挂念的。”还是说出口是心非自相矛盾的话来。
芳嫔却以极小的声音在耳畔嘟囔:“我却不挂念他,我只后悔入宫,后悔承了宠。”
姝菡还当她是畏死,只安抚:“未必就那么凶险,你且安心。”
芳嫔却似鼓起极大勇气:“我不畏惧死亡,我只是心疼,肚子里的孩子还来不及出世,便要殒命,我,我对不起他。”
姝菡本不欲再理会她,但隐约觉得,她此刻的神态和当初费家族灭之际的自己有些相似,便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眸。
“看着我,你要坚信,今夜还有转机,只要我们能再坚持一个时辰,可活。”
芳嫔起初不信,但看姝菡目光灼灼,似乎也被感染,点头强笑了笑:“我信姐姐,我们能活。”
“哐当,哐当”。
随着朱漆大门被震出巨响,流矢似流星般从天而降。
门外一阵阵叫喊,大骂,甚至直呼了太后的名讳。原是逆党已经攻到了近前。
容妃一边扶着太后往殿内避退,一边命人在门口顶住。
姝菡知道这个时候指望不上旁人,遂拉着芳嫔往侧殿躲去。
外头突然声音大燥,喊声冲天。
两个人更加不敢做声,于暗室里安静得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随着心跳频率加剧。
也不知外头过了多久。
门口有欢呼的声音。
“主子,主子,是九王爷救驾来了。”
☆、【仇人】
隔着门, 外面的吵嚷接连不断传入耳中。
姝菡将门拉开了缝隙,一眼就看见刚刚被迎进门的徵骐, 此刻身上染满了赤红鲜血, 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旁人的血溅落在身。
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他似一道光, 重新燃起众多后宫女眷求生的希望。
姝菡见院子里似乎没有危险, 拉着只顾着发呆的芳嫔。
“咱们去主殿去。”
主殿里以太后为首,大多数人皆满脸喜意,甚至有些胆小的宫人, 已经热泪盈眶。
“小九,外头逆党都伏诛了吗?”太后顾不得让人见礼, 迫不及待问道。
徵骐脸上却稍微苦涩:“儿臣无能,未能歼灭白景瑞的叛军, 先时和他遇上, 侥幸走脱,想着先来接应您,这才来了慈宁宫, 方才在门口歼灭的,只是一小部分人马,而敌方主力,还在三大殿盘桓。”
白景瑞的目的是传国玉玺,看这宫里不过数千禁军,这才肆无忌惮四处搜罗。
太后闻言大失所望:“依你看, 我们眼下该当如何是好?”
“儿臣斗胆,请太后娘娘即刻随我出宫避祸。外头尚有八百余名禁军,趁着此刻逆党主力未攻到近前,可先从南边撤出皇城。”
“南边是谁在守门?眼下可还安全?”想想又道:“不妥不妥,太皇太后,还有大阿哥都不在此处,要先接上他们才行。”
“时间紧迫,恐怕来不及,还请太后您和诸位后宫嫔妃先撤离,我留下去接应老祖宗与大阿哥。还有便是,玉玺您是否要带在身边?”
太后仍有些犹豫:“要是途中遇见逆党又当如何是好?这宫墙好歹能保一时平安。”
徵骐却愈发着急:“慈宁宫的院墙再高,也抵挡不了多少时间,若是此刻不走,就只能留在此间束手就擒,还请太后您速定决断。”
“这……那我们……”
姝菡看两个人争执不定,想了想上前伏在太后耳边:“臣妾已经去命了四平离宫去西郊大营搬兵,若情况顺利,他此刻应该已经见到了营中主将。”
太后闻言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事关社稷、且人命关天,臣妾不敢妄语。”
“那我们,便此地等等。小九,你随我来,我有话单独嘱咐你。”搬兵的事不宜在大庭广众下喧哗出去,唯恐此间有细作,泄露了军机。
姝菡在此刻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给太后知道,一是为了让她安心,以防在关键时刻自乱阵脚。二来,也是顾虑到区区数几百人,在外头遇见逆党的危险太大。
何况,太皇太后那里,还有福泽和大格格在,若等会儿逆党遍寻不着太后和主事之人,肯定会把主力投诸到寿康宫去。
是以,姝菡宁可留下,顶着身死的风险。
而且太后显然也不赞成离宫,此时应是在和九王爷商量如果拖延时间,为西郊大营来救驾争取时间。
太后将姝菡方才告诉给她的好消息一字不漏又转述给徵骐知道,又问及外头的战况,敌我军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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