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痒】 (11)
也勿用外头那些粗制滥造的,我殿里的都是去了滑石粉的,没那么烧皮肉,你一并带回去。”
索佳氏自然千恩万谢,又说了几句问候福泽的体面话,也算尽欢。
不大会工夫,汀兰便拿着个椭圆形木盒子过来,姝菡眼见这似乎和从前福泽用过的不是一种,便把东西接过来。
她先是掀开盖子瞧了一眼,又距离三寸的位置嗅了嗅,随即皱眉,这味道不对。
“这盒子里的止痱散是哪里来的?看颜色白腻,应是还有许多滑石粉,且这气味也不对。”
汀兰挠头:“寒姑姑不在,奴婢便在福泽屋外头的茶桌上随手拿了,想着三阿哥屋里那半盒快见了底,不好再给侯府捎带。”
当着外人的面,姝菡没继续深究,只得笑着对索佳氏解释:“许是底下人弄错了,把旁人的送了这儿来,并不是我说的那一种,回头我让人直接把东西送到侯府,你掂量着用,不好就和御医们说。”
索佳氏忙说:“哪敢再惊动您,我看这一盒便成。”
姝菡摆了摆手:“既有更好的,便不能让额娘屈就,也不费多大事儿,左右多等个一时半刻而已。”
索佳氏虽听婆母说这位冒名进宫的故人之女甚是和气明理,但毕竟如今身份天差地别,再三道谢后就借口家中琐事繁乱,先辞出宫去。
姝菡虚留了两句,就让玉琉将事先备好的赏赐和给岚姨的体己物让索佳氏带回去,倒是没有什么打眼的,无外乎一些金银玉器,书信是不敢带的,要经过数道门的盘问检查。
人刚被送出门,姝菡便叫来了寒姑姑。
“姑姑可识得此物?”
菡姑姑看着桌上的木盒子,努力回想:“应是内务府今早新送来的一批香粉,说是可以替代了止痱散擦身的,说是小儿也可用。奴婢还没来得及验看,就让小丫头放在堂屋,想来就是这一盒。”
姝菡见寒姑姑说的能对的上,稍微放心:“内务府做的就不奇怪了,所以这色泽甚白,想来是滑石粉的成分未减,咱们大人使使倒也算了,万不能给三阿哥用。”
“主子放心,但凡小阿哥吃的用的,奴婢都要核查再三,万难出错的。既然您说了这木盒的香粉不合用,那索性赏了小丫头们,也别浪费了。”
姝菡刚想点头,外头有人来报,皇帝亲自过来了。
姝菡见皇帝一身朝袍,显是下了金銮殿就来了,连常服都没换。
“皇上这么急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咸福宫上下十余个人,不知什么原因都发肤奇痒,御医诊过说是中了毒,我不放心你这里,遂过来看看。”
姝菡大惊:“怎会这样?是吃的东西,还是用的东西出了问题?”
“还未可知,我已命人去各处严查,出行在即,总要找出了缘由才好安心。”
姝菡经皇帝一说,突然想起什么。
“铃儿,把方才从三阿哥屋里拿来的香粉再取来我看。”
皇帝不知前因后果,只看着姝菡将那木盒中的莹亮粉末用只木簪尾挑出一点,复沾上青花瓷落地瓶里的一瓣玉兰上。
之前那雪白的花瓣,瞬时就打蔫枯黄缩成干枯的一团。
皇帝看着眼前一幕,又看向姝菡。“这是?”
姝菡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臣妾可能找到毒源之物了……”
☆、【缉凶】
001
皇帝命人将那盒“香粉”立时送往太医局验看, 也不必等最后结果,立即双管齐下。
紧紧重要的, 是按了内务府的发放记述, 往各处把同样的香粉都寻回来送御医验毒。
再一则,把是凡沾手这香粉采买、保存、发送之人均先押送到慎刑司看管起来,总有近二十人之多。
姝菡一阵后怕:“幸亏没给福泽用了。”转而关心起马氏那处境况。“顺嫔那里情形如何?大格格可受了殃及?”
皇帝仍在愤恨中, 耐着性子回她:“因上次你说滑石粉过重予幼儿不利, 我早命人给宫里几个孩子换了同福泽同样的粉剂,此次倒是都安全的。可是顺嫔她们主仆却不大好,凡是用了那香粉的人, 肌肤均已经红肿不堪,严重些的, 竟已开始溃烂,御医们一时间也没找到对症的药物, 只能勉强止痒。说是严重的, 怕是会侵入肺腑。等我查出是谁下的黑手,定要将那投毒之人凌迟处死。”
“那皇上眼下可有头绪了?此事是冲着谁来的?是不是还有其他后手?”
“我也有此担心,总觉得此人在这个时候下手, 定然心怀叵测。”
姝菡犹豫再三,还是向皇帝谏言:“眼下咸福宫必然已经乱了套,若宫人们疏忽,大格格又要吃瓜落,若皇上信得过,臣妾愿意暂时替顺嫔照顾大格格, 待咸福宫诸事平息,顺嫔痊愈,再将那孩子送回去。”
皇帝忙不迭颔首:“我也正有此意,原怕你照顾福泽辛苦,不曾想你如此体恤我的为难。那我命人将那孩子迁过来,从人你看着重新安排。”
“皇上放心,我不敢说会待大格格比福泽更上心,但总归不会比福泽差。”
“在你这里,我自然放心。只是要辛苦你了。”
皇帝之后没有在永寿宫继续停留,而是往慈宁宫和寿康宫分别去了一趟,直到大格格从咸福宫搬到了永寿宫,也没再回来一趟。
约莫半个时辰后,送往各处的所有香粉总算都被追回,总共有二十几处。经御医一一试毒,发现其中有问题的,共有七处之多。
那七处分别是咸福宫主殿、永寿宫、钟粹宫玉贵人处、雨花阁、承乾宫主殿和侧殿、还有就是容妃的延禧宫。
其中,除了咸福宫上下十余人均受了波及,只有雨花阁里有两个同屋的末等宫女也发现了肤痒的症状,余者皆来不及用那香粉就被搜了回去。也算是万幸。
晚间,皇帝没经人通传,又来了永寿宫一趟,先是去看望了在后殿安睡的一双儿女,而后屏退了众人,单独和姝菡在主殿里密谈。
姝菡知道皇帝定有话要说,先为他备了茶水。
“皇上神色凝重,可是投毒的事有了眉目?”
“算是吧。”
“是什么人所为?又居心何在?”
皇帝先是一声苦笑。“我也想知道她是何居心……”
姝菡方才已经风闻了收到毒粉的几处,感觉这投毒的人简直丧心病狂。不过为了能随扈去热河行宫,就能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风。
“皇上心中,可是已经知道了真凶是何人?”
“还缺少一个关键的证据。”
姝菡抿了嘴,没继续追问。
其实她隐约也怀疑两个人,一个是从始至终对自己百般刁难的素玉,一个就是历来和自己不和的白氏。
但有些事也说不通,素玉在钟粹宫也收到了毒粉,白氏也没有豁免。难道是她们自己在故布疑阵?说不定,本就是她们狼狈为奸共同下的黑手。
皇帝接下来的话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我不用多说,你也明白。投毒的人,是把眼睛盯在随扈的人选上头,必然是后宫的宫妃无疑。就目前的毒物来源来看,有一人十分可疑。”
“是什么人?”
“白氏。”
姝菡虽也认同,但想到皇帝必定理智冷静的多,就想看看其中的关窍。
“您是掌握了什么?这件事不小,说不定还要牵扯到前朝,总要小心些才是。”
“我何尝不是顾及着朝堂,才没有立时把人拿了。总归没有明证前,都只能算作是猜测。虽然御医声称,那毒物提炼于滇南之地独有的一种日晖草,且产量甚少,而白家那位多年在滇南征战,此物应是最易得到,但此事若没有确凿证据,贸然问罪难以服众,更堵不住军中悠悠众口。”
姝菡听皇帝口气,似乎已经确信凶手是白氏无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便从另一个角度去寻找漏洞。
“臣妾听说这次投毒的目标,多是随扈的热议人选,此言当真?”
“也不尽然,至少钟粹宫那里,本就不在考量之内。”皇帝随口说完,也终于深想了一层:“经你这么一提,其中确实蹊跷。玉贵人无辜牵涉其中,要么是被误伤,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欲盖弥彰。”
姝菡把皇帝没说完的话补全,皇帝果然便坐不住了。“如此一来,很说的通了。白氏宫中这几日并没人和内务府的人有往来,我正奇怪她是如何传递的消息,看来此事更为复杂。我再派人去详查钟粹宫,定要找出蛛丝马迹。”
姝菡知道皇帝一旦有了怀疑目标,定会想尽手段,也不再多言,只嘱咐他不要过于劳心费力。
002
皇帝从永寿宫出来,越想越觉得此番投毒事件疑点颇多。
御医给出的结果,他其实并没有完完全全告知给旁人,包括姝菡在内,无人知道,那七份毒粉里,至毒分量是有所不同的。送到永寿宫那一份是最毒不过的,其次是顺嫔那里,剩下五人的,合起来也不够半数分量。
如此看来,凶手的真正目的,应是成妃和顺嫔两人,其目的,除了阻止两人随扈之外,似乎还夹了私怨在里头。
而最令人生疑的是,众人皆知,素玉无宠,几乎没有随扈的可能,凶手何必浪费毒粉在她身上?
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素玉为了摘出自己嫌疑故意布下障眼法,表明自己的清白的同时,也引人同情。
想到这里,皇帝将小良子叫进来嘱咐了两句,又让人去钟粹宫把玉贵人传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人就被领过来。
皇帝抬眼看看一身常服且面容白净的素玉,其实也并不是十分确定,她会是参与到此次投毒事件的凶手之一。
等她中规中矩我见犹怜地行了礼,皇帝吩咐赐了座。
素玉鲜少有机会和皇帝相处,此刻脸上满是一副恭敬柔婉,还带着十分倾慕。
“玉贵人,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叫你过来?”
“臣妾愚钝,不知皇上真意,但皇上多日不来钟粹宫,臣妾往日想尽心服侍,总不得机会,今日得您召唤,又是惶恐又是欢喜。”
听着素玉情真意切,皇帝只压下心头冷笑。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要赏了你。”说完,门口的小良子便捧着个木托进门,红绸布上,赫然是半个巴掌大小的一个红漆盒。
“这是?”
素玉带着不解,从小良子端来的木托上拿起漆盒,望向皇帝等他解释。
皇帝懒得和她兜圈子,只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吩咐:“这盒子里是内务府新选上来的润肤膏,欲找几个人试试效用,你只需在手背上揩抹一些,谈谈感知便可。”
素玉心里忐忑,缺抱着侥幸心理,面上尤其故作镇定。
“臣妾遵命。”说着,伸手掀开了眼前的木盒盖。
随着里面莹白的细腻粉末呈现在眼前,素玉似是不可置信地把东西丢出老远,人也站起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怎么?不想用?”小良子,伺候玉贵人用。
小良子说了声嗻,便从地上拾起漆盒,“玉贵人,奴才可要僭越了。”说完,从袖口取出个木楔子来,挑了一些就要往素玉手上抹。
素玉顾不上许多,一把将小良子推开,大步奔到几步之远的皇帝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这是疑了臣妾吗?臣妾宫中也曾收到了毒粉,虽侥幸没像顺嫔那样成为苦主,好歹也是受了惊吓悬着一颗心。您如今拿着有毒的物什给臣妾用,是咬死了臣妾下毒吗?总要有了证据才好定罪,不然臣妾就是含冤死了,也闭不上眼呐。您千万明鉴,不要冤枉了臣妾,臣妾给您叩头了。”
皇帝看着素玉在跟前哭天抢地,就差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并不应声。
半晌过去,素玉见皇帝没有表态,偷偷拿眼去窥探皇帝脸色。
皇帝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静,才终于开口:“听慎刑司的人说,送到你那里的毒粉是在你宫里的门房搜到的?”
“是,内务府送东西进来的时候,门上的人正忙,来不及送殿内,所以臣妾才会侥幸逃过一劫。”
“哦,既然如此,你应是没有亲眼见过那致使顺嫔皮肤溃烂的毒粉长什么样的,那又为何见了我赐给你的膏粉,恁慌张。”
“臣妾,臣妾是听说的,听说那毒粉是莹白色的粉末,所以见了类似的东西自然害怕。”
“是这样吗?我本想给你个主动认错的机会,可惜你不识趣。实话告诉你,你勾连的内务府管事已经悉数招认了,还将剩余的毒粉作为证物交了上来,去交涉的人,正是你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翎儿,我没冤枉你吧。”
素玉听皇帝提到的内务府管事和翎儿,立时瘫坐在地,似乎不敢置信,等再开口,已经有些慌不择言。
“不可能,不可能的,翎儿是亲眼看着他将毒粉悉数放进那几盒香粉里的,连包裹的裱纸都已经扔进了池塘,怎么可能还有证物?”
话一出口,素玉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终于意识到,方才,皇帝只是在诈她。
她再想矢口否认,已然没有机会,只含恨流泪。
跪着向前几步:“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您看在臣妾并无害人性命的份上,还请留给全尸给臣妾……”
她深感绝望,再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轻易被皇帝识破,明明一切都看似□□无缝。
内务府那位管事受过她家大恩,没道理出卖她,而翎儿在宫外的家小更是捏在她阿玛的手中。
皇帝躲过靠过来的素玉,一脚踢上她的肩头,“你知道自己因何败露吗?只因你总是自作聪明。你从在长春宫做大宫女起,就急于排除异己,捧高踩低。到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你如此心术不正的毒妇,我之所以没尽早料理你,不过念着你曾在太后跟前伺候,总不好让她落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如今你为了一个随扈的机会便枉顾规矩和良知,害得顺嫔阖宫上下十余人受毒粉折磨。我若还留着你,便是对她人的不公。来人啊,将这贱妇去了冠戴,关进宗人府等候发落,其家族一切在朝子弟立即革职查办,收押坐监……”
素玉闻言哪还顾得上仪态,只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皇上,皇上给臣妾个机会,臣妾还有话要禀。您可知道,这毒粉乃滇南之物,并非臣妾能力所能得到,还望您明察啊。”
☆、【对质】
皇帝相信素玉到了这个时候, 不敢信口雌黄随意攀扯旁人,只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讲完。
素玉知道这是她戴罪立功的最后机会, 只一五一十把白氏提供毒粉的事和皇帝禀明。
“您也知道, 臣妾在深宫里既无财力也无人力,是万万没有门路弄来此等少见的毒物的。臣妾为了热河之行可以随扈,一时间被猪油蒙了心, 才受了白氏的摆弄, 千错万错,臣妾都不该受人蛊惑。臣妾知道已铸成大错,不敢奢求您谅解, 但请您念在臣妾方才提供同谋的线索,可否网开一面法外施恩……”
素玉自然是颠倒黑白, 把自己主动上门去找白氏的实情隐去,只咬死毒粉是白氏给的, 主意也是白氏出的, 总归,她顶多算个从犯。
这一点,她早先就算计过了, 只要毒药是白氏提供的,自己想抽身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找上白氏讨要毒物的根由,就是为事发之日做的两手准备。
皇帝虽不至于全凭她一面之词,就定了白氏的罪状,但根据种种迹象,和这毒物的稀罕来历, 心中对白氏的怀疑只增不减。
“你既说这毒物是白氏予你,且整件事她是主谋,你为帮凶,这一切可有明证?”
素玉从皇帝话锋里嗅到一丝生机,赶忙说:“臣妾日前去往承乾宫听白氏单独召见那是有目共睹的,她那时并没有将毒药立刻给了臣妾,而是命她宫中的宫人在晚膳时通过食盒交给奴婢手中的。”
“是哪一个婢女?可有旁人在场。”
“据臣妾宫里的宫女说,那送食盒的人甚是眼生,且为了避免被人窥见,也刻意避开了旁人耳目……”
“所以说,你方才所言,只是片面之词,既无人证,又无赃物?”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一个必死之人,万不敢再欺瞒扰乱于您。若您不信臣妾方才所言,臣妾敢请皇上叫来白氏与我当场对质。”
皇帝看她言之凿凿,且他对白氏的怀疑更甚于旁人,就决定姑且一试。
“好,既你如此说,我便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证明白氏才是幕后主使,而你只是受了蒙蔽,待白氏认罪后,我便答应留你一条性命。”
素玉感恩戴德,知道能不能活命,全在此一举,只跪在青石砖上汗涔涔地等着小太监将白氏带来。
不多时,一身大装的白妤婷气定神闲地随着内监走进了大殿,见到素玉跪在下首也没表现出丝毫诧异。
“给皇上请安。”只行了个蹲礼便不多言,貌似乖顺站在殿中。
皇帝看她似乎很沉得住气,甚至觉得她隐约露出些胜券在握的神色,不觉有些担心素玉不够斤两,遂先施压。
“仪妃,今日宫中发生了投毒之事,致使咸福宫及雨花阁中十数人病发,现钟粹宫玉贵人指证你是与她合谋投毒害人的真凶,你可认罪?”
白氏听完不但没怕,倒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臣妾不懂皇上这是何意?您是听了玉贵人的片面之词已然定了臣妾的罪?还是知道臣妾是被人泼了污水,特特替臣妾主持公道?”
皇帝有片刻犹豫,白氏身后牵扯的是整个白家,如果不让她心服口服认罪,只会引起朝廷上的动荡,尤其眼下兵祸未平,不宜落人口实,说天家容不下白家军,要借机铲除,一个不好就会引起军中哗变。
“既有人举报了你,我自然要找你问话。至于我的决定,还要看最终的证据。如果你立得住,便和素玉当场对质,不怕被人污蔑;如果你确是幕后真凶,下了黑手残害后宫,那我也绝不会姑息,连着你的家族也要按律法治罪。这话,你可听得明白?”
白氏欣然奏对:“既皇上金口玉言,臣妾遵命,只求皇帝秉公论断,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帝便朝着仍跪伏在地的素玉发话:“你来说,今日后宫里治痱香粉投毒之事的始末如何,又是如何牵扯到了仪妃的?细细的禀,慢慢的报,千万不要存了侥幸之心,遗漏了什么?能不能将功补过,就看你等下的奏对。”
素玉听得分明略定了定神,许是福至心灵,突然有些明白皇帝的用意,他这是挖好了坑给白妤婷跳,端看自己能不能抓住时机帮着皇帝一鼓作气把白氏拉下马,也顺道把她垫在脚下把自己的重罪洗摘一些。
想到这里,素玉诚心诚意磕头答道。
“奴婢遵旨。”
“准你站起身说话。”
素玉谢了恩,又清了清嗓子,转向一旁面无表情看戏一般的白氏。
“白姐姐,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别怪妹妹我狠心,到了这个地步,事情败露,咱们还是向皇上认了罪,好歹走的时候留一些体面,也给身后家族留一线生机。”
白氏自不会这么轻易就犯,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玉贵人这话,我实在听不明白,什么认罪?什么生机?我在这后宫中一向安分守己,寻常连承乾宫的大门都不怎么出,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白姐姐别急着辩驳。既然你不想认下这大罪,索性我们今日当着圣上的面把真相分辨清楚。”
“好啊,我倒是想看看,玉贵人要待如何。”
素玉抬眼看了看作壁上观的皇帝,朝着白氏倒豆子一样说起来。
“前日,我在承乾宫和白姐姐在你承乾宫主殿内私见了一回,这事你可承认。”
白氏点头。“确有此事。当日玉贵人因随扈之事心中不安,来找我打听最终出行的人选,此间对其他热议人选颇有布满,我觉得当众非议终归不妥,便遣了闲杂人等出去,当时涟滟也在。这事我没什么可不认的。”
素玉不敢纠结这细枝末节,咬牙生受了:“白姐姐当场提出要想办法阻止其他宫妃出行,如此方能剩下位置,我们也好乘机晋身,白姐姐又说,手里有现成的药剂,可致人肤表起红疹,状似风疹。我想着,既然这东西不害人性命,便鬼使神差信了你。可是哪想到,哪想到这粉末看似寻常,却能让人皮肤溃烂,奇痒无比。”
白氏打断素玉的话诘问:“我只是劝慰你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切切不可起了妄念,可不曾授你如此丧心病狂的毒计,更不知你说的毒粉为何物。”
素玉看白氏矢口否认,有些急了:“白姐姐怎么能不认账?明明是你说,你哥哥素来在南地领兵,这滇南的毒物虽难得,但你手中却备得一二,我听了你的唆使,当日傍晚在御膳房从你宫人手中接下了藏毒的食盒,这才铸下大错。计策是你出的,毒药是你给的,怎么白姐姐当着皇上的面,竟敢抵赖?”
“玉格格这话糊涂,所谓拿贼拿脏,你红口白牙说我包藏祸心且给你提供了毒药,证据呢?”
“给我送毒的宫女有你宫里的腰牌,这事你无法抵赖。”
“实是不巧,我宫中领膳的宫人此前丢了腰牌,早就报给了慈宁宫知道,兴许是谁捡了去故意诬陷我,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送膳的宫女,一切事情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那宫女颈下有颗红痣,且用着你承乾宫独有的檀莲香粉,你敢说不是你宫里的人?”
“既然你认定有这么个人,且口口声声说是我宫里的,那也简单。命人将我宫里上上下下所有宫人集合起来,你让你宫里人一一去辨,若真有你说的,颈上有红痣的人,我立时认了所有罪状。”
素玉再次看先皇帝,刚想请求带人去认,却被皇帝打断。
“说来说去,玉贵人并拿不出什么明证,相反,你自己方才倒是认了投毒之罪。此刻起,你不再是后宫里的玉贵人。来人,将她押解到宗人府,等候发落。”
白氏看着素玉哭天抢地被拖出内殿,将嘴角笑意藏起,转身又向皇帝福了又福。
“多谢皇上对臣妾的信任。若无旁事,臣妾就不多扰您清净了。”
皇帝没有多言,摆手命她回去,随即陷入了思索。
白氏说他对她的信任?真真可笑。
他之所以没有同意素玉从宫女中认人,是看白氏如此有底气,料定她必没有用自己宫里头的人,且经过两日,早已经将尾巴处理干净,更不会留了什么把柄在承乾宫,如今不能继续打草惊蛇。
白氏今日的表现,还真有些令人刮目相看。明明所有的疑点均指向她,偏让人抓不住证据。
皇帝将手指叩打在御案上,仔细推敲着其中细节,却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无妨,是疖子,总要出头。她藏不了一辈子。
是日晚膳,皇帝一反常态,让总管太监将多日没用的绿头牌端了过来。
是夜,承乾宫西配殿的丹贵人侍寝,而五日后随扈的人选终于敲定:因顺嫔有伤未愈合,此行容妃带着大阿哥、成妃带着大格格三阿哥,芳嫔和丹贵人入围。此外再无旁人。
☆、【冷宫】
001
再有两日, 便是去往热河行宫的正日子。
姝菡因新接手大格格的一应事务,冷不丁还真有些忙乱。
此间还抽空去了趟咸福宫, 看望双肘已经溃烂不堪的顺嫔。
“顺嫔妹妹无须担心, 此去热河行宫,我必定替你将大格格看顾好,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我知道你素日里将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 待几个月后从热河回朝, 我定然完璧归赵。你在宫里也要千万保重身体,听了御医的话好好养伤。”
顺嫔一边掉泪,一边看向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两臂, 悲从中来。
“成妃姐姐,我知道你是来宽慰我的。我也明白, 皇上他命人将大格格交到你手上,实在是为了大格格好。我也不奢望日后还能继续照顾大格格, 只盼着她在你那里, 能一直安康无忧的长大,也不枉我照顾她一场。”
“妹妹何出此言?皇上也是体谅你如今多有不便,且大格格没有受到毒粉殃及, 断没有怪责你的道理。你这伤看起来怪骇人,御医可说了,要多久能痊愈如初?”
“前几日,用刀子生生剜掉了腐肉,只怕,只怕日后也无法恢复如初了。”便是要留疤了。
姝菡跟着叹了口气。
“都是素玉那腌臜贱婢使坏, 才致使你无辜受害。你放心,皇上必然会寻了良医圣药为你医治。”
“不说这个了,成妃姐姐能来看我,我心里感激,没有其他能回报的,只能在留守的日子里替你祈福,只可惜,我没有仪妃那样的体面,能着工匠打了足金的金佛在屋子里镇着,但相信我一番诚心,也定能上达天听,让过往的神仙降福。”
姝菡不解:“你方才说,仪妃也吃斋念佛?”
“我此前去过两回,她在殿内单立了佛室,且那佛像甚是精巧,大概仪妃也是为了二阿哥积德才转了性子吧。”
“也对,当了额娘的人,都要变得善感虔诚许多。你想请佛入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回头我同皇上说说,只不知妹妹对这佛像有什么要求,我也省得好心办了坏事?”
“铜铸的就行,也不须贴什么金身,怪铺张。”
“好,我记下了,临行前必想法子替你办了。”
出了咸福宫,姝菡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白氏潜心拜佛?她是不信的。且一般宫中佛像多为白玉,庙里也是披着金箔,白氏却用了一尊赤金打造的佛像,这有些不寻常。
皇帝前几日曾借由去各宫清查毒粉残余之事仔细到钟粹宫搜过,结果没有半点收获。
搜得也尽够仔细了,说是挖地三尺也不为过,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皇帝只当仪妃已经将毒物销毁或用尽,只得暂时把事情放下,随后推了素玉出来顶了全责,直接赐了鸩酒,免了她阿玛的官职,没有下狠手抄家灭族,也是知道她不是祸首,才顾着太后网开一面。
姝菡带着这疑心,是日晚膳借着替顺嫔央求请佛进门的事,话中透出白氏屋内用了赤金佛像的事。
皇帝思索了一瞬,却没多言语。
姝菡见好就收,没有实凭,万许闹个乌龙,只怕是更难整治真凶。
002
次日早间,姝菡刚从两宫回来,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仪妃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皇上摘了冠戴,押去了冷宫,说是待礼部的人拟好了旨,就要褫夺她的封号,再将她贬为民人。”
姝菡看向一脸神秘的小六:“有什么话,一起说完,别藏着一半掖着一半。”
“是是是,主子教训的是。昨日晚间,万岁爷突然叫了内务府总管去御书房问话。期间问及日前承乾宫内新进献的一尊金佛。万岁爷听他详述了那佛像的尺寸重量后,勃然大怒,随后就带人去了承乾宫,当场砸了那佛像。任谁再想不到的,那佛像虽是足赤的不假,但却是中空的,里面还藏了滇南独有的一种见血封喉的毒粉,这才有白氏获罪的事端。”
姝菡点了点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别在外头乱嚼舌根,也约束咱宫里知情的人不要参与进去。”
“奴才省得的,主子这回总算能放宽了心,再没有那起子在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
姝菡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地让他下去,心里,却仍有一件事没有落地。
“铃儿,你替我去趟寿康宫,把我抄好的佛经给老祖宗送过去,顺便问问她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再去膳药间一趟,让灵芝把给大格格预备的药取回来。”
铃儿领命痛痛快快走了,姝菡则把阿蘅叫来:“随我出趟门。”
“主子这是要去哪?是否要准备仪驾?”
“不必,只你和小六跟我去,莫惊动旁人。”
阿蘅见状,也不敢多问。
主仆三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荒草丛生之地,姝菡驻足让阿蘅去叫门,小六才反应过来。
“主子怎么跑冷宫来了?”
“无须多问,我有正事要当面问白妤婷,你在外头替我把门,尽量别惊动旁人。”
“这?有什么话不如让奴才代您问了,这里不吉利,您身份贵重,实在不宜亲往。”
“事虽不大,却似压在我心头的大石,我只有当面问过,才好安心。”
小六知道主子历来有成算,只好听命。
不多时,斑驳墙垣内,有里头守门的内监来开门。
阿蘅按姝菡吩咐,没有亮出永寿宫的腰牌,而是将姝菡从前在膳药间的旧木牌递过去。
“奉命去给白主子请脉,还请公公行个方便。”说着,将一锭银子递将过去。
那内监守这冷衙门多年,鲜少有油水可捞,忙不迭把阿蘅让进去。
“公公且去忙,我带的人自会帮您守着门庭,必不会误了您的差事。”
“这?”内监有些犹豫,阿蘅却掩唇一笑:“公公难不成还怕我将什么人带出去不成?”
“那不能,那不能的,那这位姐姐请自便。”
阿蘅把事办成,返身将姝菡和小六迎进去,小六直顶了门倌儿的差事,在里头关好了门,先头的小太监其实也不敢走远,独自在门房里隔着窗扇张望。
姝菡裹紧兜帽,直接朝里去。
此处在白氏住进来之前,弃置许久,如今,只寻了声音寻去就是。
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砸瓶子摔盏的动静,姝菡和阿蘅对视一眼,知道寻对了地方。
“一会儿你在门口等我,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主子不可,那白氏如今如地里头烂泥,万许得了癔症伤了您可怎么办?”
“你放心,她还有力气打砸家什,就是人还没疯魔,不过有些躁罢了,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她总归要念着二阿哥的。”
阿蘅便不再多言,替她开了院门,目送她进门。
进到里面,眼见一个青衣小宫女正冷眼看着白氏撒泼。
“你愿意打砸东西,我也拦不住,但我须好心提醒你一句,咱们冷宫本就没有什么物件,这损了的东西,没有个一年半载再难补上来,你要是不怕日后没有家什用,大可继续发难,说不定,你一把火烧了这屋子,还能睡得敞亮些。”
白氏听着那宫女话里有话,气得将一个小杌子砸向她。
“你个贱婢,竟然敢这么同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是当今的仪妃,我兄长乃是超品的公侯,我白氏满门也尽是高门厚禄的显贵,你如今敢这么对我,等我从这里出去,定要灭了你的九族。”
可惜白氏毕竟养尊处优惯了,丢出去的东西连那宫女的裙摆都没沾到。
“哈哈哈哈,我许久不曾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冷宫,非犯了大逆不道不可恕的罪责而不可来的冷宫。你难道不知道,自开朝至今,这里关押过的宫妃,还没有谁活着被赦出去的。 ”
那宫女一边将地上的小杌子摆好,一边又继续嘲讽白氏:“哦,我方才说的不对,也有一人是活着出去的。”
白氏一时被她故弄玄虚唬住,不由问她:“她是怎么出去的?”
那宫女抿唇一笑:“那位得了天花,被一苇席子抬出去,活埋了。”
白氏先头还嚣张的气焰立刻就弱了三分:“你,你说谎,你个贱婢,一派胡言,我父兄必然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皇上就算不看在他们的面上,也定会为了二阿哥着想。你既是此处的宫婢,只管伺候好了我,旁的无须你操心。”
嘴上虽逞强,心里还是被那宫女说的天花活埋之语震惊到了。
姝菡见两个人总算平息,在门口轻咳了两声。
那宫婢见有人来,且一身气派,赶忙迎过来。
“不知这位姐姐是哪处伺候的,怎么会过来这冷宫?”
姝菡还不等开口,刚刚发现她的白氏先开了口。“怎么是你?”随即不知脑补了什么:“是不是皇上他回心转意,让你过来接我回去的?”
姝菡没有明言自己身份,只对那宫婢吩咐:“我有话同白氏讲,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说着,摸出几颗金瓜子不动声色压在她的手心。”
那宫女立刻笑逐颜开:“那姐姐就请便,我出去给您沏茶去。”
姝菡见人走出去,且掩好了门,又听见阿蘅说了声“主子,人走了。”才转身看向满脸期待的白氏。
“我此来,并不是皇上的意思。”
“那你来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专程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姝菡抬头看了看被四角颓败檐脊掩逼得阴沉的天空,只含笑对她:“我来,自然是要看你的下场。”
☆、【暗流】
001
白妤婷是家中幼女, 且因颜色生的好,这辈子过得可谓顺风顺水。不过在冷宫半日, 就尝尽人间冷暖, 她先是被个小宫女磋磨,又是被宿敌打压,再一想到皇帝的翻脸无情, 一时间没缓过心神, 捂着心口晃了几晃,幸好扶着身旁一株细柳才不至跌倒。
“你素日里装作一派和善无争的样子,今日总算露出了真容。你看我今日走低, 便学着那起子小人来落井下石,你焉知我明日没有翻身的时刻, 就不想着留个余地?我的父兄家族是不会丢弃我的,你想看我的笑话, 做你的春秋大梦。”
白氏颤抖着, 咬牙切齿地看向姝菡,恨不能掌掴她几个巴掌,但知道眼下形势不如人, 且幻想着被皇帝赦免重回宫闱,不敢造次把事情做绝,只空逞口舌之利。
姝菡不徐不疾,气定神闲坐在方才的小杌子上,眼睛看着白氏的方向,又似乎没看着她。
少顷, 她无比平静的开了口。
“我是什么样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个什么样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时至今日还没想明白?若你心存仁善,不曾为恶,纵使我对你有再多介怀,也伤不了你分毫,而你自己种了业因,得了恶果,这会儿竟然还想着翻身?是把当今万岁的金口玉言当耳旁风吗?”
“你别得意太早,皇上就算无情,也得顾忌我身后的白家?我是父兄的掌珠,他们不会不管我的,且我诞育皇嗣有功,总还有转圜余地。”
姝菡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心存幻想,索性把话点破。
“白妤婷,我要是没记错,你还虚长着我两岁的,陪着圣上的时间也比我久一些。但你怎么如此不了解咱们的这位万岁爷?你看他平日里从不过问后宫里的事,也鲜少亲自踏足各处宫室,但这内帷之内发生的阴私事,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且他眼睛里更揉不得半点沙子,你看看如今皇后的下场便知,咱们这位爷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也不会做出朝令夕改的事来。你想靠着家族求情豁免?你怎么不明白,要不是你家里功高震主,皇上说不得未必会对你下如此狠手。若你想借着皇上和二阿哥的骨肉亲情,我也要劝你息了心思,看看大阿哥,你也该知道,他虽是慈父,却亦是国君,礼法天威远远比那些所谓亲情重要的多。此番你到了这冷宫,确实如方才那小宫女所言,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你说的我才不信,我们白家根深叶茂,且如今兵祸不断,皇上就算想铲除我们白家,也不是朝夕可以连根拔起的,何况他们君臣相得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半分体面?”
“呵,白家,是啊,你们似一株参天大树,眼看就要顶破了天去。可惜你们武将千好万好,只太不懂得鸟尽弓藏。你大概不知,你的好兄长借着领兵在外,撺掇着家中子弟联名上书请告增拨军费。更有甚者,你兄长陈情的亲笔信函竟然落拓不羁,通篇压着胶封不知讳名。御史当场就要参他个大不敬,还是皇帝强自忍下来。”
“我父兄靠的是真刀真枪拼杀才有今日功勋,自傲些也是自然,不像你海佳氏,父兄封了侯爵又如何,再难拎得出一个像样人物,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你也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鬼话的。”
“我何必在意你信不信呢?你,包括你身后的白家,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我不需动一根手指头,就能看着你们全家如同海市蜃楼随风湮灭,这样的快活恣意,既是你带给我的,我自然要分享给你知道,也不枉你平日里对我的‘关照’,只可惜,只可惜……”只可惜白景瑞那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
白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你为何如此憎恨于我,不对,你为何要和我白家过不去?”
姝菡自然不会把实情告诉她,大仇还未得报,眼前不过是剔除了拦着前头的一块绊脚石。
“你此前对我做过什么,难道你自己不记得?自我入安亲王府起,你就联合旁人处处针对我,此番又指使素玉投毒,要不是我防范的紧,我的福泽说不定已经罹难。不止这样,我年初早产,也是你的杰作吧,你故意买通了坤宁宫里的人,把巧儿的尸首摆在我回宫必经的路上,险些害我一尸两命,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就算是个菩萨性子,也难容你。”
白氏先时听了还无动于衷,听到后半段,不觉错愕:“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往坤宁宫里买通过人?你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往我头上安,别说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巧儿笨儿的,就算我有那心,彼时正禁足,哪有余力把手伸得那么长?”
姝菡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白氏的神态和语气,见她没有否认投毒的事,只辩驳后者,心里更加拿不准。
她也不是真的怀疑白氏,这件事在她心里悬了多日,始终想不出结果,所以今日才特意走这一趟,为的就是在白氏情绪失控之时迫使她说出实情。
可眼下,她反而有些倾向于:白氏确实不是暗中下手害她早产之人。
姝菡便不想和她费更多口舌:“你自然不会认,不过也无妨,反正在皇上眼里,你已经是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活死人了,你的终局已到,可我的日子还长,这便是对你最大的报应。”
白氏忽的大笑起来:“就算我不能翻身,你以为你就能笑到最后?你且看着,如今三个新人入宫,还没有诞育子嗣就已经深得太后倚重,用不了多久,你在这后宫里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包括你生的小孽种,也会被大阿哥,被容妃所生的孩子狠狠踩在脚下,到时候,你定然比我摔的更惨。”
姝菡听着她的赌咒,心里厌恶,脸上却越发平和。
“你与其在这里咒骂我的福泽,不如想想你的二阿哥。他今后便也要如大阿哥一样,成为一个失怙的孩子。你该知道,这紫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的小人,而没有人庇护的皇子,更是可怜。当然,皇上可能不会因你白家的种种劣行而迁怒到亲儿子身上,说不定会为他重新找一个额娘,你猜猜,会是谁呢?”
白氏听完脸色一白:“你要对我的福安做什么?我不许你染指我的儿子,你休想,你要是敢打福安的念头,我就算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姝菡摇摇头:“你放心,二阿哥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也没有兴趣抚养仇人之子。”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连大格格都肯养。”
“那不同。大格格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自下生,便不受她亲额娘的待见,且皇上将大格格交给我,是出于对我的信任。皇家的女儿再金贵,也无关夺嫡,我才可以少了顾虑。但福安却不同,他就像是一柄双刃剑,于那些没有子息的宫妃而言,养好了是她们飞黄腾达的利器,养孬了也是引来杀身之祸的祸端。其实,你该盼着我愿意接手福安,不然,若他落入其他宫妃手里,一旦养母有了自己的亲生子,他便是食之无味的鸡肋。”
白妤婷似乎把这话听进去了些,直勾勾盯着姝菡,既愤恨,又有些犹疑,很怕自己会一辈子关在冷宫,而她的福安也要收到戕害或利用。
姝菡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不再耽搁。
“我们的恩怨,在今日算是了结,你大可不必恨我,怪只怪,你错生在了白家。”
说完,不等白氏有所反应,起身往门口行去。
白氏待人走出门,才反应过来。
“你别走,你给我回来。我求你,求你替我养着福安,我不求他将来飞黄腾达,只要,只要你保他衣食无忧,我便日日替你焚香祷告……你别信旁人的挑唆,我除了这次用毒粉谋算随扈的众人,真的不曾加害过你,你不要因此嫉恨上我的福安……”
姝菡听着身后的鬼哭狼嚎渐渐平息,转身吩咐阿蘅:“我们来冷宫的事,定然瞒不住皇上,但我和白氏所言,你万勿和第三人讲。”
阿蘅谨慎地点了点头。“主子放心,便是寒姑姑,汀兰和铃儿,我也不会说的。”
002
午后的阳光炽烈,两株刚移栽过来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
汀兰见姝菡独自一个人在树下发呆,连个宫婢都没带,便走过去相询:“姐姐这是怎么了?你方才出门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是在外头惹了闲气不成?”
“没什么,就是见了一些景致,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有什么心事,可能同我说说?”
“不过是缅怀先人,追忆过往,诵一段经文,也就安心了。”
汀兰见她不愿多说,又宽慰了几句,便劝着她回了屋。
姝菡心里有事,却不能惊动旁人,索性歪在榻上,假装午睡,脑子里乱成一片。
先是想起了费家满门的冤案,凭着自己微薄之力不知何时能平反。
又想到白氏的下场,既没有同情,也无太大快意。白氏有今日不过是玩火***咎由自取,并非她出手,也谈不上雪恨。
加之,白氏在她出门时声嘶力竭的喊叫,口口声声说没有将手伸进坤宁宫,与她早产之事无关。
姝菡左思右想,也觉得此事十有八九不是白氏所为。她既没有那份心机,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巧儿遇害之后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有效周密的安排。
如此看来,即便没有皇后、白氏和素玉在,她的后宫生活也仍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就算不为了自己未雨绸缪,也总要替福泽打算,也是时候该自己立起来了,而不是一味仰仗皇帝替自己冲锋陷阵。
“铃儿,让小六去一趟养心殿,想办法见邓公公一面,就说,我想求见圣上。”
☆、【亲征】(捉虫)
001
薄暮遮掩着残阳, 似阴似霾,观之憋闷。
养心殿里, 皇帝刚摔破的骨瓷茶盏还在地上碎散着, 奉茶宫女都来不及拾掇,一整个御案的折子便被通通掀落到檀木地坪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随着皇帝的申斥, 殿内所有当值的宫女内监顷刻跪了一地,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是要反了天了,来人,传我的话, 召集军机处和兵部户部几位阁老和大臣速速进宫议事,就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嗻。”
“回来。”
“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兵部新提拔上来的白侍郎和户部主事, 就不必叫了。”
邓公公低头应了声是,退出殿外, 没听见里头传来什么异动, 这才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速速往外去传旨去。
皇帝已经许久没动如此大的肝火。
上一回因朝堂上的事动怒,还是在管束旗人圈地扰民时候的事, 但那一回不过是气得不发一言,直接发落了三五个宗亲。
殿内,看着底下跪着一排看他脸色的宫人,皇帝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
“都起来吧。”
他也稍微平复下情绪,命人收拾残骸的收拾残骸,下去换值的换值, 整个人也陷入了思索中。
那起子有眼力的,便在起身时将地上散落的本章拾起来,轻手轻脚按了颜色和朱批与否摆回案头,却不敢抬头直视天颜,深恐一个不小心触了天子逆鳞。
邓公公不在,他的徒弟小良子便义不容辞地在皇帝身边听命,虽他忙着收拾案牍时窥见了那份让皇帝动怒的奏章,却不敢妄议朝政,只得小心翼翼伺候。
“万岁爷,要不要开窗透了气?或是让内务府提前送了冰釜进来,也好降降暑热。”
皇帝摆摆手,他需要降的可不是什么暑气,而是满腔怒火,但想到一个时辰前小六求见的事,还是耐着性子吩咐。
“你亲去永寿宫一趟,说我晚间有要事处理,恐不能和成妃一同用膳,让你成主子勿等了。”
小良子知道永寿宫在皇帝心里的位置,只壮着胆子请示:“那成主子若问起万岁爷的情状和安排,奴才该如何回话?”
皇帝抬头看了看西洋座钟,恐真的抽不出空:“就说有紧急军务。”顿了顿又道:“眼下外朝风声鹤唳,不日恐有大事,让她平日别出门去,再把这句话也带给她。”
小良子虽不知皇帝为何有这样奇怪的口谕,还是领命。
“嗻。”
皇帝见小良子出了殿,不觉眉心紧皱,这个节骨眼上,姝菡去冷宫见了白氏,且故意把铃儿支开,怎么想都是有事想瞒了他,其中缘由他正琢磨,就被南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夺去了心神。
这消息可谓石破天惊。
去岁才被白家军降服求和的边陲临国滇南竟然于一日前突然发兵偷袭了锦襄城,正式打破了维持不久的和平。
这战事来得未免太凑巧了些。整治吏制初见成效,户部的亏空也找补的差不离,皇帝才腾开手想要对白家下手,滇南居然在这时生事?
再看领兵在外的白景瑞,这回倒是闭口不提增拨军费的事了,而是直接以旧伤复发为由,请求临阵换帅!
且两日前,在户部做主事的白父也上了折子请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事出反常即为妖。
白家这对父子,一辈子把权利和荣华看得比命还重,怎么可能主动放弃高官厚禄?
他们这一出,哪里是要请辞,分明就是仗着在南边经营多年,军中的声望无人可以取代,这才上演一幕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戏码。
谁不知道南地向来在他白家的经营之下,连滇南国的国君乃至臣民都一向对白家军敬畏惧怕。
说不得,白氏一族正是嗅到了京中的风向,知道大难临头,才纵容着滇南做大,或是暗中谋划了这次犯边之难。
皇帝也确是最近才下定决心,此番借着白氏的事发落制衡白家,不想边境就发生惊天大事,皇帝深知是白家准备先下手为强,一把火烧到自家门口,他怎么会不动怒。
如果白家只是目中无人些,皇帝还愿念在他家立下的累累战功给白氏子弟留下后路,或架空了权柄领个闲差,或封了爵位荫及子孙做了富家翁,总归只要卸了兵权,万事皆有余地。
但没想到白家竟然人心不足,为了逼着整个皇廷向他白家屈服,竟然不惜以边陲的安危作赌,更是在关键时刻称病相胁迫。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白家不就是欺朝中无将吗?
也是时候让他们明白明白,这天下之主到底姓甚名谁。
002
“你说什么?皇上要御驾亲征?”
姝菡手中逗弄福泽的拨浪鼓随着小六的话立时掉在地上。
“定是哪个昏了头的武将提出来的馊主意吧?若一个边陲之国犯边就要天子亲征,那要那些吃着皇粮的将军做什么用?”姝菡乍听到,仍是不能相信这惊人的消息。
“奴才原本也不敢置信的,可是方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亲眼看见太后娘娘不顾内外有别亲去了乾清宫。听小良子说,太后当场声泪俱下劝阻咱们万岁爷以龙体为重,以社稷为重,甚至连先帝爷都搬了出来,就这,都没能让咱们万岁爷收回成命,奴才瞧着,这件事十之八九怕是要作准了。且方才从慈宁宫传来消息,因国有大难,为了节省开支用度,此次热河之行也要作罢,因太后要为了此役祈福,已经下了口谕免了各处的请安,从即刻起开始执行。主子您看,是不是也要去趟养心殿劝上一劝?”
“除了太后,还有什么人去劝过?”
“能去的都去了,什么朝臣阁老,宗亲贵胄,就连新入宫那三位,都结伴去了一趟,不过没进得去养心殿的正殿就是了。主子你已然落了后,要不奴才伺候您过去一趟,好歹别等下了明旨。”
姝菡摇头,脸上带着苦笑。
“旁人都去得,我却不行。”
“主子这话从何说起?”
“你忘了,邓公公今日特意来传过话?”
“奴才不知细情,邓公公来传了什么圣意?”
“圣人说,将有大事,不准我离开永寿宫。”
小六子一惊:“这?万岁爷因何要禁足了主子您?难道,难道是今日冷宫之行?”
“我先头也同你想的一样,还以为,定然是我去冷宫见白妤婷的事惹了皇上不快,这才不让我离开永寿宫,算是小惩大诫闭门思过……”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姝菡轻轻摇头。“若真的要罚,也不会是如此,轻轻揭过,连句重话都不曾说,也不曾问。”
小六品咂了一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那万岁爷便是有意阻了主子去当面谏言他御驾亲征的事了?……万岁爷可真是体恤主子您。”
“是啊,到了这个时候,圣心已定,我去劝什么呢?”
“对,对对,不能去劝,要是劝得万岁爷回心转意了,先头劝说未果的太后和朝臣宗亲们定是面上无光;要是没劝成,旁人会说主子您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尔尔,且顶顶要紧的,还会伤了您和万岁爷之间的情分。”
“所以万岁爷才不许我出永寿宫,且不许我出门的话,是当众说的,也就不必怕人指摘我不出力。”
“那主子,咱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万岁爷去阵前杀敌?”
“倒也不至于真的要天子冲锋陷阵,天子举兵,必是倾尽全国之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总之,且看皇上的安排吧。”
003
夜已深,宫里却比往日热闹的紧。
傍晚时分,皇帝乾纲独断,定了三日后兴兵滇南,且准了白家那位刚过五十的户部主事的告老折子,却吊着身在南境的白景瑞,另调集十万大军,不日即将动身。
为了热河之行备下的一应用具皆要精简,皇帝知道这一走,很多后宫里的事要安排妥当,遂顶着夜里的骤雨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自然没睡,正和宫人们数落皇帝的不是。
“让皇额娘忧心了,都是儿臣的不是。”
太后脸上虽不好看,总顾及着儿子已经不是过去的安亲王,再不可能万事由她掌握。“皇帝来了,坐。你们都下去吧,没有传唤不许进来。”
“皇额娘是否还在生我的气?儿子给您道个恼。”
太后鲜少见皇帝如此伏低做小,气不觉消了一半。
“亲征的事,真的不可转圜了吗?你就不想想,你这一走,这朝廷上的事怎么办?后宫里孤儿寡母的一众人又怎么办?但凡你有个万一,难不成让那些图谋不轨的宗室老狐狸们捡了便宜去?”
“母后放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由九弟监国,军机处八位大臣并各部尚书辅政。九弟的品性和能力,您总信得过吧?”
“那为何不直接让你九弟代天子出征?总归都是皇家的人,为什么非你不可。”
“我乃天子,自继位之日起,便常常被天下人疑我立身不正,如今滇南一国,又历来不服朝堂天威,我此番亲征,既可堵天下悠悠众口,又可趁机立威。至于九弟,他虽是朝廷的王爷,但到了南地,却未必使得动当地的军队,而且,她嫡福晋昨日才请了御医诊脉,说是十有八九有喜,我这做兄长的,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送上战场。”
太后点点头:“也罢,我知劝不动你,既然朝堂上的事你已有安排,我便再替你多操持一段时间,总要等你凯旋,才把这担子交到容妃手里。”
“我也不忍心母后太过辛苦,后宫之事,我欲让容妃和成妃两人做你的臂膀,也正好趁我不在熟悉宫中庶务。”
“成妃?她一个泥胎塑的软性子,能担什么事?”
“就是绵软些才好,总好过野心勃勃之人。况且,若只委派了容妃一人,也有些太过打眼,毕竟她如今没有子嗣,于国无功,待历练几年再委以重任,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你都发了话,我还能说什么?额娘老了,费着心力替你掌着后宫,总有一天要把这权柄交出去的,你既不全然信重容妃,我便依你所言,两个妃位的都带挈着,你在前线也尽管安心,后宫里这几个孩子,你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后也准保不会有事。”
“有皇额娘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哦,对了,这是禁军虎符,我离宫这段时间,照例将它放在额娘手中,以防不测。”
“唉,看你将事情这般交代,我这心里,真真似煎熬一般。”
“皇额娘先别急着感怀,还有一件大事,事关国祚,您万须谨记。我已将立嗣遗诏拟好,就漆封在正大光明匾额的后头,另还有同样的两份副文,交托了信得过的人保管,万一我此行……”
“皇帝,你别说了。你不可以让自己有事。”
“好,我答应母后。”
☆、【锦囊】(捉虫)
001
“什么时辰了?”
“已近子时了, 主子睡不着还是醒了?”
铃儿在外间听见姝菡说话,赶忙亮了盏灯进来伺候。
姝菡见了光亮, 索性撩开床帐起身。
“被梦魇着了, 倒杯茶给我吧。”
“是。”铃儿将莲花灯顺手放在茶桌上,捧着茶碗走近瞧,果然见姝菡满头的汗。“主子梦见什么了?若是噩梦, 说出来便是破解了。”
姝菡缓了心神抬眼看她, 意识实则仍有些恍惚。
“我梦见了打仗,在一片迷障般的树林里,有人追着我们的人乱砍……”
“梦都是反的, 主子勿要多想。”
“嗯,不想了。也不知道养心殿这会儿议事议得如何了?皇上恐怕今夜又要熬到天明。”
“主子放心, 小六已经按了您的吩咐送了口信过去,特意嘱咐万岁爷保重身体, 定然有用的。”
姝菡抿了唇, 不发一言。
话是带到了,可人影都没瞧见,尤其还是大战在即, 她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主子还是睡下吧,省得明日皇上过来,见您没有精神头。”
铃儿刚想扶了姝菡躺下,外头一阵喧闹。
外头上夜的嬷嬷敲打着门槅:“主子可醒着?万岁爷过来瞧您了。”
姝菡瞬间就惊坐起来,来不及趿鞋,光着脚就亲自去开门。
拉开门扇, 果然是穿了朝袍的皇帝立在眼前,他身后的邓总管提着灯笼,却因位置关系,照不清皇帝此刻的面容。
“皇上。”
姝菡感觉胸口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只凝结成这两个字,随即半别过头,肩头忍不住的抖。
皇帝也没想到一见了人是这个情形,也顾不上还有宫人在场,直接搂住她安抚:“瞧瞧你,我还没出征,你就闹这一出,也不怕底下的人笑话。”
铃儿也适时拎着姝菡的一双鞋子跟过来:“请万岁爷安。”“主子,地上凉,好歹先穿了鞋。”
皇帝因光线暗,先头并没看清楚,这会知道她如此急着迎他,责怪的话也生生咽下去。
“都下去吧,不必留人伺候。”
说完,直接抱起姝菡往里屋走去。
邓总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亲自在外头把门掩实,另看着永寿宫的众人各归其位。
姝菡被皇帝抱着进了屋,一同靠在榻上,想到方才的梦境,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面,直接埋在他身前抽噎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答应你,此战必定不会有事,也尽量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是多久?十天?半月?”姝菡因觉自己哭相必定不雅,头也不抬,呜呜咽咽闷声问道。
“十天半月急行军才能到南地,你真当我们是神兵天将,昼行千里啊?”
“那您说个日子,也好让我有个盼头。”
“三五个月,至多半年吧。唉,你这样,我走的也不放心。”
姝菡闻言从他身前起来,转过身用帕子揩掉眼角珠泪。
“好,半年,我等得。我会带着福泽日日给你祈福,给前阵杀敌的军士们祈福。等大军凯旋,我要亲自登上城楼,迎你还朝。”
“好。”
姝菡听皇帝承诺,似是踏实许多,复又靠向他身。
“我今日来,除了来宽你的心,还有正经事同你说。”
姝菡闻言起身。“皇上有什么嘱咐,我定照办。”
“我已和太后说定,在我走后,由你和容妃一同在太后左右协理后宫。”
“这,我只怕我根基太浅,难以服众。”
“不打紧,你只需萧规曹随,不被人抓住错处,太后定不会为难你。而且我也吩咐了代我监国的九弟,让他多照拂你一些。”
“这怎么使得?只怕会引来旁人非议。”
“身正不怕影歪,我虽离得远,却视你二人为最信任的人,你勿要多想。”
“那我便勉力一试,定不会负你所望。”
“还有一件事,事关几个皇子。”
姝菡心里咯噔一下,很怕皇帝把二阿哥也托付给她。她扪心自问,是没法将白氏之子毫无机心地带在身边的。
皇帝果然说起了几个阿哥的安排。
“大阿哥最近读书不成,有些懈怠,皇额娘作为祖母,难免溺爱,我欲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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