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2)
的家族, 遇到这事只怕早就闹翻了, 哪有一直让一个死人占着世子之位的道理,但是闵小侯爷却从来没提过世子的问题, 还真是好脾气。
马车到了永安侯府,管家亲自上来把人迎接了进去。
进门后, 天玄子就见闵小侯爷朝着自己来了。
“我送国师进去。”闵毓让管家自己去忙, 他则在前面带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从前没仔细打量过这位新国师, 闵毓总觉得新国师比之前看要俊秀不少, 让他都不由自主多瞧了几眼。
“今日不见,国师似乎容光焕发了不少。”他也只能是当做国师已经适应了国师的位置,气势上有所改变,渐渐有了高人的风范。
国师淡淡一笑, “皇恩浩荡而已。”
闵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就在他们往外院原来世子所住的院子走去时, 走到一游廊处,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呜咽声,旁边还有人在安慰她。
“……别想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算再放不下,世子也不会回来。”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每一年这个时候,都会忍不住心里难受。”
这声音天玄子没有认出来,但是看小侯爷止住了脚步,他大概也能猜出是谁在哭。
“难受归难受,有些体面我们还是要的。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又当着外人的面训斥阿毓了?阿毓现在已经十九了,就算你再不喜欢他,他以后到底也是要继承这个侯府的人,你总得要给他脸。”安慰的人道,“而且说句难听的,等你老了,也还是阿毓来给你养老送终,你把你们母子关系弄成这样,又是何必。”
“养老送终?”侯夫人冷笑一声,“如果就是因为这个我就得在他手下忍气吞声过日子,那我还不如以后自己住到庄子上去,还能图个清静。”
“你瞧瞧你,净想些有的没的。阿毓再怎么也是你儿子,这些年他对你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出门都还会特地去带你喜欢的东西,儿子再好也就这样了吧,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人埋怨道,“你现在不知足,等以后后悔了就晚了。”
“我才不会后悔。”侯夫人擦了擦脸上眼泪道,“我已经在我娘家侄子那边物色了个孩子,等将来我就让那个孩子给我养老送终。要我原谅他,不可能。阿蘅是被他害死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可是当年那件事阿毓也不是故意的,那只是意外而已。”
听到这里,天玄子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
师父说过,高门大院里的秘辛能不知道就别知道,知道多了没好处。他今天无意中听到这些,指不定会给他带来什么祸事。
于是他也不顾小侯爷什么神色,主动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差不多走完游廊,在下个岔道处,天玄子才道:“小侯爷,接下来怎么走?”
闵毓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他笑了笑,道:“直走就行。”
天玄子看着的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安慰。
安慰什么,有些事情不是几句安慰就能安抚的了的。
所以别看有些人表面花团锦簇,实际上谁知道背后是不是一身伤痕累累。
……
一直到中午,天玄子才打蘸完毕,收拾东西走人。
依旧是闵毓送他出门,在路上没认识,闵毓犹豫道:“国师,之前的事……”
“你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心里知道。”天玄子道。
说完,天玄子才惊觉自己话又多了。傅观主说过,他以后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多谢国师。”闵毓谢道。
送天玄子出门后,他看了看天色,递了牌子进宫。
圣人见到他,知道他是想见皇后,正好趁着快正午,一并带他去了翊坤宫。
谁知,从这日开始,闵毓还就天天在这个点准时递牌子,每天都跟着他去翊坤宫用午膳。
圣人也知道永安侯府那点子糟心事,再加上皇后也疼惜这个弟弟,于是每天也都乐意见上一见。
闵毓也没空着手进宫,每次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准备了不少,说是给小外甥用的。
皇后见了,笑他道:“他现在还这么小,你送这些给他有什么用。”
闵毓理直气壮道:“等到他大了又会有新的,那我得把所有的都给他准备好,不能到时候别人有的他没有。”
皇后看了看弟弟,半晌才道:“你是一个好舅舅,也是一个好弟弟,还是一个好儿子。有些事情,娘以后肯定会明白的。”
“我知道。”闵毓笑得没心没肺道,“再说了,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不是还是有娘娘你给我撑腰嘛。娘最多就骂我两句,我又不少块肉。”
两人说着,圣人过来了,皇后温柔道:“陛下同观主聊完了?”
“嗯,她说小五再等下日子就会彻底好了。”圣人道。
闵毓此时道:“我去看看御膳摆好了没。陛下也累了,娘娘您好好陪着陛下。”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殿内人俱是一笑,以为他是留出空间给帝后二人温存。
闵毓出来后,他朝着后殿走去。
这个时候,那位傅观主就在后花园里晒太阳。
在闵毓来到后花园时,傅杳侧过脸看了眼他周身缭绕的气运,这倒是个运势很好的人。
“傅观主,”闵毓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听说傅观主你能满足任何人的愿望?”
“这有个前提,”傅杳纠正道,“得看你能不能拿出我要的报酬。”
“这我知道。”他这段时间也打听过一些相关的事,“我有个哥哥您应该知道吧,我想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投胎转世了?”
傅杳很快给出了答案,“没有。”
“那他的魂魄……”
“还留在这世间。”傅杳道,“前不久你们家不是做了场法事?他还回家了一趟呢。”
“真的?”闵毓惊喜道,“他真的还在?”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奇人异士,就是为了看能不能再见哥哥一面,没想到哥哥真的没走。
傅杳侧着头看他,“我甚至现在就能带你去见他。只是你得想好付出什么代价。”
“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爽快人。”傅杳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能出发。”
闵毓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再等等吧。我陪娘娘用餐的机会不多,我想陪她用完这顿午膳。”
这个傅杳表示随意。
用完午膳后,闵毓又去看了看小外甥,这才向皇后拜别。
“臣就先走了。”闵毓对皇后道,“娘娘一定要保重。”
“你还是多照顾照顾自己吧,”皇后道,“别让我担心。”
“不会的。”闵毓笑得眼睛弯弯,俯首作揖,退出了大殿。
傅杳领着他和三娘他们跨过翊坤宫的宫门,就来到了京郊外通往护国寺的一条山道上。
看到这山道,闵毓就知道,他这回是真寻对了人。
“我的哥哥,在七年前,死在这条道上。”闵毓看着两边高大的树木,道:“那个时候我刚学会骑马,在我母亲带着我们两来拜佛的时候,我非要带他骑马,结果马儿受惊,他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脖子。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意外,不能说全部是我的错。但我知道,这就是我的错。我当时太想让母亲知道,我不是所有的事都比不过哥哥。
从小到大,哥哥什么都比我好,书读得比我好,人比我聪明,也比我更受母亲的喜欢。母亲会晚上抱着他睡,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躺在旁边的房间里。
那个时候我非常羡慕他,有时候也会偷偷的委屈,心里很不明白,同样都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只抱哥哥不抱我。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指有长短,心有偏颇,我和母亲大概是母子缘分还不够。”
说到这,闵毓长长吐了口气,对傅杳道:“我现在能见我哥吗?”
“当然能见。”傅杳说着,他们的上空,阳光渐渐被云彩遮住,周围仍旧春光明媚,但他们这一块却在阴影当中。
也是在这时,闵毓听到他身后有人叫他:“阿毓。”
听到这声音,闵毓缓缓转过身,就见到最近的树下,多年未见的兄长站在那里,看着他笑。
在闵毓还未来得及叫声哥哥时,下一瞬却见哥哥朝着自己撞来,他顿时只感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站在旁边,而旁边还有一个他栽倒在地上。
就在他还有些迷茫这是怎么回事时,却见旁边傅杳踩住了哥哥,道:“你这个哥哥有点意思,见你面第一件事就要抢占你的肉身。”
闵毓明白过来,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又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的哥哥,最后苦笑一声道:“傅观主,其实我今天来,想和你交易的就是这个。”
只是他没想到兄长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他本想还与他叙叙旧,现在看来是这个必要了。
“听说魂魄被阳光照着,就会慢慢失去所有的记忆,”他转身朝着阳光下走去,脸上露出一丝解脱之色,“这样也好,正好让悲伤永远止步于今天。”
“等会儿,”傅杳止住了他,“我知道你求死心切,不过死之前有些真相总得让你知道,也好让你死而瞑目。”
闵毓转身,有些不解,“什么真相?”
傅杳踹了一脚地上的闵蘅,“你落马的真相,你是自己招呢还是我屈打成招?”
闵蘅被踢得痛苦地蜷成一团,“我自己说。”再被多踢几脚,他估计会立马魂飞魄散,“落马是我用针扎了马一下。我本是想让你出丑的,没想到却害了我自己。”
闵毓愣住了,他眼底种种情绪纷杂而过,最后彻底释然,“原来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这血与肉都还了她,我也就不欠她了。至于魂魄,就当作是我给观主您的报酬,还请不要嫌弃。”
说着,他的魂魄在阳光下彻底消融,最后化为一团散发着温暖光泽的灵魂,慢慢飘落在傅杳的手上。
傅杳本来只想要他的气运,现在却被附赠一个纯净的灵魂,但她并没有多高兴,“真是蠢货,再怎么也要看看你这个好哥哥怎么和你那个好母亲掐一场再走。”
拿着这团灵魂,傅杳看也不看地上的闵蘅,来到了京城里一户普通人家中。
这家人树下,一个眼歪口斜的孩童正坐在那,他旁边的母亲正一边给他喂饭,一边不厌其烦地擦着他嘴角流下的饭汤。
站在旁边,傅杳手一松,那团灵魂掉进了那痴傻孩童体内,“这孩子以后会越长越像原来的你。我这个人呢,比较记仇。永安候夫人敢在背后诋毁我,那我就让她尝尝得到后又失去的滋味。作为交易,我让你获得新生。下次可别再栽在我的手里,不然就抓你去当剑魂。”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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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他就这样死了?”原地, 赵兴泰还有些没回过神。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
“其实也不算突然, ”三娘道,“早在之前, 我就听过一些永安侯府的事。自从世子死了之后, 永安侯夫人对小侯爷的不喜欢一直都是明晃晃挂在脸上的。之前侯夫人在外人面前半点都不给小侯爷面子, 还是后来皇后告诫了几次之后, 才收敛了的。”
在外人面前尚且如此, 在私下那就更别说。
小侯爷一直就不被公平对待着, 所渴望的东西也不过是母亲的喜爱而已, 这有错吗?
“后来小侯爷也京城和佛道中人来往, 想来为得也应该是这个事。在愧疚之中煎熬了七年, 现在终于解脱, 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除了皇后,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 那样的家人,根本不值得他继续停留。
赵兴泰叹了口气, 他其实想说不至于死。但是血肉亲情想要彻底分割, 也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
傍晚, 闵蘅回到了永安侯府。
他有些激动地去正院找父母请安, 但是却被下人拦在门外,“小侯爷,夫人身体不太舒服,您还是别进去了。”
闵蘅被拦, 冷笑一声,一脚踹在那仆人的心口, “本世子也是你能阻拦的?”
说着,他直接走了进去。
侯夫人听到动静,见他来了,一脸的不高兴,“还真是不得了了,现在还不是侯爷呢,就随便对我的人动手了,那以后我若是让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
闵蘅也知道母亲对弟弟的态度,所以他进门就直接跪下哭道:“娘,我是阿蘅啊!”
侯夫人愣了下,紧接着勃然大怒,“你个孽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连你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闵蘅早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些,他不慌不忙道:“娘,难道您忘了小时候我每次写好了字,您就奖励我一把金瓜子?爹发现后,让您不要纵着我,后来您就偷偷的把那些金瓜子放到了您的枕头下面的格子里,说是给我攒起来。还有,之前您去给我求了个护身符,但是我嫌弃丑,要娘您亲自给我绣了一个,里面还有我的名字。还有,娘您肩膀上有块红色的胎记,这是儿子之前跟您午睡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娘,我真的是阿蘅啊,我知道您一直很想我,所以现在回来了!”
侯夫人听完愣住了,这些事情确实都是不为外人知道的,至少闵毓是不知道的。
可是看着闵毓的这个面容,她仍旧不敢相信。
“娘,我知道您心里不信,我这次是借了弟弟的身子过来瞧瞧你的。我就是想过来给你磕个头就回去的。”说着,他朝着侯夫人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嗑完我就走,绝对不会打扰到您。”
“你等下!”侯夫人拉住了他,“你再说说,当初我经常给你准备什么吃的?”
“我最爱的是金丝蜜枣,不过娘您不许我多吃,每次只给我三枚。”
“那我再问你,我手脖子上戴着的菩提手串一共是多少个?”
“一共是三十一枚,因为我之前弄断了一次,结果少了几个。上面本来还有一颗南红珠,但是那南红珠找不到了,后来您就换成了石榴石。”
听到这里,侯夫人其实已经差不多信了,“你真是阿蘅?”
“娘!”闵蘅上前去抱住了她的腿,“儿子好想你。儿子再那块坡上等了好多年了,我就想您去看看儿子,可您为什么一直不来。”
侯夫人拿着手帕捂着脸道:“不是娘不去,是娘怕啊,怕会忍不住想把害死你的小畜生杀了,让他给你偿命。”
母子两个哭成一团,里里外外的下人却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什么情况。
他们哭诉了差不多两刻钟左右,房里的大丫头已经送上了温水给他们两个洗脸,等重新梳妆好后,侯夫人才问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借着他的身体来给我请安的?”
闵蘅红着眼眶道:“这身体到底是弟弟的,我不能一直占用着。”
“你不准走!”侯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次回来了,你就不准走。这本来就是他欠你的,我不许你走。”
“可是……”闵蘅还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他有什么不满,那就直接让他来找我。”侯夫人强横道,“反正我只认你一个儿子。他如果真的孝顺的话,就该听我的。”
闵蘅这才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道:“我知道娘你一直挂念我,甚至因为我还积劳成疾,这都是儿子不孝。为了母亲您的身体,我就算是当一回无义之人又何妨。至于弟弟那边,以后他若是怨我恨我,我都受着!”
“阿蘅!”侯夫人感动地抱着了他的头,“果然还是你心疼我。”
此时房间屏风后,三娘都快听吐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对母子简直就是绝配。
“观主,您怎么不出面告诉侯夫人真相啊?”她现在都感觉心里卡了什么东西,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把她恶心坏了。
傅杳却是用扇子扇着风,悠悠道:“好戏才刚刚开场,急什么。这种人,不被自己养的狼咬一口,是不会知道痛的。而且闵毓那边现在也醒了,永安侯府的气运都去了闵毓那边,我还挺想看将来侯夫人再次见到闵毓时的表情,那肯定非常精彩。”
待下人进门时,屏风后一阵清风刮过,方才的两人已经悄然离去。
晚上,永安侯回来,知道这事之后,只当是妻子梦呓,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能见到妻儿和好,他也就顺着妻子的话去说。
谁知,到了第二天,整个京城都在说小侯爷魂被换了的事。侯夫人却偏偏半点都不忌讳,甚至还特地在三天后举办一场春宴,邀请京圈里的贵妇们上门赏花,这摆明了是要让大家都来悄悄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儿子。
京城中世家大族的贵妇们知道后,只觉得心里齿冷,在私下少不了说侯夫人这个当娘的心又偏又狠。
京里传得热闹的事,宫中的圣人也知道的飞快。更何况这事还发生在永安侯府当中。
圣人不太想管永安侯府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直接让人告诉了皇后,让皇后去求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皇后在听到后,只感觉眼前一阵泛黑。
她并不信这个传言是真的,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被换了魂。她在意的是母亲竟然如此之蠢,这种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陛下性子多疑,以后见到她是不是也会怀疑会不会有有心人想来换他的魂。
“去,传侯夫人进宫。”皇后心里再急,这个时候也还能稳得住。
只要证实这传言是假的就成。
然而,永安侯夫人进宫后,还不等皇后开口,她就一脸喜滋滋地告诉皇后,说‘阿蘅回来了’,还说要带阿蘅进宫看她。
皇后脸色都白了。
后宫在陛下面前又怎么会有秘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按捺住恐惧,寻问真相,“为什么好端端的,阿毓会变成阿蘅?”
这些问题都是圣人想知道的,她不得不问。
侯夫人哪里会想到背后的事,直接道:“这是阿毓自愿的。他知道我思念阿蘅,就让阿蘅借着他的身体还魂了。”
“那阿毓呢?”皇后心里虽然不信,但还是继续问道。
侯夫人一时哑然,她卡了一下壳,道:“大概现在去头投胎了吧。我已经去请了法师给他念往生咒了,保佑他去投个好人家。”
这时,傅杳从外面走来道:“你这往生咒念得还行,闵毓确实去投了个好人家。”
一见到傅杳,皇后心里一安,但听到她说的话,却宛如惊雷在头顶中轰然炸开,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观主你说什么……”
阿毓他……
“就和侯夫人说得那样,”傅杳不介意说得更详细一点,“闵毓知道侯夫人思念世子,所以主动把肉身让给了闵蘅,让闵蘅回到了阳间。而他呢,现在已经投胎了,这个世间已经没闵毓这个人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个清楚,因为很不凑巧,这事就是闵毓央求我去做的。”
“阿毓……”皇后想到前几天弟弟送来的那些玩具,还有弟弟最后给她拜别的话,心里一抽一抽的发疼,“不可能,这不可能……”
傅杳看了她一眼,又道:“在换魂的时候,我还意外得知了一件事。当初闵蘅坠马,是他自己用针故意扎了马,想让闵毓丢脸,结果谁知反倒害了他自己。希望知道这个真相,能让你们开心点。”
说完,她不理会这母女俩,去了隔壁五皇子的房里。
皇后呆坐在榻上,怔了许久,才看向旁边的母亲,忍着眼泪道:“您怎么就能这么狠心。阿毓他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的眼里就只有阿蘅,就看不到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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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侯夫人也从傅杳的话中回过神来, 她直接略过女儿的质问,否认道:“阿蘅他不是那样的人。”
见她这样维护闵蘅,皇后的心也渐渐冷了下去。
“阿蘅不是那样人, 阿毓难道就是了?”她气极反笑道,“从小到大, 你一直偏心阿蘅, 阿毓就跟在后面看着, 你从来没有回过头看过一眼他。现在阿毓人都没了, 你都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他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说到后面, 皇后连敬语都没用了。
“你胡说什么!你不也是偏心阿毓?”侯夫人反指责道, “他是我儿子我也没亏待他不是吗?吃穿用度, 我可曾少过他半点?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现在反而还要责怪我的不是,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生他。”
皇后听她这样说, 心已经彻底冷了。一股股寒意止不住地往她心口上窜,让她浑身发凉。
她将情绪一点点收了起来, 人也渐渐回到了皇后的位置, “那这样已经无话可说了。我乏了, 来人, 送侯夫人出宫。”
外面掌事姑姑听得心惊胆战,一听到这吩咐,忙过来送客了。
侯夫人也看出了女儿的不悦,她想到女儿平时确实更偏爱闵毓一些, 这会儿会生气也情有可原。
但阿蘅也是他弟弟,时间久了, 等她气消了,一切都还会回到以前那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也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那好吧,娘娘你就先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瞧你。”
送走侯夫人离开后,掌事姑姑进来,眉宇间压不住一丝慌乱,“娘娘,这可怎么办?”
换魂这种事情,私下悄悄的倒还没什么,现在闹得京城人尽皆知,陛下会怎么想?
巫蛊之术本来在宫中就十分忌讳,而能做这件事的傅观主现在还和皇后娘娘走得十分近,侯夫人这是在把娘娘往死路上送啊。
皇后揉了揉眉心,道:“你现在去太医院让太医来给我诊脉,就算我产后调理不顺,人晕了过去。等晚上陛下过来,我会交出管理后宫的权利,让其他嫔妃来管。这翊坤宫,从此封宫,你心里有个准备。”
现在永安侯府在风口浪尖之上,她只能是后退一步,保全自身。
掌事姑姑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圣人对皇后还是有些情意的,但是帝王的情意又能持续多久?也不怪娘娘如履薄冰。
“您心里既然有数,那奴婢现在就去准备。”
皇后挥挥手,起身去了隔壁。
隔壁傅杳在逗弄着醒了的五殿下,皇后见到她,情绪很是复杂。但她知道,这些都是弟弟的选择。
“观主,”她在傅杳身边坐了下来,“你方才说,阿毓已经转世投胎了,我能问一下他去哪了吗?他到底是我弟弟,这些年又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就这样离开了,我这心里难受的很。”
傅杳又摸了把小孩柔嫩的脸颊,道:“放心吧,你迟早会再见到他的。当然,前提是你还活着,还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
后宫的女人,生死荣华都掌握在那前朝那个男人的手里。
永安侯夫人这次得意忘形,却忘了头上还挂着一柄剑。其余的小打小闹,圣人还会容忍,但是这件事一旦没处理好,很可能会让宫内宫外乱起来,圣人会容忍才怪。
说到这事,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歉意,“抱歉,让你也卷进这件事来了。”
比起他们这些普通人,拥有这种神术的傅杳才是最令陛下忌惮的。一国之君对于威胁到他性命的人,手段可不会太过怀柔。
傅杳倒是无所谓,“就算没这件事,你以为他就会对我彻底放得下心?”
在她选择进宫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点。
说不定现在有关于青松观所有的事已经被暗卫搜集好,送到了御书房的桌案上。
但这又如何?
“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傅杳道,“说不定将来他还会求到我的头上。相对于我来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比较好。”被皇帝猜忌的女人,就算是皇后也一样过得艰难,“更何况,你还有个孩子。”
皇后苦笑,当初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最后让她栽跟头的是自家的娘家人。
圣人没有等到晚上,在知道皇后晕倒后,他中午就来了翊坤宫。此时,傅杳已经走了。
皇后躺在床上,气色不是很好。在同圣人聊了几句之后,她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出交出凤令的事。
圣人看着她看了半晌,才道:“在皇后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皇后当即要起床赔礼,圣人却是制止了她,“不必,我就如你的愿,让你好好休养。”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翊坤宫。
接着,皇帝口谕传出:皇后身体有恙,无旨不得随意进入翊坤宫;在皇后养病期间,凤令由贵妃执掌,贤妃淑妃帮着贵妃协理后宫事务。
这口谕一出,表面是让皇后养病,实际就是在禁皇后的足。
就在后宫震惊之时,陛下在前朝又颁布了一道圣旨。以永安侯爷失职为由,罚了永安侯三年的俸禄,同时还以永安侯府不敬之罪,剥夺了永安侯世子的名位。
这也就是说,永安侯府到这一代,以后就再无爵位了。
这突入起来的圣旨再加上后宫皇后的处境,京城之中一时噤若寒蝉。
别看这明面上的理由这么多,但实际上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可陛下却如此暴怒,连皇后半分颜面都不给,那就说明永安侯府做了什么不让陛下不悦的事。
而最近永安侯府的动静,只有一个……
可话说回来,换魂这种事也确实是大忌讳,永安侯府这么张扬,也怪不得陛下会大怒。
本来因儿子刚失而复得而高兴的侯夫人在接到圣旨后,结结实实地挨了永安侯一巴掌。
“你这样愚妇!”永安侯气得目眦欲裂,“我永安侯府的百年基业就这样被你毁了!”
侯夫人被打懵了,脑海里还在想着圣旨的事,“陛下怎么突然会下这样的圣旨?这不应该啊,我要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是谁,敢让皇上收回成命?”永安侯气得又踹了她一脚,“来人,把她送去祠堂,本侯今天要写休书!”
闵蘅一听,忙劝道:“爹使不得!”
一见到他,侯爷就更来火,“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他正要去打儿子,那边丫鬟又在喊“夫人晕过去了”,一时间大厅乱成一片。
就这样闹哄哄地过了一晚上,最后永安侯没有休妻,但是搬离了正院。
次日是侯夫人原本准备好的春宴。这天,之前答应要来的人一个都没到。看着冷冷清清的侯府,侯夫人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让她看什么都不顺眼。
而与此同时,宫中皇后被禁足的消息传了出来,原本乐意捧着永安侯夫人的人此时离她离得更远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永安侯府就成了勋贵圈子里的瘟神。无人敢惹,但也没人愿意搭理。
在几次腆着脸去参加别的夫人举办的宴会,结果被人晾在一边坐了好几回冷板凳之后,侯夫人终于不再出门,成日都在府里打砸摔,怨天尤人。
闵蘅一开始还会劝着,但是次数一多,他也不耐烦起来。
他的世子之位已经被她折腾的没有了,宫里娘娘也莫名其妙失了宠,他想再当回世子难如登天。
什么好处都没有了,他也懒得再装什么孝子贤孙。
“你这一摔就是几百两银子,爹俸禄已经没了,再这样下去,你是想当我们侯府举债过日子吗?”闵蘅阻止道。
侯夫人心气正不顺,一听到他这样说,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你还没发疯发够?如果不是你把我回来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陛下也不可能会拿走我的世子之位。一个侯爵只传了两代,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看我们的笑话,你不想着怎么挽回这些损失,却还要使这些小性子,你对得起我吗?”闵蘅一边说一边让丫头把屋子里的金玉瓷器通通都收起来,“娘喜欢摔,就换便宜的给她随便摔。至于这些,通通送到我房里去。”
丫鬟一脸犹豫,闵蘅却凶狠地瞪着她道:“怎么,我都使唤不动你了?就算我没了世子之位,以后这家也还是我当家做主。”
丫头忙唯唯诺诺应了,侯夫人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气得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
看着架子上的东西,外面又传来丫头的窃窃私语声:“……原来的毓小侯爷可比这个好多了。这个一回来还没几天,府里就变故不断。毓小侯爷什么时候对夫人这么凶狠过,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夫人也太糊涂了,什么人对她她都不知道。小的时候,世子就变着法得从她这里要了好多东西过去,现在倒好,招呼都不打,还逼着黄妈妈要库房的钥匙。”
那个混账东西!
侯夫人听到,就要起身,但很快她却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此时窗外的丫头们还在说着闲话,“现在夫人已经中风了,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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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中风?
侯夫人慌了, 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半边脸都是麻的,话能说, 但是却含糊不清,嘴角还有口水流出。
好不容易丫头察觉到里面的动静, 进来帮她收拾干净, 侯夫人却只能歪斜着眼睛, 死死盯着丫鬟, 希望她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真的。
然而, 事实不是丫鬟能够决定的了的。
永安侯虽然不太想管妻子的事, 但也不能眼见着妻子中风就不管不顾。他一边让人请太医, 一边又递信进宫。
一个时辰后, 太医院的太医才姗姗来迟;至于他递进宫的信, 早就被人截下了。皇后在“养病”, 在这期间,绝不会有任何影响她休养的消息送到她面前的。
三娘知道侯夫人中风之后, 心里出了口恶气,“以后肯定有她受的, 不过这样就便宜闵蘅了。”
傅杳却是擦着剑道:“这还只是刚开始, 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的侯夫人又怎么心甘情愿当个废物。我们打个赌吧, 你猜她会不会求到我面前来。”
三娘顿时恍然, 这确实只是个开始。
侯夫人瘫痪在床,床前却没有孝子,到时候她的中风又再好了,那永安侯府可就要真正热闹起来了。
“到时候您收价得加倍。”从来都与人为善的三娘道。
傅杳一笑, 将剑收起时,一道虚幻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距离上次出现, 五皇子体内的执念终于再次现身。
傅杳看了看剑,看来还是得要这个才能把他勾出来。
“又见面了。”傅杳看着他道。
男子却是看着她手里的剑,缓慢道:“我的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别人送我的。”傅杳道。
“不可能。”男子眼睛盯着剑,“这柄剑只有两位主人。”
“是吗?一个是你,那另外一个是谁?”傅杳问道。
她等了好一会儿,见男子不答,她接着问道:“另外一个,是你大兄?”
男子仍旧看着剑,但眼里却泛起苦涩,“我背叛了大兄,他肯定生我气了,所以连个认错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说完这句,他人又消失在原地。
傅杳:“……”
这要不是钟离的故人,她铁定把这缕执念揪出来暴揍一顿,让他不好好说话。
“观主,”三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这就是钟离公子的故人?这称呼还真奇特。而且看他身上的盔甲,有点像是魏朝时的制式。”
她这段时间从山下槐树林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有些东西也算勉强知道一些。
“魏朝的话,当时的国姓就是钟离。”三娘说到这,自己都愣了下。如果是钟离的话,那钟离公子岂不是很可能是皇室中人?
不过一想钟离公子的墓,一般人也确实修不起。
三娘话都已经说到这了,傅杳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他叫什么?”傅杳道。
当初三娘去墓里的时候,见到了记载钟离生平的手札,虽然只看到一个名字,还没见到后面的内容。
“姓钟离,单名一个止。”
钟离止。
知道名姓,知道出身,那他的身份稍微一查就能查到。
“走吧。”傅杳没说什么,带着三娘回了道观。
道观山下,里水书院的院舍和书馆部分已经建成,其余的部分还在修建当中,但是已经有求学的学子住了进来。
从六安先生写信邀请人来担任先生到现在,已经有三位中年文士应邀而至,其中两位的六安先生学生,都是士林有名的人物。
他们的到来,让里水上空的文运又浓烈了不少,而里水书院周围,已经隐隐有一层淡淡的紫气朦胧。
当然,这抹紫气外人的看不见的。不过每一个人进入其中的人,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书院内外的氛围有所不同。
傅杳到书院时,正有学子在洒扫,见到她,有人上前阻拦道:“这里是书院,闲杂人等勿入,姑娘你找谁?”
还不等傅杳说话,里面已经有人匆匆走来,是六安先生的管家。他老远就见到傅杳,见她被拦,忙走了过来结尾,“这位是傅姑娘,以后见到了不许拦。”他可是知道这位脾气不太好,免得这两学生以后遭殃。
傅杳不理会管家是怎么想的,她朝着前面走去,一边道:“听说这次请来的三位先生里,一位精通史学,还打算自己编本史书?”
管家听她这样问,就知道她是找谁了,“您是来找史先生的?”
史先生是唯一一个不是老爷学生的人,因为家学渊源,对史学一直情有独钟。
不过读书是一件非常耗银子的事,这位史先生只会读书,其他的一概不会。现在已经一贫如洗,就剩下一屋子书了。
所以老爷一写信四处邀请人,他的第一个带着书前来投奔的人。
“带我去找他。”傅杳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已经朝着那位先生的住处走去。
他们的身后,大门处洗扫的几个学子面面相觑,最后挠了挠头,“这可是半点都不像瞎子啊……”
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傅杳来到了一处晒满了书的院子。
院子中间,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正拿着笔在涂涂写写,忙得不亦乐乎。
管家要说开,傅杳却伸手阻止了他。她自己这弯腰捡了本地上的书,翻过来一看,一本《春秋纪年》。再换一本,还是《春秋别册》。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傅杳道。
管家听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沉迷于书海中的史先生,立即不多事的退了下去。
傅杳拿了根棍子在地上翻着书,最后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找到一本《魏国册》走到史先生旁边坐了下来。
春光明媚下,她架着腿看着书,旁边文士则似乎在写什么,一边修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两个人谁也不打扰谁,各自忙各自的。
等到史先生歇下来伸个懒腰时,猝不及防见旁边坐了个黑衣女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谁?”这个女人也太诡异了些,一身黑不溜秋就算了,眼睛都蒙着还做出一副看书的样子。
傅杳将最后一页翻完,举着书侧过脸来问他,“这《魏国册》似乎不是完整的。”
“对,”一说到书,史先生就没那么惧怕了,这是他最擅长的东西,“那本书还有下半册,不过我没找到。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
“那你可知道钟离止这个人?”傅杳问。
“钟离止?”史先生在嘴里念叨了会儿这个名字,然后起身匆匆进了他的屋子。
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才又捧出一本书出来,一边翻看一边念叨:“大魏历代皇帝没有钟离止这个名字,但是在皇子之中,确实有一位恪怀太子止。这位太子后来战死于河西,有关他的记载并不多,史书上也就只有只言片语。”
傅杳将那本书接过来一看,相对于当朝皇帝的那句,有关于太子止的话确实只有短短的一句。
“昭光十六年,太子止战死于河西,谥号恪怀。”
但是顺着这句往下看,能窥见当初的往事一角。
太子止战死后,同年皇帝驾崩,皇五子继承大统,也就是后来的魏世宗皇帝。魏世宗是一个不错的皇帝,但同时也是个手段狠辣的帝王,后世对于他的褒贬一直就没统一过。
可这位到底还能通过史料记载去判断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本该继承大统的太子止却是一团迷雾。
将书合上,傅杳问史先生道:“当初魏世宗一共兄弟几个?”
史先生想也不想就道:“魏世宗是恪怀太子的胞弟,至于其余的皇子历史留名的没几个,只有一位皇八子被封为平王,一身都在西北征战,最后二十六岁那年战死在嘉峪关。”
“这个平王叫什么?”
“钟离临。”
傅杳点点头,将书还给了他,“谢了。听说你要编书,以后你编书所需要的花销,书院都给你包了。”
“当真?”史先生先是一喜,但很快又疑惑道:“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
“你不觉得你现在问这个问题太晚了?”傅杳道,接着她又嗅了嗅,一脸嫌弃道:“你是多久没洗澡,这酸菜味……财神都要被你熏走了。”
史先生嘿嘿一笑,“这不是忙嘛。”
傅杳才不管他这些,捂着鼻子道:“以后洗一次澡领一次钱,没洗免谈。钱找六安先生领。”
“当真?”史先生生怕她反悔一样,美滋滋的跑去洗澡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傅杳将那本书又翻看了一下,再次重新放了回去。
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概括的却是一个人的一生。尘封的历史之下,多的是不可窥见的谜题。
钟离止是太子止吗?
夜晚,傅杳来到皇宫。剑再次出窍,五殿□□内的执念果然再次出现。
“你叫什么?”傅杳问他。
男人摇头,“我忘了。”
“钟离临是你吗?”
男人似乎陷入了回忆。接着,他又重新回到了婴儿的躯壳内。
月色透过窗户照在傅杳的身上,她将爬满锈迹的剑身抽出,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钟离”二字,耸了耸肩,“行吧,我承认我有点过分好奇了。你就当我漫漫人生太过无聊,想找点乐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但是太晚了,建议大家明早上看,比心~
第 72 章
翌日, 傅杳正在品尝赵兴泰尝试的新品——豆腐皮包子时,六安先生来访了。
赵兴泰对于任何能品尝他手艺的人都欢迎,六安先生一坐下, 他立即就把包子粥端了上来。
傅杳原本以为他有话要说,结果六安先生吃完朝食, 什么话也没说, 继续下了山。
第二天早上, 他又准时出现。
一连好几天都出现后, 傅杳实在不想对着他这张褶子脸, 干脆放下筷子道:“有话就直说吧。”
“观主误会了, 我只是想来试试赵小哥的手艺。”六安先生慢吞吞道。
傅杳一时有些痛心疾首。
一开始见到六安先生时, 多么正直的老头啊, 现在也会学着说话拐弯抹角了。
还是三娘过来在她身边低语道:“这段时间, 山下书院捉襟见肘, 银子不多了。再加上史先生一天洗二十次澡去找老先生要钱,老先生没得法呢, 只能是上山来找您了。”毕竟您才是罪魁祸首。
“一天洗二十次?”傅杳觉得自己低估了某些读书人的脸皮厚度。
“是的。总而言之,这是找您要银子来了。”
傅杳顿时笑了, 她热情地招待六安先生道:“老先生你想吃啥都行, 兴泰肯定会满足你。那个我还有事, 就不多陪你了。”
开玩笑, 她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有银子给他。
就知道观主要跑路,三娘抿嘴一笑,跟了上去。
两人进主观后, 傅杳突然转身,看着三娘道:“话说, 当初你不是说要给我赚钱来着?你再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赎身哪。”
三娘身形一滞,她确实忘了这事。
“看来你现在在我身边呆得很安逸,”傅杳道,“连初心都忘了。”
三娘无言以对。
她确实忘了还要复活的事。
刚死的时候,她还一心还惦记着人间的生活,但是现在和活着也没有多大差别,而且跟在观主身边,还能够见识到各种不同的人和事,她不免生出懈怠的感觉。
只这一年多她所遇见的事,比她生前一辈子所遭遇的都要精彩的多。她羡慕观主的潇洒,也羡慕观主的能耐。有时候,她也会生出庆幸之感,庆幸自己能跟在她身边。
“可是如果活着,我就要失去这些记忆。”三娘有些不太愿意失去这些宝贵的记忆,“我想跟在您身边。”
重新醒来的人,都失去了死后的所有记忆。她不想失去这些,不想忘记这些可爱的人。在她看来,这些人可比家族里所谓的亲人更令她喜欢。
“你想一直跟着我?”傅杳拒绝是没拒绝,“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
皇宫。
下午圣人那边的太监就过来通禀了,说是晚上陛下要来永安宫。
贵妃很早就已经装扮好了,为了能让陛下有眼前一亮之感,她特地换上了浅色的衣衫,在鬓边别了一朵鲜嫩的白茶花。
时人风雅,白色为尊,浅黄次之,红色最俗。
这朵白茶恰到好处将贵妃的清新秀丽展现了出来,再加上手腕上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确实让她如同少女一般娇嫩,同时又带几分成熟妇人的温婉妩媚。
傍晚,圣人到后,果然开口便夸这茶花很衬她,引得贵妃满脸羞涩,而永安宫上下则一片喜笑颜开。
然而在用膳时,圣人只尝了一口贵妃亲自做的汤,却突然就沉下了脸。
贵妃一愣,忙道:“陛下,怎么了?”
她正要问是不是汤的味道不好,却听陛下冷声吩咐道:“福禄,去让太医来看看,看这汤里究竟放了些什么。”
周围伺候着的宫人听到后,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跪了一地。
跟着圣人来的太监忙出门去,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见殿内有人主动跪了下来,求饶道:“陛下饶命,这汤的事与娘娘无关,是奴婢私自在里面放了多子散。”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贵妃愣愣地看着贴身宫女,脸变得和她鬓边的插花一样白。
她到陛下身边已经四五年了,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女孩儿。
这奴婢口口声声说都是她不知情,可她是永安宫的主人。汤是她亲手做的,放药的也是她的贴身宫女,别人怎么可能会信她不知情?
只要是出了一点事,那就都是她的错。
身体一滑,贵妃跪在了地上,伏下身子叩头道:“请陛下恕罪。”
“哼,多子散。”圣人冷笑着将勺子往汤碗里一扔,甩着袖子离开了永安宫。
他没有说惩罚,但这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很有可能,这座永安宫会成为新的冷宫。
没有人愿意会和一个一心算计他的女人共处一室。更何况身为圣人,除了一个贵妃,他还有一堆的嫔妃。
“贵妃娘娘……”贴身宫女泪光潋滟地看着主子,开口求饶:“奴婢真的只是想帮您一把,求您救救奴婢。”
但是贵妃却已经无心去管她了。
不管是她真为她好,还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又或者被人当枪耍了,这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所期盼的美梦,已经随着这道汤化为了泡影。
沉默着回了寝宫,贵妃那朵尚且带着水珠的茶花不知何时落在地上,被她一脚踩过,零落成泥。
主子不做声,下面的宫人也不敢有大动静。他们战战兢兢把还未品尝一口的美味佳肴撤了下去,又重新打扫了内殿,至始至终,无人敢去寝宫打扰。
一连三天过去,贵妃都不曾露面。无论伺候的宫女们怎么哭求,她始终不肯吃喝。
一直到第三天夜里,宫女发现她晕倒在床上,忙让人去请太医。
“不必去惊动太医。”贵妃突然醒过来道,她睁开眼睛的那瞬间,眼底有一道红芒划过。不过这点细微的变化,帐子外面的宫女是无人看到了。
“娘娘?”宫女大喜,忙让人把温好的鸡汤送来,“您先吃点东西吧。”
贵妃依言吃了些东西后,借口自己头晕,还需要休息,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待寝殿里恢复安静后,贵妃才将手上的手串取了下来。
和之前艳光流转的色泽不同,这会儿的手串虽然还是红色,但已经没了多少光泽。
“我又回来了呢。”贵妃妩媚一笑,眉梢眼角全是另外一人的妩媚多情。
……
翊坤宫。
傅杳有所察觉地看向隔壁永安宫的方向,旋即又收回了视线。
皇宫里面出现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她有什么干系。而且圣人现在已经借着太后的名义请了三位高僧进宫祈福,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防备她的。
这种事,还是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你是不是钟离临。”傅杳看着面前的男子道,“钟离止就是你哥哥吧。”
“忘了。记不清了。”男子道。
“那你还说什么对不起你大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对不起什么。”傅杳道。
“大约是太懊悔了吧,所以一直记得。虽然现在想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太清楚了,但是一想到这个,心里还是会像刀割一样,悔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男子手放在了胸前,“你说我是一道执念,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我究竟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可我发现,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连我为什么会留在这世上都不知道。”
傅杳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知道钟离止这个人吗?也就是恪怀太子,跟我说说他的生平。”
男子努力地闭着回忆道:“记不太清了。不过一想到他,心就会很痛……他本该长命百岁的……我去河西看过,那一战真是惨烈,就凭着八百个人拖住了突厥大军两天一夜……如果不是大兄,整个河西到长安就全完了……我当时为什么就那么混账,一直迟迟不去救援呢……”
随着他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讲出,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整个身形也有溃散的趋势。
傅杳出手定住了他,为防止他又重新变得虚弱,只好将他送回了五皇子体内。
他说得河西一役,傅杳有点印象。
这不是从史先生的书里看来的,而是这一战有名到人尽皆知。
魏朝时,突厥叩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当时魏朝国力衰退,北方突厥却联盟了周围部落,有兴盛之势。此消彼长之下,突厥生出入主中原的野心。
而就在突厥悄悄南下时,他们的先锋队伍在河西却被一支八百人的队伍拦住了。没人知道这八百人是怎么拖住凶悍的突厥大军的。之所以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当初这支队伍里有叫作寇镇北的幸存小将,后来成为了名震一方的军神大将,所以这一役基本上都被默认为是寇大将军的功劳。
而后来寇大将军当了主将之后,用兵奇诡,常常出人预料,所以这也被当作是他功劳的另外一个佐证——只有用这样的打法,才能用区区八百人打出这样的战绩。
可是现在听这道执念说起当初那一役,真相似乎又有不同。
寇镇北的生平谁都知道,他是孤儿,又哪来的兄弟。
而且,镇北这个名字,当时还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的寇大将军,又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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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傅杳是觉得, 当初这个名字很有可能是别人给他取的。但这到底是猜测而已,事实究竟是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将剑收起, 傅杳准备离开,却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 是身着雪白里衣的皇后。
她大概是刚起来。
“不睡?”傅杳没急着走, 反正在这和在道观都是一样, 看皇后像是特意来找她的样子, 她不介意多待一会儿。
“睡不着。”皇后说着, “刚刚做梦梦到阿毓了, 突然就醒了。”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 还想着管别人。”傅杳道。
皇后笑了下, 道:“不瞒你说, 虽然现在被禁足着, 但我这心反而还踏实一些。”翊坤宫的宫门关上,外面的事就和她再没干系, “我爷爷说过,我爹性子过于绵软, 不到退无可退, 他就会一直妥协。永安侯府这个家, 他当不起来, 能不败就行。唯一有希望担起侯府担子的只有阿毓,但是现在阿毓也走了,与其让侯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还不如早一步将他们打入深渊。只要小五好好的, 那将来侯府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些她都想好了,现在就希望宫外的爹娘能安安心心地坐好冷板凳, 不要再闹出幺蛾子。
“你这个女儿当得有些辛苦。”傅杳踹了个椅子在她面前,自己则靠在窗边,任由月光从她背后洒下,在地上剪出一道人影。
“其实还好。”皇后道,月光下,她的脸庞有一种刚毅的美,“只要不把皇帝当做丈夫来看待,只安安稳稳地当着皇后,不为他吃醋,不为留住他而挖空心思,就也还行。虽然失去了自由,可也得到了权利。后宫里的女人,没有爱依旧能活,但没了权利,必然会死得很快。”
说到这,她朝着傅杳露出些不好意思来,“今夜我似乎有些多愁善感,把什么都倒给你听。”
傅杳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介意了解一下后宫女人的生存之道。”
“那我还是别说了。被困在这方天地里的女人,大多都是身不由己。哪怕我身为皇后,又有什么资格来轻鄙她们呢。都是可怜人罢了。”皇后说着,换了个话题,“观主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
“天南地北也确实都走了一遍。”主要是为了学习方术,不得不到到处奔走。
“我其实也去过一趟嘉峪关。”皇后像是把秘密说给傅杳听一样,声音还压低了一些,“偷偷去的,这事我爹娘至今都不知道。当时我要去外家,结果我爷爷悄悄带着我去嘉峪关绕了一圈。嘉峪关可真美,有时候我做梦都会梦到那里的黄沙。”
她那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有再去的机会,但现在,这辈子都只能在梦中回顾了。
“嘉峪关确实很不错。”傅杳也道,“出了嘉峪关一直往西走,那里会更漂亮。你能见到成群的雪山,还有山下的牧场。虽然我们总瞧不起匈奴鞑子那些人,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的牛肉羊肉做得比我们中原地道。”
“我都没品尝过呢。”皇后有些遗憾道。
傅杳拍了拍窗户,“现在已经进入四月,雪山正在融化,丰茂的草原刚刚长起。只要你敢翻过这道窗户,窗外就是贺兰山,过去就能尝到马奶酒和烤全羊。”
皇后愣住了,她是知道傅观主有些特殊的能力,但现在那个窗户……
“真的能去?”她很好奇,可身体却没动。
“你不信我?”傅杳扬眉道。
“怎么敢。”皇后摇头。
“那明明想去,为什么不过去呢?”
皇后张了张嘴,最后长叹道:“我是皇后啊,又怎么能离开这里。”
“是啊,明知道不能离开,却还要提这些。”傅杳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轻轻道:“是想爷爷了吗?”
一句话,让皇后湿了眼眶。
做梦不是梦到阿毓,是梦到了爷爷;嫁给宁王不是迫不得已,是为了能守住爷爷的荣光;忘却前尘,换掉自由,是闵家没了爷爷,已经无人能支撑起这些。
她不后悔付出一切,只是在很疲惫时,会很想他老人家。
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眼泪逼回了心里,皇后起身道:“我有些困了,多谢观主陪我一起消磨这些时间。”
傅杳一笑,人往窗外一倒,消失在这座冰冷的宫殿中。
月光虽然冷情,但却非常公平。
帝王家能享受这般月色,街头的乞丐也一样能望月思怀。
傅杳走到寂静的长安大街上,清冷的月色如影随形。她走到定国公府时,定国公府的大门自动打开,待她进后,又悄悄关上。
绕过影壁,穿过游廊,重重大门次第渐开,柳让花止,傅杳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思怀院。
院里,灯光还亮着。初春的天气透着一股子的闷,书房的窗户被打开着,窗内有个人正在看着公文。
傅杳站在窗外的树下,看着里面的人蹙眉写着什么,任由落下的树叶掉在她的肩头,她一动不动,眼睛始终看着里面的人。
烛台上的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眼见着东方既白,窗内的人竟然一夜未歇。还是仆人端了热水进来此后他洗脸,他才惊觉一夜已经过去。
“四爷,该上朝了。”
傅侍郎一看窗外,仍旧灰蒙蒙的天色下,确实藏着一道曙光。
“竟然这么快。”他打了个哈欠,人却是精神奕奕。熬夜一宿后,最精神的反而是早上这会。
在洗漱时,他吩咐仆人道:“我等下去上朝,你让秀云她们把九娘收拾好。我上午就会回来,到时候陪她去郊外的马车你都备着。”
仆人心知,老爷是前段时间答应了姑娘陪她,所以才熬了个大夜。心疼之余,却也开心。
虽然说四夫人已经故去,但他们父女关系却是最亲近的,这比起其他三房就要强得多。
傅杳站在窗外目送着傅侍郎离开,才转身出了定国公府。
她本想去看看一些从前喜欢吃的食铺回味一下从前,但是时间太早了,这会儿大多都没开张。
最后倒是路过一家眼熟的巷子,见到巷子口一对眼熟的夫妻正摆着一面摊卖着面条。
面摊上客人还挺多,听他们聊天的内容,大多都是熟客。
傅杳也选了边上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碗招牌的炸酱面,慢慢吃着。
“老常头,听说你那个傻儿子好了?”有客人高声道,“这吃什么药好的,傻了那么多年还能好。”
面摊老板是个脾气好的,他也不生气,道:“没吃药,让铃医瞧过,说是之前丢的魂回来了,人就好了。”
“那你儿子这魂可是丢了好多年了。”
“现在也好,算是苦尽甘来。这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们夫妻两个就等着享福吧。”
熟悉的食客调侃着,旁边卖猪头的屠夫听到了,也跟着道:“这也是老常头他们好事多做了,有这个善报。这世上傻子那么多,最后能有几个好的。”
“卖猪肉的,你要这样说,那你可就得小心点了。你手里杀孽那么多,小心将来猪妖找你算账。”
“呸,杀了这么多年猪了,我还怕这些?”屠夫呸了一声道。
早上来吃面的基本上都是赶工的苦力,一碗面的功夫,你人来人往很快就散了,留下面摊夫妇在收拾着碗,隔壁屠夫还送了他们一条肥肉,当给他们贺喜。
在傅杳将一碗面吃完时,从巷子里走来一十四五岁的少年,看样子是送面粉来的。
在少年即将走过来时,傅杳一踢桌脚,那带着面汤的碗不合常理地朝着少年飞去。少年不躲不闪,一只手抓着面粉袋,另外一只手稳稳地把面汤碗接在手里。
“这孩子手脚还真灵敏,”屠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道:“他可以去军营当个百夫长了。”
脾气好的老常头却晦气道:“去什么军营,他就跟着我们卖面,以后继承我们的面摊就好。我已经打算好了,再攒点开,给他开一家面店。”
少年没听父亲和屠夫叔叔的话,将面汤放到了傅杳面前,看着这个打扮有些奇怪的客人道:“您还要再来一碗吗?”
傅杳像是瞎子一样伸手,示意少年低下头来,“我会摸骨像。这面我没钱付,但可以帮你算个命,抵消这面钱。”
少年一听,笑道:“客人今天没钱,下回来付也成。”基本上说下回,是默认了她吃这顿霸王餐。
“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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