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
“小侯爷, 娘娘要见您。”
“好。”瞬间将所有的情绪收了回去, 闵毓扬起笑脸转身跟着宫女朝着内殿走去。
一进里面, 他就抱着软趴趴的小团子, 看着床上的姐姐道:“臣怎么瞧着这孩子长得有点丑, 怎么连娘娘您的半分美貌都没继承?”
皇后现在十分削弱,她勉强笑了笑, “你少作怪。”
旁边大宫女笑着解释道:“孩子刚生下来就是这样,慢慢的就会好了。有些人就是这样, 小时候越丑, 长大就越英俊。咱小殿下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
“是吗?”闵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都说外甥似舅, 臣这个舅舅长得这么英俊,那小殿下以后肯定也不会差。陛下,臣觉得就为了臣这张脸,您也该赏赐赏赐臣了。”
圣人失笑道:“你这是又看上寡人什么东西了?”说着, 他对旁边的皇后道:“这皮猴上次要了我的翡翠鼻烟壶,上上次把我御书房那哥窑美人瓶给抱走了, 这次又想找理由从我这捞东西。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我这里的好东西可全要被他给拐走了。”
皇后听得直微笑,她靠在床上,手抓着丈夫,眼睛闭着,“妾身会好尽快好起来的。”
见她疲惫,闵毓十分有眼色地抱着孩子出去了。不多会,室内的人也全都退了出来,只留了伺候的人在里面。
圣人又问了御医和国师皇后如何之后,再让人照顾好小皇子,便要去前朝处理政事。闵毓当即放下孩子,一同离开了后宫。
出了后宫,和国师向圣人告退后,闵毓叫住了国师,道:“国师可是要出宫?”
国师也看出了他有话要说,“正是。小侯爷可要一起?”
“那便一起。”
两人走在游廊下,旁边时不时能看到匆匆走过的朝臣。大多数朝臣见到他们,基本上都视而不见,稍微客气些的,也只是微微点个头就走。
“他们好像都瞧不起僧道。”闵毓道。
国师并不生气,他已经很老了,早就过了意气之争的年纪,“被瞧不起很正常。我们这些人,不事农桑,只需要几句经书道语,就能得到百姓们的供奉。在他们看来,我们只是借着鬼神名义骗钱的人罢了。”
“可是您是国师啊。”闵毓道。
国师却道:“陛下让我当国师,我才是国师。陛下看我什么都不是,那我就什么都不是。其实我们方外之人,最好就是像那位傅观主一样,高兴了就给你好脸色,不高兴了谁都不伺候,连圣人也是一样。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没那个能耐,只能是在权贵手里混口饭吃,我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国师会和自己说这些,闵毓有些诧异。
他和国师交集并不多,今天说的话算是最多了。
“那位傅观主很厉害吗?”闵毓问道,“我只听说她能通鬼神。”
“厉害不厉害,你以后会知道的。”国师道,“你既然会遇到她,说明你们之间有缘。”
“真的吗?”闵毓有些茫然。
他们从走廊里出来,阳光洒了他们一身。和国师的仙风道骨比起来,闵毓却像是一步步向深渊走去的游魂。
……
夜晚,国师府。
国师正在写着什么,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他头也不抬,道:“进来。”
门被打开,但是却没听到应有的脚步声。
将手里的笔停下,他侧过脸看去,却见进来的并不是仆人,而是一身着黑裙,脸上蒙着黑色缎带的女子,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纸衣人。
“你是傅观主?”他意外地放下了笔,侧过身体道。
傅杳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没想到我名气都已经这么大了,连国师都认得我。”
国师摸着胡子呵呵笑道:“这京城到底是我的地盘,来了位厉害的人物,肯定得心里有数才行。”
“你们当国师的嘴还真甜,怪不得圣人一直任用正元教掌门为国师。”傅杳道。
“嘴甜是其一,没什么大本事才是最重要的。套用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圣人肯定也不希望有个太厉害的国师在他身边虎视眈眈。”国师道。
傅杳摆弄着茶杯,“你这是在提醒我离皇宫远点是吗?谢了,他还奈何不了我。言归正传,既然你认识我,我也不用多和你扯嘴皮子了,我来是问你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们正元教所有的文载记录,包括道教秘术掌门手札之类的,全都要。不知你方便不方便?”傅杳道。
国师道:“这方便不方便,肯定要看观主你的诚意了。诚意足够,自然一切方便。”
傅杳:“……”
她盯着国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认真道:“你其实是假的正元教掌门吧。”看上去仙风道骨,怎么每一句话都这么……市侩?
“观主要怀疑,我完全可以把掌门令牌拿出来给你过目。这实在是我有自知之明,观主你势在必得的东西,我若是拒绝,也挡不住你明抢不是。”国师笑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挣扎,争取得到更多的利益。”
既然人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傅杳只要拿到东西,也懒得去琢磨他这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到,回头傅观主将东西还回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也不迟。”国师道。
“也行。”傅杳爽快的应了,“那东西在哪?”
“你在这房间里见到的都是。”
傅杳点点头,“那我就都装了。”她说着,袖子一挥,屋子所有的纸质东西全都消失。
国师有些惊奇道:“这莫不是袖里乾坤?”
“差不多。”
国师恍然“啊” 了一声,“看来傅观主你比我想想中的还要厉害一些。”
傅杳回了他一句,“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弱一些。”
“没办法,活着就得张嘴吃饭。”国师无奈道。
“行吧。我东西已经拿到了,就先走了。你的条件,你可以趁着断时间好好去想。”
傅杳说完,带着三娘出门离开了。
国师看着她们离去,长长吐了口气。
……
傅杳回到道观的时候,上山就见道观门口的大石头旁边围着四五只女鬼。石头里封着的那货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她们咯咯直笑。
“他天天过得就是这种日子?”傅杳道。
三娘点头,“今夜来的还算少的。”
“嗤,”傅杳走过去,一脚把石头踹到了山脚,“终于清静了。”
三娘:“……”
进道观后,道观地方不大,而从国师那里带来的典籍又太多,傅杳让三娘看家,自己则去了下面邻居家。
钟离的大厅正好适合摊开这些。
她到钟离那里时,一进去,却见里面坐着一堆人,哦不,一堆鬼。
看着眼前这些正在喝酒吃肉的大汉们,傅杳看了看熟悉的古墓,又看了看扭着脸都在看她的大汉们,道:“钟离呢?”
正说着,钟离拿着酒坛出来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窄袖的对襟长袍,头发也挽了起来,用发冠束着,比之以往要清爽许多。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难得见你这里有客。”傅杳道。她和钟离认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里有别的鬼出现。
“是从前认识的匠人。”钟离道,“你交给我的那些东西,只靠我一人肯定不行。我就把从前认识的人请了来,一起群策群力。”
“喔。那你们继续,我来是向你借个房间查点东西。”
“你自便。”
两人对话完,傅杳进了最里面的墓室,外面其他匠人们待人家姑娘离开后,纷纷朝着钟离挤眉弄眼狭促道:“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身边有女人出现呢。”
“钟离大哥死了一回,也终于开窍了吗?”
“等他开窍可不容易,这都多少年了。”
男人们在一起的时候,话题里少不了女人。钟离知道他们的性子,越说越错,他干脆不说,任由他们调侃。
一顿酒肉之后,匠人们都去了专门研究的房间,钟离朝着傅杳的方向看了眼,最终还是没去打扰。
就这样,傅杳在古墓中“住”了下来。正元教的典籍很多,她一时半会根本看不完。但是她想要找到的东西,很可能就记载在只言片语上,她也只能是一路瞧过去。
看书看久了,有时候她也会去看看钟离他们的进度。
次数一多,匠人们和她熟悉了起来后,也会聊起自己的生前往事。
也是在这时,其中一个匠人引起了傅杳的注意。
那个匠人说是生前是被关在墓里被活埋死的,而且很不凑巧的是,那个活埋他的墓,正是那位萧太后之墓。
第 63 章
“萧太后?”这不就巧了。
那匠人见她出声, 不由问道:“姑娘你认识?”
“听说过,”傅要道,“而且她的墓好像被毁了?”
“是的。如果不是那几个盗墓贼, 我们现在估计都还被困在墓里。”匠人一脸感谢道,“墓中原本布下的阵法一破, 困在里面的可怜人基本上都去投胎了。我是想回家看看, 所以没急着走。不过回家一看, 原来的村子都在湖底沉着。一问, 都过去三百年了。我走的时候, 我媳妇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现在回来, 他们的坟上面都埋了好几座墓。我们连个团圆的机会都没。”
傅杳却注意到了别的, “你那么年轻就去修墓了, 看来这墓修了好些年。”
“有十多年了吧。”匠人回忆道, “我师父名气大, 我就跟在他后面。一开始我只负责外面的那些活,后来又被派去了里面。花了十三年把墓修完, 这里里外外的,什么也都知道了, 他们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
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灭口才是最完全的解决办法。
“那如果现在让你将萧太后墓再还原出来, 你可能做到?”傅杳又问。
匠人愣了下, 迟疑道:“大体可以,太细致的地方怕是不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可能还记得一清二楚。”
“这没关系, 你就大概的还原就行。”傅杳说着,看向旁边的钟离道:“这个人, 我暂时先借用了。”
钟离知道她在找什么东西,不过这些与他无关。现在她开口借人,也没什么不好借的,“郑大哥同意了愿意就成。”
傅杳重新看向匠人,给出条件道:“你若是能帮我把萧太后的墓还原出来的话,我可以让你去见你的妻儿。”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算到你妻子已经改嫁,你儿子也随继父姓了,你还想要去看吗?”
匠人:“……”突然手里的肉就不香了。
“我还是先给你做吧。”其他的,他再想想……
有了匠人帮忙,傅杳也抓紧了时间。终于在闭关半个月左右,匠人将萧太后墓用木土石等东西大概还原出来后,傅杳在正元教的历代掌门手札中寻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定天阵。
她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阵法。
不过这个阵法有些偏门,基本上都只用在大型墓穴当中,作固定墓穴防止坍塌的作用,平时用到的机会很少。大约正是因为这种缘故,正元教对这阵法的描述并不多,幸好阵法还留着,傅杳也算不用两眼抓瞎。
拿着这个阵法去看还原萧太后墓的匠人,傅杳俯视整个小型的萧太后墓,她很轻易就发现了定天阵的大概框架,不过具体与古籍上所记载的阵法又有些许的出入。
比如在古籍上记载的,这阵法是用木头,但是萧太后墓里用的却是铜柱。在位置上也有些许的偏差,这个估计是根据山体而灵活改变的,问题不大。
“这材质不同,效用大小也不一样。”匠人解释道,“材质越好,那阵法就越稳固。萧太后这个墓,如果不是有盗墓贼进去,几百年过去都不会坍塌。”
“萧太后的墓比钟离这个墓,哪个大哪个小?”傅杳道。
“自然是钟离公子的墓更大一些。”匠人道,“钟离公子这墓以整个雁归山脉为依势,而且下面逼近地脉,不是秦岭的一座山就能比的了的。”
“那如果钟离的墓也布下这个阵,是不是要换其他的柱子?”
“铜柱怕是不太够,越大的墓所需要的材质就得越有灵气才行。钟离公子这个墓的话,就得要青铜器来镇了。”
“那倘若有比钟离这墓更大的墓呢,那到时候得用什么?”傅杳又问。
“那要看山体多大。钟离公子这墓是以雁荡山山体为依靠,青铜器镇的住。若是在西南一带的那些大山之中的话,就得国供礼器或者是染血无数的名剑。至于再大的墓,那完全就是逆天而行,不仅仅是需要这些东西,更需要的是气运。”匠人道。
这些都是当初他跟在师傅后面听那位道长说的,当时他是觉得不以为然,现在已经深以为然。
“原来如此。”傅杳陷入了沉思当中。
“傅姑娘您这是要给自己修墓吗?”匠人好奇道。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傅杳对他露出个笑容,“多谢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若是想见你的妻儿,我现在就能带你去见。”
匠人却是摇头,道:“还是不用了。其实我当年离开,心里也希望她带人再嫁的。一个没有丈夫撑腰的女人,活得有多难可想而知。她改嫁了也好,至少现在我心里没那么愧疚。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其实一直都想建一个几百年后都还能为人门门津津乐道的东西。我是靠手艺吃饭的人,我希望,几百年后,我们也一样能被人记住。”
没想到他的愿望会是这个,傅杳想了想,点头道:“行,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傅杳也没和钟离打招呼,直接回了道观。她让三娘去找六安先生,让他在书院后面圈出一块地来种槐树林,之后就去了京城。
她要去还典籍。
国师那边还有一桩交易没有完成,她想尽快处理掉。
然而等她到国师府时,却见门口挂着两白灯笼——这表示着这府里有主人逝去。
而国师府只有一位主人。
傅杳掐算了一下,一阵无言,“这老狐狸……”她都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留着一口气等她,让她欠下个人情后,就立即坐化。
毕竟人情这种东西,可比你情我愿的交易要难偿还的多。
“你找谁?”门口管事出来询问道。
“找你们国师,”她说着将一纸做的袋子交给管事,“回头你们国师来了,就把这给他。他看到之后自会明白。”
说完,傅杳带就离开了国师府。
傍晚,天玄子回到了国师府。
他今天作为新任国师第一次进宫受礼,一直被留到现在才回来。
“掌门,”管事见到他,上前道:“下午有一黑裙瞎眼的女子来找您。”
一听到黑裙瞎眼,天玄子思绪从皇宫里面收了回来。
“她现在在哪?”他问。
“已经走了。只说让小人把这个给您。”管事恭敬地将纸袋递给了他。
天玄子接过来后没立即打开,一直到回到书房后,才将袋子放在了面前的书桌上。
“您要喝茶吗?”道童见他坐着不说话,不由轻声问道。
“你们都出去。”天玄子道。
等道童都退下后,室内空无一人,他才目露疲惫之色。
从前他只跟在师父身后,并不需要同人打交道,很多事也可以不在意。等现在他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发觉有多难。出宫的时候,他正好碰到朝臣们下衙,那些毫不遮掩的轻视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煎熬。
国师不应该很受人敬重吗,为何那些人却那么看不起他?
思绪纷杂了一会儿,天玄子伸手将面前的纸袋打开。
里面是几本书。
他将书取了出来后,却发现里面还有。
一直到他取出二十多本——这这袋子根本装不下的数量时,他才察觉到了这袋子的不对。
他起身将袋子往地上一倒,那瞬间几十上百本书籍像是泄洪一般,从口袋里倒落再地,一直到堆出半个房间,那袋子才空了,最后化为一枚纸鹤落在他掌心里。
纸鹤的动作很轻柔,它周身的还有莹莹光辉。那些光辉倒映在天玄子震惊的瞳孔中,让他呆滞在原地。
竟然真有玄门之术?
对于纸鹤与皇子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听过,宫中从来没有多少秘密。更何况师父在羽化之前还特地叮嘱过他,让他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去要求那位傅观主应诺。
但当时他以为这些事情只是一种手段。
就和师父其实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却凭着一双阴阳眼就坐上国师之位一样,那个女人或许也只是能掌控纸张,把这个当做一种升官发财的手段而已。
可现在所见到的一切,让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这么多古籍,一个小纸袋根本不可能装的了。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会法术。
想到这,他不由翻来覆去看着纸鹤,看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而,纸是普通的纸,折好像也是随意折的,甚至还有些不对称。上面没有符文,也没有印记,只普普通通,仅此而已。
天玄子犹豫了许久,最终将纸鹤贴身收好。
师父说的,总不会错。
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不能动用这东西。
也许有些决心,似乎天上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在天玄子将纸鹤收起来没几天,宫中还在襁褓之中的五殿下却突然情况有些不妙,日夜啼哭不止,气息也越来越弱。整个太医院围着这位殿下团团转,也没能让他有好转。
似乎是因为上次麒麟的事让圣人相信了玄门之术,于是新上任不久的国师就被召进了宫。
国师再查看了五皇子一番后,并没看书五皇子有什么不对。但是圣人却迟迟没让他出宫,而旁边宫侍则一直在提上次纸鹤里跑出麒麟的事,说五皇子是有福之人,一定会逢凶化吉。
天玄子听了差不多一刻钟后,才恍然惊觉。
或许圣人召他进宫,并非因为他是国师,而是他恰好身上也有那么一枚送祥的纸鹤……
第 64 章
天玄子觉得心很累。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 想要什么,却从来都不直说,非要拐弯抹角的让你去猜。
再一次, 天玄子想回山了。
不过想着师父教导他,别人有事相求一定要让对方开口你不能主动去问的原则, 无论大太监说得再天花乱坠, 他始终都只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边, 偶尔附和一声“是”“好”“对”, 就再没其他的表示。
最后大太监说得嘴巴都有些干了, 见这新国师还无动于衷, 心里顿时冒火, 这天茗子怎么教的徒弟, 教出这么一个榆木疙瘩来。
没办法, 他只能是瞧了眼圣人, 直奔主题道:“国师,听闻你也有那么一枚纸鹤?”
这事国师赖不了, 暗卫早就把这事告诉了圣人,而且现在还知道这纸鹤就在国师身上带着呢。
天玄子也没想到否认, 他想的是, 在京城绕了三圈, 可算是绕到重点了。
“这听闻是真的。”天玄子承认道, “不过这东西是先掌教用性命换来的,他在坐化的时候,曾千叮万嘱我,让我不到万不得已, 不要动用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太监听完,已经呆住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楞的楞木头了, 没想到今天就碰到这么一朵奇葩。
龙椅上的圣人也额头青筋直跳,他是见天茗子很识时务,所以才让他的弟子接任国师之位。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回他走眼了。
圣人日理万机,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兜圈子。他直接道:“竟然你把纸鹤借给寡人,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寡人。”
“真的?”天玄子抬头,语气里的惊喜恰到好处。
但是他这只欢喜却没半点动作的样子却让圣人想踹人,“怎么,难道还要寡人给你写个白纸黑字,再盖个玉玺?”
“陛下言重了。”天玄子当即道,“不用那么复杂,盖个玉玺就行。”
“……”大太监看着天玄子的眼神,顿时如同再看一具尸体。
啧啧,活着不好嘛。
圣人气极反笑,真就让大太监去拿了金纸,然后亲自盖了玉玺,同天玄子交换了手里的纸鹤。
拿到要拿的东西,圣人立即带着众太监去了后宫。
其他人都离开了,留下的小太监却是把干爹的眼神都看在眼底,讥笑道:“国师这回应该满意了吧。”
天玄子却是不理会他,摸着袖子里的金纸,果然还是白纸黑字更让人心安。
师父说过,帝王的承诺,他愿意去做的才叫承诺,不愿意做的,就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空话。
谁若是当了真,那才是真正的傻瓜。
……
圣人到翊坤宫后,屏退了闲杂人等,让大太监在寝宫内点燃了那纸鹤。
他自己也有心想看看这纸鹤是不是真的那么奇妙。
不过这回纸鹤在燃完之后,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所谓的祥瑞之兆。别说麒麟,就是一只麒麟脚都没。
皇后本来在为儿子揪心着,眼见奇迹没有降临,心里的期待渐渐落了空。
她看着已经瘦了一大圈的儿子,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这时,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从寝殿中间那扇百鸟朝凤双面绣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黑裙,脸上蒙着黑色的缎带,手里拿着玉折扇,一边朝着他们走来一边打着哈欠道:“扰人清梦可不是一件很有品的事。”
对于这个突然从屏风后走来的女人,大太监和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不由都看向了屏风。
那扇屏风距离寝殿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而寝殿大门现在是关着的,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进来,不可能半点动静都没。
不同于他们的愕然,国师却是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很多,不过会玄门之术的人,永驻青春对她们来说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过前辈。”天玄子行了一个晚辈礼。
面对这多出来的便宜晚辈,傅杳将手里折扇一收,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道:“纸鹤是你燃的?”
“是。”
“要求是什么。”
国师看了眼旁边还在审视着的帝后,道:“这次是劳烦前辈来救五殿下的。”
傅杳点点头,“你的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用在这上面?”
她这无视其他人的态度让大太监叱责道:“大胆,见到陛下与皇后娘娘还不快快行礼?”
傅杳终于舍得把目光投向一侧的帝后,她看他们看了一会儿,笑道:“我相信陛下应该不会只拘泥于这点礼节。”
她这态度,不言而喻。
圣人也不怪她无礼,反而笑得十分和煦,道:“傅观主是方外之人,自然不能以俗世的礼节相待。”
皇后也跟着表态道:“对于奇人异士,陛下同本宫爱护还来不及,又怎会用这点小事来拘束着。”
“那就好。”傅杳收敛了笑容,再次看向天玄子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你确定要将你的机会用在救五皇子身上?”
这回天玄子无比确定道:“是。”
“好。”
傅杳走到皇后的身边,将襁褓里的孩子抱了起来。旁边掌事姑姑还有些不太放心,但是却被皇后按住了手。
“不知观主可有看出我儿究竟得何病症?”皇后就算地位再崇高,这个时候也只是一位柔弱的母亲。
“他没什么大问题。”傅杳道。
“没大问题?”这话在座没一个信的。没大问题,还一副差点早夭的模样?
圣人此时道:“傅观主有话直说便是。”
“这到底是病了还是中毒了,总得有个说法,不然也不至于把孩子折腾成这样。”掌事姑姑忍着焦急开口道,“殿下这才一个月大,哪来经得起这种折腾。”
“不是生病,也没中毒,更不是中邪。”傅杳道,“这孩子出事不是你们的问题,而是他估计是投胎的时候出了差错,现在体内多了一道不该被带来的东西。有玉嘛,拿块最好的玉来。”
虽然还有些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掌事姑姑看向了主子,在征得皇后同意之后,她立即去了库房取玉。
不多会,几乎每一种顶级的玉石都被取了一块来。
傅杳瞧见之后,啧了一声,看向圣人道:“最好的玉可不是这些,陛下你就不能大方些?”
掌事姑姑刚想说陛下已经把最后的玉石都赏赐给娘娘了,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
是的,宫里确实还有一块比这些东西更好的玉。
“德全,去把寡人的玉玺取来。”圣人倒没做过多的犹豫。
大太监一惊,最终没敢违背主子的命令,亲自出了翊坤宫,一路狂奔去将玉玺护在怀里给送了来。
傅杳拿到玉玺后,吸了上面一口国运的气息,顿时神清气爽。
她把玉玺放到五殿下的胸前,原本只有微弱气息的婴儿手开始无意识的抓动着。他的小短手在触碰到玉玺后,整个人开始变得平和起来,同时脉搏也越来越有力。
“玉能安神。”傅杳道,“用玉玺镇定个一时半会,他就能恢复正常。不过要想彻底解决,有点麻烦。”
眼见着儿子确实有所恢复,皇后心气一松,她用手帕按了按眼角,“那观主你可有办法?只要你能救我的孩子,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你们不必如此。这是我和天茗子的交易,不需要别人再额外插手。”傅杳看着怀里的婴儿体内的那道执念,“以后我每天会过来一趟,防止意外发生。至于平时的话,”说着,她看向掌事姑姑,“把那些玉石拿来。”
掌事姑姑这回早没了一开始的抵抗情绪,忙双手将玉石呈上。
傅杳在旁边摇篮上划了几道,将玉石嵌了进去,道:“平时他睡觉的时候放在这里面即可。如果玉石裂了,再换就行。”
“那玉玺……”大太监问道,“以后还需要吗?”
“这倒不必。”傅杳道,“毕竟玉玺要是裂了,那麻烦可能会有点大。”
众人:“……”
你还知道玉玺出事会有麻烦呢!
将孩子放进摇篮,傅杳道:“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明日再来。”
“观主稍等,”圣人在旁边默不作声了这么久,心里大概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和天茗子确实不是同一类人,他语气客气道:“宫中不缺住处,观主不如就在宫中小住几日,寡人也好表达感谢之意。”
一般人听来,陛下的话又怎么能拒绝,这差不多是命令了。
但是傅杳却没心思和他们绕七绕八,“不必了。我的目的只有完成这项交易,陛下若是诚心感谢的话,不如让御厨多为我准备点吃食。”
说完,傅杳走进了屏风后。大太监悄悄挪着步子过去一看,后面已经空无一人。
圣人看着屏风上的绣花,对皇后笑道:“今日我们可算是都开了眼界。如此神出鬼没,还真令人猝不及防。”
皇后与他共处怎么多年,对他的心思又怎么会不了解。虽然相濡以沫多年,但她却知道,在陛下的心里,她或许有些分量,但绝对比不过他自己。
眼下这声感慨,只怕还是担心有人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方外之人向来忌讳插手俗世之事,”她柔声安抚道,“傅观主有如此能耐,却一直偏居一隅,想来确实不想为世俗所染。对于这种奇人异士,虽然可惜不能重用,但将来若有要事,想来她也不会视而不见。陛下您应该高兴有这样的子民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4 22:05:19~2019-11-25 00:3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5 章
被皇后这么一安抚, 圣人心情好了不少,又赏赐下大堆的玉石,便离开了翊坤宫。
翊坤宫里五殿下这段时间不好的事整个后宫都知道, 谨慎些的都缩在住处没敢出门。现在半天过去,突然说五殿下已经好了, 又听说是陛下还动用了玉玺, 顿时后宫里什么声音都有, 绝大多数都还是在说五殿下怕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云云。
贵妃宫里也听到了这些传言, 贵妃没什么太过激的举动, 只是待在宫里有些伤春悲秋。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安慰道:“您和翊坤宫里的那位同时进宫, 现在就相差一个孩子。陛下子嗣单薄, 现在就一位皇子, 自然更加疼惜一些。您也别难过, 等您也有了皇子, 陛下自然也会心里有您的。”
“不是孩子的事。”贵妃想到皇后临盆那日他说的那些,“他说他只会有一位皇后, 那我就算不得什么。就算我有了孩子,也始终抵不过闵宜。”
贴身宫女顿时说不出话了。
当年陛下还在潜邸时, 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是以一正一侧的氛围同日入府的, 谁又能知道, 仅仅只是一个份位的缘故, 在后来会相差这么多。
也苦了贵妃娘娘,这么多年的痴心,到底是错付了人。
“娘娘,可是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宫里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您若是没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贴身宫女劝道, “有个孩子至少将来封王封侯,陛下心里也会记挂一些。现在皇后娘娘身体还未大好,您一直躲在宫里,那不是白白把机会让给了其他娘娘吗?”
贵妃看着外面开得正好的花,安静了许久,才道:“爹爹之前不是送了些宝石进来,去拿来我瞧瞧。”
宫女见她听进去了,心里大喜,忙亲自去库房开了箱。
不过片刻,她端过来一个人头大小的匣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玉石珠宝,在匣子打开的那一刹那,室内一片珠光宝气。
贵妃在匣子里挑了挑,让宫女把玉石都选了出来,“这些回头送去翊坤宫。”
宫女知道主子的意思,虽然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去博陛下的好感很重要。
贵妃在箱子里又拨弄了一下,见到一枚血红宝石做成的手串。她将那手串拿出来一看,在阳光下,里面的颜色宛若液体一般,随着光线流转折射出一种奢靡而惑人的色彩。
“这也是我爹送来的?”贵妃道。
“这箱子里的都是。”宫女道。
贵妃将手串戴在了手腕上,血红的颜色搭配她纤细白皙的手臂,煞是好看。
“就这个吧。”贵妃看着这夺目的色彩,眼里有了一丝色彩。
在她将袖子放下来时,接触到体温的手串颜色越发夺目璀璨了。
……
自这日之后,傅杳每日都会来翊坤宫里坐上一会儿,而且时间还很固定,基本上在正午时分,在宫里用了御膳,然后打个盹就走。
御膳房那边呢,一早就得了吩咐,每天都不重复花样的送吃的来。一到正午,就能见到二三十个太监端着御膳,排着队,穿过重重宫墙,来到翊坤宫。次数一多,这都快成了后宫的一道风景。
傅杳呢,也享用的非常开心,赵兴泰那点手艺,和皇宫里的御膳大厨们比,根本不够看。御厨们的每一道菜,她都吃得格外满足。
人生真谛,就是在美食当中。
在每次吃的高兴的时候,傅杳还会说要赏。当然,她说要赏,那掏金瓜子的肯定是一起用膳的皇后,有时候也会是前来看妻儿的圣人。
圣人与皇后,无论谁的赏赐,这对御膳房的御厨们来说,都是一种荣耀。与此同时,陛下所夸奖的菜色,后妃们也都会跟着点。有时候就连前朝的大臣们,都会点着尝试尝试。
这导致御膳房一夜之间换发了磅礴的生机,御厨们卯着劲钻研吃食,每天御膳房都会有新的菜式出现。
傅杳对这些新菜式的要求不高,好吃就行。不过三娘却留意到了,回到道观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给赵兴泰提上一嘴,告诉他御膳的什么样的。
学厨的基本上都会把宫里的御膳房当做圣地朝拜,赵兴泰也是如此。他在知道观主每天都会带着三娘去宫里蹭吃蹭喝之后,看着傅杳的眼神就变得幽怨了起来。
“观主,我也想去。”宫里的御膳,那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他如果不走观主这条门路,将来除非进宫当御厨,不然不可能全部都吃到。不对,就算是当御厨,也不见得能全部吃到,吃到也不一定会吃到最好的。
对于他的请求,傅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要。”
“为什么?我以后可以不私下藏钱。”赵兴泰保证道,“而且只要我学会了这些厨艺,以后还会给你赚更多的钱。”
“钱?”傅杳不屑一笑,“我现在才不缺这些。三娘,去把皇后送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他开开眼界。”
三娘应了一声“是”,转身搬来一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各种纯金打造的首饰、摆件,以及各种珠宝玉石制作的小玩意。
皇后心思十分玲珑,出手也十分大方。一开始她琢磨不住傅杳喜欢什么,于是让宫女什么小玩意都准备了,想看傅杳喜欢什么。后来傅杳在黄金上面只多看了两眼,她之后送的东西就一只都是纯金打造的。
“要不说人家怎么是皇后呢。”傅杳拿了个纯金的狮子滚绣球出来,对着狮子头哈了口气,难得财大气粗道:“就这一箱东西,我这辈子都吃喝不愁,我还需要你给我赚钱吗?”
“是吗?”钟离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揣着账本,“来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跑这一趟,现在看来是来对了。”
一见到他,傅杳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一刻钟后,钟离满意地走了,留下被掏空的傅杳躺在躺椅上,泪往心中流。
旁边,赵兴泰忍笑道:“看来您还是得要我继续赚钱了。”
“你给我起开。”傅杳恨恨道。
“我想进宫。”
“你想进宫把那玩意切掉就成,找我做什么,是要我帮你吗?”
赵兴泰股下一凉,仍旧不怕死道:“观主,明明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双方有利的事,为什么您要拒绝呢?”
“因为麻烦。你一个男人进后宫,回头哪个嫔妃怀得不是皇帝的孩子,我还得挪窝再建座道观。”傅杳道。
“就因为这点吗?”
“不然呢?”
赵兴泰沉默着退了下去。
大约三刻钟左右,他再次回来了,朝着傅杳道:“那您看我这样行不行?”
傅杳抬头一看,差点没喷出茶来。
她的前面,赵兴泰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曲裾长裙,头发披散下来在后面挽着一个髻。五官也被修理了一遍,虽然没有涂脂抹粉,但他皮相不差,脸颊发丝垂落,再加上十六岁的少年长得还不算特别高挑,乍然看去,竟然还有些好看。
所以说,有时候屏蔽五感,惊喜还挺多。
“谁教你的?”傅杳问。
“我自己想的。既然身为男子不方便,那我可以化成女子。”赵兴泰道,“我保证进宫后只吃绝不乱动。一旦露馅的话,无论带来什么麻烦,我都一力承担,绝不拖累您。”
傅杳摇了摇折扇,道:“你就那么想尝御膳?”
赵兴泰眼里升起一道光,“我想没有哪个厨师会不想。”
“成吧。”傅杳用剪刀给他剪了个兔毛围脖,“从现在开始,你的欠债数翻一倍,没意见吧?”
赵兴泰摇头,“没意见!”
旁边三娘哀叹,观主刚被钟离薅走的羊毛,现在是一分不落的从赵兴泰身上给薅回来了,可怜赵兴泰还半点都不自知。
……
宫外永安侯府也一直记挂着宫里的皇后娘娘,在听到五殿下情况好转之后,永安侯夫人又按捺了几日,才递牌子进宫。
她进宫时,见到十来个送菜的太监端着御膳进翊坤宫,不由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是上午,怎么现在就用膳了?
“陛下来了?”她问领路的宫女道。
宫女摇头,笑道:“是傅观主提前来了,所以娘娘就让御膳房那边先送了些甜点来给观主先垫垫肚子。”
侯夫人微微蹙眉,等进门,她一眼就见到同女儿坐在一起的黑衣女子。
平常人家没事不穿黑色,这个颜色也太晦气了些。
只这第一眼,侯夫人心里就不是很欢喜。
后面再见这女子对皇后言语举止都没半分恭敬,不喜又添了三分。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她在行礼的时候,把“皇后”二字故意咬得重了些。
皇后让人把母亲扶了起来,对傅杳道:“傅观主,这位是我的母亲永安侯夫人。”
傅杳只瞧了她一眼,就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女团聚了,我去后面花园坐坐。”
“你请便。”皇后微笑着让宫女领了她去,又让人重新上了茶,让母亲坐了下来。
永安侯夫人见那女人走远了,不悦道:“这都是什么人,半点规矩都不懂。你再怎么也是一国之母,她态度这么轻浮,也只有你性子好,忍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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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皇后一愣, 她和傅观主交谈的这么几日,倒没太过注意尊卑。她们两人虽然不算格外亲近,可也算相谈甚欢, 甚至比面对陛下时都要轻松的多。
“傅观主是小五的救命恩人,”皇后声音依旧温柔, 但是语气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更何况她又是方外之人, 和我不必用这些虚礼。尊贵与不尊贵, 不是身份能决定的事。这类的话您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侯夫人一噎, 面上多了一丝不高兴。皇后也不管她, 只继续问她一些家里的事。
正午时, 圣人来了, 带着闵毓一起来的。
一家人以及傅杳一同用午膳, 席间帝后如同往常一样同傅杳聊着些民间的轶事, 再加上有闵毓在中间插科打诨,气氛很是热闹。
侯夫人看着圣人时不时同那晦气的女人交谈, 眉眼也都是和颜悦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她的胃口顿时变得很差。
午膳后, 圣人去了前朝, 永安侯夫人和闵毓一同告退出宫。
在离开时, 侯夫人叮嘱皇后道:“你以后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人心是最难测的,你相信那位傅观主,不代表人家就没踩着你上位的心思。你若是不看着点,再这样下去, 到时候后宫又多了位嫔妃,你就偷偷哭吧。”
“娘!”闵毓见母亲话越说越不着调, 还没听完忙出声打断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快进宫吧。娘娘您别送了,以后还请保重身体,我们以后有空再来给您请安。”
说完,他揽着母亲就往翊坤宫外走。
“你拉着我做什么。”一出翊坤宫的视线,侯夫人立即挣脱了他,“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不对?这天下多少的狐媚子都想爬……”
“您别说了!”闵毓捂住了她的嘴,略微提高了些声音,“这里是皇宫,您想给娘娘带来麻烦嘛?”
侯夫人一窒,恨恨地甩开了他的手,闷声朝着前面快步走去。
一直到出了宫,闵毓才道歉道:“刚才是儿子不对。但是傅观主再怎么也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您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不妥了。”
“哼,我哪敢再说这些话,到时候小侯爷你再吼我我可受不住。”侯夫人冷笑道。
听她用这么冷漠梳理的语气对自己说话,闵毓有些难过。他劝道:“娘,我知道您是因为对我的偏见,所以才迁怒傅观主的。您心里也很清楚,现在的傅观主对娘娘来说有多重要。可是,我的错我来承担,您这样迁怒别人,对其他人很不公平。还是说,您一定要我也死了,才能解开这道心结?”
“那你就去死吧。”侯夫人冷漠地说完,踩着辕门上了马车。
闵毓站在原地,许久没动。半晌后,他抬头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
翊坤宫。
皇后揉了揉眉心,旁边掌事姑姑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皇后闭着眼睛道。
掌事姑姑这才开口道:“娘娘,不是奴婢多嘴,现在殿下还未好全,侯夫人有时候说话未免也太口无遮拦了一些。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皇宫可都是陛下的,有些话陛下知道了,只怕心里也会不舒服。”
皇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她叹了口气,吩咐道:“以后永安侯府进宫请安的牌子就先撂了。”
她不想见,下面的人总能给她找到一堆完美的借口。
掌事姑姑也松了口气,“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对了,今日傅观主心情可还好?”她担心那些不该听的话也被傅杳听了去。
“似乎没有。不过御膳房那边送来的吃的,倒是全都尝了些。”掌事嬷嬷道,“她带来的那两位侍女……”她想了想,道:“胃口挺好。”
一碟子的东西分量并不多,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可就这样,每一样都还能被吃得干干净净,这对于女子来说,着实少见。
皇后并没多想,她听傅观主没有不高兴,心里一宽,道:“她的侍女以后也招待好。”宫里从来不缺这点吃的,最多是她以后担点奢侈骂名。
“是。奴婢回头就去打点一下御膳房那边。”
……
时间一点点过去,傅杳虽然每日都会去皇宫一趟,但大多数时间都还是待在道观里。
道观山下,里水书院已经渐渐有了雏形,而她特地吩咐的槐树林也已经建成。
槐树林地方不大,只占了五亩的地方,在树林中间,只有一栋木屋,其他的就全是林子。
在林子种好当天晚上,钟离墓里的那些匠人们就一人选了株自己喜欢的树住了进去。
当然,这些外人并不知道。六安先生还只当傅杳自己要用,还让人在树林周围特地建了一圈院墙,将林子给围了起来,防止以后有学生进去打扰到她。
这样的隔离也更方便了匠人们做自己的事,墓里再亮也是在墓中,地面却不一样,地面上有着他们所怀念的阳光、鲜活的植物以及烟火沉沉的人间。
“多谢傅姑娘了。”匠人们入住的当天晚上还都来道观里感谢了傅杳一番。
傅杳表示,如果他们真的想感谢,可以有空帮她把道观再修修,修个更大更好看些的。
匠人们自然满口答应。
至于若干年后,傅杳的道观还真就成了后世建筑史上不得不提的经典代表作之一,那就又是另外一段传奇了。
……
翊坤宫的玉石最近消耗的有些快,一开始,五殿下的摇篮一天只消耗半块玉石,后来一天一块,现在成了一天三块。若不是傅观主说这没问题,皇后都要担心这是不是有人在偷偷的吸走玉里的灵气。
哦,玉里的灵气也是傅观主告诉她们的。
因为每天碎裂的玉石光泽全无,和普通的石块并无两样。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翊坤宫上下已经麻木了。
不过玉石的麻木,以及对于相信这世间有鬼神,并不能让她们也对其他的恐怖事物免疫——比如翊坤宫半夜开始出现的风声。
夜晚,小李子刚躺下,正舒了口气时,突然被旁边的人摇醒,“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小李子干了一天的活,正累着呢,见他还打扰自己睡觉,不太高兴地翻了个身,“除了你的呼噜声什么都没有。”
“不是呼噜声,是兵器打斗的声音,你没听到吗?”旁边的太监问。
“我看你是脑子出问题了。”小李子骂了一句,用被子蒙住了头。他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睡觉,他得抓紧时间休息。
好在旁边的那个家伙识趣的没再打扰他了。
就在他半梦半醒时,突然听到一阵哭声,那哭声非常的伤心,听得他都想落泪,接着又听到马儿嘶鸣和兵刃交锋的声音。脑海中一想到刀,他立即就被吓醒了。
一睁开眼,同床在旁边幽幽地看着他,“这回你也听到了对吧……”
次日,翊坤宫就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是宫里从前死在宫中的嫔妃怨魂作祟。一开始大家还不信,但没几日之后,听到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肯定自己听到了。
在宫中,一点点小事都会变成被人攻歼的把柄,知道这事的掌事姑姑没有迟疑,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虽然没有听到,但是见下面的奴仆全都人心惶惶,只好在傅杳过来时,给她提了一下,让她帮忙瞧瞧是怎么回事。
“怨魂作祟?”傅杳看着宫内的周围萦绕的紫气,这怨魂得多强,才经得住这些。
不过鉴于皇后又送给了她几样“小摆件”,傅杳轻咳了一声,“那我今夜就在这待一宿。”反正也是举手之劳。
圣人大概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天晚上,没有夜宿翊坤宫。
夜晚,傅杳正给皇后鉴定着藏品,子时一过,一阵风悄然吹了起来。
按道理来说,门窗缝隙中的呜呜风声虽然渗人,但大家也不会太过害怕。可这风声里,却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哭声、杀伐声和号角声。
而且人在清醒的时候,不会听到,但一旦进入半朦胧的状态中,就会感觉自己睡在战场边上,冲杀声声声入耳。
“就是这个声音?”傅杳道。
掌事姑姑让人去问了,都表示是。
傅杳点头,“这风声的源头在皇后你的库房中。”
皇后有些意外,库房里面一直放的都是贵重的东西,可从来没出过人命。
“那过去瞧瞧?”
“只要你不怕露财,我很乐意去看看皇后你有多少家私。”傅杳将手里的玉佛放下道。
皇后一笑,让人拿着烛火,去开了库房的门。
库房很大,所有的东西都用匣子装好了,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傅杳进门之后,眉头微挑,那动静不见了。
能在她面前隐匿气息的东西可不多。
她在珠光宝气里转了一圈,最后重新回到库房门口时,皇后见她空空如也,不由诧异道:“不在库房吗?”
“在这库房北面那堵墙的架子下最下面。”傅杳道。
皇后当即示意掌事姑姑进去把东西拿来。
不多会,掌事姑姑抱了一个剑盒出来。见到这东西,皇后眼里满是惊讶,“怎么会是这个?”
傅杳却是将剑盒打开,将盒子里的剑握在了手中。
在她拿到那柄剑的同时,雁归山下,正在给琉璃雕花的钟离手一顿,抬头看向了西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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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怎么了?”对面的匠人见状, 不由问他。
钟离收回目光,摇头,“无事, 我们继续吧。”
匠人见他不多说,也就没再多问。
皇宫里, 傅杳看着手中的古剑, 将之缓缓抽出。
大概是时间隔得太过久远的缘故, 古剑的剑刃黯淡无光, 连刃口都钝了, 上面爬着点点的锈迹, 论锋利, 怕是连菜刀都比不过。
再翻身看背面, 上面去却刻有两个被锈迹爬完的字。
钟离。
“我未出阁时, 性子争强好胜, 总觉得女子未必不如郎,还曾幻想过和祖父一样征战沙场。这柄剑就是那时我祖父赠给我的。”皇后伸手摸着剑身, 眼里满是怀念之色,“后来我奉旨嫁给当初还是宁王的陛下, 不再肖想墙外的日子, 换了妇人衣, 封了兵器匣, 安心当着宁王妃。这些年来,它一直都在我嫁妆里放着。如果那些怪声是它发出的,想来是它在委屈吧。”
傅杳知道,永安侯府是武将起家, 这个侯爵还是当初还在的老侯爷用军功换来的。不过在被封侯之后,老侯爷就主动卸了兵权, 一心当一个闲散侯爷。
这古剑怕是老侯爷以前意外得到的。
将剑重新放回去,傅杳道:“这柄剑戾气很重,你带着它这么多年都没被影响,也只能说是运气好,赶上它沉睡的时候。现在它旧主归来,剑也跟着要苏醒了,再放在宫里不太合适。”
皇后不是不明白傅杳的意思,但是她舍不得。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再封住它?”皇后语气暗哑道,“这是爷爷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不想失去它。”
她的童年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爷爷陪同着。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她不想连他的剑也跟着一同失去。
“但老侯爷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傅杳道,“剑有灵性,你得到了它,所以它给你带来了五殿下。但若是太过贪心的话,那就是祸不是福了。”
傅杳能感觉的到,这剑会有动静,应该还是和襁褓里的五皇子有关。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和他体内的那道执念有关。若是一直放在五殿下身边,只会渐渐影响他的心性。
既然已经重新来过,那又何必再为前世所恼。
想到孩子,皇后脸上浮现一抹挣扎。许久后,她才道:“那这剑,就请傅观主你代为保管吧。”
“好。我也不白得你东西。”傅杳在她眉心处一点,道:“但凡以后你有任何事,都有一次向我求助的机会。记住,只限你求助,外人不算在内。”
说着,傅杳拿着剑带着三娘他们俩离开了皇宫。
皇后在寝殿里坐了许久,最后才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想爷爷了。
……
傅杳回到道观后,再次拿着剑端详起来。三娘在旁边看着,道:“钟离公子说过,五殿下是他的故人。现在这柄剑又刻着钟离公子的姓氏,这是不是表明这些和钟离公子有关?您要不要去问一下他。”
“没必要。”傅杳视线落在剑身的字迹上,那字迹总体粗犷尖锐,虽然隔着这么久的时光,通过字迹也依稀能看得出当初刻字之人的锋芒,“你以为这些他会不知道?他知道却不露面,显然是不想再有瓜葛。我现在就是想知道,这算不算是神兵利器。”
拿着剑,傅杳去了槐树林。
郑匠人还在,他见了剑后,心里有些发虚,“这剑有些厉害,看的我都心里发毛。不过我不是打铁的,这你得去问老蒋才行。”
蒋铁匠世代打铁,据说以前家族中还打出过一把神兵,但这也是据说而已,名字说出去都十个里面有十个没听过。
傅杳把剑给他瞧过后,蒋铁匠说要仔细瞧瞧。差不多等蒋铁匠研究了三个时辰后,他才道:“绝大多数神兵不是天生就是,得沾了无数的血才算。这柄剑戾气太重,血腥味也购浓,只是里面的剑魂太微弱了,如果想要重新焕发光彩,得要新的剑魂,不然它就是一块废铁。”
“剑魂怎么得?”傅杳道。
蒋铁匠犹豫了一下,才道:“只要是魂魄封在里面就行。最好是自愿的,不自愿的容易变成邪物。”
这是在怕傅杳会滥杀无辜。
“是吗?”傅杳不理会他的担忧,准备去找一些魂魄练练手。
不过在她拎着剑准备走时,却心里一动,推开木门,走进了皇宫。
此时皇宫里,皇后正刚刚睡下,其他的宫侍门守夜的都在外面,里面伺候的正睡在脚踏板上。
傅杳走到五殿下的身边,只见摇篮旁边坐着一个身体虚幻的男子。
那男子身着盔甲,盔甲残破不堪,上面还有风干的血迹。再看脸,胡子拉碴,看不清楚脸,但眼睛却很好看,眼神十分坚毅。
察觉到旁边有人,男子抬头看向傅杳,“你是谁?”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傅杳抱着剑道,“转是投胎执念都跟了来,这执念是有多深。”
男子没回话,他见到傅杳手里的剑,道:“那是我的剑。”
“你的剑?”傅杳将剑抽出,把有字的那一面对着他,“那为何上面写着‘钟离’二字。”
目光触及到上面的字刻,男子盯着字看了半晌,才喃喃念道:“大兄……”
“大兄?”傅杳想再问,那男子却又回到了婴儿的体内。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傅杳有些暴躁,“臭糟老头子!”给她弄出这么一桩麻烦事。
国师府,天玄子打了个喷嚏。
道童见了,忙去关窗。
“不用关没事。”天玄子正在看着面前的请柬,“这些请柬都是让我去祈福算八字的?你明天全都推了。”
他是道士不错,但是并不擅长这些。
道童稍微犹豫了下,回禀道:“这种的请柬,基本上上门一次,都能得到几十两的喜钱。”
国师府上下大多是靠着这些银子维持着,不然靠着朝廷的俸禄,早喝西北风了。至于陛下的赏赐,御赐之物,不能卖不说,还得花钱供着。
“有银子?”天玄子立即改变了注意,“那去。以后这类的帖子,别管银子有多少,我们都接。”
道童:“……是。”
“你就这么缺钱?”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室内的两人不由循声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靠着床站着一位黑衣女子。
道童正要问她是谁,天玄子却已经站起了身,恭敬道:“前辈。”
“别前辈了。”傅杳从窗外跳了进来,“上次叫是懒得反驳你,你还叫上瘾了是吧。天茗子这是有多穷,死了还要你来赚这些小钱。”
天玄子有些不好回答,他对道童道:“你去沏杯茶。”
把道童打发下去后,他才道:“我和师父不同,师父好歹还有阴阳眼能见到一些东西,我却什么法术都不会,一切都只能靠着国师这个名号装腔作势。想着现在能赚一点是一点,将来赚了银子就回青峰山,用这钱修把道观修一修。”
“还真是朴实无华的梦想。”傅杳鼓掌道,“我和你师父好歹认识一场,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揭不开锅。这样吧,我教你个法子,你可以赚很多银子。”
“前辈请讲。”
“不,你这句话回错了。”傅杳道,“你应该说,晚辈能有幸得到您的指点,又岂能将银钱独吞。我决定将以后所得的一半都拿出来孝敬您。另外,作为报答,我还愿意帮前辈您去打听一些神兵利器的下落。”
天玄子:“……要不我还是不麻烦前辈了吧。”
傅杳一把勾住了他的肩,笑道:“我再给你个重新回答的机会。回答的让我不满意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去问问你师父,应该怎么回。”
感受着脖上冰凉的触感,天玄子从善如流,回得一字不差:“晚辈能有幸得到您的指点,又岂能将银钱独吞。我决定将以后所得的一半都拿出来孝敬您。另外,作为报答,我还愿意帮前辈您去打听一些神兵利器的下落。”
“这才乖。”傅杳收回了剑,示意他坐下,“你的毛笔呢?”
“在您后面。”
外面倒茶的道童端着茶过来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你眉毛太短了,我给你弄高了些……眼神一定要冷,你越不搭理人别人就越会送上门来……嘴唇要薄,鼻梁要挺,只有美男子才受人待见……”这些声音。
他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敲门道:“掌教,茶来了。”
“进来吧。”
不知是不是道童的错觉,他总觉得掌教这声音低沉冷清了许多。
再推开门一看,他见掌教坐在那里。人还是那个人,但感觉已经大不一样了。
或者说,现在的掌教比之前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从前掌教的皮相也算清秀,但也只是清秀而已。可现在眉眼还是那个眉眼,但就是感觉更精致俊雅了不少,还有那眼神,像极了高岭上独自绽放的雪莲,令人移不开眼。
“这衣服也得换,以后只能穿白色。偶尔换换黑色也行,增加一点新奇感。”傅杳摸了摸下巴,“那我们之间的事就这么说定了,祝你明天开业大吉。”
说完,她朝着门外走去。道童连忙去送,却在出门后,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道童满头雾水的回到了房间,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就听自家掌教告诉他:“以后一百两银子以下的请柬都不要拿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天茗子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棺材板:她让你牺牲色相你就牺牲色相了?
天玄子:那师父您去同她讲讲?
天茗子:其实这也算生财有道……
感谢在2019-11-26 00:11:23~2019-11-26 22: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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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次日, 天玄子去的第一家就是永安侯府。
“每一年永安侯世子的忌日,永安侯夫人都会让掌教上门打蘸。今年老掌教坐化了,自然就是您上门了。”道童怕他不知道规矩, 在旁边解释道,“永安侯府是皇后娘娘的母族, 侯夫人出手十分阔绰, 一次基本都是五百两银子打底。掌教您可以一定不出差错。”
天玄子“嗯”了声, 心里将打蘸的顺序又梳理了一遍, 重新闭眼坐在了马车上。
永安侯世子他是知道的, 据说永安侯夫人极其疼爱二儿子, 以至于二儿子意外身亡之后, 也仍旧让他保留着世子封号, 迟迟没让小侯爷继承。
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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