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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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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撞见,他们杀我灭口,抛尸狼口,企图毁尸灭迹。我现在,都还记得,刀子割在我身上,的声音,真的很疼……”

    想起往事,三娘周身隐隐又有发狂的迹象。

    这时银杏树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银杏果来递给她,“别想了!来吃点这个,味道很好的。”

    旁边,傅杳看着那把放在三娘手里的果仁,手指动了动。

    “有什么不开心的,吃点好吃的就好了。那两个狗男女一定会得报应的,因果加身,他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银杏树一边安慰着三娘,一边跟着义愤填膺骂道,“那些人自以为做了坏事没人发现,就不会有后果。其实不然,老天都看着呢。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等着看吧,他们迟早要倒霉。下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当当鸭子。”

    被他这一搅和,三娘原本涌起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是鸭子。”她问。

    “因为会被我们吃掉啊。”

    “……”虽然有些难以理解这份幽默,但看在他努力开导自己的份上,三娘还是郑重其事地道谢道:“谢谢。”

    “哎呀,客气什么。”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留在这里?”三娘问他。

    “我啊……”银杏树嘻嘻一笑,“我在等一个人。我等到他了,我就会走。”

    “哦。”知道这背后只怕是另外一个不太令人开心的故事,三娘没有多问。

    待丑时一到,傅杳和三娘离开了大慈恩寺。

    回到道观后,傅杳躺在屋顶上,忍不住想到了以前的一些往事。

    那时候她刚死没多久,一身的怨气,没有化成厉鬼,却成了一只怨鬼。

    怨鬼残暴,却没厉鬼强大。那些佛道中人追着要灭了她,而一路孤魂野鬼也要把她当盘中餐。她一路逃窜到金陵,差点神形具散时,也是有那么一个人向她伸出了手,问她要不要来点银杏果。

    不知何时,三娘也上了屋顶,她对傅杳道:“银杏树,是个好人。”

    “你想说什么?”傅杳躺着没动。

    “可不可以帮他。”

    “如果他真的想我帮忙,自己会开口。”

    三娘垂下了脑袋,“人一生很短,又何必让等待,蹉跎了时间。”

    天上的星星眨了眨眼睛,傅杳声音硬邦邦的,“你又在自以为是。”

    和傅杳相处了这么久,三娘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听她这样说,她顿时就知道 ,这背后只怕还有其他原由。

    次日晚上,到大慈恩寺,趁着银杏树读书歇会儿的功夫,三娘问他:“你要找谁,可以让,观主帮你。”

    银杏树显然愣了一下,道:“不必了。”见三娘还看着自己,他道:“行吧,你都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了,那我也说说我的。”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一碰就痛的伤口。

    “我和你一样,也有个心上人。我们以前是同窗,还是同一间校舍。后来我们的事被人发觉,我们相约殉情,约定来生。不过我们喝下毒药后,他被人救活了。后来他回了乡。听说他娶妻,生子,高中,升官,一生顺遂。

    “我也不是不甘,毕竟他都和我一起吞了□□,他能活下来,是他尘缘未尽。我一个死了的人,不可能要求活人必须死守着我。我只是想着,既然我们约了来生,那我就好好等他,等他一起过奈何桥,下辈子我们好好过就成。”说到这,银杏树笑了下来,“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我到现在都没有等到他。我不知道他是把我忘了,还是以为我先他一步下去了。千年的时间,我已经不奢望再有来生。我就是想再见他一次,告诉他,我没有失约。”

    银杏树说完之后,三娘木讷地拍了拍他的树身,“若是一直,等不到呢。”

    “佛说因果轮回,我和他的因果还未结束。我既然还在等,那他就一定会来。”银杏笃定道。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在闭目沉思的傅杳开口了,“这书还读不读?”

    “读读读。”银杏树忙神色一正,“我现在继续了,今天我们读葛洪的。”

    这一日的听书时间依旧结束在丑时。

    在离开大慈恩寺之后,三娘就一直在沉默。出城,和赵兴泰汇合,赵兴泰一路说着秦淮河的见闻,三娘还是沉默。

    一直到回了道观,三娘这才道:“我十岁时,府里有下人,不干净,老夫人让喂了毒,也是□□。一指甲的量,人很快没了。□□很毒,吃了就算能活,也不会康健。那个人,他真的吞了□□?”

    “谁知道呢。”傅杳道。

    这些久远的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真相。

    三娘一想也是,她虽然有些心气不平,但那些确实都过去了。

    “那银杏,会再见到,那个人吗?”

    “大概会吧。”傅杳语气平静道,“那个人的转世胎身,现在就在金陵。”

    ……

    京城,会试如期举行。

    祁霜白早上醒来时,一边任由下人伺候着洗漱,脑海里想的却是昨夜的梦境。

    昨夜,他做梦梦到考题了。

    虽然现在醒来还觉得有些玄乎,但是这不妨碍他赴考场之前去翻阅了下相关的书籍。

    等进场考场开考之后,祁霜白惊愕地发现,这次的考题竟然与他所梦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

    连考三场,祁霜白志得意满出了贡院。柳赋云虽没他那么自得,出考场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神却比之以往要沉稳不少。

    两人在贡院门口看到对方,礼节性地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各自冷了脸分开。

    会试放榜在三月初一。

    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初一一早,柳赋云就让下人去打探消息。一直到上午,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他这才知道,他高中五十八名,而祁霜白得了本次会试榜首。

    “恭喜柳兄。”祁霜白贺喜道。

    “同喜同喜。”柳赋云同样笑道。

    两人相互寒暄着,那边定国公府这会已经派了人来请他们两都过去,说是要为他们摆庆功宴。

    虽然还未殿试,但他们这进士是没得跑的,这确实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我们收拾一下就去。”祁霜白笑道。

    柳赋云却道:“祁兄你先去吧,我这边可能还要打点一下来贺喜的人。”

    祁霜白眼神闪了闪,应了,“那我在国公府等你。”

    待柳赋云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他将那不起眼的桐油匣子拿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高中了,这个匣子应该能打开看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上面的木栓拧断,但在即将打开匣子的前一刻,柳赋云却猛然停了手。

    他仰面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道:“来人,去备车。”

    今天休沐,傅侍郎带着女儿去了护国寺。他现在过去,应该能在寺里见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PS:原文中的祁棠白,改名为祁霜白

    第 20 章

    在柳赋云的马车离开后,祁家的管事立即悄悄跟了上去。不过柳赋云这边也早就提防着,特地绕了远路,把人给甩了,这才直奔城外护国寺。

    傅侍郎其人,是定国公第四子。和上面三个庸碌无为的哥哥们相比,他少年高中,现在才四十不到就身居高位的履历,一度被戏称为能让定国公府再繁荣几十年的人。

    可以说,现在定国公府表面都听定国公的,但实际上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还是这位傅侍郎。

    正是因为这点,当初那位观主点名让他带着东西去找傅侍郎,柳赋云这才信她确实有几分能耐。

    等到护国寺,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想知道傅侍郎在哪,只要去问寺里的僧侣就行。

    “公子,傅大人现在正在后山山谷里赏花,住持在作陪。”小厮打听好,立即过来回禀道。

    “在后山?”柳赋云止住脚步,既然在同住持赏花,那他就不能去打扰他们的雅兴了,“那你先盯着,若是傅大人过来了,就立即来知会我。”

    “是。”

    护国寺是京城第一大寺庙,再加上刚开春,出来上香礼佛的香客很多。柳赋云抱着匣子,避开人流,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人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容易想东想西。就在他盯着匣子发呆时,突然旁边传来一对夫妻的对话声。

    “这些个佛啊寺的到底行不行,老娘拜了十几座寺庙了,现在都还没怀上。”女人声音很是不耐。

    “你拜这些泥人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们晚上多努力努力呢。”男人则有些荤素不忌。

    “放屁,算命的说我们多拜拜就能怀上。一直都怀不上,不会是你以前杀人太多,老天才这样惩罚我吧。”

    “我杀人太多?先不说我已经金盆洗手多年,我当年杀的全都是渣滓,老天真要论功行赏,这会早该让你生了十个八个了。”

    “你还敢顶嘴?”

    “哎哟别揪别揪,我耳朵要掉了……”

    当他们从假山那边拐出来时,柳赋云就见一个女人在揪着一男子的耳朵。女人矮胖,走一步,脸颊上的肉都在颤动;男人高瘦,有些像麻竹竿。

    柳赋云不是故意偷听,他起身朝着他们抱歉地颔首,小退了半步,以示礼让。

    女人见到有外人,也没松手,不过眼睛却飞快地睃了柳赋云的脸,等他们走过去,柳赋云还能隐隐听到:“这要以后咱儿子长得能有这么俊就好了。”

    男人在女人手里抵死挣扎,“就我长这样,你就死心吧。不对,你是不是想换个相公了?你想都不要想!”

    随着他们渐渐远去,柳赋云下意识浅浅笑了下,但当目光触及手里的匣子时,他眼底的光又渐渐暗了下来。

    又坐了大约两刻钟左右,小厮跑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公子,傅大人回来了。”

    柳赋云当即抱着匣子就走。

    ……

    傅侍郎这边刚与住持分开,随从就来他耳边低语,说是柳家五郎求见。

    对于柳家这个后辈,傅侍郎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傅柳两家是亲家,他也愿意扶持优秀的后辈。

    “今日不是放榜的日子?”傅侍郎道。他特地避出城,就是不想一些杂事缠身。

    “是。柳五公子高中五十八名。”随从早就打听好了消息。

    “哦?”傅侍郎这倒有些意外了。苦读十年,一朝高中,按道理来说应该在庆祝才是,现在柳赋云却撇下那么多人来找他,看来是有要事。

    念此,傅侍郎又道:“他来多久了?”

    “等了两刻钟。”

    “唔,”傅侍郎摸了摸胡子,道:“让他进来。”

    一般人在寺庙没有容身之处,但是达官贵者,寺庙里都会特地安排单独的场所,供他们更衣休憩。

    很快的,柳赋云被领了进来。恰好,寺里的斋饭这会儿也送了过来。傅侍郎看了他一眼后,请他入座。

    既然斋饭到了,食不言寝不语,柳赋云陪着用餐,并未立即将来意说出来。傅侍郎见他能如此沉得住气,心里不免暗自点头。

    饭后,傅侍郎让仆人把女儿带了下去,他则拿起了茶杯对柳赋云道:“今日放榜,你不与同窗庆贺,怎么反倒找起了我?”

    柳赋云沉默了一下,道:“大人,我打听到了三娘的一些音讯。”

    “哦?”傅侍郎停下了摆弄茶盖的手,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她在哪。”

    虽然三娘被病逝,大哥那边不闻不问,但这到底是他的侄女,他让人暗中去把三娘找回来,只是到今天都没回音。

    柳赋云把带来的匣子放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一放,道:“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但是我去里水时,遇到一位观主。那位观主说,只要打开这个,三娘就会出现。”

    接着,他把在里水的所见所遇,前前后后全都细述了一遍。

    在说到玉佩时,傅侍郎放下了茶杯;等他讲到那座诡异的道观时,傅侍郎虽然不信这些,但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她说让你带着这匣子来找我?”傅侍郎问。

    “是。”

    傅侍郎看着面前简陋的桐油匣子,眼中若有所思,他没有立即打开,而是道:“现在匣子已经到了我手里,你就先回去吧。”

    “您不把它打开吗?”柳赋云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走,忙道,“这里面有三娘的线索。说不定她现在正在某个地方挨饿受冻,正期盼着我们去把她找回来。”

    “我会打开的,三娘我也会去找。”傅侍郎看着他道,“而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准备接下来的殿试。”

    “可是……”

    “没有可是!”傅侍郎神色一肃,“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呢,你难道忍心让他们失望?”

    柳赋云死死盯着匣子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红了眼圈。他知道,傅侍郎是不想他分心。或者说,在傅侍郎看来,三娘也……

    “那,晚辈告辞。”他缓缓吐出口气,艰难道:“若是有三娘的下落,还请大人第一时间告知。”

    “去吧。”

    让人把柳赋云送走后,傅侍郎将匣子一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团破碎的血衣。那衣裳上的血迹已经很旧了,像是铁锈,料子也不再光鲜,但从颜色和布料上来看,能看出这衣裳的主人是出身富贵的女郎。

    看到这衣裳的瞬间,傅侍郎眼神就已经沉了下来。虽然心里的某个猜测在逐渐发酵,但他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人。究竟如何,得他亲眼见到才算。

    “其方,”他把随从叫了进来,“你现在立即去里水走一趟。”

    三娘就算遭遇不幸,那也死要见尸。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青松观,傅杳将手里棋子一落,对三娘道:“傅家,终于派人来接你回去了,感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家人:三娘感动不敢动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有些不太敢动……

    第 21 章

    之前有多渴望家人来找自己,现在三娘就对傅家有多怨。

    “您不喜欢,傅家人。”三娘跟着落子,“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存了许久,只是现在终于能语气平和的问出来了。

    “傅家人自私又凉薄,为了利益,能出卖身边最亲的人。这样的一帮人,谁喜欢的起来。”傅杳道。

    “您说的很对,不过,有一个人不算在内。”三娘道,“我四叔风光霁月,和他们都不同。若不是有我四叔,傅家也就那样了。”

    傅杳没有反驳,她继续下着棋子,但三娘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差。

    ……

    京城。

    是夜,定国公府一片灯火通明。未来的孙女婿和亲家那边的侄子高中,定国公作为长辈,为他们庆祝一番也无可厚非。

    不过殿试还没开始,这个时候大肆庆祝未免太过高调,因此今日只是一场小型的家宴。

    柳赋云坐在前厅,与傅家长辈寒暄着,而另外一位更受瞩目的祁霜白此时进了内院,正与傅五娘独处。

    傅家标榜高门士族,不允许私相授受之事,不过现在祁霜白高中会元,前途无量,傅家上下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到。

    “你找我何事?”祁霜白知道傅五不是那种缠绵的性子,寻他必然是有话要说。

    傅五娘让丫头都下去之后,开门见山道:“我要我们提前成亲。”

    “你在开玩笑?”祁霜白皱眉。他们的婚事定在五月,现在已经到了三月,突然提前,中间少不了非议。

    “我没有开玩笑。今夜你就向我爷爷提要求,在殿试后成亲。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傅五娘看着他道。

    她心里很清楚,祁霜白不是普通人的心性,等到他站到了另外一个高位上,到时候他们的婚事说不定会生出变故。

    “你不信我?”祁霜白道。

    傅五娘笑了笑,“我不是不信你,”她只是更信自己,“三娘的事在我心里始终是快大石,我只想快点离开傅家。而且,提前成亲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你能找到完美的理由。”

    祁霜白明白了,“你在用三娘威胁我?”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脸上的和煦也渐渐消失,“你别忘了,当初在傅三背后捅刀子的人可是你。那把匕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三娘送你的生辰礼。这件事真要撕破脸揭出来,杀人凶手可是你。”

    “呵,”傅五娘也跟着冷笑了起来,“现在还只是会元,就已经表面上的伪装都不屑去装了吗?也好,你我既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就摊开明明白白地讲。

    “上元节,走百病,当时和你一起的人,是相府千金吧。别说你们只是偶遇,祁霜白,我们都是手里沾过血的人,谁也别小看谁。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是只给你当脚踏板的。我要嫁给你,我要当状元夫人,我要荣华富贵一身。只要你给这些我想要的,以后你想怎么拈花惹草,我都不会管你。但你若想背信弃义,那大不了鱼死网破。

    当所有的丑事被揭露出来,我就告诉所有人,是谁悄悄给我写诗,又是谁时常引诱我勾搭我未来的姐夫。我最多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但是你,只会遗臭万年。这其中利弊,你应该比我清楚。”

    傅五娘一字一句的说完,祁霜白眼神已经布满寒霜。

    许久之后,他突然笑了,然后温柔地将傅五颊边的头发撩起,“让你如此充满不安,是我的过错。你放心,今夜我就会向定国公说这事,让你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傅五娘知道他这是妥协了。

    “那就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她满意道。

    祁霜白来得快,走的也快。前院的应酬还需要他去露面,傅五娘把要说的都说了,也没有继续留人。

    当屋内彻底没人后,傅五娘看着桌子上点着的烛火,手不由紧紧地捏住了。

    一步错,步步错。

    但是她绝不后悔。

    想到这,她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

    前院开了宴后,宴上一片热闹。而等酒过三巡之后,祁霜白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恳求定国公允许他同五娘提前成亲。

    众人不由奇怪,少不了问原因。

    “家母身体一向不太好,”祁霜白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她希望我能早日成亲。霜白已经让母亲劳累了二十来年,眼下圆她的心愿,是我唯一能做的。所以还请国公以及诸位长辈谅解。”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其他人想的却是另外一层。

    如果祁家老夫人身体不行,真要病逝的话,那这婚事就得再拖三年了。

    三年之后,谁知道又是什么光景。祁霜白有如此前途,也值得他们拉拢。不过是婚事提前一点而已,这都是小事。

    “霜白果然是纯孝之人。”定国公老怀欣慰道,其他人少不得跟着夸赞了一番。

    旁边,傅侍郎淡笑不语,柳赋云则一副喝醉的样子。

    他们两人没插手,婚事提前的事也就异常的顺利。

    后面花厅,女眷们得到消息之后,少不得又羡艳地调侃了傅五娘一番,一直把她人羞的脸红到快要滴血才放过她。

    ……

    京城距离里水,走水路过去,少说得十天半个月。

    在傅侍郎的随从悄悄南下时,金陵这边,事情也出现了意外。

    起因很简单,傅杳和三娘夜夜找银杏树听书,银杏树大约是存货不少,时常就给她们两个抓把白果,让她们嗑。

    每天来晨扫的僧侣总会发现莫名其妙的果仁壳,可晚上盯着又总不见人,因此有关于银杏树的诡异传闻又开始传了出来。

    开春的天,好容易憋了一个冬天的人,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后,于是每天都有大量香客来银杏树下瞻仰它的容颜。

    银杏树喜欢热闹,人越多他越高兴,有时候还会特地捉弄一下路过的游客。

    结果这捉弄着捉弄着,就出事了。在他想将某个男客身上的帕子给勾出来时,他突然发现自己从困着他的银杏树里滚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ppppps:祁棠白改成祁霜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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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银杏在树里待了上千年,之前他无论如何,都逃不走。现在突然发现自己脱离了树,正蒙圈着,他前面的男客此时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也转过了身。

    “这位兄台,你还好吗?”

    银杏听到这声音,不禁抬首看去,目光一见到面前男子清隽的脸庞,不由一愣,失声叫道:“逢年?”

    男客没想到这俊俏的少年会认识自己,他表情略有些疑惑,眉峰微蹙:“你是?”

    银杏压根没想到会突然碰到黎逢年,纵然在这之前,他曾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过两人再见的模样。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根本没准备好。

    “我肚子疼,先去茅房。”银杏连滚带爬的跑了,一直到出月洞门,才转身背靠着墙,手捂着心脏,慢慢从墙上滑下来。

    明明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模样的,连他的声音也都不记得了,但是再见到的那一刻,却偏偏能一眼就认了出来。

    黎逢年。

    靠着墙,平复了许久之后,等银杏再回后院时,后院里已经空无一人。

    傍晚的寺院已经渐渐变得清净,他有些庆幸这会儿没什么人,不然从树里突然掉出个人,想来方丈估计会先灭了他这个妖物。

    晚上,傅杳再来时,就见银杏树下坐着个少年。少年唇红齿白,模样很是养眼。

    “你们来了。”银杏朝着她们笑,三娘这才知道少年的身份。

    “你,出来了?”三娘道。

    “嗯。”银杏没有多做解释,抓起道集,接着昨天的内容继续。

    三娘还有些奇怪,不过傅杳没说话,她也就只好沉默着。

    读书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丑时结束,合上书,银杏才看着傅杳道:“从明天开始,我可能无法读书给你听了。”

    “好。”傅杳回得很干脆,“三娘,我们回道观。”

    眼见着她们离去,银杏在后面问道:“你们都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傅杳停下,“你不是不想说?”

    “我……”银杏一时哑然,但很快他又笑了下,从树周围的石头上跳了下来,“但就算我不想说,也没能瞒过你不是么。”

    话一旦开了个头,后面就很好说出来了。

    “我今天见到他了,特别特别的突然,就那样猝不及防,我半点准备都没,所以很没用的跑了。他还是叫以前的名字,就连样子都和以前一样好看。他看得到我,以为我是活人,还问我是谁。我现在情绪非常的平静,夙愿已了,我大概很快就要消失了吧,所以才告诉你说明天读不了书的。”

    “你真的夙愿了了?”傅杳却道。

    这个问题,银杏一时没法接。

    但是等他回过神时,傅杳她们已经走了。

    存着都要离开了,那就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心思,银杏离开大慈恩寺逛了起来。

    结果刚出寺院大门,就见门口处,黎逢年正站门口处的灯笼摊边,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那清冷的面孔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黎逢年侧首朝着银杏看来,两人四目相对,他认出了银杏,对着他微微颔首,又继续看起灯笼来。

    银杏突然想到了方才傅杳的问话,他真的夙愿已了吗?

    脚不自觉地朝着黎逢年走去,银杏选了一只兔子灯给他:“选这个,这个好看。”

    面对陌生少年的好意,黎逢年道了声谢,就选了这个。等付钱后,他才问银杏:“你认识我?”

    “大概认识吧。”银杏道。

    “大概?”这个回答让黎逢年有些意外,不过他不是喜欢纠结的人,买到了要买的东西,他向银杏告辞道:“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哦,好。”有些没习惯他的冷淡,银杏升起一丝莫名的滋味。

    眼见着他头也不回地汇入了人流中,最后不见身影,银杏站在哪里,心空落落地透着风。

    没了继续去逛的兴致,银杏重新回到了树里。

    “要不要喝酒?”傅杳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坛。

    突然见到她,原因蜷缩成一团的银杏眼睛顿时就亮了。他笑眯眯接过酒,心尖微热,“谢谢。”

    “是最便宜的米酒,反正将就喝。”

    银杏小小抿了一口,赞道:“好喝!”接着,他又看向傅杳道,“你是好人。”

    “哈,我是好人?”傅杳笑了,“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和鬼表示不想赞同你这句话。”

    “可是你对我很好。”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我能感觉的到。”

    “不要说得那么肉麻。”傅杳嫌弃道,“是因为你对我还有点用,能读书给我听。不然就你还想喝我买的酒,最多让你舔舔壶盖。”

    “噗嗤”,银杏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靠在树干上,看着头顶的星空,道:“突然间心情变好了很多,所以说难过的时候,还是得要和人聊天啊。其实,我原本以为他会记起我。哪怕不知道我是谁,也能有这个人是不是上辈子见过的感觉。但是好遗憾,他对我没有感觉。甚至,还可能有了心上人。”

    那盏兔子灯,绝对不会是他给自己买的。

    “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毕竟我是来晚了,我也不可能要他一直在等我。他现在是人,而我只是个妖物。人鬼殊途,这些我都知道的,我……”银杏突然说不下去了,谅解能骗得过嘴,可难受瞒不过心,“如果当初他和我一起死了就好了。”

    “但是他没死成。”傅杳道。

    “是啊。喝假药又怎么死的成。”银杏道。见傅杳侧过脸看他,他忙解释道:“不是他作假,是别人故意换了他的药。”

    “别人是谁?”

    银杏吸了吸鼻子,又喝了口酒,道:“我当初大概真的很让人讨厌。哦,我应该没告诉过你,我爹以前是个大官,我身为他的独子,走到哪都被人逢迎着。即便是在最清贵的书院,也仍旧无数人鞍前马后,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只要是我不喜欢谁,那么就一堆人会跟着针对那个人。

    “当时的逢年,他叫黎逢年,”他解释了一句,“逢年家境贫寒,为人寡言正派,加上书读得很好,很受山长喜爱。我那个时候也是,大概脑子是被驴踢了,总觉得被他抢了风头,就很不喜欢他。

    “你也知道的,上位者只需要一个眼神,下面就由无数的人去帮你除掉碍眼的东西。我不喜欢逢年,不少人明里暗里也就开始针对他。对于那些小把戏,我全都看在眼里,虽然我没参与,但也没有阻止。

    “逢年心性坚韧,当时也是真的一心只把心思放在读书身上,对于那些龌蹉从不放在眼里。任由别人蝇营狗苟,他依旧冰壶秋月。

    “想要踩下去的人,却越来越璀璨夺目。我当时心里可恨了,却也无可奈何。就在那年,我爹被罢官了,我也一朝从云端跌入泥底。人就是这样,你得势时,说什么是什么;你失势时,他们说你是什么你才是什么。

    “原先将我捧得越高的人,踩我踩得最狠。在寒冬腊月,我被赶出校舍,转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愿意拉我一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思来想去,最后半夜钻进了逢年的屋子。”

    那个时候,逢年醒来突然见到他,吓得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了下去。

    “真是有意思,我原本以为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和你聊着聊着,竟然又全部想了起来。”想起往事,银杏忍不住笑了起来,“逢年知道以前我针对他的事,也没有滥好心的收留我。他勒令我回去,不许我弄脏他的被子。我当时就想,别人也就算了,你也配嫌弃我?然后我就趁他没防备在他脸上舔了一口,说他脏了。逢年气得要把我丢出去,结果一开门,门外全是看热闹的同窗。

    “反正到最后,我死皮赖脸在他校舍里待了下来。那个时候我知道,我爹失势了,别人可能会像当初对逢年一样对待我,但是逢年不会。在他身边,我至少能安全几分。

    “和一个很厉害的人靠近,难免会被吸引。虽然这个人总是让少爷我自己打地铺。但是在为爹娘担惊受怕的一个多月里,我真的很感激有他在旁边。次年,我爹的官职恢复基本无望,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别人背后,就我打算回我原来的住处时,和逢年一起住的前辈游历去了,把床位空了下来,我和他名正言顺成了舍友。

    “大概是我也没那么差劲吧,逢年对我态度渐渐好了起来,我们开始同进同出。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会开始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他,会注意他的喜好,会喜欢他。等我察觉出来的时候,我其实没打算让他知道。甚至为了遮掩,还下山故意去秦楼楚馆消遣。结果那个混蛋在知道后,转个身直接告诉了山长,山长关了我三个月没让我出山门。

    “成□□夕相处,我感觉自己的情绪都会随他而动。这样下去,我又怎么考科举,光复门楣。我跟山长说要换校舍,说他半夜放屁打呼噜影响我读书,结果他当时就在门外给听了个全部。晚上回去,押着我读了一夜的四书五经,让我好好反省自己。

    “这些都是琐碎的小事,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其实他对我也是有好感的吧。那年五月节,书院难得放节假,当时我喝了一些雄黄酒,但我知道我没喝醉。可是心里总有某些心思在作祟,于是我趁着他酒醉的时候,偷偷亲了他一口。结果自从那天开始,他对我就疏远了。

    “我知道,那天他应该是也没醉,但是那样的场合,不能装醉又能怎么办。他和我疏远,我就知道有些事我没法继续装下去了,太恶心了,我一想到让他觉得恶心,我就觉得自己也挺恶心的。我换了校舍,也尽量避开他,不再和他碰面,就有时候考试的时候,会看一看他贴在墙上的文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被抽掉了好多收藏,我好心痛!!!

    第 23 章

    “他真的很厉害,写出的文章波澜壮阔,令人心潮澎湃。山长也曾说过,我们这些人里,他将来造化可能最大。那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我又怎么敢去挡他的路。

    “我爹虽然被罢官,但以后至少当个富家翁还是行的。我让父亲同山长说,给我换个地方继续求学。山长也同意了,还荐我去南宁书院。离开那天我是悄悄下山的,只想着,从此以后,与他天各一方,互不相干。

    “谁知在去南宁的途中,我得了瘟疫。就在我以为我会病死在途中时,他竟然追了过来。”回想那个时候见到他时的场景,银杏心里现在都还泛着甜。

    “是他一直悉心照料我,一点点将我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了回来。我醒后,他问我,为什么要走。我当时脑海里闪过很多能够轻松说出口的理由,但一见到他的眼睛,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心。

    “我问他为什么来找我,他说了一句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的话。他说,‘我会来追你,原因和你离开书院一样’。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我在听到他说这句的时候,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再后来,我和他回了书院。但是有些事情根本藏不住,我本来就被人盯着,很快我们的事被人发现了。我们和那些冷嘲热讽的人起了争执,结果失手摔死一个人。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况且这人的父亲在朝中本就和我爹不对付,现在出了这事,自然不善罢甘休,而且书院也因这事被多方声讨,山长对我那么好,我也不想他维护我这个莽夫而晚节不保。

    “我自缢的时候,逢年救下了我,说这事因我们而起,应当一起承担。他去买了药丸,我们约着服毒自尽,也算是不拖累旁人。

    “直到我死后,我才知道,我那些同窗都觉得是我勾引了逢年,拖累了书院。我死有余辜,但是逢年不值得。他们换了逢年的药,用我的尸体去交了差。再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银杏讲述完,傅杳没说话,倒是一边不能喝酒的三娘迟疑道:“黎逢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书读的很好,想来应该名声在外。”银杏理所当然道,但接着他又苦笑道:“我真不怪他活了下来,那该死的狗东西还不配我们两个一起给他陪葬。我只是有些无法接受,当初那么在乎我的人,现在却为别人动了心。”

    说完,他抓起酒坛继续灌了起来。

    米酒后劲很足,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喝酒的人一心想醉,银杏很快就倒了过去。

    大约是心中有刺,银杏并没有去轮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旧每日给傅杳读着书。

    直到某一天后,他想通了,突然宣布道:“我已经决定了,这次是我来晚了,那我就继续等他老去,和他一起踏入轮回。”

    “就这么喜欢他,非他不可?”傅杳道。

    “嗯!”银杏回答的无比坚定。

    傅杳点头,“那行。”

    这一夜,傅杳没有离开大慈恩寺。

    等到天破晓后,大慈恩寺香客渐渐多了起来,银杏再次见到了带人来上香的黎逢年。

    本来心里已经做好了一番建设,但是真正看到他和别的女子一同来上香时,银杏还是感觉胸口疼得在透风。

    “我先回树里了。”他闷声道,心里打算接下来几十年都不再现身。看不见,应该就不会难过了。

    “别急。”傅杳道。

    他们两个站在寺院后院的银杏树下,怎么看都怪异的令人瞩目。待黎逢年和同行的女子一同过来后,也一眼就见到了一身黑漆漆坐在轿子上的傅杳,以及她身边的银杏。

    黎逢年把银杏认了出来,他朝着银杏道:“好巧,又见面了。”

    “是啊。”银杏勉强笑了笑,避去了一边。

    黎逢年也察觉到了面前少年的疏离,他也没自找没趣的继续去攀谈。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旁边突然蹿出一老头。

    那老头把他和同行女子一同拦了下来,看着他们的脸啧啧道:“两位好面相,老夫给人算命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般配的命格。”

    黎逢年从来不信鬼神之事,听老头这样一说,眉头微蹙,不想再听下去。但是他身边的女子却一脸惊喜道:“真的?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两位有所不知,你们的命格是缘定三生的命。在上一世,你们就是一对夫妻,和美而终。这一世,不过是再续前缘罢了。”老头道,“这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两位若是能结合,必然是多福多寿,子孙绵延。”

    女子脸色顿时羞红地拿着手帕掩了脸。

    “你说,他们缘定三生?”银杏此时走了过来,眼睛盯着黎逢年确认道。

    “当然,老夫看相这么多年,就没有不准过。”那老头摸着胡子道。

    银杏顿时笑了起来,“他们现在是……再续前缘?”

    “是的。”

    “是这样啊……”银杏点点头,转身想走。黎逢年察觉他神色不对,叫了一声,“你……”但他话没说完,银杏却猛然转身,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竟然和别人缘定三生?”黑色的指甲一点点长出,银杏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这个曾经的爱人,极力隐忍着情绪,“你和别人过得和美,和别人多子多福……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这突然起来的变故让旁边的女子和老头都吓了一跳,老头一下子钻进了人群,而女子想上来救人,可却发现根本无法靠近他们。

    大慈恩寺的上空,乌云渐渐凝聚,周围也一点点暗了下来,寺里呼呼地卷起了狂风,吹得窗门直响,金钟乱鸣。

    寺里的住持察觉到后,道了一声“不好”立即来了后院,还没靠近,他却发现自己被人拦住了。

    “这位施主,我看那缕怨魂尚有佛性,才一直留他至此。但他现在要杀的这个人乃是有大运道之人,若是铸成大错,必然会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我知道。”傅杳看着树下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她不仅知道,还亲眼见到他被劈散的模样,“这是黎逢年欠他的。”

    住持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又无法出手去救人,只好叹了口气,在旁边闭上了眼睛,念起了佛号。

    不过这些佛音现在根本入不了银杏的耳朵,他眼见着手里掐着的人脸色一点点变得发青,眼底也渐渐弥漫起了一抹血色。

    “轰隆”一声,雷声在他们头顶炸响,银杏仍旧没有放手。

    “我们一起去死吧,”银杏语气冰冷道,“就和你当初向我承诺的那样。”

    黎逢年努力睁着眼睛看他,眼里没有憎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疑惑,“你是谁?”

    银杏不答,指甲扎进了他的脖子里,已经有血迹渗出。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流入了指缝中,血腥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天上的雷滚得更响了,像是随时要劈下来一般。

    “你……是谁?”黎逢年仍旧坚持问道。

    这一回,银杏触及到他的眼神,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在书院时,他夜里偷钻进黎逢年的被窝被他发现后,他蹙着眉头冷着脸道,“是你。”

    心像是被烫了一下,银杏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等他回过神时,理智已经渐渐回笼。他一步步往后退,眼神涣散,“我不信……你不是他,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我……”

    等他一触到银杏树,身影就消失在原地。见他一走,黎逢年立即被住持等人给抬走了,而天上的雷云却迟迟没有散去。

    这一片阴暗中,傅杳来到了树旁边,问他:“为什么不杀了他。”

    银杏失魂落魄,问她道:“天雷真的能劈散我吗?”

    “所以你还是宁愿自己灰飞烟灭,也不愿意杀了他。”又是这样的选择,傅杳已经无话可说,“读了这么久的道集,难道你现在还没注意到吗?”

    银杏抬头看她。

    “赵洪所著《游仙集》中的因果三论,第二论主人翁黎节度使,少年家贫,求学于松阳书院。在求学时,失手杀死同窗,师长帮忙掩埋真相。后来其金榜题名,一路高升,昔日同窗因知其旧事,皆遭打压,无缘官场。而就是这样一个手握重权之人,最后却在四十岁时,被家中厨子投毒致死。而那厨子,正是昔日他杀死的同窗父母。”傅杳道。

    “黎节度使……”银杏眼里升起一丝难以置信。

    “虽然事情的真相已经被扭曲,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没有变。”傅杳道:“那位黎节度使,姓黎,名昭,字逢年。”

    银杏一时心乱如麻,他缓缓缩成了一团,双手慢慢捂住了脸,许久后才从指缝中传来低哑地泣声,“爹,娘……”

    笼在他们头顶的乌云此时才渐渐散去,阳光重新照进了大慈恩寺当中。

    傅杳手一张,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落到了她的掌心处。

    没有去打扰银杏回首往事,傅杳消失在原地。

    ……

    与此同时,一位风尘仆仆的来客,敲开了青松观的大门。

    江掌柜见来人的穿着,虽然颜色不够鲜亮,但是布料却是上好的料子。再听来人一口字正腔圆的京话,顿时知道观主说要来的人到了。

    “你是来寻傅三姑娘的吧。”江掌柜道。

    其方一惊,大人只说让他查一查这个道观,看能不能找到三姑娘的下落,却没想到他这一来,三姑娘还真在。

    “你说的傅三姑娘是……”他到底谨慎,不敢随意应下。

    “自然是京城定国公府里的傅三姑娘。”江掌柜道,“难道你家主人不是让你来接人的?”

    其方一愣,话是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他总觉得有些顺利的过分了些。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管如何,先把人找到总没错。

    “那我这就去把人请出来。”江掌柜笑着,去后房扶了位一身黑色衣裙还头戴黑色帷帽的人来。

    见对方裹得这样严实,其方自然心有怀疑,不过他还是态度恭敬地试探道:“小人见过三姑娘。”

    “其方叔,不必客气,”黑衣女子道,“你是四叔,身边的老人了,我可不能,折煞了你。”

    听这声音,确实是三姑娘的声音不错,其方松了口气,也没问她为何会穿成这样。毕竟主子的事,不是他这个当下人能多嘴的,他只需要做好大人的吩咐就成。

    找到要找的人,其方连水都没喝,带着三姑娘坐上了回京的马车。而江掌柜,也因为“三姑娘”的要求,一并跟着上了马车。

    他们从里水到扬州,坐船一路北上,正好遇到顺风,竟然三天左右就见到了京城的巍峨城墙。

    下船换了马车,还没走多久,马车突然陷入泥坑中,无论马儿怎么用力拉,马车就是起不来。

    就在其方用力抽着马时,旁边走来一胖一瘦俩夫妻,道:“你就是把马打死了,这车轮子也不见得能出来。”

    他们说着,一人抬着一边,马车车厢连同上面的人都被他们给抬了起来。等抬起马车,他们往前一推,然后拍拍手道:“行了,以后马轻点打,我看着都觉得疼。”

    其方拱手道谢,继续驾着车走了。

    马车里,傅杳啧了一声,“这下齐了啊。”

    ……

    其方带着人进京时,时间已经是半下午。与此同时,定国公府上下一片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十分热闹。

    三天前,殿试结束,祁霜白高中状元郎。按照约定,今日正是他和傅五娘成亲的大好日子。

    傅侍郎身为女方的长辈,少不得出面待客。在他正和宾客聊得开怀时,眼睛瞥见其方回来了,他当即道了声‘失陪’悄悄离开了大厅。

    他一出来,其方便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人,小的把三姑娘接回来了。”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傅侍郎的预料,那一声血衣明明暗示着他这个侄女已经遭遇不测。然而其方是个谨慎的人,他肯定确定过才敢这样说。

    “带我去见她。”究竟怎么回事,见到人就知道了。

    “是。”

    主仆二人出了定国公府,一路来到了傅侍郎的别院。一进大厅,傅侍郎就见到了一身黑衣黑帽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旁边一半徐妇人立在一侧。

    江掌柜一见到傅侍郎,便上前福道:“见过傅大人。”

    “不必多礼。”傅侍郎随口说着,目光落在椅子上的黑衣女子身上,“三娘?”

    “傅大人,”江掌柜此时道,“还请屏退左右。”

    傅侍郎看了身边的树属下一眼,其方立即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大门。

    门一关,屋内就变得昏暗起来。傅侍郎眉头微蹙,认为这妇人是在装神弄鬼,“现在已经没了外人,三娘为何还不开口说话?”

    江掌柜苦笑一声,道:“大人您不必如此提防,三娘她不是不说话,而是没了舌头,说不了话。”

    说着,她上前将“傅三娘”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等一见到那黑布下的脸,傅侍郎瞳孔一缩,也亏得他见多识广,才没被吓到。

    眼前这张脸,半张脸已经没了皮肉,眼眶是空的,嘴角裂开,宛若森罗夜叉。

    “三娘?”傅侍郎其实已经差不多可以确定面前这个女子就是他的侄女,虽然容颜被毁,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骗不了人。

    这时江掌柜又把罩在“傅三娘”身上的黑色斗篷取了下来,傅侍郎这才发现,侄女被毁的不仅仅的脸,她的两条腿也没了。裙子下方,空荡荡的。

    饶是傅侍郎经历过不少风浪,但眼下三娘的遭遇,还是让他忍不住浑身发颤。

    “是五娘做的对不对?”这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已经基本是肯定。

    椅子上,“傅三娘”眼角处缓缓流下一行泪来。

    见到那行泪,傅侍郎鼻头一酸,他深吸了口气,用黑斗篷将她重新裹了起来,又亲自给她戴上了帷帽,抱起她把其方叫了进来,“去备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入V啦,到时候会有三更掉落。作者码字不易,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比心心~

    第 24 章

    此时此刻, 定国公府已经到了吉时,新娘即将出阁。按照规定,女方出嫁时, 会有两位族中的叔伯兄弟送亲,而送亲的人地位越高, 新嫁娘也就越有颜面。

    傅五娘是定国公世子嫡女, 给她送亲的人也早就定好是傅家二叔和四叔。这两位, 前者年长, 后者权高, 他们送亲颜面十足。

    不过这会儿, 他们却发现傅四一直不见人影, 派了下人去寻, 也没寻到。

    “老四去哪了?”傅世子问下人, 现在马车就要发轿, 送亲的人却不在,他自然心里不悦。

    “找了一圈也没见人, 应该是有要事。”傅二爷站出来当和事佬道,“时间来不及的话, 让三弟或者四郎去送也是一样的。”

    现在时间都快到了, 也只能这样了。定国公瓮声道:“那老三你就一起吧。”

    这事一解决, 那边很快花轿就出了门。吹吹打打的热闹声渐渐远去, 定国公府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嫁女啊。

    傅世子叹了口气,对着妻子抱怨道:“这个老四也真是的,关键的时候人不在。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去的话也能给五娘长长脸, 让姓祁的以后不敢欺负咱五娘。”

    旁边世子夫人抹了抹眼角,道:“你是只有一个女儿, 我可是有两个。三娘若是还在的话……”

    “别提那个不孝女,”傅世子呵斥道,“我们定国公府的颜面都被她丢光了。她以后就算回来,我也不会认她。”

    被他这么一斥,世子夫人默了声,只是眼泪擦得更凶了。

    时间渐渐入夜,待天色全暗后,一直寻不到的傅侍郎终于回了国公府。他一回府,就去了正院找大哥。

    傅世子在接到通传后,心里有气,便推说身体不舒服,拒绝见他。

    但是傅侍郎已经直接进来了。

    一见到他,傅世子冷哼一声,道:“你可真是大忙人,忙得送亲侄女出嫁这事都能忘了。”

    “大哥,”傅侍郎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直接开门见山,“我找到三娘了。”

    傅世子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气道:“我女儿三娘已经死了,你让她给我滚。”

    傅侍郎听到这话,再想到三娘的遭遇,心里不由泛起细密的疼来。这时内室世子夫人冲了出来,急切问道:“我听你们在说三娘,三娘怎么了?四叔你找到她了?”

    时隔大半年,她终于再听到女儿的消息,这会儿免不了迫切地想知道她如何了。

    “她是死是活和我们已经没有干系,她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傅世子却不太想知道大女儿的事,他让人把妻子送回房,还威胁道:“你不准去见她,你敢去我就休了你。”

    “那是我的女儿,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世子夫人又怎么肯,挣扎着不肯听他的。

    傅侍郎见他们这样,突然觉得,三娘会沦落成这样,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大哥,大嫂,”他道,“我们一起去见见三娘吧。”不等他们回应,他又继续补了一句,“去见最后一面。”

    刚才他把人抱起的时候,三娘浑身如冰,没有一丝人气。其方之前又说是听到了三娘的声音,才确认身份。三娘舌头都没了,又怎么能说话?

    纵然他生平不信鬼神,此时也不得不信一回。

    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沉重,让傅世子察觉到了不对。他看了四弟一会,见他始终沉默着,终于没再拒绝。

    他们三出府后,就坐上了一架马车。差不多两刻钟左右,马车停了下来。世子夫妇从马车上下来一看,他们竟然是在祁家门前。

    “你不是说要看三娘,怎么到这来了?”他们是五娘父母,按规矩,不能跟着新娘去女婿家。

    傅侍郎却没回话。

    祁家里面的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最后走的是来送亲的傅二爷傅三爷。

    傅二爷和傅三爷被祁霜白等人送到门口,一出门就见自家大哥和四弟都在,不由愣了下,“你们怎么……”这不符合规矩。

    “进去说话。”傅侍郎说着,率先朝着里面走去。

    其他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见他已经进了大门,也只好都跟了进去。

    “你们这是……”祁家陪酒的宾客见了,不由面面相觑。但是相对于定国公府来说,他们都是些小人物,就算有不满,也只能闷在心里。

    最后还是祁霜白敏锐地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先把自家这边的亲戚给打发了回去,自己跟着去了正厅。

    等他到正厅时,里面傅家四位叔伯辈都齐了,而他的母亲正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

    “你们都先下去。”祁霜白把下人支走后,亲自给傅家几位倒茶,同时对母亲道:“娘,这里我来招待就好,您先去歇息。”

    祁母出身不高,虽然心里知道有事发生,但担心给儿子丢脸,还是离开了这里。

    “现在也没了外人,你不是说带我去见三娘?三娘呢?三娘难道在祁家?”傅世子率先质问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他这话让正端茶给他的祁霜白神色一变。

    “岳父您说什么,三娘在我府上?”祁霜白压下情绪,抬起头满脸惊诧道。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傅世子不悦道。

    祁霜白当即看向傅侍郎。

    “我也只是想来问清楚而已,”傅侍郎语气平静道,“我得到消息,说是三娘当初失踪的事和五娘有关。这两个都是我侄女,我也不偏爱谁,所以才来问问清楚。”

    “五娘?”世子夫人有些不太明白。她出生富贵,自幼被捧在掌心呵护着,心思也没那么缜密,自然没听出这背后的弦外之音。

    不过她没明白,其他人却都听懂了。三娘失踪,和五娘有关。这就差明说,是五娘让三娘“失踪”的了。

    “那你换个时间问不行吗?”傅二爷企图来缓和一下气氛,“今日可是五娘的大喜日子。我们等她回门的时候再问也行。”

    “就是,这样直接上来,也太难看了些。这要传出去,以后五娘可怎么做人。”傅三也附和道。

    不过他们的话显然没什么力度,傅侍郎只看着大哥不说话,显然是让他拿主意。

    傅世子资质虽然相对于最小的弟弟来说有些平庸,但他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世子,也明白四弟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拼着大家颜面皆失,也要在这里闹事。

    “好,”傅世子道,“那若是你冤枉了五娘呢?”

    “那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祁家和五娘道歉。”傅侍郎承诺道。

    大厅的气氛顿时凝结了下来。傅二爷和傅三爷顿时明白,今天这事怕是不能轻易收场了。不过他们现在也确实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了。

    “霜白,你去把五娘带来。”傅世子朝着女婿道。

    祁霜白神色未变,拱手道:“那岳父大人你们可能要等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总得要将五娘的盖头揭完,完成这婚礼。”

    “嗯。”这点大家都没异议。

    祁霜白转身离开后,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傅侍郎为了三娘的事找上门来出乎他的预料,最关键的是,他现在不知道傅侍郎究竟查到了多少。

    到了后院喜房,进门后,他屏退了丫头,上前去把傅五娘头上的盖头丢到了一边。

    傅五娘本来还满心期待,见他动作这么随意后,顿时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霜白这会儿却没了她虚与委蛇的心思,“现在,你的好四叔正在大厅让你过去,想问你三娘是怎么失踪的。”说到这,他笑了下,“失踪,他说的是失踪,而不是私奔,这说明他至少已经在猜测三娘是不是死了。”

    “什么?”傅五娘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怎么好端端的,四叔会插手这事?”

    “是啊,我也没有防备到他。”祁霜白冷笑了一声,心里猜到应该是柳赋云在中间搞的鬼,“三娘的尸体肯定是不见了的,当初那把匕首你也丢进了深湖里。没有尸体,没有证据,他现在说不定只是想来诈一诈我们,你要沉住气。”

    傅五娘眯了眯眼睛,“我知道。”

    这件事他们不能承认,就算被怀疑了,也不能!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两个人来到了大厅。

    一到大厅,傅五娘就满眼迫切地看着傅侍郎,眼泪婆娑道:“四叔,您找到三姐了?她现在在哪?没想到我成亲,她竟然会特地赶来。”

    看着她满脸是泪的模样,傅侍郎心里没有半点起伏,他道:“你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什、什么?”傅五娘一脸没听懂的样子。

    “当初三娘是怎么失踪的,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傅侍郎道。

    傅五娘顿时去看旁边的父亲,却见她的父亲对她微微点头。知道这是父亲默认之后,她才道:“好。去年我们去扬州探亲,当初是三叔一路送我们过去,不过三叔中间遇到了点事,为不耽误时间,他让管事送我们姐妹俩先行一天,他回头再来追上我们。

    “我们先走之后,在路过雁归山时,三姐说既然来了,就该上山去看看山上的风光,顺便等等三叔,我就答应了。到山上后,我们遇到一书生,那书生窥见三姐的容颜,当场赋了一首轻浮的诗句送给三姐。这事管事他们都在,可以作证。

    “我们上山下山后,回到里水的客栈休息。结果第二天早上开一看,却发现三姐不见了。房间的门窗都关着,没有其他的痕迹。还是下楼时,听其他的住客说,三娘昨天同一个书生半夜离开了客栈。之后我们再怎么找,都没找到三娘的下落,只好先去扬州,让舅舅帮忙找人。”

    这些说辞,和她之前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后,傅五娘又一脸担忧道:“四叔,您问这些做什么?是三姐出什么事了吗?”

    傅侍郎点点头,“现在听你说完了,我们也该听听三娘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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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三娘?”“三娘回来了?她人在哪?”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惊, 特别是傅五娘与祁霜白,神色更是差点没崩住。

    别人都不知道,但是他们此时心里最清楚三娘在哪。

    这时大厅内外一阵寒风刮起, 拍得门窗作响。接着大家就见从漆黑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身青色衣衫,容颜半老。她前面推着一个什么东西, 等走近了, 才看到那是一辆轮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

    所有人视线都落在黑衣人身上, 他们心有疑惑, 却都没开口。

    没多会, 轮椅已经被推到了大厅门口, 没有进去。而室内则一片静默, 所有人, 包括还在抹眼泪的世子夫人都有些犹疑地看着门口的人。

    “是三姐吗?”这时傅五娘一边抽噎着一边朝着门口的人走去, “三姐,你怎么穿成这样……”

    在她走到轮椅前时, 轮椅上的人突然动了——她把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

    下一瞬,傅五娘就见到一张鬼一样的面孔。

    “啊!!!”她一时猝不及防, 当即被吓得失声尖叫, 人也跌坐在地。而屋内的其他人同样都被吓得不轻, 叫声连连, 只是他们都没有傅五娘受到的冲击大罢了。

    “这到底是人是鬼?”傅三爷缓过来更是道。

    “这是三娘。”傅侍郎回答完,对江掌柜道:“江夫人,麻烦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江掌柜早就准备好了,她道:“这位姑娘是我在雁归山时无意中发现的, 发现她时,她的两条腿已经被狼吃了, 眼珠子和舌头也都没了,脸也被毁了容,胸口更是有一道致命伤。所以我推测,应该是有人把她杀了之后,再抛尸狼群,想毁尸灭迹。”

    说完,她又拿出一匣子来,“这是当初这位姑娘身上所穿的衣裳,里面还有当初她佩戴的首饰和玉佩,一样不少。”

    众人不忍心看人,但辨认下匣子里的首饰还是可以的。

    屋内的大老爷们可能不太懂衣料饰品,但是世子夫人是行家。

    她把匣子打开一看,只见一堆染着铁锈的布料上,放着一块玉佩,一串璎珞,两枚血色玉镯,还有一些珠花和玉簪。

    其他的算是稀疏平常,但是这璎珞和玉佩却是世子夫人小时候的旧物,后来大女儿出生,专门给了女儿压魂用,这个她绝不会认错。

    看完手里的璎珞和玉镯,再次看向轮椅上的人。哪怕世子夫人再不敢相信,此时也忍不住缓缓起身,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颤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有我女儿的贴身之物?”

    待她走近,一直没有动作的三娘慢慢朝她伸出了手。

    世子夫人看着眼前这只布满齿印的手,最后目光落在食指的一道疤上,嗓子一阵阵发紧,“我的庭儿食指上有一道疤痕,是当年给妹妹切苹果时切的,为什么你也有?”

    三娘不答,手继续往上,最后碰到了她的脸,手指一点点沿着她的轮廓抚摸,像是要把她的样貌刻进心里一般。

    等触摸到她的下巴时,三娘感到液体一滴接一滴砸在了她的手背上,滚烫的,灼得她的心都一阵一阵的痛。

    “三姐!”这时傅五娘也反应过来,重新扑了来,死死抱着三娘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如果那个时候我留在里水继续找你,你也不会遇到这些。都怪我,我以为你为那书生动了心,心里只想成全你们两个,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被人掳了走!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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