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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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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抬起了头。

    她张了张嘴,好半晌道:“真的,能好?”

    “看我没用。”傅杳道,“心病,我可不会医。”

    ……

    天渐渐暗了下去,附近的山村早就陷入沉睡。只偶尔会有几声狗吠,但很快,一切又都归于宁静。

    此时此刻,山间的小道上,两个白衣人一前一后抬着坐轿,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履平地地走着。而在轿子的左右,一男一女两个白衣人不前不后地跟在两边。

    这一幕若是被人看见,必定要吓得落荒而逃。

    “观主,好像一个人都没。”大郎心虚道。这都半夜了,周围空荡荡的,看的他好害怕。

    坐轿上,傅杳全身都融在夜色中,“半个人我怕吓到你。”

    “……”

    好在他们一行人速度极快,很快城墙上挂着的灯笼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不过他们几个畅通无阻地从关闭的城门中穿过,那速度快的让城墙上巡逻的护卫还以为自己刚刚眼花了一下。

    夜半的县城已经静下来了,除了几处烟花地,其他地方都是暗的。

    也正因为如此,主街上一家还开亮着的酒楼,就显得格外显眼。

    此时酒楼中,把桌凳都擦干净了的伙计准备去关酒楼大门,再熄灯离开时,却见不知何时,酒楼门口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白衣服的人,吓得他差点满脑子的困意立即飞了,“你们……”

    “吃饭。”

    “可是我们店要打烊了。”伙计也算见多识广,这会儿虽然心虚的很,但还是没有把人放进去。

    他们酒楼生意好,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才散。有时候也会遇到深夜来的客人,但是一般他们都能以后厨没食材拒绝掉。

    而且这几位……他感觉有点不太像是人……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掌柜的过来,可一般酒楼里的掌柜的不同,这位掌柜是个女子。

    “怎么了?”她走过来一看,差点没立即把门关上。不过她到底是克制住了,笑着抱歉道:“客官,我们后厨已经没有新鲜菜了……”

    拒绝之意甚浓。

    但是傅杳是什么人,今夜她是特地为了美食而来,尚未尽兴,又怎会败兴而归。

    “无碍,厨子是新鲜的就行。”

    掌柜&伙计:“?”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

    第 7 章

    女掌柜见给出了理由,客人还是没走,就知道这佛不好送了,于是让开道请外面这几位进来。

    既然是做生意的,那就没有赶客的道理。

    在客人们进门的时候,她还特地瞧了瞧。

    嗯,地上有影子,没有踮脚尖,看来应该是人了。不过这一身黑黑白白的打扮,还真有些渗人。

    “客人要喝什么茶,龙井还是老君眉?”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朝伙计使了个眼神。

    “就老君眉吧。”傅杳道。

    “好嘞,小的这就去泡。”伙计心领神会,取了茶叶去了后厨房。他最主要还是看看大厨还在不在。

    而掌柜的此时也抱歉道:“后厨菜蔬不多,可能没法点菜,还请多多见谅。”

    “无妨,能做什么就吃什么,味道好就可。”

    见客人这么好说话,掌柜的心也稍微落下了些。

    她最担心的就是遇到无理取闹的客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损坏了桌椅板凳都是小事,伤了人或者出了人命,她这酒楼估计都要遭殃。

    不多会,伙计端着茶碗来了,放茶的时候,掌柜的对着他低语了几句,伙计又立即退了下去。

    掌柜的是个能言善道的,她一边给傅杳他们三个倒着茶,一边询问他们打哪来。在傅杳随口说了个地名之后,她竟然能接着那个地名,将当地的一些习俗,半点都不会让气氛陷入尴尬。

    “掌柜的你还真见多识广。”傅杳赞道。

    掌柜的一笑,道:“我开这酒楼开了很多年了,自己虽然没去过什么地方,但多少也听来往的客人说过。”

    “那掌柜的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过什么新鲜事?”傅杳问。

    “要说这新鲜事,那可就多了。”掌柜的道,“远的不说,就说上个月。我们这里有个人被人给谋了,人都死透了快下葬了,结果突然又活了。

    有人传言说是道观里的道士救的,不过我觉得不可能会那么玄乎,应该是人本来就没死,只是那个时候恰好活过来了而已。不然道士能有这个本事,那大家也别去看大夫了,直接去道观上香就成。”

    “那如果有人就是有这个本事呢?”旁边大郎到底年纪小,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掌柜的也不生气,她笑道:“这我不否认肯定是有高人的,只是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高人难得。不然我也愿意时常去上香,求求符什么的,让他保佑我这酒楼万事顺遂。”

    这时,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三娘突然开口道:“你们店,有没有人,来寻人?”

    “寻人?”掌柜的愣了下,道:“有是有,难道几位客人也要寻人?”

    “你只要告诉我们,那些寻人的人是什么模样以及他们在找什么人就行。”傅杳端起茶盏吹了口茶叶道。

    “这可就多了。”掌柜的这下差不多敢肯定,这几位怕就是为了找人而来。

    总所周知,茶楼酒肆打探消息最方便。他们怕是吃饭是假,来寻人是真。

    抱着不得罪的态度,掌柜的把最近出现的来寻人的人,大概都说了一下。

    其实大多数都是寻子寻女,但八成人都找不到。

    “难道就没人向你打听两个月前,有一队说着京腔的人打这路过的事?”傅杳道。

    “这个嘛……”掌柜的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没有。我记得当时那两位京中贵女还曾慕名来我们酒楼吃过饭,但是那日之后,后面就再没人来打听了。”

    县城就这么点大,经过的商人虽然多,但是那两位贵女却让她记忆犹新。虽然她们都戴着帷帽,但是她们身边丫头的衣着都比得上县里的富家小姐。

    再加上他们那些护卫都一口的京腔,她在敬酒的时候,也曾打听过,似乎是某个大官家的千金,回扬州探亲。至于为什么只有两位贵女而无长辈,她就没有多问了。

    “是吗?”三娘坐在那,脸色还是僵僵的,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很落寞。

    这时,酒楼外面又有动静。

    大郎扭头一看,见是两个人扛着一个喝醉的人走了进来。

    “江掌柜,你家大郎又喝多了,如烟姑娘让我们把人给你送来。”

    掌柜的对傅杳告了声罪,皱着眉头让那两人帮忙送去后院,别影响客人用餐。

    在这档口,那位喝醉的大郎却突然发起了酒疯,骂道:“我不走!你是不是想我走了,然后继续和客人调情?”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掌柜的脸色一变,强忍着情绪,亲自押着儿子往后院去,“你喝多了,快去醒酒。”

    “我说了我不去!”喝醉酒的人哪知道轻重,一推就把掌柜的给推倒在了地上,偏偏他还半点都没觉得自己不对,“今天又有人骂我是婊1子养的,哈,早知道就应该让我娘死的时候带着我一起了,何必让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当好人。”

    一阵又一阵的难堪让掌柜的脸都扭曲了,她站了起来,对那两人道:“我们一起把他送去后院。”

    “好好。”

    “你家大郎多喝了,就会发酒疯,江掌柜你别吃心。”

    这样可有可无的安慰并没有让掌柜的好受一些,在她给那两人打赏了一些大钱后,又收拾了一下自己,摆正了笑脸,回到了大堂。

    “让你们见笑了。”她将耳边垂下的头发撩起,这神态确实有一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风情。再加上她自己也才三四十岁,正是成熟的时候,会被男客喜欢,也实属正常。

    傅杳将茶盏放下,道:“我的菜大概还有多久上?”

    掌柜的像是得到喘息一口的机会般,当即道:“这我先去后厨看看,诸位先喝茶。”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大郎愤愤道:“刚刚那个人真不是东西,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娘。”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另外两人的赞同,对面的三娘显然心不在焉,而观主又端起了茶盏……

    “观主……”大郎软绵绵地唤道,想让她帮忙出气的意味十分明显。

    “大郎,”傅杳道,“你有没有读过书?”

    “没……”

    “那好,我今天就教你一句话。将来会写的时候,把它挂在墙头。”

    “嗯!”

    “关我屁事,关你屁事。记住这句话,相信你将来能省掉很多事。”

    正说着,后厨伙计已经端着第一道菜过来了。接着,掌柜的和一胖的一看就知道是厨子的男子也端着菜过来了。

    一共是四道菜,一道汤。菜是水煮肉片、盘龙茄子、松鼠鱼和一道红白相间的不知名的菜。汤则是简单的豆腐汤。

    “客人,暂时就只能做出这么些了。”厨子从这些客人的装扮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

    “已经可以了。”傅杳从三娘手里接过筷子,慢慢品尝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几道菜的味道确实不错。

    水煮肉片口感十分的柔嫩,在咀嚼时,又不失肉的弹性;松鼠鱼脆香甜鲜,那酱汁配肉,十分勾人食欲。

    盘龙茄子的味道又比前面两道更有风味一些,里面的肉大概不是猪肉,饱满的肉汁浸透了茄身,一口咬下,万分满足。

    而让傅杳感到最惊喜的还是最后这道红白菜。先入口,味道清香,口感爽脆,滋味却是不同前面的厚重,完全是一种清新的酸甜咸口感。

    “原来是西瓜皮。”傅杳吃后,突然感叹道,“难为你了。”

    厨子憨憨一笑,“后厨的食材没了,我瞥见旁边还有个打算晚上吃的西瓜,就挖空了瓜瓤,用瓜皮炒了个菜。”

    “食材不分贵贱,这四道菜有浓有厚,难得你有如此心思。”傅杳道,“这样说来,我倒是更想尝尝你的拿手好菜了。”

    “这没问题,明天客人你们要是过来,我就提前给你们准备着。”厨子虽然每天都给人夸手艺好,但是这种夸赞,又怎么可能听的腻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傅要在酒楼三人惊愕地视线中,把四菜一汤全都扫荡完毕后,赊账离开了酒楼。

    而作为抵押,她将一枚玉佩押在了酒楼。

    一直到客人离开,掌柜的才拿着那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旁边厨子有些不安,他不认识货,但能感觉这玉很好,“这东西怕是价值不菲。”

    “嗯。”掌柜的是个玲珑人,她想了想,把玉佩挂在了腰上。

    “你怎么还自己戴上了?”厨子道。

    “我自己买不起,难道还不能借人家的戴一戴?”掌柜的如此道,但真正的原因她没告诉丈夫。

    这位客人特地问了有没有人来询问京中的贵女,最后又抛出价值远远超过饭钱的玉佩给她。

    她琢磨着,这位客人怕是故意这样的。

    这玉佩她先戴着,万一到时候有人真的寻人……

    “这么贵的东西,我这不是怕你弄丢了或者被偷了吗?”厨子道,“算了,你喜欢就行。回头我也去帮你买一块。”

    听丈夫这么说,掌柜的先是一喜,旋即又道:“还是别了,买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大郎参考也要不少银子打点,这是大事。等以后大郎有出息了,你再给我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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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不提杨氏夫妻感情如何好,傅杳这边约好了次日要来,第二日便没有食言。

    依旧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杨厨子捧着热腾腾的砂锅放到了她的面前,道:“这便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

    配合着掌柜的揭盖,热气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一碗红亮亮、油汪汪的红烧肉出现在众人眼前。

    单单是看这品相,就已经不俗。

    傅杳轻嗅了一口,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好一会儿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她才道:“我记得扬州城的泰安酒家,招牌菜之一就是红烧五花。我在你这道菜里,竟然吃到了一丝他们当家大厨的味道。真是怀念啊,我已经许久没尝到了这么美妙的滋味了。”

    这话让杨厨子脸上的期盼变成了震动,“客人您原来也尝过赵瑞安大厨的手艺?实不相瞒,我曾在泰安酒家当过十年的学徒,当时的掌厨正是赵大厨,不过在我当学徒的第三年,他人就去世了。”

    他也只有幸在干活到深夜的时候,品尝过一次赵大厨为他做的红烧肉。

    那个味道美妙到让他久久难以忘怀,以至于后来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一道菜上。这也是为什么他最拿手的只有这一道菜的缘故。

    现在距离赵大厨去世差不多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没想到他会在多年以后,听一位客人说从他的手艺里品尝到了赵大厨的味道。

    这句话,是他整个厨艺生涯里最高的评价。

    傅杳听着他激动的语气,知道他是误会了。

    泰安酒家,传承百年,主要靠两位赵大厨。

    第一位赵瑞安,奠定了泰安酒家的基础,甚至给淮扬菜特色定下了基调。毕竟赵瑞安时代的食客,都只认最正宗的淮扬菜,只在泰安酒家。

    至于第二位,算一算年纪,现在大概还在赵家后院,为复兴泰安酒家练习炒锅吧。

    没了赵瑞安的泰安酒家,现在泯然众矣。

    “曾路过扬州吃过几回。”傅杳也不多做解释,继续品尝起这碗红烧肉来。

    饭毕,她也没付账,继续用玉佩顶账,直接带着人就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傅杳隔三差五的都会到酒楼来打牙祭。她也不挑,杨厨子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渐渐地,杨氏夫妇也都习惯了这个半夜出没的客人。每次她来,都会提前准备好香茶来招待她。

    与此同时,何木匠夫妻已经将道观的主观给修缮完毕。当然,这虽然称之为主观,但实际上空间并不大,进门就是三清像,周围一圈点蜡烛的地方,其他就没了。

    主观修好,其余最基本的设施,比如伙房、厢房、客房、院墙等也需要一一修缮。

    “让何木匠先盖伙房。”傅杳吩咐道。

    三娘应是,大郎却有些好奇:“我们观里都没人,为什么要先盖这个。”

    “因为你家观主我很穷,又不能一直吃霸王餐,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咯。”

    “您很穷?”这点大郎不敢苟同。很穷的人,能刚刚拿出一缸白银来?他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就是其中一锭都没见过。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傅杳黑了脸道:“那银子是我问我们邻居借的,还有门口那个鼎也是。”

    “我们还有邻居?”这回另外两人都看向了傅杳,他们可再没见过之外的人。

    “对,是个特别特别小气的吝啬鬼,碰他一文钱都跟你急的那种。”傅杳显然不想多谈他,“总而言之,你们回头想办法搞点银子。”

    三娘&大郎:“……”

    “以,您的能耐,赚钱不是,轻而易举?”三娘不解道。

    大郎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傅杳语气变得沉痛起来,“没想到认识这么久,你们竟然还这么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因为钱财外物,而抛弃我做人的原则。不要说现在,就是以后,未来,我都不可能用我是法术去换取那肮脏的金钱。”

    “……”虽然这话听上去很义正言辞,但他们怎么就觉得很没说服力呢?

    不过几日后,道观三清像前,还是多了个功德箱。同时,道观门口,方二家的三个女儿在那摆了个香烛摊。卖香烛的收入,道观得一成。

    这些都是三娘的办法。傅杳知道后,大大夸奖了三娘一番,并答应给她一个小奖励。

    不过三娘却有别的想法:“观主,若是给您,赚很多钱,我能复活吗?”

    这是个意料之外,但又在清理之中的要求。傅杳有些玩味道:“大郎都能重新回到人世,你自然也能。不过要给我赚钱,会很困难。你确定以这个位交易?”

    没想到请求能被接受,三娘神色难得激动起来,“我确定!”她无比确定!

    虽然死亡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但她仍旧无比怀念阳光和雨露,怀念那些鲜活的时光。

    “好。”傅杳点头,“那我祝你一切顺利。”

    ……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秋。

    江南的秋,来的比较散漫,也令人不知不觉。就好像突如其来一般,某天清晨推窗一看,幡然醒悟,“哦,原来秋天了。”

    秋好,月好,秋月好上加好。

    而在这么一个好日子里,杨氏夫妻的酒楼门口,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年人。

    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身上背着很大的包袱。他先进门点了几个招牌菜,坐在角落里慢慢吃了起来。

    中秋夜,客人正是最多的时候。来来去去,客人都换了好几拨,但是这个人少年却一直占着桌子不走,伙计又怎没看在眼里。

    好在少年比较懂事,坐在角落,也客气地招呼人一起拼桌。

    一直到将近半夜,客人渐渐散去,少年终于站了起来,一边付钱一边询问伙计:“请问,你们酒楼招工吗?我很能吃苦的,什么都可以做。”

    伙计之前就见他拎着包袱,鞋子上又全是灰,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只是酒楼不是善堂,现在后厨也不缺人。

    “刚招满,现在不缺。”

    “那我不要工钱。”少年继续用一副商量的语气道,“我就是想来学习一下厨艺。方才我看了好几家酒楼,就你们这家客人最多。而且我也试了,你们的红烧肉做的非常好。”

    “那你是想来偷师的?”伙计皱起了眉,可能是见少年独自一人,语气也少了几分圆滑,多了几分警惕。

    少年一愣,忙摆手道:“不是的,我只是……”

    “你留下来吧。”这时江掌柜过来道,“后厨那点人手确实不够,你要是没地方住,就留下来吧。”

    “掌柜的,这人说不定会来偷师……”伙计还想说什么,但被江掌柜的打断,“什么偷师,杨大哥的厨艺不也是学来的吗。更何况,每个人的人手艺都不同,有很多东西不是看就能学到的。”

    伙计没话说了,少年人则对掌柜的感激道:“谢谢您!”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江掌柜笑吟吟道。

    “我叫赵兴泰。”

    “那我们以后就叫你小赵了。你去拿东西,我先带你去后院。”

    “好的。”

    在少年去取东西时,江掌柜给了伙计一丁壳,“以后说话可不能没个把门。这孩子身上背着厨具,虎口全是老茧,手腕有力,指上有多处刀疤,一看就是来学厨的。你杨大哥当年去给人当学徒也是这样,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那手艺怎么传承。”

    “哦……”伙计有气无力的应了。

    就这样,杨家酒楼就多了位不起眼的小学徒。

    学徒的日子很辛苦,打扫洗菜洗碗都归他们做,每天起的最早,睡得最晚。而且学徒与学徒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外地来的赵兴泰更是被排除在外。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每天在干完活之后,都会练习切豆腐。

    因为某位客人而导致每天都晚睡的杨厨子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勤奋的少年,后又见他的刀工十分不错,一看就是有基础的,因此在心里留了意。

    这天半夜,隔了好几日没出现的那位神秘客人又来了,杨厨子精神一振,亲自切洗,准备菜色。

    这一幕被赵兴泰看在眼里,不过他没去问,和厨艺无关的事,他向来不会关心。

    只是他不说,旁边的学徒们却已经悄悄聊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穿的跟鬼一样的客人又来了?”

    “每次都穿成那样,这要我突然碰到,估计都吓得尿裤子。”

    “那客人吃东西的时候都戴着帽子,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不会是因为长得特别丑,所以不敢见人吧。”

    在后厨们学徒聊得正欢的时候,前面傅杳也在同江掌柜道:“你们店,来了位了不起的客人哪。”

    江掌柜以为她说的是白天的食客,笑道:“所有的客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都了不起。”

    傅杳笑笑,没有多说。

    不过从这日之后,她却每夜必在酒楼出现。

    直到一月之后,被使唤着端菜出来的赵泰安第一次见到那位被称之“穿得像鬼一样”的客人时,傅杳也与这位“了不起的客人”碰了面。

    “观、观主,我好像眼花了……”大郎有些结结巴巴道,“我怎么看到那个人后面飘着一个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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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大郎的声音不高,其他人隔得远都没听清,却没瞒过赵兴泰身后的老者。

    老者定睛一看,才发现坐在那桌子上的,其实只有一个活人,另外四个都是纸人而已。

    傅杳见他看了过来,知道大堂不是说话之处,遂让江掌柜给她换雅间,“我今夜待客。”

    江掌柜自无二话,当即亲自领他们上了楼。

    到雅间后,老者也在随后进了门。

    他一进门,便打量傅杳道:“传闻之中,方士能剪纸成人,撒豆成兵,窥见阴阳,但这样的人只在古籍中存在,谁都没亲眼见过。没想到老夫今日竟然如此有幸,得见方士。”

    “这些不过小道而已。赵翁,请坐。”傅杳亲自给他倒了杯酒,在递过去时,她的手指在酒杯周围掐了个诀,那酒杯没有任何变化,但旁边的大郎和三娘却都闻到了酒香。

    “哦?”老者见到酒很是惊喜,他已经许久没碰过酒了。

    走过了生死门的人,对于人间的味道不会再有感觉,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但是嘴里尝不到味道,不代表心里不惦记着。

    瘾是心瘾。

    眼下再次嗅到久违的酒香,老者先是狠狠地嗅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抿了抿,那神情,仿佛久旱逢甘霖的土地,处处透着满足“就是这个味。”

    一连抿了几口,之后他才道:“我方才听你叫我赵翁,难道方士大人认识我?”

    “如今我在一家道观当观主,赵翁唤我傅观主便好。”傅杳道,“至于为何认识你,这完全是因为令孙的缘故。我与令孙有一道因果。”

    “原来如此。”赵翁点头,“但愿是一道好因果。”至于什么因果,他没细问。

    傅杳笑笑,扯开了话题,道:“这家酒楼里,也有一道赵翁你的一道因果。”

    “你是说那杨厨子?”赵翁想到从前的往事,也有些感慨,“这人我倒还有些印象。哪一年我具体忘了,就记得是那天是上元节,后厨的其他孩子都躲懒去外面看花灯表演了,就他一个一直在后院刷碗。我瞧他的手都冻肿了,恰好锅里炖着给客人的红烧肉,就装了一小碗给他吃。没想到,几十年后,我的孙子竟然会到他这来拜师学艺。这因果轮回,或许真是冥冥注定。”

    “我觉得,你应该尝尝杨厨子的这道菜先。”傅杳将面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往老者面前一推,“或许,尝完之后,你会有新的想法。”

    赵翁看到红烧肉,兴趣也颇大。他本来就是个爱吃肉的主,拿手好菜基本都是猪肉菜。

    然而在品尝了第一口红烧肉后,他却神色怔住,“这个味道……”实在太熟悉了。虽然和他做出的味道还有差异,但是肉里面最本质的美味却是一样的。

    此时傅杳在旁边道:“你虽然已经逝世了二十多年,但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有个人默默地以另外一种方式纪念着你。这碗红烧肉,才你与他的因果。”

    赵翁又默默吃了两块肉后,才缓缓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赵瑞安一生弟子上百,有天赋的也不少,但穷尽我一生,却没有教导出一位能传承我手艺的徒弟。这一直是我最大的憾事。现在想来,或许是我错了。”

    杨厨子天赋是他众多弟子里最一般的那个,却能凭着一颗心学到他的精髓,那他呢,是不是在教导的时候,又忘了厨艺的本质?

    “你现在都死了,对与错已经不重要了。”傅杳道,“还是把握当下的好。”

    “你说的对。”赵翁长叹了口气,“我一直不肯离去,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个传人。好在,我那个孙子还算争气。”

    说到自家孙子,赵翁和天下所有的爷爷一样,在外人前分明想尾巴翘上天,但还是要做出一脸平淡无奇的样子,“他在厨艺上的天赋远超过我,六岁就开始厨艺训练,至今刀工已经远超绝大多数厨子。等到他将我的笔记找到之后,应该就能挑起振兴泰安酒家的担子了。”

    想到赵兴泰的厨艺,这点傅杳不可否认地点头,“你们家确实祖坟冒青烟,得了根好苗子。”

    “是啊。”赵翁一脸欣慰道,“只要他学成了,我也就能走的安心了。”

    “哦?”傅杳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但你能坚持的了那么久吗?”

    赵翁表情一僵,他看向傅杳,傅杳同样也看着他。

    “这二十多年来,靠玉养着魂魄,但终究有到尽头的时候。现在玉上面已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痕,第二道裂痕应该也不远了。玉碎之日,就是你永远消失的那天。你,当真等得到?”傅杳说完,将酒杯放了下来,“时候不早了,我得回了。我会再让老板娘送酒来,你慢慢享用。”

    说完,她也不再看赵翁什么表情,带着其他人离开了雅间。

    傅杳离开后,不多会,江掌柜的果真送了酒来。

    不过她推开见雅间酒菜都没怎么动,一时有些奇怪。不过做生意的,最忌讳好奇心过剩,她飞快留下酒坛之后,又重新关上了门。

    这一夜,酒楼相安无事。

    次日一早,伙计起来擦洗桌子地板,在收拾雅间时,进门见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一口都没动,一边嘀咕着“有钱真好”,一边捻了快肉进嘴里。

    杨大厨的手艺他的知道的,不过他作为伙计,能吃到红烧肉的机会很少。今天难得有这么一大砂锅没动的,他心里已经琢磨着怎么把肉全部打包带回家。

    然而,那块肉他在嘴里嚼了好一会儿后,却发现味道很不对。

    嘴里的肉如同嚼纸一般,一点味道都没。

    一晚上就坏了?

    他又嗅了嗅,肉香也没有。吐掉嘴里的,他又尝试了另外一块,结果同样吃得味同嚼蜡。

    就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舌头坏掉了的时候,外面又有伙计进来了。

    “好啊,你一个人偷偷的背着我吃肉。”新来的伙计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飞快抢了块肉包入嘴里。

    但很快的,他就呸呸吐了出来,“这什么东西?这是肉?一点味道都没!”

    “原来你也吃不出味道……”那伙计先是心安了一下,但很快的想到某个传闻,声音都颤了起来,“你要不再试试那个酒……”

    “酒怎么了?”新伙计给自己倒了盅喝下,这回他没吐出来,不过……“这酒掌柜的也掺太多水了吧,我怎么喝着半点酒味都没。”

    “不是……”先前的伙计艰难地吞了吞口唾沫,“我听说……供奉的祭品在过夜之后,会变得什么味道都没有,你说这桌子酒菜不会是……”

    “我可去你的吧,少吓老子!”新伙计一脚揣在同伴腿上,但他自己却连滚带爬跑了。

    很快,雅间里的事情被江掌柜知道了。

    江掌柜当然不信这种事,不过她在品尝过酒菜之后,内心深处第一次对鬼神之说有了动摇。

    昨天夜里,她以为会有客上门。她特意留了门和灯,结果昨夜一晚上都没有动静。

    但如果换个角度想想……那位客人其实早就在了呢?

    莫名的,她感到背后一凉。

    然而,这件事最好的解释者,却在这天夜里之后,再没上门来。

    ……

    时间进入九月底,天开始凉了下来。在众人换上秋衫之际,酒楼来了一位不一样的客人。

    之所以说不一样,是因为整个里水县,绝不会再找到第二个这么俊俏的公子。

    而且这位公子一身锦绣,文质彬彬,一看就不是寻常出身。

    有颜有钱,在江掌柜的眼底,自然就别的格外不同。

    “客官几位?”江掌柜亲自接待道,“楼上有雅间,几位可要上楼?”

    “不必。”佳公子神色疲倦,一副不想多开口的模样,“你们随便上几个菜就好。吃完我们还要赶路。”

    “好,几位这边坐。”

    就在江掌柜正要让伙计去后厨时,突然胳膊被人一把用力拉住,“你这腰间的玉佩是哪里得来的!”

    这声厉喝,别说离得最近的江掌柜,就是其他的客人也纷纷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公子问得是这个玉佩?”江掌柜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自己戴着这玉佩已经这么久了,没想到还真有人会来询问。

    不过一想,这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而眼前这位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会认出这玉佩,也情有可原。

    “快说,这玉佩是你从哪得来的。”旁边的随从此时也跟着开口道。

    看他们那样,分明是把她当做了黑点老板。

    “几位客人别着急。”江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安抚其他客人“你们先吃好喝好”,然后又低声对他们道:“几位跟我去后院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到了后院,江掌柜二话不说,把玉佩的由来给交代了出来:“……那位客人只说,玉佩交给我,若是有人想要赎回玉佩,那按照玉佩的价格让他付钱就行。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男子摩擦着手中的玉佩,他无比确定这是他当年送出去的那块。

    “那你说的那位客人,现在在哪?”他绷着脸问道。

    “这……”江掌柜的一时回答不出来。虽然说那位客人来到她这吃了那么久的饭,但是她还真没去多嘴的打听过什么。

    “不会是骗我们的吧。”随从拿着刀威胁道。

    “怎么会。这事我酒楼里的所有人都能作证。”江掌柜连忙道,“如果是半个月前,那位客人是天天都会到的。只是这段时间,她突然没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她。要不这位公子你就先等等?说不定今晚上她就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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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在他们正在后院说着的时候,这时从后厨端着碗碟出来的赵兴泰无意间一瞥,等看清楚站在庭院中的人是谁时,不由一愣,“柳五公子?”

    扬州富商无数,柳家是其中的佼佼者。泰安酒家虽然已经没落,但该认识的人,赵兴泰还是都认识的。

    比如眼下这位,正是扬州柳家的柳五郎。

    听有人叫自己,柳赋云侧首一看,一时没想起这一身杂役装扮的人是谁。

    好在他身边的随从将赵兴泰认了出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他才记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柳赋云蹙眉。他记得泰安酒家虽然大不如前,但不至于连家中的长孙都要沦落到给人洗盘子的地步。

    “我来拜师学艺。”赵兴泰道。两人虽然地位有些差别,但他态度不卑不亢。

    “在这学艺?”

    “是。”

    “那正好,你告诉我,这家酒楼真的天天都会有个穿黑衣服戴黑帷帽的女人出现?”柳赋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他虽然刚及冠,但气势已经不俗。

    “有的。”赵兴泰回答的无比自然,主要是那位客人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不过天天谈不上,隔三差五会过来一回。”

    “那你可知道在哪能找到她?”柳赋云又问。

    相对于这家酒楼的人来说,他更相信赵兴泰这个认识的人。

    “我……”赵兴泰似乎是卡了一下壳,接着很快就道:“去方家村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方家村?”柳赋云把这个地名放在嘴里咀嚼了一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旁边江掌柜的没敢去拦,加上外面伙计喊她,她只好看了眼赵兴泰,忙去了大堂。

    而赵兴泰却感觉自己只恍惚了一下,清醒时,发现院子里的柳五和掌柜的都已经走了。

    “怎么回事,人呢?”他自我怀疑了一番,最后甩甩脑袋,决定不再多想,洗碗去了。

    ……

    县城距离方家村有些路,一般成年人走路得走一上午,不过柳赋云他们是骑马来的,这就快多了,等到黄昏时,人就到了方家村。

    在方家村周围一打听,所有人直接让他去找方二。

    “遇事不决问方二。”

    “方二能通鬼神,有事找他准没错。”

    于是柳赋云抱着试试的态度来到了方二家。方二一听他的描述,行了,领着他就往山上走。

    柳赋云看着眼前野草纵横的荒山,眼底沉沉如暗云堆积,“她就住这种地方?”

    方二以为他问得是傅观主,接茬道:“是啊。这里是偏了点,但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柳赋云朝远处看了看这“山清水秀的号地方”,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一行人上山走的飞快,不多会,一间伫立在废墟中的道观出现在柳赋云眼前。

    道观?

    在柳赋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会是道观时,方二已经和还在干活的何木匠聊了起来。

    “伙房这么快就完工了?”

    “再不快点,天冷下来就不好做干活了。”何木匠一边说一边朝着方二后面的几个陌生面孔看去,“这是来找观主的?”

    “对。”

    “看着不像是一般人。”身后有随从,身上都还戴着兵器。

    “可不是,不过在傅观主面前都没用。”方二道。凡人的兵器,又怎么会对鬼神起作用。

    “说的也是。”何木匠笑呵呵道。

    两人聊天的功夫,柳赋云已经率先领着随从进了道观。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后,又出来问方二:“你不是说她在山上?”

    方二当即指了指天边的太阳,“马上就能见到了。”

    话落间,金乌已然西沉,光与暗在这一刻交汇,苍茫大地,刹那换了人间。

    道观里,大郎这时从中走出来,先是对方二与何木匠打了声招呼,然后才顶着柳赋云怔愣的目光,朝他道:“这位公子,里面观主有请。”

    柳赋云自认见识不算少,但现在见到这一身白惨的少年人,他觉得这中间怕是出了什么误会。

    他是来找三娘的,若说三娘落魄到住道观还说得过去,但空荡荡的道观突然走出个鬼一样的人来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到底沉得住气,抬腿就往道观里走去。

    究竟怎么回事,问问那所谓的观主就行了。

    进门后,三清像后面有两个女子在对弈。一个背对着他,他看不到面容,另外一个一身黑衣,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帷帽,这装束和酒楼那掌柜说的一模一样。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道:“三娘?”

    傅杳将手里棋子落下,抬头看向他道:“柳家表哥。”

    一听这声音,柳赋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不是三娘,你是谁!”

    “柳家表哥来找我,竟然都没打听清楚我是谁,这可就有些失礼了。”傅杳道。

    柳赋云现在哪会考虑这些,“江月酒楼的掌柜的说这玉佩是你抵给她的,你为何会有我表妹的玉佩?”

    这玉佩是三娘十五岁及笄时,他特意让人用暖玉雕成的贺礼,上面还用阴文刻着三娘的小字,世间只此一枚,他绝不会认错。

    “表妹?这还真是奇怪,傅三走失了将近三四个月,怎么最后寻来的却是你这个表亲?傅家人都死绝了吗。”最后这句,傅杳说得轻描淡写,但柳赋云却能想象的到她嘴角的冷笑。

    “你究竟是谁?”柳赋云这回没了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他隐隐感觉到,对面这人来历不简单。

    “方才我的童子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是这家道观的观主。”傅杳道。

    “我是来寻人的。”柳赋云尽量放缓了语气,“听观主你方才的语气,想来应该同我表妹认识,不知可否带我去见见她?”

    “想见她啊,可以。”傅杳同意道,“不过在这之前,有个小小的疑惑,你得为我解答一下。为何这么久了,傅家人对她的下落始终不闻不问?”

    柳赋云这回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观主你之前是说,三娘走失了三四个月?”

    “不然?”接着傅杳又‘啊’了一声,“合着,这事背后还别有隐情?”

    柳赋云不是蠢人,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想到了很多。

    掌心的玉佩依旧温润,他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一点点收紧,“八月乡试,我一直不在府中,还是半月前回到家,才得知三娘的事。他们说三娘在探亲途中,与书生私奔。京里定国公大怒,对外宣称三娘病逝,且以后都不会再认三娘这个孙女。”

    他不相信端庄娴静的三娘会做出这种事,一路从扬州寻到这里,才有了音讯。

    “哦,怪不得。”傅杳恍然,“这就难怪了。我就说,怎么好端端一个闺女失踪了,他们还能不闻不问。原来脏水都泼上了,定国公年纪大不说,又最好面子,会这么糊涂也正常。不过,据说三娘还有一位未婚夫,那他们的婚事又如何处理的?”

    说到那位未来的妹夫,柳赋云虽然心有隔阂,但眼中却不失敬意,“祁兄是恩怨分明的人,并没有为此迁怒。定国公府这边让他重新与五娘定亲,明年五月成婚。”

    “那还真是有情有义呢。”傅杳笑了笑,“你不是要见你表妹吗?三清像前有一个木匣子,你把它带走。今年你参加了乡试,现在应该是举人了吧。也就是说你明年要参加会试。待你高中之后,你再将匣子交给傅家傅侍郎,之后,傅三就会露面。但你要切记,这匣子在这之前,你千万不能打开,否则这辈子你都见不了她。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柳赋云要的可不是这个答案,他想说“你在耍我?”,然而双腿却不听使唤一般,自动朝着三清像前走去。

    这诡异地遭遇让他背后汗毛直竖,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三清像前。

    那里的供桌里面,确实放着一个一尺高的木匣。烛火照应下,匣子上面的桐油还泛着幽幽的光泽。

    他朝着里面看了看,方才还在对弈的两个人,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

    最终,他将那匣子抱在了手里。

    从道观出来后,随从一见到主人,忙上来问候道:“公子,您没事吧。”

    他们刚刚想跟进去,可却被那个少年拦住了。那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却力大如牛,硬生生辖制住了他们,不准他们靠近半步。

    刚才发生的事还让柳赋云有些匪夷所思,他看了看怀里的匣子,目光最后落在还和何木匠聊着天的方二身上。

    “方才你带我来找的人,就是那位观主?”他走到方二面前问道。

    方二一愣,反问道:“难道您不是来找我们观主的?”

    柳赋云看了他一会,朝着随从抬了抬下巴,“去准备一桌酒菜送来,今夜我要同这位方大哥不醉不归。”

    随从忙去了,方二也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留了下来。

    而此时,傅杳看着面前两眼无神的三娘,一边注意着她会不会掉眼泪,一边道:“你不想姓柳的沾手这件事影响他仕途,我也都按照你要求来了。你要是还觉得难过的话,可以哭一声。鬼泪这东西,我从来都不嫌少。你不是要给我赚钱去复活吗,要不你每天哭个十次八次的,一年后,我保证让你投胎到任何你想投胎的人家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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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好一会儿后,三娘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我不甘心。”

    明明是他们杀死了她,却还要让她背负这样的骂名。

    与人私奔,哈,当真是个极好的理由。她生来口吃,爷爷本就视她为不祥之人。现在又“做出”这样的丑事,那清理门户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我不甘心。”她又重复了一句,但这次却多了七分狠厉。那些被尘封的怨气席卷而来,她周身黑气弥漫,眼底也渐渐染上一层暗红,“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旁边,傅杳看着她一点点厉鬼化,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甚至还从虚空里抓了把瓜子来嗑。

    在道观内狂风乍起时,傅杳在“咔吱咔吱”嗑瓜子;

    等血雾将三娘笼罩时,她还在“咔吱咔吱”嗑瓜子;

    待三娘化身厉鬼失败口喷鲜血,魂魄从纸衣服里跌出来后,傅杳正好将手里的瓜子嗑完。

    她将指尖的瓜子壳弹开,俯身捏起三娘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

    不同于纸人的呆板面孔,魂魄虚幻了一层的三娘粉面桃腮、柳眉杏眼,若还活着的话,正是蔷薇花开一般的年纪。

    “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傅杳问她,“因为你还不够狠。你人性尚未泯灭,还怀有良善之心。好好的人,又怎么会变成鬼呢。”

    三娘望着她,眼底情绪翻涌,片刻后,她眸上笼着的那抹暗红渐渐褪去,“我好没用,”她声音暗哑,“连报仇,都做不到。”

    “你要是什么都能自己去做,那还要我这个打手做什么。”傅杳松开了她的下巴,重新把她推回纸衣中,“报仇这种事情,最愚蠢的做法就是让仇人痛快的死去。你得让他们活着,让他们从云端栽到泥底,丑恶露在人前,余生的每一刻,都在怨与恨中挣扎。如此,才叫报仇。”

    三娘听完,在地上坐了许久,才缓缓拜伏在地,“请您,帮我。”

    ……

    外面,柳家的随从只去了半刻钟便拎了酒菜回来。

    四个下酒菜与瓜子花生等零嘴摆在了道观门口的台阶上,方二与何木匠夫妻被邀请着席地而坐,几杯温酒下肚,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

    方二与何木匠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去过县城,和柳赋云这种名利场出身的人相比,心智完全就是白纸两张。

    三言两句,都不需要柳赋云刻意去套话,这两人就把道观的底给兜的一干二净。

    而柳赋云越听却越心惊。

    招魂唤鬼,凝魄重生,这些本事他只在志怪野传中听过。若不是他方才亲历了一番,只怕还真会觉得眼前这俩农夫只是在唬人。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彻底相信他们的话,内心深处仍旧对这些鬼神之谈保持着怀疑。毕竟就算是江湖骗子,也都会有点这样或者那样的手段,他不难保方才的遭遇就是骗术之一。

    两坛子酒喝完,方二和何木匠都醉了,柳赋云却没从他们嘴里知道一丝有关于三娘的信息。

    在确认他们的确不认识三娘后,柳赋云有些遗憾地让一个随从送他们下山,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那个又在道观周围转了转。

    “对了,我记得之前不是有个穿白衣服的男子,”柳赋云问随从,“他人呢?”刚一直都没再见到他。

    随从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不敢说,“公子,这地方是有些邪门。那会儿您从道观里出来,那男子就不见了。”

    柳赋云看了看道观里暗黄的烛火,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不过在接下来的几日,他还是不死心的让人在周围打听了一番傅三娘的下落。但最后除了一位绣娘说远远见过那俩为贵女一回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说是坐上马车走了,再没见过。

    再回道观,道观空空如也,就算是晚上也见不到人。在道观干活的何木匠说这是观主不想见客,让他不要再白费精力等下去。

    一连在道观守了三日,柳赋云这才沉默着抱着匣子下了山。

    “他要走了。”傅杳坐在道观屋顶上,嗑着瓜子,“如果想让他留下,还来得及。”

    三娘坐在一侧,目光一直追随着山道上那人的背影,“不了。不想脏他的手。”

    “哟,能说六个字了呢。”

    三娘:“……”

    空气里静默了一会,三娘又开口道:“其实,本来同我定亲,的人是他。”

    但亲事哪能由他们做主,最后还是阴差阳错。那特地赠送的玉佩,还有夹在诗集里的鸢尾,都只能让时间匆匆掩埋。

    “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傅杳一边啧啧感叹,一边凑近了三娘,“是不是很想哭,来,我已经准备好了。”

    三娘看了眼面前那随时接住眼泪的手,那点泪意莫名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深吸了口气,仰面道:“您要鬼泪,做什么。”

    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傅杳继续嗑瓜子,“小孩子好奇心别太强。以后你多去认识些个狐朋鬼友,谁若是有鬼泪,尽管来找我交易,我可以满足他们任何愿望。”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三娘听的,周围一阵风起,草木随风而动,风声亦逐渐远去。

    ……

    柳赋云离开里水县时,临走前,见了赵兴泰一面,一是谢他指路,二是让他帮忙留意一下,若是有任何有关傅三娘消息,就立即知会他一声。

    赵兴泰自是满口答应。柳五是柳家年轻一代最受瞩目的继承人,若是能与之打好关系,将来泰安酒家有柳五照应,麻烦会少上许多。

    两人寒暄完,柳赋云便骑马离开了里水,而赵兴泰这边,也开始得到杨厨子的青眼。

    江掌柜是个玲珑人,她已经看出来这个小学徒应该也不是一般人,抱着多栽花少种刺的心理,她干脆让丈夫传授厨艺给他,好让人家以后念个香火情。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酒楼变化不大,唯一的改变是,那位时常半夜出现的客人没再来了。

    这让杨厨子很遗憾,时常免不了会挂念几句。江掌柜的偶尔也会和伙计们讨论这位客人究竟什么身份,但最后答案基本都不一致。

    赵兴泰没有参与过这个话题,相对于那位神秘的客人,他更在意的是杨师父的儿子杨英。

    他对杨英的印象非常不好。

    在扬州城,他见多了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很不凑巧的是,杨英身上的习气和那些纨绔子并无不同,但杨家却没有纨绔子的资本。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很显然,杨师父管不住儿子,而厉害的江掌柜,更是连管的资格都没——她是续弦。而且,她在年轻的时候,还是秦淮河的花魁。

    从十多次杨英的斥责当中,赵兴泰当然知道他有多轻鄙这位出身低贱的继母。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去说,但他隐隐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

    时间慢慢进入年底,酒楼因为新出的鱼锅,生意十分火爆。在所有人都忙进忙出的时候,突然一群凶狠恶煞的大汉堵住酒楼的大门,吓得楼里的客人没付钱都跑了。

    而赵兴泰在看到他们之后,第一感觉是:他估计要换个地方继续学习厨艺了。

    前来的恶汉是来讨债的,杨英三天前在赌坊欠下赌场三万两的赌债,却一直不见他还,所以人家找上门来了。

    “三万两?”杨厨子在听到这数目之后,眼前一黑,人倒了下去。

    江掌柜要镇定很多,她一边让人把杨厨子扶起来,一边招呼这些恶汉坐下来有话好好说,私下里则去让伙计立即去把大郎找来。

    纵然她有条不紊掌握住整个局面,但杨英被带来时,却还是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三万两银子,与其被外人把钱哄走,还不如让我这个儿子花了它。”

    刚醒来的杨厨子一听到这话,气得上前就要去打他。他这一动,杨英更是激动道:“我早就听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以前从来都不舍得打我,现在却为了这个婊1子对我动手,你还是不是我爹!”

    这些话一刀一刀地扎在江掌柜心口上,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起来。

    “你们别吵了!”她咬着牙,尚存的那份理智压下了那些酸楚,“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银子怎么办。”

    三万两,就是把酒楼卖了都不够。

    “反正我今儿个把话放在这,你们要是不给钱,我也只能是按照规矩来,剁了他的手了。”领头的恶汉说着,就有两人一把拉过了杨英,把他摁在桌子上,一柄菜刀对准了他的手掌,吓得杨英连连惨叫,脸都白了。

    “不要!”江掌柜和杨厨子异口同声道,“我们会还钱的!”

    “要还钱,那就快点,别磨磨唧唧。”恶汉冷笑道,“爷的耐心有限。”

    江掌柜当即对杨厨子低声道:“你现在就出门去借钱,能借多少借多少。”

    他们开酒楼的,多少有些人脉。三万两虽然很多,但凑一凑,应该能凑得齐。

    杨厨子应了,裹着棉袄就出了门。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再次回来了。钱,没借到,只带回一个消息:有人愿意出银子买下他们的酒楼。

    只这瞬间,江掌柜什么都明白了。

    眼下的所有事情,不是冲着杨英,分明是冲着他们这酒楼来的。

    没借到钱,说明那些人都不愿意惹事,这也恰恰说明,背后那个图谋他们酒楼的人,一般人都得罪不起。

    就在江掌柜的心一截一截凉透的时候,酒楼门外挡风的布帘被掀开了。两个惨白的白衣人抬着一坐轿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对白衣男女。

    “哟,今天这么热闹?”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不知为何,江掌柜像是找到依靠一般,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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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江掌柜虽然只知道这位客人姓傅,其余的一无所知。但从谈吐、见识,以及为人处世等方面来看,她觉得对方不太像是一般人。

    后来柳家五郎的出现,算是侧面印证了这点。

    江掌柜觉得,就算自己猜测有误,但无法否认的是,眼下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的傅姑娘,已经是他们唯一的救星。

    不过她把人当救星,但有人却觉得这几个怪模怪样的人是来捣乱的。那恶汉一脚将凳子踹开,恶声恶气道:“你们眼睛瞎了,没看到爷几个在收债?还快点给爷滚出去!”

    话音未落,傅杳衣袖一挥,大堂中十多个恶汉全都被扇得倒飞出去,“聒噪。”

    看着自家酒楼被撞出的大洞还有那摇摇欲坠的门窗,江掌柜一行人全都默默咽了咽口水。

    这位原来是武林中人吗?

    傅杳见他们都看着漏风的门窗,安慰道:“反正这酒楼马上不是你们的了,弄坏了也不要你们修,不必心疼。”

    这话说的……让人更心疼了好不好。

    还是江掌柜率先反应过来,她苦笑道:“您都知道了?”

    “外面那么多人围着讨论,我想不知道都难。”傅杳还配合地掏了掏耳朵。

    话说到这里,江掌柜这下也顾不得面子了,“大郎欠了三万两的赌债,这笔银子我们都拿不出来。傅姑娘,不知您手头可方便?”

    “三万两银子而已,我手头当然方便。只是我给了你们想要的,你们愿不愿意给我想要的呢?”傅杳不紧不慢道。

    听到前面那句,江掌柜夫妻大喜,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等听完后半半句,他们才发现这稻草可能有毒。

    “您想要什么?”话虽然这么问,但杨氏夫妻内心里却已经认定这位傅姑娘只怕也是看中了他们的酒楼。

    “眼睛。”傅杳的回答出乎他们的预料,“我需要一双眼睛。”

    让纸人放下了坐轿,傅杳捏着桌沿把一张桌子拉到了他们中间,示意他们一家三口在她对面坐下,“你们三个,谁的眼睛都行。只要你们同意了这笔交易,这三万两就是你们的。”

    伴随她话音落下,三娘和大郎搬了个箱子过来,当着他们三的面把箱子打开了,里面金灿灿地装的全是黄金。

    黄金亮澄的光泽让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但是谁都没有欣喜的感觉。

    这么多黄金,分明是有备而来。

    “您要眼睛做什么……”江掌柜问得十分艰难。

    傅杳随口胡诌道:“我在炼制一枚常驻青春的药,需要用两个新鲜的眼珠子碾碎了当药引。这样做出来的药,才能永远让我保持着美貌。”

    “呕——”一想到那制药的画面,杨英率先没忍住,当场呕了起来。

    他这动作,让傅杳注意到了他,“按道理说,谁闯的祸谁来弥补。年轻人的眼睛,我最喜欢了,要不就他的吧。”

    “啊不不不。”杨厨和江掌柜忙拒绝道。

    “哦?不交易?”

    “交易交易。”杨氏夫妻忙道。

    “那用谁的眼睛交易?”傅杳饶有趣味地问。

    杨氏夫妻沉默了。

    半晌后,江掌柜道:“不可以换个条件吗?”

    傅杳摊手,“你们能被我看上的,只有眼睛。”

    在确定这个交易并不是玩笑之后,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一炷香后,杨厨子想说什么,却被江掌柜摁住了话头。

    “用我的眼睛吧。”她道。听得出来,她的情绪远没有她表面那么镇定,她怕到声音都在抖,“他们的都不行,用我的。”

    “不行!”杨厨子忙阻止道,“谁都不要换,大不了这酒楼我们不要了。”

    “你闭嘴!”江掌柜厉声呵斥道,“这酒楼我花了十八年的心血来打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没了这酒楼,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大郎读书娶媳妇的银子你又从哪里挣?”

    “那总会有其他办法的不是吗?”杨厨子语气接近恳求,“我们可以再开一家酒楼。”

    “有个球办法,你以为你还年轻还能从头再来吗!”江掌柜难得爆了句粗口。大概是冲着丈夫发泄了一下,她又重新冷静下来,“听我的,让我来。你当厨子不能看不见,大郎是读书人,也不能没有眼睛。等把这件事解决后,我们和离。”

    “你说什么胡话?”杨厨子道,“没了酒楼靠着我的手艺,我们一样能活下去。至于和离,你想都别想。”

    “爹,”这时杨英也吐完了,他重新坐直身体,看着江掌柜冷笑道,“你别被这个女人以退为进的手段给唬住了。她敢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不,她才不敢。现在她说的这些全都是假惺惺的好话,为的是感动到你,实际上她什么损失都没,还谋到了个好名声。”

    杨英话没说完,杨厨子已经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个畜生。”

    杨英回过神,吐了口嘴里的血沫,笑得无比嘲讽,“你看,你又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接着,他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一回,是江掌柜动的手。

    “你竟然敢打我?”杨英眼露凶光,看着江掌柜的眼神,恶意汹涌。

    但江掌柜全然不怕,当年她在秦淮河见到的恶人更多,杨英又算得了什么。

    “你爹说错了,你连畜生都不如。”江掌柜眼神轻鄙,“畜生好歹能捂得热,你呢,这么多年来我们的付出全都假装看不见,只信别人的撺撮,以为我要谋你这点家产。我本想着,等你大了懂事了,自己有眼睛去看了,肯定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现在看来,畜生就是畜生,当不得人。”

    说完,江掌柜两只手指往眼眶里用力一抠,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就这样被她抠了下来。她也不喊疼,任由血从眼眶里潺潺冒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桌子上,“杨哥,当年你救我一命,我江小菀现在还了。”

    把眼珠子往桌子一放,她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酒楼外摸去。

    “你别走!”从呆滞中回过神杨厨子忙去追上她,“你那条命早就还我了,这酒楼要不是你,根本不会这么好的生意。我那点手艺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事都怪我,生养了这么个东西。”

    但江掌柜压根不理他,径自就往外摸去。杨厨子拉也拉不住,最后他抹了把脸,强行把妻子按下,“你等我一会。”

    说着,他跑去柜台上取了纸和笔,飞快地写了什么,然后在上面摁了指印。

    “这是断绝父子关系书,”杨厨子把那纸张放到儿子的面前,“是我对不起你,生下你却没养好你,让你长成这个德性。我和你江姨已经尽力了。我们自愧不配当你的父母,愿意净身出户,这酒楼和杨家所有的东西以后都属于你,你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谋你财产了。”

    留下断绝书,杨厨子只取了两件棉袄,裹着妻子,携着她一同走进了风雪中。

    寒风从酒楼破洞中刮了进来,桌子上那还沾着血迹的断绝书差点被风吹走。傅杳信手捻住了它,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恭喜杨英道:“恭喜你啊杨大老板。三娘,把眼珠收好,我们走。”

    “是。”

    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布帘掀起时,夹着雪花的寒风吹了进来,把酒楼的伙计们全都给冻醒了。

    他们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却发现杨厨和掌柜的都不见了,只有少东家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一张纸,脸色铁青。

    赵兴泰也有些迷糊,他刚刚像是打了个瞌睡一样,睁开眼却发现什么都结束了。看着地上和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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