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江南雁归山,风景秀丽,姿妍无双,为无数文人墨客夸赞。
但外人只见其形,不见其深,山中猛兽众多,敢出入其中的,也就只有山周围的当地百姓而已。
此时山中正有一行采药人下山。
时值炎夏,山中多见骤雨。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山时,突如其来的一阵急雨,让他们只好躲进山腰处的破道观里避雨。
破道观名副其实——院墙全部倒塌,供着三清像的屋子也塌了一半,他们想躲雨都只能挤在逼仄的一角,整个道观就是一场荒墟。
好在雨来得快也去的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停了。
“走吧,天快黑了,得抓紧了。”天黑后的山里,可比现在可要危险的多。
一行人纷纷背起药篓,就要离开。
这时,人群里一中年男子从怀里摸出一面饼,放到了三清像前的供桌上。
那面饼不过半个拳头大小,一看就是农家自己做的干粮。
男子这动作被人瞧见了,有人笑道:“方二,这泥像都自身难保了,你供奉他们有什么用。”
那被称之为方二的男子不以为意道:“我们借了人家的地躲雨,供奉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一句,把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天色将晚,众人没再墨迹,成群结伴离开了道观。
在他们离开后,破旧的道观内,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宛如提前进入夜晚般,沉默的暗色将供桌上的干粮一点点吞噬殆尽……
……
采药人下山各回各家后,方二也背着药篓回到了自家。
进门见到正在翻晾草药的妻子,他心里一暖,从药篓里掏出一包山果来来,正准备洗干净,给家人尝尝。
方妻姓张,行六,叫六娘。她瞧见了,见是不认识这果子,忙制止了他,“山上采的东西可不能乱吃,回头吃坏肚子怎么办。”
“我闻着挺香的,应该能吃吧。”方二说着,语气里到底多了几分不太确定。
张六娘横了丈夫一眼,亲自去把果子收了,“不确定就不能吃,忘了上次你带来的蘑菇吃的我们拉了一天肚子了?”
想到那事,芳二顿时表情讪讪,“这是野果……”
“少作怪。”张六娘又把药篓提去了屋后,准备清洗干净,同时叮嘱道,“明天你进城送草药的时候,顺便带点盐和醋回来,家里盐快用完了。”
“好。”方二把这些记了下来,心里盘算着,明天卖去医馆的草药应该能有个两百来文,可以买点肉来给妻女解解馋。
山果的事也就这样被带了过去。
夫妻两忙活到半夜,这才把白天采回来的草药全都烘完。
眯着眼睛小睡了一两个时辰,待鸡鸣时,方二就收拾好东西,披星戴月出了门。
“早点回来。”送丈夫出门时,张六娘如往常一般叮嘱道。
“我会的。”方二笑应道。
村里距离县城有点远,但他是去送草药,不会在城里耽误太长时间,大概半下午就能回来。
不过,方二不会想到,这次他却失约了。
……
下午,还在农田里干活的张六娘被匆忙赶来的邻人告知:“方二出事了!”
张六娘心头一突,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邻人见她这样,眼底闪过不忍之色,“你回去看就知道了。”
张六娘忍着心头的恐惧一路狂奔回家,还没进门就见家门口围着不少人。
她上前去拨开人群一看,顿时眼前一黑,人栽了过去——眼前,她的丈夫正躺在草席上,眼睛紧闭,脸色惨白,了无生气。
待张六娘醒来时,时间已经入夜,外头屋里来了不少人,乱哄哄的。
“……回来的路上,人不小心从坡上摔了下去,脑袋正好撞在石头上,这才没的……银子都在,篓子里还有一些肉和糖……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会出这种事……”
“方二也可怜,人没了都没个儿子给他当孝子。”方二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听说他几个兄弟商量着,打算过继个儿子给他。”有人压低了声音道。
“过继?方大他们几个,儿子最小的都五岁了,能记事了。我看过继是为了想得方二的那几亩好田吧。”另外一人讽刺道。
方家屋子本来就不大,这些闲言碎语不可避免的全都被床上的张六娘听的一清二楚。
她心如一片死灰,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不如跟着丈夫一起去了算了,一了百了。但转念想到下面的三个女儿,又止不住眼泪直流。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一边安慰她一边道:“外面灵堂都搭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一直避着也不是办法。”
张六娘知道她的意思,抹了把脸上的泪,她咬着牙披上麻衣,出了房间。
外面关系亲近一点的亲戚都来了,包括她娘家的几个哥哥。见到她过来,纷纷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云云。
“我听说,方家人要给你过继一个儿子?”问她这话的是她的大哥张大,“你怎么想的?”
张六娘摇头,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
见她这样,张大也不勉强,只道:“反正这事你要是不同意,我们也不会让人勉强你。他们方家人多,我们张家人也不少,以后有事,你就来找我们。”
眼见着妹妹眼泪又出来了,张家几个哥哥心里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没有丈夫和孩子的女子,未来注定凄苦。
但不管如何,眼下总要把人顺利葬下去才行。
就在方家商量着怎么把丧事办好时,此时门外从黑暗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黑发白衣,浑身白惨惨的,包括她的脸,毫无血色,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她一出现,屋内屋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了她。
“你找谁?”有胆子大的在人群里问了一句,但是并没得到回应。
白衣女无视所有人,径自走到方家大门外面,站定了,眼睛有些木讷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寿材边上的张六娘身上。
“你的丈夫,还有救。”她像是许久没用过舌头一样,语气很生涩,语调也没有起伏,“子时,之前,送去观里,就有救。”
白衣女说完,转身就走。
她的步子明明不快,但是等众人回过神来,出去追问她什么意思时,却见夜色里,已经没了她的踪迹。
但是她的话,却让所有人炸开了。
有救?
说句不敬的话,寿材里躺着的方二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样都还能有救?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方家大哥却皱着眉头斥道:“胡闹!先不说这人死不能复生,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距离我们最近的道观也在三十里之外,如何赶得过去,那女子分明就是胡诌。”
“大哥说的不错。”方家老三附和着,看着自家二嫂道,“我看还是别打扰二哥的在天之灵了,让他走得安稳点吧。”
旁边张家兄弟听到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话不能这么说,这万一呢?”
“什么万一?难道你要为了这点万一,让我弟弟做鬼都不安生?”方家大哥拔高了些声音。
“你这是说什么话,那是我妹夫,我当然希望他好好活着。”
“难道我们不希望?”
“这不一定。”张家这边不知是谁嘴快的说了一句,周遭的氛围瞬间凝结。
像是被羞辱到了一般,方家大哥冷笑一声:“那你们要送就送,这事我们不管了。”
说着,他就要甩袖而去。
其他人见状,忙上前拉住了他,让他们不要伤了和气,以死者为大云云。
经过这么一闹,这人反而不好再按照那白衣女子说的那样送去观里了,连张六娘都亲自倒了杯茶去安抚方家大哥,让他们不要生自家哥哥的气。
见她这般,大家其实也都心里清楚。
这没了丈夫,下面也没个儿子,以后她这遗孀想要过日子,还得看叔伯的脸色。那白衣女子的话莫名其妙,为了这几句话去得罪夫家的叔伯,不太明智。
唉,也是可怜人哪。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夜渐渐深了,其他人也都散了,留下方、张两家的兄弟帮着守夜。
因为之前的那点龌蹉,两家相互看着不顺眼。见张家兄弟在寿材边坐着,方家几个就坐在了屋外。
屋外种着驱蚊的菖蒲,蚊虫不是很多,加上夏风徐徐,大家又是习惯了天黑就睡的,很快就困意袭来,强撑着到最后,方家兄弟几人趴在桌上先后打起了呼噜。
一切一如既往的安静。
半夜时分,方家老三被尿意憋醒。他迷迷糊糊去撒了泡尿,往屋内瞅了一眼,却见寿材旁的张家兄弟都不在。
他揉了揉眼睛,嘴里嘀咕着“偷懒”,走进去一看,差点魂没被吓飞——寿材里二哥的尸身不见了!
他忙叫醒自家大哥他们,又把方家屋内屋外找了一圈,发现不仅仅是张家兄弟走了,连着他那个二嫂也不在。
至于为什么都不在,答案不言而喻。
“大哥,这……”他们竟然真的信了那女子的话,“我们要去追吗?”
这事要传出去,不论什么结果,他们兄弟几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方家大哥也气得不轻,“当然要去把人带回来。”
“可是最近的华云观都要走三十里,他们费这劲做什么。”老三埋怨道。
“他们有可能不是去了华云观,”方家最小的弟弟突然看着前方道。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山上时不时传来一缕火光,“我记得我们这后面的山上,也有一座道观。”
“那他们不是更胡闹,那观里早就没人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那里既然有火,这说明张家那些蠢材很有可能是把尸体给抬了上去。
“老三,你们几个去华云观,我和老幺上山瞧瞧去,以防万一。”方家老大说完,随手把旁边的灯笼拿在受伤,带着弟弟就往山上走去。
他们的动静惊醒了邻居,等最后,上山的两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上山的路有些难走,更别说是晚上。
等到他们费尽辛苦好不容易走到那破道观前,见张家人果然都外面站着。
二话不说,方家老大上前就朝他们脸上给了一拳,“你们这些杂种!我二弟在哪,你们快点给我把他交出来!”
张家这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很快两边扭打成一团,旁边村民拉都拉不住,连带着去劝架的张六娘都被叔伯扇了好几巴掌。
一直等到他们打得对方都鼻青脸肿时,才各自被旁人拉开了。
“我二弟呢?”方家老大恶狠狠地盯着张六娘道。
他的眼神令人发寒,但是张六娘却全然不怕。
“我们出门后,那白衣女子领着我们上了山。”她看着伯兄眼神眼里带有一丝疯狂,“敏哥会有救的。”他不会丢下她们母女自己走的。
这话方大哥怎么可能会信,他骂道:“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老二在里面对吧,我现在就去把他带回去!”
“我不准!”张六娘在门前拦着道,不肯他们进去。
她一动,旁边几个哥哥自然也跟着上了。一番拉拉扯扯之下,两家人又扭在了一块。
好在这会儿,他们前面的门被打开了。
门后,白衣女子依旧是白惨惨的,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成调的话:“主人说,好了。”
好了?
什么好了?
人好了?
张六娘一听,率先冲进了门内,围观的村民们这下也不管还扭在一起的两家人,纷纷凑到了门口,朝里面张望。
只见里面,三清像前的供桌下,方二依旧直挺挺地躺着。但若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的胸腔在微微地起伏着。
哎哟,这,真活了?
第 2 章
为了确定是真是假,大家都挤了进去,七手八脚地摸起脉搏试探起呼吸来。
“真的有心跳!”他们惊叫道,旁边张六娘已经为这转机泣不成声。
等她想起道谢时,却发现那白衣女子早不见了踪迹。
再看三清像后面,一片空荡荡的,只余地上幽冷的月光。
此情此景,让村民们一片背脊发凉。好在他们人多势众,这些恐惧暂时没让他们吓破胆。
“看来我们这次是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当然,他们心里更倾向于遇到的不是人。
“我们还是先把方二送下山吧,让郑郎中来瞧瞧。”
“对对,可别好不容易活了又……”
“你闭嘴!”
“走走走。”
大家七嘴八舌的,帮着把方二抬出了道观。
这时方张两家兄弟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没再扭打在一起。
“老二?”方家大哥率先凑过来,想看看自家弟弟尸身有没有出事,就被村民们给拦住了,“先下山,其他的回头再说。”
见大家都压低了声音,方大正要问他们搞什么鬼,就见旁边幺弟拉着他的胳膊,艰难地咽着口水道:“大哥……二哥他好像有呼吸了……”
……
一行人下山后,请郎中的请郎中,拆灵堂的拆灵堂,这番动静让原本就不大的村子一家家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在知道方二死而复生、人又活过来之后,全村的村民们都将信将疑的来到了方二家。
谁知一进门,就见铺上躺着的方二眼睛都睁开了,瞬间一股寒意从他们脚底蹿上了后脑勺,让他们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方、方二?”白天方二被放进寿材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亲眼瞧见的,可现在……竟然真的活了?
里面方二大概是听到他们叫自己的名字,眼睛看着他们眨了眨,算是打招呼。
他这个动作让大家这才确定,现在的方二确实是活生生的。
虽然他们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死而复生这种事,但这会儿不像刚才那么害怕,已经能进门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等听张家大哥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后,屋内屋外,陷入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突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昨天我们采药下山的时候,到破道观里躲过雨,临走时方二给庙里那几个像供奉了一块干粮。别不是因为这个,方二才得救了吧?”
“什么躲雨?”有人追问。
于是那人把昨天发生的事前因后果仔细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不少人都觉得这不无可能,“那道观几十年无人供奉,方二这一供奉,恰好就被三清上仙们记在了心里也不一定。”
“就是,这老实人有时候也有老实的好,老天爷都看在眼底呢。”
大家议论纷纷,等到第二天早上,这个猜测,随着方二死而复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前来观看方二是不是真的活着的人几乎要将方家的门槛踏破,同时也有不少人好奇地跑去了山上的道观,想看看那道观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是不是真的很灵。
然而,他们到时,破道观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里面杂草丛生,瓦砾纵横,空空如也。
有人不死心,还特地等到了晚上,想看看高人是不是晚上才出现。
可一夜过去,除了一身蚊子包外,他们什么收获都没。
接下来的几天,破道观时常有人造访,但都和前面的人一样,一无所获。
也就在这时,醒来后调养了几天的方二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开口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让自家兄弟几个去报官。
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方二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他杀。
“那日我去给医馆送草药,医馆里的大夫见到我放在药篓里的野果,说这是罕见的药材,给了我五两银子买下。回来时,我失足滑下坡,本想让方亮拉我上去,谁知他跳下来后却抓着我的脑袋就往石头上磕……”说到这,方二眼里闪过一丝惧恨。
死亡的阴影并没有因为他重新睁开眼看这个世界而消失,所以他才迫切的希望害死了他的歹徒能被绳之以法。
里正知道后,二话不说立即带人去了方亮的家中。
不过他们去晚了,方亮在两天前就离了村,至今没回来。
这件案子最后被官府立了案,同时因为方二死而复生的缘故,在整个县都传的沸沸扬扬。
一直到两天后,方亮被捉捕归案的同时,雁归山上的破道观也随着这件案子为人所知。
不过被人知道是一回事,真的有人来上香供奉又是另外一回事。
绝大多数人都是只看个热闹,热闹过后,破道观还是那个破道观,并没有引来众多信徒,最多就是山下的村民们进山采药时会摆上一点贡品,祈求此行顺利。
……
方二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七天左右,人才能下地。
此时前来围观他的人已经差不多没了。大家都忙着夏收,好奇心又不能让他们吃饱饭,热闹看过就行了,哪会一直盯着看。
“今年的新谷子在哪?”方二还有些气虚,走路都要先扶着东西才能站稳。
“晒干了的放在仓里,还没晒干的在偏房。”张六娘道见他往放着仓库的后房摸了去,忙跟了过来,“你找新谷做什么?”
“我要用今年的新米熬成粥,送去观里。”方二没头没脑地道。
“观里?里面不是没人吗?”张六娘道,她在丈夫又活过来的第二天,就特地整了好酒好菜送去观里供奉,但那些食物最后全都放臭了,也无人品尝。
“谁说没人。”方二从仓库里捧了三捧新谷出来,“这个谷子我来舂,你去榕树下的老井里打水来。”
张六娘的思绪还沉浸在丈夫第一句话里,“你是说……”她脑海中闪过那晚上的一切,心中一凛,当即道:“我现在就去。”
她没有问丈夫缘由,但她隐隐觉得,丈夫应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刚收获的新米搭配着清甜的老井泉熬出的粥,不用放任何东西食材,新米本身的香气就足以俘获人心。
一直到粥里米油都被熬出来后,张六娘这才小心翼翼地撤了火,稍微纳凉后,再用小被子把装粥的瓦罐裹了,然后随着丈夫趁着暮色一同往山上走去。
山路本该有些崎岖,他们却走得顺顺当当。
一直到破道观时,大门应声而开,那日悄然消失的白衣女子出现在门内。
“三姑娘,”方二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然后把粥递给了白衣女子,“您要的粥熬好了。”
白衣女子接过粥,转身朝着三清像后走去。方二夫妻俩不敢进,只好在外面等着。
稍微过了会,白衣女子又出来了,方二忙道:“观主……还满意吗?”
白衣女子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个表情,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只能生硬道:“你们,进来。”
方二夫妻迈步进了道观,被白衣女子领着去了三清像后面。
三清像后,还有一道黑色的插屏。他们能隐隐约约见到屏风后有一道人影,但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这粥不错。”屏风后的人听声音是个女子,但嗓音却十分粗粝,不算刺耳,只是莫名让人心下意识的揪紧。
“您喜欢就好。”方二连忙垂首道。
女子稍微停顿了一会,继续粗着嗓子道:“七日后,会有人找到你。你只需告诉他们,在子时去丰水湖边喊上三声他们要找的人的名字,就能见到他们想见的人。若是他们第二次再找你,你就把他们带到观里来。”
“是。”方二立即应道。
“记下了,你们就下山去吧。”
方二带着妻子不敢多留,忙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女子将剩下的粥一点点用完,这才道:“尘世的味道,真令人怀念。”
外面白衣女子走进来道:“您不是,尝不到,味道吗?”
“马上就能了。”
……
山下,方二夫妻回到家中后,方二看着妻子欲言又止。
张六娘也察觉到了丈夫的迟疑,她体贴道:“如果不能说,不用告诉我也没事的。”
“也不是不能说,”方二挠了挠头,“只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你就挑重要的说,你怎么会认识那位白衣姑娘?”还知道屏风后面那位是观主。
方二道:“那日我被方亮害死后,魂魄出窍,不知不觉就到了山上的道观里。是那位三姑娘领我去见了道观的主人,哦,就是方才屏风后的那位,她说以后这道观就是她的,让我称呼她为观主便好。观主给了我活命的机会,作为交换,我得负责她七七四十九餐的膳食。现在剩下四十七餐。”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很乐意负担的。
听完,张六娘嗔了丈夫一眼,“就你那手艺还是别了,以后我来吧,你负责赚钱就好。”
“都听娘子你的。”方二用脑门轻轻碰了碰妻子,“那以后,为夫这条命就是你给的了。”
张六娘脸颊微红,“老不正经。”
夫妻俩一时情意浓浓。
接下来,每天晚上方二夫妻两个都会送食物上山。
他们的行迹免不了会被村民们注意到,于是渐渐的,方二能通鬼神的谣言被好事者传了出来,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大约在七日后,方二刚和妻子回家,就有人找上了他。
在看到那人时,方二脑海里率先想到的是——观主的话,应验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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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来找方二的人,姓何,是个木匠,年纪三十来岁,隔壁何家村人。
之所以来找方二,是因为他的儿子已经失踪三天了,想让方二帮忙去观里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他儿子的下落。
“怎么会突然失踪,别不是被拍花子给拐走了吧?”有不知情的人问道。
说到这个问题,何英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家大郎是因为与我吵架,离家出走的。他年纪也有十二三岁,我本意是想他跟我学做木匠,以后好歹有一技之长。但是他嫌木匠累,不肯学,非要去做买卖。为了这事我俩闹僵了起来,到今天都没回来。”
“这孩子气性还真大,也是该让他吃点苦头,不然以后还得了。”旁边跟来看情况的村民听后道。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想晾晾他,就没急着去追回来。后来第二天他都没家,我以为他是去了他姥姥家,结果问了一圈,都说没见过那孩子。
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他人还消息。孩子他娘现在天天哭,眼睛都快瞎了。我听说这里山上的道观很灵,就想让方二兄弟帮我问问。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再怎么着也要把人找回来才行。”何木匠道。
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方二见到他祈求的眼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把观主说的话告诉他。
午夜子时,在丰水湖边喊名可不就是喊魂……
这也就是说,何家那孩子八成是没了。
张六娘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见他们这神色,何木匠以为他们想拒绝,忙道:“只要那位高人能帮忙我这个忙,我愿意捐银子给道观,还是说那位高人已经离开了?”
“这倒不是……”方二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咬咬牙道,“实不相瞒,七日前,观主就曾交代过我,说七日后会有人找上我,让我到时只需告诉来人,在午夜子时,去丰水湖边喊上三声想要找的人的名字,就能见到他。现在你既然已经找了来,那便按照这个去试试吧。”
何木匠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回过味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的身形晃了晃,人往后退了一小步,朝着方二勉强笑了笑,“那我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说不定他是在山里迷了路也不一定。”
说完,他像是怕被方二叫住一般,拔腿就往外走。
看着他的背影,方二夫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又怎么会不明白何木匠此时的心情。
不过何木匠走了,但是旁边的村民却还留着。
“方二,你刚说的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你刚刚说的观主,难道救你的那位高人以后就在那破道观里住下了?”
“方二你真的能看到鬼吗?”
对于这些疑问,方二不好回答,只好推说自己还有活要做,生硬的转了话题,搪塞了过去。
至于何木匠,纵然他心有抗拒这个答案,但第二天,方二还是听到村民们讲,何木匠寻子无果,最后还是半夜去了丰水湖,果然找到了孩子的尸身。
“据说他家大郎离家出走前,何木匠让他永远都别回来。那孩子气性也大,说不回就不回。一开始喊魂的时候,何木匠叫了几声,都没动静。还是何婶子开口,那尸体才慢慢浮过来的。”
方二听到别人聊起这件事时,回家后忍不住对妻子道:“他们父子俩都太冲动了。”因为一时冲动,这个家算是完了。
张六娘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说,道观里那位也能救吗?”
方二摇头,“不一定。就看何木匠他们找不找过来吧。”
如果找了来,他肯定是要带人上山去的。能不能救,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夫妻两个正说着这事,外面就传来狗叫声。他们透过窗户一看,院子门口惊动狗吠的可不是何木匠,同时他后面还跟着一个妇人,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妻子。
他们两个一进门,妇人见到方二就下跪,恳求他帮帮自己。
方二哪被这样对待过,一时手脚不知道往哪放,还是张六娘上前扶住了那妇人,让她起来说话。
“何大嫂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来,这事山上那位观主都心里有数呢。”张六娘手忙脚乱地安慰道,“你们先回去把家里的事操持好,等天黑了再来,我们带你们上山去拜见那位观主。”
“真的?”何木匠夫妇语气有些惊喜。他们现在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有没有希望,都只能选择去相信。
“这还能骗你们?白天我们也见不到人,只晚上人家才得空。”
“那我们就在这等到天黑。”何妻生怕这不是真的,想紧紧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方二夫妻明白他们的心情,“也行,现在都下午了,那你们就先坐着歇歇。”
就这样,何木匠夫妻在方家等了下来。中间有其他的村民见到,知道他们晚上要上山后,也跟着在方家坐了下来,拿那天方二复活的事来安慰他们夫妻两个。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方家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多个人,这都是想跟着一起去山上拜大神的。
张六娘本来还觉得人太多了,会不会不太好,但方二却觉得没什么,“有观主在,道观的香火迟早会旺起来。这点人而已,去就去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这事迟早得习惯。
于是,一行二三十个人趁着暮色上了山。
到了道观后,门是开着的,三清像前还点着蜡烛。烛光幽幽,白衣三姑娘出现在门内,她眼珠子僵硬地动了动,最后看向何木匠夫妇,“你们,进来。”
何木匠夫妇下意识看了眼方二,方二忙道:“快去吧,是观主要见你们呢。”
何木匠夫妻连忙朝着里面走去。
待何木匠夫妻进门后,方二和妻子很自觉地守在了门口,让大家在外面等着。
何木匠夫妻进门后,绕过三清像,就见面前出现一道插屏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主人,人到了。”白衣女子站在插屏一侧禀道。
“嗯。”屏风后有人回应道。
何木匠夫妻见状,忙要跪下去,但很快他们发现他们的膝盖根本弯不了。
“两位不必行如此大的礼。我姓傅,你们和方二一样称呼我为傅观主就好。”屏风后的女声道。
“好、好。”何木匠战兢兢应了,接着,他吞了吞口水,道:“傅观主,我们这次上山,是想求您救救我儿子的。我们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孩子,没了他,我们以后可怎么活。”
一想到儿子的死状,他就忍不住眼眶发红,身边的妻子更是哽咽出声。
然而,女子一句话断绝了他们的希望,“我救不了。”
这回答在何木匠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之前仍旧抱有一丝的希望,而现在彻底没了希望而已,“就连您也救不了吗……”
“都死了那么久,大罗神仙也难救。不过,我可以让你们重新怀上他,十月之后,他依旧是你们的儿子。只是,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女子不紧不慢道。
纵然她的嗓音还是那么粗糙,可这话听到何木匠夫妻耳朵里,却无异于天籁之音。
“您、您说什么!”何木匠还没回过神,倒是他的妻子率先急切道,“大郎他真的能再回到我们身边?只要我儿能回来,什么事我们都答应您,就算是为您做牛做马都行!”
“做牛做马倒是不必。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住得地方有些破败,恰好你们又是木匠。只要你们将我这道观修缮好,我答应你们的事自会成真。”女子说完,没有立即要他们给出答案,“修缮道观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事你们回去好好考虑清楚。三娘,送客。”
“是。”
接着,何木匠夫妻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往外走。
一直到出大门,他们才停了下来。外面等着的村民们忙围了上来,询问结果如何。何木匠夫妻相互看了眼对方,张了张嘴,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方二注意到了这些,当即道:“走吧,先下山再说。”
一群人来得快,也走的快。
道观的蜡烛还幽幽的亮着,不过此时此刻,道观内的两个人,却变成了三个人。
插屏后,女子看着面前悄然浮现的小孩,一边剪着纸人一边道:“你说,你爹娘他们会不会同意这笔交易?”
接着,她又自问自答道:“应该不会同意吧,他们年纪虽然有点大,但是再生个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弟弟或妹妹的出生,肯定能取代你在他们心里的位置,他们完全没必要花这么大一笔银子,就为了让你回去。更何况,你还这么不听话。”
那小孩蜷缩在一角,想到弟弟妹妹出生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
他的哭声让女子不由皱住了眉,“果然,小孩子什么的,真是令人喜欢不起来。喂,你要是再哭,我今夜就让你多个弟弟妹妹,让你娘坏上龙凤双胞胎。”
一句话,成功止住了小孩的哭声。
“把这个穿上。”将手里的纸人丢给他,女子道,“有这个纸衣服,你的魂魄就不会消散。你爹娘要是不要你,那你就留下来给我当小奴隶,来偿还我的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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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本℃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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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那纸人一触碰到小孩的魂魄,迎风见长,两者合二为一,很快屋内就多了个面容白惨的少年。
在少年正好奇摸着自己身体的时候,三娘回来了,她依旧低眉顺眼,“您也姓傅?”
对于自己的名姓,女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嗯,单名一个杳字。你以后若是不高兴了,不想叫我主人或者观主时,也可唤我傅杳。”
“怎敢。”
“你可不会不敢,”女子别有深意地说了句,接着又打了个哈欠,“我去休息,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她说完,周围一片墨色蔓延,等再恢复时,三清像后已经空空如也。
少年被这幕给惊地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旁边的人问他道:“你,叫什么。”
少年有些怯生生地回道:“我娘叫我大郎。”
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嘀咕:“幸好你们家不姓武。”
三娘:“……”
“咳,这回我真休息去了。”
待到周围彻底没了声音后,三娘继续道:“我们是,纸做的,阴魂,不能见光,不能见水。你要记得。”
“好……”大郎应完,又迟疑地看着三娘,“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三娘。”
“三娘姐姐你和我一样,也是死了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大郎不安地换了个话题,“三娘姐姐,我们晚上睡哪里?”
这回三娘理他了,“三清像,是空的。白天,在像里;晚上随意,但不能,太远。”
“好,多谢三娘姐姐。”
一夜无话。
次日,除了前来送食物的方二夫妇以及路过祈福的药农,道观没有任何人拜访。
又一日过去,大郎忍不住在白天的时候偷偷蹲在阴暗的房梁上,蹲了一天,还是没能等到要见的人。
“看来我真的要多个小奴隶了。”傅杳也很遗憾,“还以为能早点住上干净的房子,这下泡汤了。”
“这种,急不来。”三娘在旁边道。
“急?”傅杳笑了,“不,我才不急,该急的人是你们。我现在是活人,有五谷杂粮就能活,但你们不一样,你们长时间没香火供奉,消逝是迟早的事。一旦消逝,无论报仇还是其他,也就都没意义了。”
旁边大郎听到后,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我们还会再死一次吗?”
“你想得美。活人才叫死,你一个死人,只能是消失,永永远远的消失。”傅杳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懒腰,“我继续睡去,没事别打扰我。”
她正要走时,突然“咦”了一声,三娘和大郎不由同时看向她。
“小伙子运气不错。我们的道观,马上就要到了。”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差不多两刻钟左右,何木匠夫妻出现在道观门口处。他们身上都挑着担,前后篓子里各自装着青砖。
一见到父母,大郎激动地喊了声“爹娘”就要跑出去,还是半路傅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揪了回来,“你想死嘛武大郎。”
外面夕阳还未彻底落山,山尖处残有一缕红芒。
大郎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气虚,畏畏缩缩道:“我不是故意的。还有……我姓何。”
这么会的功夫,何木匠夫妻已经走进了道观,跪在三清像前虔诚道:“观主,您说的交易我们夫妻已经想好了,我们愿意给您修缮道观。这两天我都在买料,明天就能上山来修道观。不过请人做工要银子,我们夫妻家财不多,可能要修的慢一些,还请见谅。”
他说完之后,等了等,没听到回应。想着方二说的,观主要天黑才出现,他也就干脆站了起来,继续下山挑砖头上来。
太阳彻底下山后,天还没彻底暗下来。何木匠夫妻一趟又一趟的挑着砖头,中间方二也帮了两趟忙。
一直到天彻底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何木匠才坐在道观门口歇了歇,夫妻俩就着冷水吃了几个馒头,又接着干起活来。
这次,大郎没有急着去找他们,反而是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
何木匠夫妻又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下山回了家。
他们走的时候,大郎从暗中站了起来,一路不远不近地送着他们下了山。
“为什么,不见他们?”三娘不知何时跟了来。
“我没脸见他们。”大郎找到了山下放砖块的地方,在方二家的院子里,他搬了大概七八块在手里,一路慢慢往回走着,“我不该为了让他们后悔就跳河的。他们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根本没必要这么辛苦。”
上山的路有些长,饶他有了纸糊的身子,这些砖块也还是搬得气喘吁吁。三娘就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插手帮忙,只这样看着。
一夜很长,大郎上上下下一直重复着这件事。
半夜起来小解的方二无意中见到自家院子里的两道人影,吓得差点魂魄从体内飞出来和那两人作伴。
不过那两人却没理会他,搬了砖头就又往山上走去。
“累吗?”途中,三娘问。
“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很快活。”大郎气喘吁吁道,“只要一想到明天我爹娘能少劳累很多,我就觉得一点都不累。”
“你爹娘,很走运。”三娘道,“不,你们,都走运。”
眼见着道观已经在小道尽头出现,三娘停住了脚步,“大郎,不要同,观主交易。一定记住,要拒绝。”
大郎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但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善意,也就迟疑着应了,“好的。”
次日,何木匠夫妻过来时,见砖料少了一大半,还以为是被偷了,顿时急得找方二帮忙,想把砖料找回来。
方二知道后,忙把昨晚上见到的告诉他,让他去山上看看再说。
何木匠按照他说的,上山一看,果然见山下少的砖头都在山上堆着。
他只当观主怜悯他们夫妻辛劳,忙又在三清像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又开始挑砖。
何木匠做的事被山下方家村的村民们都看在眼里,他们觉得这道观归属是他们村的,没必要一直让个外人出力。
于是有路过的人,也都会顺手帮忙搬些砖头上山。
你三我五的,方二家院子里堆的几堆青砖便消失的很快。
当然,中间不是没人想贪便宜偷摸几块带回家,不过这些砖头总能莫名其妙地就当着别人的面掉出来,且偷砖的还会小病上一场;而诚心帮忙的,去山里采药,收获比平时却要多上一些。
因为这,愿意帮忙的人就更多了。
有了方家村的村民和大郎的暗中帮忙,何木匠就不需要花时间把料材挑上山,自己则专心准备着房梁等木材,同时还时不时的到观里看看里面的柱子和木料有哪些是能用的。
如此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月左右,他终于把所有的木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在七月底时,选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他喊了一些熟人来道观帮忙把原来的道观扒了,再重新把主体搭建起来。
人多,活干得就快,再加上中午何木匠特地让妻子和张六娘做了一桌子好菜来招待他们,大家见受到这么好的招待,更是干劲十足。
待到傍晚时,道观的主体框架就已经差不多建好了,剩下的就是砌墙盖瓦。
天黑后,大家纷纷下山,只有何木匠夫妻还在点着灯笼砌墙。
“今天准备酒菜,花了多少银子?”何木匠问。他今天请了十三个人来帮忙,菜做了二十多个,更别说还有三坛子女儿红,这笔花销不算小。
“半两碎银,还有你之前剩下的那几十个铜板。”何妻翁声道,“家里银子也剩的不多,砖头那里银子还是欠着的。回头修院子、买门窗都得要钱,银子肯定不够。”
“唉,”何木匠叹了口气,“等我明天把这里的瓦盖好,就继续去做工。”
“要不我们再借点银子?”何妻道。
“这都借了不少了,人家也要过日子。没事,以后我白天做工,晚上再来道观,反正也不远,就是少睡点。”何木匠道,“这幸好还有点手艺挣钱糊口,这要只种地,估计把田地卖了都没用。”
夫妻俩晚上砌好了半堵墙后,便收拾东西下了山。
因为山下砖料的事,山上的料材无人敢染指过。就算有人想趁黑来偷,神出鬼没的三娘和大郎也能吓得他们从此以后绕着这里走。
和何木匠说的那样,在将道观上面的瓦片盖好之后,他白天就不再上山了,基本上是夜里打着灯笼来干活。
三郎起先还不好意思去见他们,后来见他们累得满头汗,主动去端了水给他们。当然,这装水的壶啊碗的,都是从方二家“借”的。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的少年人,何木匠夫妻一开始难免些害怕。
“喝点水吧。”大郎见到他们的心里的畏惧,他心里一酸,没有继续靠近,放下水就退回了屋子里。
但是再第二天晚上,他依旧继续送水。
“谢谢您。”这回何木匠毕恭毕敬地道谢,眼底的惧意少了不些。
见父亲同自己说话,大郎心情好了不少,他摆手道:“不要用敬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尽管我。”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成。”何木匠哪敢使唤他。
但就算是这样,大郎还是跟在旁边,时不时帮忙递个砖什么的。
不过,何木匠也不是天天来。前面挑上山的砖块用完了,他手里没银子,只得想办法赚钱。等银子够了,再来继续修缮道观。
因为拼了命的做工,他们夫妻瘦的很厉害,甚至在道观干活途中小憩的时候,都能睡着。
“累得连靠在柱子上都能睡着,看来真的很辛苦。”不知何时,傅杳出现在大郎的身边,“身为儿子,看到这一幕肯定不好受吧,毕竟他们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大郎垂着脑袋,一脸惭愧。
“其实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他们就能送劳累中解脱出来。”傅杳引诱道,“而我,可以让他们变得非常富有,从此富贵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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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大郎听后,充满希冀地看向她,“那……”
“我不会白白帮助人。”傅杳在他把后面的内容说出来之前,先截住了他的话,“三娘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同我做交易。正如她说的那样,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那同时就得付出点什么。”
“可是我没钱。”大郎可怜巴巴道。
傅杳的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唇瓣,“我不要钱。我要你的舌头。”
“啊?”大郎吓得往后一缩,飞快捂住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似乎面前的大姐姐是什么吃人的妖物。
“瞧你把吓得,”傅杳想轻笑一声,但那粗哑的声音实在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美感,“放心,交易成功的话,你投胎再生,只会变成一个哑巴。其他什么问题都没。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大郎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用了不用了。”
“哦。”得到拒绝的答案,傅杳语气一敛,将他轻飘飘地推开,兴趣缺缺地回到了屏风后面,“那等你哪天想通了,再来找我。”
外面大郎和三娘相视一眼,三娘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哭一样的笑容。但大郎知道,她这是在赞许自己。
夜深人静,大郎和往日一样送何木匠夫妻下山,三娘没有跟去。
她知道,观主肯定有话要说。
“拄在门口做什么,进来说话。”果然,里面傅杳开了口。
“是。”三娘依言走了进去。
“傅三,让你当我的婢女,会不会很委屈你。”傅杳道。
“不会。”三娘道。
“可是我能感觉的到,身为傅家女,哪怕你已经死了,傅家的荣光依旧烙印在你的心上,让你虽然做着低微的事,可打心眼里却看不上我这个主人。这点让我很苦恼。”傅杳淡淡道。
三娘不卑不亢道:“您,多虑了。三娘,没有。”
“那只是你自认为没有而已。傅家人,最为刚愎自用。”傅杳想起什么一般,冷冷一笑,“你很好的继承了这点。”
三娘沉默了一下,道:“您生气,是因为,大郎,拒绝您?可他还小。他当有,新的开始。”
“那你还真是善良。”傅杳讥笑道,“一点脑子都没,怪不得被未婚夫伙同别人谋杀了,只能怨气冲天地求别人来为你复仇。”
往事被豁然撕开,三娘心一痛,抑制不住地颤了起来,“您非要,如此,刻薄吗?”
“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只是一点就散的游魂,而不是傅家嫡出的三小姐。收起你的自大,伺候好我才是你的本分。我当初是答应了替你报仇,但可没说一定要你亲眼看着大仇得报。”
三娘心头一窒,明白了她最后一句的意思。
她强迫自己垂下头颅,应道:“是。”
待大郎回来时,莫名感觉道观里气氛有些不太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和三娘说话,三娘依旧和往常一样,结巴中带着有问必答。至于观主,已经消失不见。
接下来几日,道观里都只有他们,观主始终不见露面。对此,大郎悄悄松了口气,私下对三娘道:“我真怕观主会偷偷割了我的舌头。”
三娘没有回答。
这种事,她不确定。
到了晚上,大郎坐在道观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山下。
都已经三天了,他爹娘还没出现。
“应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吧。”他自我安慰道。
可是第四天,第五天,他还是没见到人。一直到第八天,他见到他娘一个人扛着工具上了山。
按道理来说,这些活都是以男人为主,女人只帮着打下手。现在只有一个人上山,这肯定是出了事。
三娘看到后,按捺着他不要他冲动。一直到天黑下来,才把他放了出来。
一现身,大郎就迫不及待问他娘,“何师傅呢?”
他没有同爹娘相认,平时只称呼为“何师傅”与“何大娘”。
何妻见是他,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她还想朝着大郎下跪,但被大郎拉住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您先说,说不定我能帮忙呢。”
“他病了。大夫说是不治之症。”何妻一边流泪一边道,“我想求观主救救他,你们可以带我去见观主吗?”儿子和丈夫只能救一个,她想了一夜,最终决定救丈夫。
“什么!”大郎腿一软,人差点跌坐在地。
后面三娘也跟了来,她听到着,不由一愣,止住了脚步。
“可不可以求求你们带我去见观主?”何妻那边还在哀求着,她已经把希望寄托于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最后还是三娘先回过神来,“观主,能救。”她先是说了一句,然后很快捋清了思路,对何妻道:“你先回去,明天再来。观主,能救。”
“真的?”何妻止住了哭泣。
“嗯。”
“那我在这里等,还是我去把人抬过来?”何妻忙道。
这时大郎也明白过来,他压下了情绪,跟着道:“不用,观主现在不在。晚上她回来时,我就跟她说。她一定会救……何师傅的,您放心。”
“真的吗?”何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大郎故作轻松一笑,“我们观主本事可大了,什么都能做到。一条命而已,她肯定能行。你快回去照顾何师傅吧。”
何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半晌后,才嗫嚅道:“那、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
“嗯,先回去吧。”
好不容易把母亲劝走,大郎忙转身进道观哭喊道:“观主您在不在?我答应您把舌头给您,您救救我爹好不好?”
门外,三娘看着大郎拼命磕头的样子,一时忘了言语。
“观主?”无论大郎怎么呼唤,傅杳始终没有出现。
到后面,大郎自己都绝望了,跪在地上低低地哭泣,虽然他没有眼泪掉下来。
这时,不知道是谁低声叹了一句:“父死子生,可能这辈子你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这话宛如利剑一般刺进大郎的心脏,痛得他呼吸差点停止,也是在这一刹那,他的眼角处不再什么都没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中滑下。泪珠落在半空时,一双手悄然出现,接住了它。
“果然很漂亮啊,”傅杳将掌心的泪珠举起,月光下,宝石一般的泪珠折射着夺人心魄的光芒,煞是漂亮,“小奴隶,这回你算是物超所值。”
大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他愣了愣,忙恳求道:“观主求求您救救我爹,我答应把舌头给您。”
“看在鬼泪的份上,我就不加价了。”傅杳道,“至于你爹的病,大夫没对你娘说的是,他的病需要很昂贵的药材维持。只要有钱,他仍旧和普通人一样,活蹦乱跳的。说白了,还是银子的问题。”
“可是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让他明天上山就行。”
次日傍晚,何妻让人帮忙把丈夫给抬上了山。这时她发现道观里多了一样东西——院子甬道中间多了一尊大鼎。
大鼎有些古旧,表面锈迹斑驳。里面倒是有一层白沙,其他什么都没。
绕过大鼎,主屋门口,三娘和大郎都候在那里。
“来了多少人?”三清像后传来傅杳的声音,这稍微靠的近一些的村民们都听到了。
大郎道:“一共二十七个。”
“让属鸡的回避,其余的人一人一炷香。”
“香?”大郎愣了下,他们好像没有。
还是方二主动请缨道:“我现在就下山去取。”
他家里还有过清明时剩下的一些香烛,说起来也是他忘了,到现在都没来上过香。
他匆匆去,又匆匆来。最后一人一炷香,点着了,拜了拜三清像,然后插入了大鼎当中。
不知为何,香在插进去后,燃烧得飞快,原本要一刻钟才燃完的香,竟然不过片刻,就烧没了。周围人见了 ,心中都在啧啧称奇。
香烧完后,三娘取了酒盅,将烧剩下的香灰灰烬取了一撮放入酒盅当中,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倒了供酒,喂何木匠服下。
一杯酒下肚,何木匠气色就渐渐红润了起来。不一会儿,他自己就从门板上坐起了身。
“真好了?”这速效的一幕让大家目瞪口呆。
大郎也有些惊喜,忙上前去查看父亲是不是真的没事了。不过还没靠近,何木匠已经被其他人给包围住了。
那么一瞬间,大郎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虽然,他现在还和爹娘站在一起,但是生和死,本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他们阻拦在两边,也让他们的喜悲不相通。
“你们回去,明天来。”三娘赶人道。
“好的好的。”何妻忙作揖应了。其他人都学她,纷纷作揖离开了。
人群散去,道观一片宁静。大郎耷拉着,坐在老旧的青石板台阶上,神色落寞。
三娘则进屋道:“您早知道,何木匠,有病?”
“嗯。”傅杳捏着那枚泪珠可有可无地应道。
“所以,一开始,您是想,帮大郎?”
傅杳手一停,嗤笑道:“你看,你又在随意揣测别人了。我知道何木匠有病,是因为我有这个本事;我和大郎做交易,是我们都有彼此需要的东西,公平交易。
而你,先是因为惧怕我,先入为主地觉得我心怀恶意;后见我救了何木匠,又认为我其实有一颗善心。傅三,人心是你那么容易看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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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屏风外面,三娘怔忪在原地,有心想反驳,却发现她说得都对。
“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你的所有心思我都不会去管,但你若是妨碍了我,我不介意换个侍婢。”傅杳警告完,把门口的大郎叫了进来,丢给他一样东西,“回头让你爹三天一盅这个就好,喝完了,再去找大夫配。”
“多谢观主!”感谢完之后,大郎又想起什么一样,试探性问道:“不需要香灰吗?”
他记得,那会儿可是放了一小撮香灰进去,还让属鸡的人回避。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傅杳道。
“额……”这回大郎秒懂,当即就把供酒收了起来。
虽然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放香灰,不过想来这个问题,观主应该是不乐意解答的。
大郎把酒收好后,傅杳对三娘吩咐了一声“让方二以后不要再送吃的上山,让他的妻子给我做一身衣裳”,便消失在原地。
大郎确定观主不见之后,想安慰三娘,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三娘姐姐,你别难过。”
三娘没理他,穿墙走了。
次日一早,张六娘起了个大早去集市上买了最贵的布匹,又在回来时,顺道去了隔壁村最会做衣裳的绣娘家中,询问她帷帽如何做。
“帷帽?”那绣娘听后,有些意外,“你要做这个?”
这东西只有大家小姐才会去戴,寻常的人家不说不舍得这个布,戴出来也只会被人笑掉大牙。
“帮人做。”张六娘道,“不过我不知道这帷帽究竟是什么,只好来问问你。”
昨夜里,那位三姑娘特地交代过,一定要做帷帽和手套。手套她会,冬天她给家人做过,但是帷帽却不知是什么。
“这东西简单,我帮你缝。”绣娘爽快道。
等她见张六娘拿出黑色的布匹时,她又愣了,“你要做黑色的?”
“对。”张六娘道。
“这黑色的……”绣娘本想说从来没有人做过黑色的帷帽,但是一想到有关于方二家的传言,她又住了嘴,“好,大概两刻钟就好。”
她家里有现成的竹帽,只需将纱布缝在竹帽周围就行。
两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绣娘一边缝的时候,一边和张六娘聊起了闲话。
“……说起来,咱这县城里戴帷帽的小姐都少。我上次见到,还是两个月前,有位来登燕归山的大家千金。啧啧,她那身衣服,远远看去就和云霞一样,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好的料子。只可惜,那位小姐下山的时候坐在轿子里,我没能再见一次,不然我一定要看看她裙摆上绣的是什么花。”这一直是她心头的憾事,逢人就会拿出来说上一说。
听她提起这个,张六娘似乎隐隐听说过,据说是京城来的有钱人家的女儿回乡访亲,路过这时,曾上过雁归山看看。
但这事和她关系不大,也就只听了几耳朵,现在早忘记了。
“是吗。那你可真走运,还遇到了贵人,像我们见都没见过。”张六娘知道绣娘喜欢听好话,吹捧了几句道。
绣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两刻钟后,绣娘帮她把帷帽缝好了,张六娘好说歹说,留下了三十枚大钱,就抱着包裹回了村。
缝制衣服并不难,不过这一套衣物却是里里外外都得置办上,那就不是一天的功夫能做好的了。
想到以后不用上山送吃的,张六娘心里又有些失落。
她是极度想同山上的道观打好关系的,至少以后有事,还有个求人的地方。
天渐渐暗了下来,此时一早到山上做了一天活的何木匠也收到了供酒,大郎还特意说过,以后不必带着香灰一起吞服,但是何妻还是偷偷捏了一撮用帕子包着,放到了胸前。
对此,大郎也很无奈。
晚上,何木匠夫妻两个打算再做一个时辰再离开。
而就在他们准备把道观的院子收拾好时,却在道观废墟的墙角处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酱菜坛子。
出于好奇,夫妻两人打开酱菜坛子一看,里面竟然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缸白银。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何木匠夫妻惊地叫出了声,他们忙去告诉大郎,但是三娘此时出现,告诉他们,这银子既然是他们挖到的,那就和他们有缘。大郎看到银子,就知道这是观主的诺言,也就在旁边劝着让他们收下。
但是何木匠夫妻哪里敢收,最后还是傅杳被他们吵得出来了,道:“你们觉得是在道观里发现的,就属于是道观的?行,我知道了。”
何木匠夫妻见观主收下了银子,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他们把活干完后,晚上回到家,洗漱后正准备休息,何妻突然发现自家的床铺有些高低不平。
她解开床板一看,床下泥土是开垦过的。再将那土扒开一看,熟悉的酱缸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何木匠小心翼翼的把盖子打开,烛光下,白花花的碎银差点让他心跳停止……
……
张六娘这边的衣裳一共做了三天,其中还包括一双鞋,一双手套。
送去给傅杳换上后,三娘默默将那些换下来的衣裳,用匣子装好了,放在了三清像前。
凑近了看,大郎这才知道,那衣裳上的红色不是梅花,而是斑驳的血迹。
“这是……”
三娘头也不抬,“别管,别问,别想。”
“哦。”
不过三娘不说,但是心情颇为不错的傅杳却给他解答道:“如你所见,那都是血。凶手心狠手辣,一刀直插心口,流出的血都在这了。”
“是您的?”大郎倒洗了一口凉气,竟然有人敢对观主动手。
“是一个倒霉鬼的。我,只是占了她这副身体而已。”傅杳道,“不过还是有些迟了,天太热,有些部件已经损坏,还得我慢慢去修补。”
大郎明白过来,“所以您才要我的舌头?”
“那不然?”
“哦……谢谢您救了我爹,舌头您要您就取吧,我不会喊疼的。”大郎有些畏惧道。
“真的?割舌头很痛的哦。”傅杳压低了声音,“在你还有意识的时候,有一把刀伸进了你的嘴里……”
“您还是把我打晕吧。”大郎都快哭了。那个画面,他想想都恐怖。
“所以,后悔吗?”傅杳问。
大郎想了想,老实道:“可能在痛的时候,会后悔一下下吧。”
“哈,”傅杳笑了下,“骗你的。不用动刀子,你的舌头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作为庆祝,今晚上我才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诶?”大郎有些没太明白,“可是我还能说话啊。”
“你是魂魄,魂魄说话需要用舌头?”傅杳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这样子,以后还是死了考科举这条心吧。”
“是这样吗?”大郎高兴起来,“我不用变哑巴了。”但很快的,他又想到一件事,“既然魂魄说话不用舌头,那为什么三娘姐姐她……”是个结巴。
“因为她天生就是。”傅杳道。
大郎小心翼翼看了眼三娘,询问道:“那……好不了吗?”
“为什么好不了?”傅杳反问。
这话一出,旁边的三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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