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6)
大郎在炭火旁炙烤了这么久,深知那烙铁不是他承受得起的,也不必强词夺理惹恼杜文,所以首先伏罪,“当日鞍鞯的样子出来,大汗看后就提出环扣不能用银,臣本已经叫家奴命匠人改过,不想……”
他抬眼看看杜文——如今这位是天下之主,潜逃柔然的乌翰,大约已经没有翻身之日了——又不是真的非抱着乌翰的腿不放,此刻何妨转圜?
他接着说:“不想采验鞍鞯的废帝——当时还是太子,呵斥臣不恭。道是陛下御用的东西,不是金就是银,平白换了铜铁,莫不成是要撕先帝的面子?又说银质地虽软,韧性也佳,无伤大雅。臣,就照废帝的意思,仍用了银环扣。”
“原来你们好无辜!”杜文依然是冷笑,他转着手中的匕首,对两边说:“既然没有一句实话,就不必客气了。”
炭火盆里,立刻被拔.出了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往水桶里一浸,“呲——”地腾起半帐篷的水汽。即便浸了水,靠近人身子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热浪滚滚,要挨上皮肉,想必是立时焦烂,把活肉变作一块熟肉。
另两个人扑上来把翟大郎的肩膀摁住,使他动弹不得,那烙铁在他松弛白皙的肩胛骨周围绕了绕,只等皇帝的命令。
翟大郎知道这小狼崽子的狠心,几近绝望了,临死挣扎着说:“先帝坠马之后,臣才知乌翰的野心!便就这条,臣死有余辜!但乌翰野心,臣愿意写供状画押,臣也愿意以自己的首级为天下人戒!”
杜文摆手止住行刑的人,眯着眼睛忖度了起来。
不错,他想报仇,但翟家确实没有弑君的贼胆,最多不过是乌翰的帮凶——而他真正要对付的是乌翰。
再想想翟思静,夷族之仇,想必终身难以原谅。他想要她的心,还是不要做得太绝,不要把两个人的路堵死。毕竟,翟家虽然有罪,还没到让他愤恨到非夷族不可的地步。此刻给翟大郎一个台阶下,也就是日后在思静面前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想了再四,终于沉沉说:“朕选择信你一次。废帝乌翰欲要夺.权,不惜做出弑君弑父的事来,这张画皮,朕是必须要给他撕掉的;这个人,朕也是必须要杀之报仇的。供状你写,有一句不实,你阖族的人,朕可以一个一个杀,不怕你们翻天。”
翟大郎被松开了双肩,滚热的烙铁也旋即远离他的脊背。他浑身冷汗,俯首道:“是。”
纸笔丢到他的面前,他跪伏写供状,欲要为族人脱罪,为家中的弟弟们消罪,他只能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往乌翰身上推。那些满含阴微心思的暗室之谋,那些自以为“所为者大”的愿望和理想,如今在这张供状纸上灰飞烟灭。
写完了,画押捺手印。
杜文接过仔仔细细读了两遍,心里已经重新在草拟对乌翰发难的檄文。和柔然对战,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但是他打定了!
“好的。”他对翟大郎说,“朕姑且信你。”
起身收拾案桌上的东西,独独留了一把匕首,还把匕首轻轻在案上拍了拍:“你也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不过,朕给你留着颜面,也暂时允诺你留着你其他族人的命。你——懂意思么?”
翟大郎已经涕泗横流,叩首道:“懂!臣叩谢大汗大恩!”
“嗯。找个角落,别弄脏了朕的氍毹毯。”他最后吩咐着,起身离开了中军帐,留着其他人眈眈地盯着翟大郎。
他出去巡视了一圈,他的亲兵赶过来,对他点点头说:“大汗,好了。”做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杜文点点头,说:“枭首示众。”
翟大郎的人头悬起来,他对自己这次出师西凉有了一个交代,日后还对自己出师柔然有了借口。一颗人头,算是最小的代价了。
杜文步伐踌躇,慢慢回他寝卧的营帐,里头应该温暖、芳香、温柔。但他的步履越来越迟滞,因为想着他就要和思静交代这件事了,心里翻涌起愧疚——哪怕他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这已经是他法外开恩了——他也难以排解这样的愧疚。
在门口顿足半晌,外头暮色千里,杜文终于鼓起勇气一样,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扇。
第 50 章
翟思静还和母亲翟李氏一道在高椅上垂腿坐着。
两个人听见门响, 目光一顺儿地看过来, 好像惶恐得想问什么, 但又不敢开口。
杜文是杀伐果决的性格,虽然进门之前踌躇、愧疚, 但事到临头,也不喜欢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看了翟思静和翟李氏一眼,毫无温度地说:“翟大郎伏罪了。”
毕竟是一家人,面前两个女人的眼睛里都渐渐漫上潮水,而后决堤一般在脸颊上汹涌开来。
杜文忘情地踏上半步,想用指腹把翟思静脸上的泪水拭去,但理智依然克制着他, 手指在拳头里攥紧了,硬是别在背后,好像是傲慢冷酷地负手睥睨她们俩。
“三夫人先出去吧。”他干涩地说, “暂时罪不及他人, 你们放心。”
“是……”翟李氏哪敢违抗这位狼主的命令, 起身敛好衣摆,担忧地偷瞥女儿一眼, 示意她千万熬住难过, 别跟杜文死强,千万别闹得不可收拾。
然后, 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烛芯“哔剥”地响起来,杜文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海东青, 张开双翼渐渐围裹过去。
翟思静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死死地捏着裙子,把撕坏的裙子上捏得满是褶皱。她终于哭出声音,声音小小的,哀哀的,叫他生怜。
“思静。”那海东青的影子裹过来,并没有一丝凌厉,而是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抬脸哀求,“你别这么哭,我心里难受。”
翟思静挪开手,眼睫毛湿湿的,眼圈、鼻头红红的,和平时比起来又狼狈又丑。
杜文却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此刻恨不得被她打两下,心里才能舒坦些。
她哭到几乎岔气儿,好容易平复下来,终于抽噎着问:“我大伯……是不是……不在了?”
杜文知道瞒不过,咽了口唾沫,缓缓地点点头,轻轻说:“思静,你别哭了,你要是生我的气……”
翟思静低头又哭,哭得杜文心里又烦、又乱、又愧、又怒,情急没办法的时候,手都痒痒,简直想把她按腿上揍一顿,以暴力止住她的哭泣,喝令她不许哭伤了自己身子。
手伸出去半截,终归不敢打,而是擦她的眼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对她说:“我没杀他,他大概自己知道罪过太大,所以自尽了。”
多少人看着的囚犯,哪有自尽的本事!翟思静和母亲一番交谈,已经知道大伯以一己之身担家族之难的想法。
不错,心里难过,却不能和杜文乱缠,他是个不肯认输、不肯服软的人,上一世她哭掉了一缸眼泪,他也没有对长越手软。现在只能期待事情不要更糟糕,而不能再纠缠在活不过来的人身上。
她终于抽抽噎噎说:“杜文,我真的很难过。”
她没有说伤他的话。杜文暗暗松了一口气。尤其见她还肯把自己的情绪跟他分享,他更是有了点感激涕零的意思,顺势揽住她哄道:“思静,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她才不和他谈苦衷。
翟思静继续抽噎着说:“我小时候,大伯待我特别好,比我阿父还喜欢对我笑……我有一回打秋千扯烂了裙子,阿父拿戒尺要打我,大伯拦着他说:‘思静动若脱兔,正是寻常女儿家没有的伉爽能干,你非把她变成那么规矩的淑女做什么?’可如今……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杜文心里不知怎么酸酸的,又像辩驳,又像共情,说:“我阿爷暴卒的时候,我也难过的。我阿爷待我最好,在我面前从来没一点一国之君的架子,连我阿娘都嫌他太宠我,他总笑呵呵说:‘这是我的小狼,将来要号令草原,我岂能把他养成畏首畏尾的模样?’他……他不也不在了?”
“我不想再伤心了。”翟思静转头向他,眼泪一道又一道地往下流,“你知道失去亲人难过,你总不会也想让我再这样难过一次又一次吧?”
“不会,不会。”这是他暂时能够承诺的,急忙说,“你伯父认罪画押,说都是他一个人的失误,他一个人承当。我也只是要一个承当的人,不欲再兴大狱。”说罢,小心伸手去拭她的眼泪,她没有躲避,只是泪水拭尽了又来,拭尽了又来。
他接着劝她:“思静,无论如何,吃点东西好不好?”
翟思静摇摇头:“吃不下。”
杜文满脸心疼和难过,但没有说一句拿她家人威胁她的话。
“那我给你倒点奶茶?”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杜文如蒙大赦,赶紧从银壶里倒了热茶,兑了奶和酥油,怕她不习惯加盐的味道,特特加了一匙蜂蜜,然后喂到她嘴边。
翟思静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摇摇头不想再喝了。
杜文看看几乎还是满满的奶茶银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但没有逼她,而是无助地挓挲着手,不知该怎么好。
翟思静无力地说:“我想休息了。”
他急忙点头:“好,早点睡,明儿起来一切排解开来,也就好了。”
翟思静没有其他地方去,和衣躺在他的被窝里。心里还是难过的,理智也无法扑灭感情,家人到底还是家人。
她听见被子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他该上榻了,想着今晚也许不得不奉和他,甚至不得不曲意逢迎、讨他欢心,以保住家族中的其他人的性命,她心里很是烦躁,闭着眼睛,把脸尽可能地侧过去,大半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枕头很快就有了湿意。
这小狼主讲究,千里行军,在这外城每天水不足他也要简单擦洗。过了一会儿,感觉他带着新擦浴后的清新气味来了,寝衣上有淡淡的檀木气息。
翟思静背对着他,闭着眼睛装睡。
很快耳畔脖侧感觉到他喷过来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好像怕打扰到她。
翟思静假装不觉,继续装睡。
他轻轻叹了口气,“呼”地一下躺下去,好半天没动静。翟思静不敢回头看他,也睡不着,有些紧张也有些警惕,又不敢翻身,渐渐觉得僵硬难受。
果然,他还是忍不住,一会儿又半仰起身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先亲了亲她没有知觉的头发,又很轻很轻地亲了亲她的鬓角和脸颊。
手也慢慢搭在她腰上,感受她呼吸的起伏,又一点点顺着曲线往上摸到她肩膀,然后返回了又往下摸到脚踝。
翟思静浑身痒痒的,又舒服又不舒服,忍不住眼睫就眨动了几下。
小狼何等敏锐,登时在她耳边喷着热气笑道:“睡醒了?”
翟思静没好脸给他,装作睡眼朦胧的:“嗯,梦见有一只大狼狗,从上到下地舔我。”
被她俏骂,杜文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她屁股一把:“越发酿得你胆子大了,居然敢骂我了!”
翟思静“哎呦”一声,伸手护痛,手腕被他抓了个正着,拧在背后,虽然他用力不大,可就是挣扎不开。
杜文格外喜欢这样控制着她的感觉,见她肩头扭转,浑身的曲线顿时春山一样起伏起来,低洼处低洼,高耸处高耸,柔美圆转,叫人忍不住肖想她薄薄寝衣之下的旖旎风光。
他一只手松开自己的衣带,等不到全部脱掉就凑了过来贴紧。然后开始上上下下地抚摸、揉捏怀抱里的如意人儿,找着她的衣带一根根解开。
她圆润的肩头露出来,小狼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吮吸,少顷就看到雪中红梅般绮丽的景色。
翟思静自知这一劫难逃,只是被他这样拧转控制着,动弹不得而被迫承受,上一世被他强.暴的心里阴影又开始扩散,咬着嘴唇浑身僵硬,一点被爱抚亲吻的快意都没有。
杜文还不知她的感受,滚烫的掌心在她身上游走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他都喜欢得不行,一寸一寸用嘴唇和舌尖感受过去。不觉间上衫褪尽,堆砌在她皓腕上,他小心松开她的汗巾,如捧珍宝一样一寸寸解她的褰裳。
玉一样莹洁丰美的躯体展现出来。翟思静浑身发凉,被他颤抖的指尖抚弄过去,便一层层起了粟粒。
昏昏烛光下,杜文依然可以看见她大腿上狰狞的鞭痕,出血的地方结了痂,但是血印子仍在,淤紫也没有消退多少。他小心地触了触淤痕,一骨碌起身,拿了药瓶帮她擦药,嘴里絮絮道:“现在涂药不会那么疼了,再过几天血痂褪了,再换化瘀去疤的药。一会儿咱们用个碰不到伤口的姿势。”
她依然在发抖,皮肤冰凉得没有热度。杜文在她耳边问:“好不好?……”
这个“好不好”当然不是指伤口用药好不好。
翟思静心知肚明,背对着他,咬着牙关轻轻点头。
男人已经欣喜若狂,把她扳正过来,跨在她身体两侧。却见她满脸泪痕,嘴唇还在哆嗦,失去了血色,牙齿格击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愣住了,小心问:“刚刚弄疼你了?”
翟思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摇摇头,却又有两滴泪不受控制地滑向耳边。
而杜文的脸色也不像刚刚那样满是稚拙的欣喜了,表情凝重,探手在她双腿间拂拭了一下,果然一片涩滞。于是他声音也涩滞了:“你那么不愿意?!”
翟思静怕他翻脚就走,然后迁怒她的家人和族人,情急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你……你来吧,我受得住。”
他的巴掌在她枕边一拍,震得她闭了闭眼睛,又惊恐地睁开,手犹拉着他的另一条胳膊,死死地不敢松开。
“他们是你的软肋吧?”
翟思静看着他光芒敛聚、怒火中烧的眸子,不得不点点头。
不错,她当然有软肋,世间无十全的父母,但她依然爱她的父母家人,一如上一世她爱她的孩子。“我不是你……杜文,”她说,“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我不是跟你交换!”他的目光荧荧的,是真的生气。
杜文一下子翻身下来,胸口犹自在起伏:“睡吧!”一骨碌翻身,改成他背对着她。
翟思静蜷缩在他背后,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想说点什么,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样没睡着的杜文背对着她说:“你把我当什么?思静,你一点不懂我对你的心意!”
“我……”翟思静有点紧张,但也有些欣慰,自然也少不了担忧与害怕。她把手轻轻放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胛上,他肩膀一动,旋又忍住了,只说:“睡吧。你放心,我杀人,但不滥杀。”
第 51 章
早晨, 号角声准时响起来。
杜文刚刚坐起身, 他身边的翟思静也坐起身, 她的上衣还没有系好,勉强盖着肩膀, 半袒着脖颈和前胸。
她满脸惊惶,眼圈郁青,显见的一夜都没敢入眠,此刻对着杜文说:“你……你不要杀他们……”
杜文大早上就觉得心情不好,此刻几乎是不耐烦了:“我说了我不是滥杀的人,你怎么就不信?!你再——”他刚习惯性地想威胁她,突然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相处时的感受,威胁的话就收住了, 而是转换了一句不大通顺的:“你再不信任我,我也要难过了。”
信任他好难啊!尤其有着上辈子的经历,他的残暴和自私, 简直是刻在她心坎里。
杜文看着她眸子中光的黯淡, 觉得自己一直做的所有努力都不被她认可, 心里也黯淡了,不由喉结“啯啯”滚动, 想说什么又没说得出来。听外头号角又吹了一声, 他才说:“我先去巡营,等早朝结束, 再来陪你。”
他今日巡营和早朝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只等谈到翟家的处置和传檄昭告乌翰弑君的事情时才有了点精神劲儿。
“乌翰如今龟缩在柔然, 靠着柔然公主的裙带,大约也想反袭。”他说,“但朕的母亲被他胁作人质,这仗还不能硬打,免得他狗急跳墙。”
下头朝臣七嘴八舌出意见,杜文皱眉凝视着沙盘:柔然王庭逐水草而居,并没有固定的地方,下头部落忽联忽散,也不稳固,但是地域广阔,打仗骁勇,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决策讨论出来。
遣散众臣之后,杜文单独留了几个亲近的,说道:“打柔然,难处不小。朕现在只有一步棋正在走着,将大贺兰氏放虎归山。这女人心眼狭小,私利甚重,听说一路前往柔然寻夫,等她寻见了,和柔然公主必然是一顿好撕。到时候,二虎相争必有一亡,不是贺兰部,就是柔然汗,肯定会有一个跟乌翰撕破脸。”
“这只是一个契机。”杜文说,“但营救我阿娘回来,还需要一位死士。”
大帐里一片静默。
死士不难找,难的是能让柔然或乌翰方面信任。
杜文的目光一个个人看过去,心里陡然起念,却又觉得自己冒险。
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急也急不得,他挥退了众臣,自己也从中军帐中到了外头,信步而行,检查他的士兵的军容和气势,直到走到囚禁翟家诸人的牢笼前。
正值午餐时间,里头一片都在吃饭。供应的是细润的麦饭和肉脯、韭齑,行军之中,算得上吃的不错了。
有人看见他来了,“嘘”了一声,所有人都惶恐地放下饭碗,不知又会有谁倒霉,和翟大郎一样人头落地。
杜文扫了他们一眼,数百号人,一个大族的血脉传承,其实也就这么可怜,若是要杀,片时就可以杀尽。
他指了指翟思静的父亲翟三郎:“你出来一下。”
思静在这位皇帝手上,又是那样宁折不弯的脾气。翟李氏已然惊恐起来,拉着夫君的袖子,惊惧得无声饮泣。
自哥哥赴难,翟三郎反倒冷静多了,轻轻拍拍妻子的手背,提着袍襟从囚笼的草堆里站起来,慢慢拖着镣铐出来,朝杜文行稽首大礼:“大汗!”
杜文略一挑眉,心头忖道:慢说这汉室大族一味虚弱无能,只会狡诈圆滑,我眼中所及,从昨儿到今儿,从翟大到翟三,各人的气度胆量,倒还有些可感可佩。
他招招手说:“过来,我有些私话要问你。”
翟三郎振衣起身,拖着镣铐跟随杜文的步伐转过几座帐篷,到了僻静的一个角落里。
“你兄长认罪伏诛,为了保全你们其他人。”杜文说,“朕也不欲大兴大狱,断你翟家的血胤。”
翟三郎的胡须抖动了几下,倏忽两道泪下,哽咽道:“谢大汗不事株连。”
想着哥哥,肯定还是难过的。杜文苦笑了一下:“听说汉家人讲究兄友弟恭,我曾经跟着我的汉文师傅读史书,却读的多是兄弟阋墙,只当是说一套做一套,不想这兄友弟恭也还是有的。”
翟三郎搵泪道:“大汗,汉人不光讲兄友弟恭,也讲君君臣臣,也讲民心所至。”
杜文轻声嗤笑:“我懂。所以你们觉得乌翰是长子,是太子,就是比我强。”
翟三郎大概有些紧张不安,镣铐的铁链跟着“当啷”作响。好一会儿,他方艰难地说:“大汗,臣等不仅迂腐,而且愚蠢。废帝在陇西还是太子时,与臣等大谈儒道,臣等在陇西留守,多年惶惶,心里存了期冀妄念,如今才知道……唉……”
那个口口声声喜欢儒道的乌翰,看着儒雅温和,其实抛弃妻儿、利用女人时的嘴脸,实在只是做得一手好戏而已。
后悔也无用,兄长的脑袋掉下来,已经装不上去了。谋逆不论首从都是夷族大罪,他如今还敢说什么?只能龟缩求饶,期待这位小狼主能够网开一面,哪怕亦是从裙带上网开一面——阖族还有那么多人绳捆索绑,蹲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呢!
杜文冷冷一笑:“如今你兄长已经一己承担了所有罪过,你们翟家日后能够忠心耿耿,朕还是可以既往不咎。”
他还有一句“但是”,顿了顿没有说,因为翟三郎感激涕零,连连顿首道:“多谢大汗开恩!”
又说:“大汗宅心仁厚,臣愧不可当!今日大汗‘以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来日臣等必然效忠效死……”
他的效忠的话还没说完,杜文已经忘记了还要“但是”,而是疑惑地打断了:“等等!你刚刚说,‘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是什么意思?”
这不过是一句马屁。
翟三郎知道这位鲜卑国主虽有读汉人的典籍史书,但到底读得不多不透,怕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只能给他解释:“哦,这原是汉代《说苑》中所载管仲的话。梁相孟简子投奔管仲,身边只有三个门客跟随,管仲问是怎么样的三个人,孟简子告诉说:一个是父死无以葬,他为之葬,一个是母死无以葬,他亦为之葬,还有一个兄长在狱,他帮着营救出来,所以门客三千,只得这三个怀报恩之心的跟了来。管仲不由叹道:‘吾不能以春风风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穷必矣!’”
就是一个以德服人的故事。
杜文却想到了其他地方,不由有些失望:“啊,原来是讲为政之道的啊。”
不是讲床笫之道。
杜文有些敏感地偷瞥了心目中的老丈人一眼,见他跪伏在地的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道:“朕明白了,你起来吧。”
他让人把翟三郎送回了囚笼,又叫把翟量带过来。
翟量本只是翟家旁支的一个庶孽之子,机缘巧合接了送亲的任务,结果他这个不识世间艰险的书生,把任务完成得一塌糊涂,被杜文骗得白送给他一支部曲。倒是后来,在翟思静的授意下,成功地逃离平城外郭,回到陇西。一路历练,总算有些长进。
但被皇帝传唤,他还是吓得屁滚尿流——几天前差点被一刀断首,若不是翟思静一语相救,他翟量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脑袋大概也和族长一样悬在某处旗杆上风吹日晒呢。这会儿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皇帝反悔了还想杀他?
他被几个武士带到杜文面前,已经浑身瘫软,膝盖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说了句“叩见大汗”,就五体投地趴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杜文好笑地看着他,踢踢他的肩膀说:“衡权,你好歹比朕多吃几年的饭,想想脑袋落地大不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怎么吓得这怂样?!”
翟量也不知杜文什么意思,一会儿客气得要命称表字,一会儿又说什么“脑袋落地”,反正他愈发惶惶不安,磕磕巴巴说:“臣有罪,请大汗宽恕……”
杜文想着管仲的故事,想着“春风风人,夏雨雨人”,便努力地和颜悦色:“有罪当罚,有功当赏,陟罚臧否本就是治国大道。上次饶了你的小命,却不代表就这么叫你躲过关了。带着思静和素宁偷偷离开我,亦算是欺君。”
翟量怕到极处,反而心定了,叩首泣道:“臣一死不足惜,但家父家母年迈,并不知道臣的妄为行径,求大汗不要株连。”
“不株连。”杜文踱了几步,说,“就是你,我也先寄着你的脑袋,只要肯给我立功,将来该赏你的我还会赏你。”
翟量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正想谦逊几句,说几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之类的漂亮话。杜文问:“你不怕疼吧?”
翟量傻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杜文也不要他回答,自说自话点头道:“怕也只能忍一忍,反正不要命,也打不残。给别人看看罢了。”
扭头对他的亲卫说:“按欺君潜逃的罪过,发到操练场当众责打八十杖,用细荆杖打,不会致死致残,但务必给朕从背到腿全数打过去,哪里不见血就叫行刑的反坐。”
虽然早起就心情不好,但大半天下来很有收获。
杜文疏散了一下筋骨,听见操练场上已经传来了荆杖打在肉上的“噗噗”声,然后荆杖响了十来下,就渐渐传来翟量疼痛的哭叫。他鄙薄地想:这些汉人真是没用啊!我挨乌翰打的时候可一声都没有吱!
他回到寝卧的帐篷里,翟思静肿着眼皮,正惶恐地看着他:“外面……外面是翟量的声音?”
这没用的东西嚎这么响!
杜文只能点点头,上前爱怜地捂着她的耳朵:“叫得真难听,你别听。”
翟思静甩开他的手,质问道:“你要打死他?”
杜文说:“我和行刑手吩咐了,一不许打死,二不许打残。就是教训教训,给大家知道我赏罚分明。”
翟思静虽然生气,但不恐惧了,收了泪气呼呼道:“赏罚一点都不分明。”甩开他坐到里头高椅上生闷气。
杜文亦步亦趋上前,把她抱起来让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抚她的背,一只手抚她的臀,笑嘻嘻说:“确实,赏罚要分明,始作俑者罪不可恕。”
第 52 章
翟思静给他说得顿时汗毛林立, 边挣扎着要起身边问道:“你要干什么?”
杜文笑得几乎打跌:“你怕我揍你啊?”
然后把她抱紧, 在她耳边说:“别乱动, 碰到腿上伤口又疼。”
“罚要罚的,但是罚什么呢?”他笑嘻嘻说, “要不,罚让我亲亲吧。”
轻轻捧过她的脸,小鸡啄米一样先亲亲额角,再亲亲眼睑,再亲亲鼻尖,最后亲亲脸颊。
“还要不要?”他坏心情顿时都没了,笑着问她。
翟思静无法回应他的笑,抓着他的衣襟问:“我没心情跟你玩。你跟我说实话, 你怎么翟量了?怎么我家里人了?”
杜文坦诚地说:“先帝用了你们家供奉的鞍鞯,所以在疾驰中落马身亡,这出自乌翰的授意, 你大伯认下过错, 我只杀他一人——我是国君, 也是先帝的儿子,我需要给天下、给自己这样一个交代。这样对不对?”
翟思静眼眶有点红, 但是点了点头。
杜文跟着点点头, 又说:“翟量在平城外等我的消息时,骗过我的将领, 带着你潜逃,认真论国法, 在这样亟待他外援的时候出逃,只责八十杖,让他戴罪立功,是不是不算苛政了?”
确实也不错,翟思静只能也点点头。
“你呢,骗我把你从北苑带出来,又骗翟量把你带回陇西。”他捏捏她的鼻子,“真是个小骗子,便就狠揍一顿也不为过。不过怕你挨不起,就罚你终身监.禁在我身边吧。判罚服气不服气?”
翟思静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最后只能以一个白眼告终。
杜文反倒正经起来,凝视着她的白眼,说:“思静,你不相信我,我以后只对你说真话;你害怕我,我以后决不再威胁你;你不肯……不肯给我……”
他挑了挑眉,一副可怜的模样接了自己话头:“我就只能自个儿憋着啰。”
翟思静给他逗笑了起来:“你又不是没有其他女人,将来后宫佳丽三千人,哪个会让你憋着?”
杜文看她终于笑了,虽然只是几秒时间,但已经足够回味很久了。他去吻她微笑上翘的嘴角:“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总说这些半吊子的文绉绉话。”翟思静让他亲吻了一会儿,拉开些距离说,“何况,满饭好吃,满话难说。将来那么长!”
“承诺无用,你只看吧。”
翟思静望了望他。
他心狠手辣,但是说话基本是算话的。上一世如此,这一世应该也如此。心头不由有些暖意。
这时候才发现,外头杖击和哀嚎的声音已经停息了。
翟思静望了望门的方向,小心问:“我堂兄他……”
杜文说:“别去看了,模样一定不好看,我吩咐的,皮外伤要重,给人家看的,但保证不会打出事。就让他这段日子吃点苦吧,毕竟,做错了事,总要担责的。”
“还有你的家人,”他说,“关押是难免的,除了住的不好,饮食保证无虞,也绝不会有人凌.辱。等回平城之后,再借大赦的由头放了他们。”
坦诚了,话说开了,彼此心里反倒舒服了。
杜文在酒泉还要扎寨一段时间,按着约定,也不骚扰内城,但偶有小支的西凉援军过来,他也不客气,打得落花流水。后来,军力孱弱的西凉索性听之任之——他们的国主也素来是这样的德行。
无事驻扎,杜文就整天盼望着天黑,和翟思静一起用过晚膳,临睡之前,他就缠着思静陪他读汉人的书。或诗赋,或礼乐,或经史,她坐在他怀里,脖颈里散发着好闻的甜香,大部分时候静默不语,但也有时他指著书问:“请问何谓‘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楼寝。轻衣不重彩,飙风故不凉’?”
翟思静脸一红,啐他一口:“乐府诗作,四时之歌,腔调轻薄,不说也罢。”
他更得劲,指了另一处:“那么《诗三百》总是经典吧?‘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又是什么意思呢?”
翟思静回身拧他一把:“你这个人啊,没法教!”
杜文笑起来,拱手道:“阿姊,既然为师,就要授业解惑,我这里学业未成,大惑未解,你倒嫌弃我蠢笨不肯教了——不带这样的。”
说完,把她扑到地榻上,离得好近凝视着她的眼睛:“罢了,罢了。我本就是个粗人,既然教不好,不如早些睡罢,养足精神,好干粗活儿。”
“粗人”这个样子,倒又很可爱了。翟思静被他压着,虽然动惮不得,但反而没以前那么害怕了,于是故意问:“大汗还有什么粗活要干?”
“给你擦药。”他理直气壮地说。
然后理直气壮地把她翻过来,理直气壮地解裙褪裤,理直气壮地先轻薄一会儿,美其名曰“化瘀”,然后再小心涂上药。
“几乎看不见什么痕迹了。”他抚着她的腿,自己也把提着的心放下了:那么洁白如玉的腿,要是留下瑕疵,他会抱憾终身的。
吹熄了灯,他拿被子把两个人一道裹上,被子中那些令人耳热心跳的小动作不计其数,搞得翟思静告饶不已。偏偏他居然每晚都打熬得住,明明已经硬邦邦的顶人了,翟思静好几回都认命了,他却总是在她肤热气喘之后撤退,也不知他自己怎么搞的,居然又是一夜平安。
白天,翟思静揽着被子慵慵靠在床榻上,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草原上最阴险的狼王,狡诈而善忍,非要等猎物自投罗网,才肯不费吹灰之力地吃干抹净。而她真的在一步步沦陷,从原来他一挨身就浑身紧张僵硬,到现在反而越发软做一滩;原来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感觉”,现在晨起不得不打水私浴。
除了身体的变化,相思也来了。上一世,她对他心动了一瞬,然后几乎是仇恨了一辈子,至死未休。可现在,他每天只要不忙国事,就腻歪在她身边,寻找她也喜欢的事陪着一起做,寻找她也喜欢的书陪着一起读。渐渐地习惯了,白天他不在的时候头脑里就会空落落的,只能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美好的那些片段打发时间;有时候还会想起上一世,反倒觉得模糊起来,那些仇恨渐渐像一场噩梦,过去久了就忘记了。
能忘记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毕竟,这辈子还得她自己过啊,如果永远被仇恨裹挟着,又无法离开他,又没有新的生活,她该怎么面对那么漫长的未来呀!
下午杜文看完晚操,准点回到翟思静的身边。
“今天跑了一天,可累死我了!”他散开双腿,熟不拘礼地说,“给我揉揉腿吧。”
这样互相揉按的小情趣,她总是乐意的,一边给他揉腿一边问:“怎么跑了一天?遇到什么事儿了?”
杜文也不瞒她,说:“到酒泉附近的山岭转了一圈,远处的烽火台,近处的驿道,亲自踏足,才知道细节处的虚实。”
翟思静手停了停:“你又要打仗了?”
杜文弯腰伸手,把她捞到怀抱里裹着,亲了几下后才说:“对啊。大拨的人驻扎在异国他乡,你以为我就沉溺在你的温柔乡里不打算动弹了?”
她啐他一口,但也好奇:“怎么这会儿突然想着动兵?”
“因为翟量的伤养得大概好了呀。”他笑道,“我特意叫屁股上少打他几杖,免得他不能及时骑马。”
“等等!”翟思静问,“你要翟量……出兵?他可是文士,从来没听说要投笔从戎!”
“谁叫他最合适呢?赶鸭子上架也得赶了。”杜文兴致勃勃地,揽着她到处亲吻,真像个昏君。
翟思静一把挡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轻薄了。
“正经问你话呢!”
杜文停下来,挑着眉笑了笑,坏坏的模样叫人生不起气来:“我也正经地答你。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用兵的细节不能告诉你,你体谅我。”
“我不要知道细节。”翟思静知道他喜欢牺牲别人的德行,首要问,“我要知道我堂兄有多少机会活着回来?!”
杜文收了笑,好像是仔细想了想,才说:“六七成吧。”
“他要是死了……”
杜文正色道:“思静,我打的每一场仗,我自己都是有可能死在沙场回不来的。”
他伸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我会配给最好的后援。但战场上千变万化,他又得入敌后离间,危险是有些大。”
“封侯拜相总是险中求。”杜文说,“他是想明白了,是愿意的。”
若是人家自己愿意,翟思静又能说什么呢?自己选的路,只能自己走。就像家里父母、身边丫鬟,开始总是想不通翟思静为何非得忤逆大汗乌翰,吃了那么多苦头一样。
杜文看她静默流泪,歪着头打量了好一会儿,突然捧起她的脸问:“若是有一天我也面临危险,说不定会死,你会不会为我哭啊?”
话问完就挨了两拳头,粉拳不痛,不过打得心口“咚咚”地响。
“好泼悍……”他皱着眉捂着胸口,“说好的世家淑女呢?”
她气得骂他:“乌鸦嘴!杀千刀!……哪个会为你哭!才不会哭!”小腰儿一扭,不打算理他。
他又上水磨工夫,腻歪过去,顺她的头发,摸她的后脑勺,然后叼住耳垂往耳朵眼儿里吹热气儿。她一挣扎就被他放倒了,轻轻握住她的胳膊从手指头开始亲,亲到肩膀后又埋首到她锁骨,舔吮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她不由张着嘴大口地吸着气,他适时凑过来,把舌尖渡进去,深深地侵略。她的舌尖拚命抵抗,但当不起他灵活地游弋,缠绵成一团。感觉灵魂都要给他穿透了,他却又及时止步,不顾她舌尖的勾连招引,只在她唇周轻舐,使得她细润的唇,饱满得逸着水光。
吻技太过高妙,她已然放弃抵抗,他却又包裹上来,从轻轻地含吸,到风卷残云的吮尽她的空气,她的肺缺氧得即将爆炸,他又渡入空气,给她金花乱溅的头脑以天籁乐音般的安抚。
翟思静在上一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激情,眼睛都倦得睁不开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指爪在他背上划出粉红色的痕迹。
杜文蓦地停下来,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等她喘息定了,才轻轻问:“愿不愿意啊?”
他真是聪明,在这上面也无师自通——或者说暗暗花了多少心思琢磨她。
翟思静浑身没有力气,小腹里却热热的。他顶过来时隔着他们两个人的褰裳,但是略一磋磨,她的心就悸动起来。
缓兵之计只能说:“我想喝水。”
杜文看了她两眼,然后“噗嗤”一笑,笑得她懊恼。然后他爬起身,衣裳顶得高高的,去为她倒水。
喝了点温水,翟思静脑袋中绽放的烟花儿暂时停息了片刻,理智又回来了,只是回来得不多。
杜文笑着问:“春风夏雨如何?”
翟思静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脑子都迟钝至此了。
她不能服输,所以没有小儿女的羞涩之相,而是抬头说:“吹面不寒,沾衣欲湿。”
杜文心怀窃喜,拿过茶杯放在一边,伸手在她交领处画着圈圈,欣赏着她洁白皮肤上一点点粉红的吮痕,又问:“襄王有梦,神女可有心?”
手指略略用力一勾,把她一根衣带勾坏了,里头的抱腹坠落下去,隔着外头一层素绡的中衣,可以窥见深浅不同的风情。
他的喉结动了两下,目光钩子似的,轻佻的笑容也化作了势在必得的欲望。
翟思静伸手到腋下解带,叫他看着靛青色镶边的衣领一点点滑落,动态的风光旖旎得惊心动魄。
他孤狼一样逼近过来。翟思静一撑他的胸膛:“你不要把翟量当做你成功的牺牲品。护着他,我求你。”
罗衫尽解,白牡丹一样绚丽得让杜文目眩。
然而他一下子停下来,说:“思静,这个,不要用来交换。”
第 53 章
倒不意他这个时候还在警惕。
翟思静抱着胸, 低头嗔怪道:“谁跟你交换!我只是要毫无疑惧。”
她头垂得更低, 声音也更细小:“毕竟, 我还是处子身。这身子给了你,翟家人就是你的姻亲了。你倒是管, 还是不管他们死活?”
杜文霎时又像个傻男孩一样愣怔了,片刻后笑得天高气朗,日月同辉:“你骗我的吧?”
她恼了,抓起刚脱下的罗衫遮着自己:“我没皮没脸开这种玩笑么?你起开!”
他知道说错了话,急忙讨饶:“我是再没想到!别啊,我憋了这么多天,今天实在憋不住了。”
又厚着脸皮赖着她乞求:“我只是在意你,不舍得你看轻自己。别生气, 完事儿了随便打。”
嘴上像是很弱势的,行动上早就一如既往地霸道起来。解衣褪裤这种,他借口给她擦药已经练习了无数遍, 熟练得跟他骑射的功夫一样, 刚刚挽弓便能开箭, 一旦开箭必能命中。
翟思静无奈地横陈在他面前,脸红得熟透了似的, 只能往被子里钻。
杜文也欣赏过无数遍了, 今日只需直捣黄龙,不烦再多做欣赏。
探手过去, 他的心脏“怦怦”地跳。她润滑绵软,早就被撩拨好了。
不过还是问了一声:“思静, 愿意不愿意?”
翟思静突然心酸想哭。
上一世,他们在北苑重逢,她抱着守贞的想法,而他存着占有的欲望。彼此不理解,他用强权霸占了她的身体,别说没问一句“愿意不愿意”,甚至在她最羞愤、最愧怯地求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怜惜,只以得到她的身体为目标,勇往直前。
那时候,身体是契合了,可心拉远了。
奸.污带来的疼痛她的身体记了一辈子;而带来的心灵伤害,更是撕裂了她的一切引以为傲的女德,贞洁自守的底线,叫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卑,连长越都无颜去见,连阿逾都无颜去疼爱。
今天,他一再确认她“愿意不愿意”,下着水磨的功夫,期待着“春风风人,夏雨雨人”的那一天。
她终于哽咽着在他耳边点点头说:“愿意的。”
这一辈子,是重来的。也是她真心实意愿意的。
如天地相合,阴阳混沌,她享受和他并做一团的快乐。
他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万分爱怜地看着她,说了声“我的傻思静”。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进去了。
有点痛,有点卡紧了的不舒服,但是他缓慢而坚定,一直睁着眼睛凝视她的表情,随时抚慰着她。
熬过最初一段,刺痛并不明显,便开始有豁然开朗、渐入佳境的滋味了。鱼水之欢,本来就是人间至乐的一种,可惜上一世两嫁为人妇,却一直没能享受过。今日,慢慢地感觉被他充盈,心和灵魂都饱满起来。
他抵达深处的时候,她正迷濛地睁眼看他,那浅褐色的眼珠里满满地涨溢着深情。从尾骶,到脊椎,到四肢百骸,所有血脉带着他的温度飞速地流动起来。
“杜文……”翟思静的手插.在他的发根,他脖子上的肌肉绷紧变粗,血管里“怦怦”地跃动着生命力。
仿佛也被她低沉韵味的呼唤唤醒了,杜文唇角噙着笑,在她汗湿的脸颊轻轻一吻,似乎也要把他的心捧给她,慢慢地抽身,又慢慢地挺进,慢慢地撤退,又慢慢地进击。他胸腔里也有啸鸣声,颤抖起来像虔诚的顶礼膜拜。然后动作越发慢起来,笑容也消失了,虬起眉头仿佛遇到什么为难的事。
她已经真正被他征服了,来自内心而不是身体。
不,又似乎就是她的身体,突然紧缩,又猛然宛如绽放的烟花一样喷薄。
那小狼感受到了,额角滴下汗珠,突然一声哼,伸手把她抱紧贴在胸口。翟思静感觉到涌动过来的潮水,不由自主伸手环住他的脊背,感觉他弓得斗狼一般,已经战斗到了白热化。
好容易他松开用力抱住她的双手。
翟思静透过一口气,眼前绽放的烟花渐次落幕。眼睛睁开一点点,看见杜文满脸不高兴,虎着面孔翻身起来。
她想了想就明白,对男人来说,这烟花绽放的时间未免短了些,心里懊恼呢。
其实哪里在乎时间的长短!心里的体验远比这些外物重要。但这一世她是处子啊,这种羞羞的话怎么跟他说?翟思静只能红着脸起身,打热水清洗,换了新的寝衣和亵裤。
她的旧寝衣被垫在身下,上头星星点点的桃瓣。她洗完回首,正看见杜文饶有兴味地拿着在看,不由又羞又恼,上前要夺,被他轻轻一带,毫无抗击能力地栽倒在他怀里。
杜文好像想说什么,但嘴张了几次愣是没有发声儿。最后说:“思静,我这辈子必不会负你。”
身子虽然给了他,但能否和他这样度过一辈子,翟思静还有些茫然。此刻她低头敷衍道:“睡吧,累了。”
杜文眸光遒劲,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翟思静到底还有些怕他这样掠夺者的神情,赶紧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杜文大概也累了,先连他翻身都听不见,但渐渐呼吸就匀净了,还把大脚丫子直接往她腿上一搁,压住了她呓语:“我才不止这样……”
翟思静推了半天才他的腿推开,扭头看了他一眼,藉着昏暗的光线,只觉得睡熟了的小狼主犹有些大男孩的模样,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着低声道:“我懂的,你不用逞强。”
他应该没有听见,依然睡得呼吸匀净,嘴还微微嘟着,一点凌厉的架势都没有了。
翟思静好容易也睡熟了,梦中她打着秋千,风从身边呼呼地吹过,有点凉飕飕的,柔软的海棠花拂过她的面颊和躯体,有时候大概是枝条,略带些粗糙。她累了,想拂开这些花枝,花枝倒尽缠上来,挠得她到处痒痒。
突然惊觉了什么,她蓦然睁开眼。
帐篷角落还点着一盏灯烛,能叫人在黑夜里看清帐篷里的情况。她看见杜文又弓身在她身上,时不时俯身下来亲她一下,手把她从上抚到下。
见自己锲而不舍,终于把她搅扰醒了,杜文毫无愧疚感地咧嘴一笑,说:“醒了?别睡了。”
“大半夜的,干嘛呀?”
杜文嘟着嘴说:“你刚才不好。”
“我怎么不好了?”
他握着她的胸.乳揉了揉,蛮不讲理地说:“太紧!”
明白过来后,翟思静啐了他一口。
正好落了他口实,笑着说:“越发胆大了,敢啐我?今儿非教训教训你不可!”怕她害怕,到底还是伏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会弄疼你的。”
然后伸手把她新上身的寝衣用力一扯。
翟思静哭笑不得。他这暴戾的性子真是变着法儿也要发作出来才能心满意足。
衫子撕破了。他小狼崽一样埋头钻进去“唏哩呼噜”一顿吃。
她的手腕被他摁着,身不由己,只好随他的意。不害怕时,这感觉倒又别致起来,痒痒肉落在他口舌间,一点一点被撩拨起来,只好虫子似的扭,妄图甩开他。
“老实点。”他抬起头,眼睛在暗暗的烛光里亮晶晶的,话语汹汹,而笑意满满。
新上身的亵裤也被他毁了。他抬起她的腿,顺手在臀上轻扇了一记,麻酥酥的微痛。她顿时真老实了。
这次来势凶猛,翟思静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来。林尽桃源,流水潺潺。她颊如落霞,身如落英,而一如诗中所写,一旦桃源复开,便重现“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忘世欢愉。
不光猛,而且杜文大概意欲一雪前耻,无论她酸麻到什么程度,怎么跟他求饶,他就是始终不肯松弛。军营远处的梆子声,一刻钟击打一次报时,她几回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记错了,不知他那儿来那么耐久的劲头。
她最后觉得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身体内在已经震颤了一次又一次,小肚子都要抽筋了。不觉间脸颊湿湿的,呻.吟变成了啜泣。杜文这才过来舐掉她的泪痕,笑话她说:“这还哭啊?服不服输?”
她真是对这好强顽固的小狼崽子哭笑不得!
知道他要顺毛撸,她委委屈屈说:“一次又一次,我都困累死了!”
杜文不由在她耳边笑,然后故意恶狠狠告诉她:“这还没完!”
这日早上,君王是无法早朝了。在温柔乡里揽着他的女神,看一遍就要吻一遍,恨不得揉怀里才好。
翟思静已经折腾不动了,软得一团泥似的,被吵醒了就和他发火。
杜文边哄她边笑她:“我娇滴滴的世家女郎!我跟先帝行猎或打仗,马匹上一两个通宵不睡,再正常没有了。偏生你这一夜都打熬不住?”
翟思静推着他:“你既然熬得困,你上朝去吧。多少事等着你处置,别给我按个祸水的名号。”打了一个哈欠,转身背对着他,拥了被子要睡。
可是男人瞧着她的背影,瞧着柔软丝衣下面纤细的腰肢,和紧跟着的饱满圆翘的臀,口水就是一口一口地咽,伸手就去扒她的汗巾。
翟思静实在拿他没办法,转身护住自己的汗巾,求着他说:“你都撕了我这么多件了,我快没的换了。你能不能一口一口吃饭,别一次吃一锅呀?”
又说:“都肿了,碰着就疼。求你了!”
杜文像个馋嘴的孩子,吃撑了还想吃,不过终于还是忍住了,摸了摸她在屡屡激情之后、翘起无数呆毛的脑袋,笑道:“好好好,你睡。”
第 54 章
杜文去处理各地加急送来的奏折, 累瘫了的翟思静才得以躺下好好补觉。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醒过来时只觉得到处黯淡, 还不知道到底是刚刚晨醒,还是已到了傍晚。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 像打了半天秋千似的浑身酸疼,某处又胀又痛——处子初次历事,是正常的反应。
于是爬起身收拾收拾皱巴巴的衣衫,看看地上到处是被他撕坏的衣衫,东一件西一件的大多已经不能穿了,甜蜜之余也有些致郁——这孤悬在异国的外城,周遭除了被囚的翟家人中还有若干女眷外,全部是粗鲁的汉子。她接下来穿什么?!
但一时也顾不得衣服了。她饿得要命, 看见一旁案桌上摆着各色点心,茶焐子里还有温热的奶茶。知道是他特意送来的——军营里没有侍女,贴身的伺候都是他亲自来, 不肯假手于宦官。
吃了喝了, 肚子不饥了, 然后继续对着一地的残破衣衫发呆。
正发呆间,突然眼睛亮得一晃, 原来是杜文揭帘子进来了。他倒是真一点倦色都没有, 神采奕奕地笑道:“睡饱了?有没有吃点东西?”
翟思静的足尖踢踢那些破掉的衣衫:“还困。饿倒不饿了。”
“我饿。”他腻过来,长臂一伸, 一下子把人抱在怀里,先尝了尝她的嘴唇, 又笑道,“我就知道你嗜好甜食,我也喜欢。”然后毫不客气到她口里觅食一般搅闹了一番。
只好任他轻薄一阵,他的手隔着衣服也不老实,上下求索之后犹嫌不够,灵活地游弋到衣衫里头,贴着皮肉细细地感受。
这些不干根本的枝梢之举,翟思静也就忍了,但感觉他的手又开始往不该去的地方探,她一把捏住,气呼呼道:“今晚不许碰我!”
“为什么?”
她低头脸红了红,但是还是紧跟着就抬头直视他:“也要有个分寸,过犹不及。”
杜文露齿一笑:“好。”
翟思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自私的家伙这就说“好”?
他又在那儿嚷嚷“饿”。翟思静心里道:难道你手下的宦官不给你供御膳?到我这没脚蟹这儿来嚷嚷饿了?
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外头他的人就到了:“大汗,晚膳送到御帐里么?”
杜文躺在那儿翘着脚,懒懒地“嗯”了一声。
翟思静忙抚平衣裳上的褶皱,头发没有好好梳,赶紧用手指扒拉几下,十来个宦官就鱼贯而入,端着食案、提盒,很快摆出丰盛的佳肴来,案上还有一银壶的酒,老远就闻到淡淡的酒香。
那些宦官也很知趣似的,摆完东西,打起碗盖,又鱼贯而出。
翟思静忖度,这位好歹是一国之君,这吃饭的架势,大约是要她来伺候了。她在室的时候最是德行昭彰的,父母用餐,她伺候巾栉都是常事。于是移过去,在他身边跪坐下,从插着银牌的碗里巡睃了一圈,问:“想吃什么?”
杜文眉梢一挑,抬下巴指了指中间一盘肉:“新猎的獐子肉。”
肉是整块炙的,上头撒着粗盐和各色香料,散发着异香。翟思静从一旁拿过切肉的解手刀,拔出鞘,果然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好刀。她上得灶台,刀功难不倒她,于是很快娴熟地把肉切好了。放下刀,把盘子端在杜文面前。
杜文对她笑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精致的金凤钗:“送给你。”又说:“天天看你披散着头发,虽然也很美,到底配不上你的国色。”
翟思静有些诧异:难道他今日特意给她找金凤钗当礼物?再看看一旁的解手刀和锋利的钗尾,心里有些明白了:他这狐疑的性子,大概是直到刚才,还担心她有自戕的举动。可怎么办呢?这就是他啊,半辈子养成的脾性,哪那么容易改?
她故意嗔道:“发钗倒是小,你看看我的衣裳——”努努嘴对着地上乱糟糟的一堆破烂衣衫:“真真就剩身上一套了,不知明天怎么洗换呢!”
杜文笑道:“原来为这,倒是我疏忽了。吃完饭,我就给你想办法。”
他吃掉盘子里的肉,翟思静正欲再为他切,他摆手道:“先喝点酒。”
银杯有两只,斫着精巧的花纹,镶着红宝石。银壶里倒出来,是鲜艳的红葡萄酒。杜文说:“这是西域最好的葡萄美酒,甜甜的特别好上口。你尝尝。”递了一杯过去。
翟思静倒是很少饮酒,偶尔闺中尝些家酿的米酒,也不大胜酒力。但是此刻闻着带着果香的酒味,好奇心顿起,小小的抿了一口。
杜文道:“不是这样喝。”
“这酒有什么不同的喝法?”翟思静好奇地问。
杜文慢条斯理解下腰间一根大红的绦带,将酒杯脚系在一起,然后端盏,一只杯交给翟思静,一只杯自己握着,先喝了一口后笑道:“喝吧。”
红丝结杯,用的是南人的风俗,翟思静自然知道意思,此刻反而喝不下了,鼻子一阵酸,直直地瞪视着面前的男儿。
杜文也带着微笑看她,看了一会儿笑道:“你总该懂吧?”
“我懂这风俗……”
“不仅是风俗,也是我的心意。”他说,眸子闪闪的,然后催促道,“喝吧,先一小口,然后换盏再饮。”
这是汉人习用的婚仪:合卺交杯。
夫妻正式大婚,少不得这些繁复的礼仪,但也是向天地神灵的证明。
翟思静微微手抖,半晌都没有启唇。
杜文的微笑慢慢减退,好一会儿说:“思静,回平城后,我会给你迎立册礼,现在因陋就简,但表我的心意。”
“我……不是要这个。”她摇摇头,心绪有点乱,“你……你还有贺兰氏呢。”
杜文压根儿就没想起贺兰温宿来——当然,他也更不可能知道那是他上一世的正妻、皇后。
此刻他就是觉得好笑一般:“胡说什么!别说她姓贺兰,就是姓别的,按着早晚,也应该是你。你不记得了?我在陇西的时候求娶你,求的是正妃。而且——”他坏坏地笑着:“实质性的合二为一,也就是你了。”
翟思静一滴眼泪一滑,落到酒杯里。
杜文又笑了:“嗯嗯,我们讲究哭嫁。不过,酒还是要喝的嘛!”
她只能举盏喝了一口。
旋即酒杯被他换了,他带头又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甘苦共尝——泪水是咸苦咸苦的。”
翟思静也再喝了一口。
男人做主,把两只杯子都拿过来,红艳艳的酒水倒在一起,晃晃悠悠间散发着醉人的芬芳。他喝了一大口,她也喝了一大口。酒杯见底,按着汉俗,抛到地上,一覆一合,是大吉之兆!
小狼主高兴起来,督着她又吃了点东西,等不及宦官们来收拾盘盏,抱起来就往榻上一滚。
翟思静求饶:“刚刚说好今晚不了的……”
“哪有新婚燕尔不洞房的?”他开始蛮不讲理。
而且好像特别享受强权掌控的感觉,“刺啦——”一声,她唯剩的完整衣裳又报废了。他笑得腻歪歪地顶过来,翟思静顿感火辣辣的痛,惹得她踢打了他几下:“疼!疼!说话不算话,你叫我以后怎么信你?!”
杜文立刻停下来,把她抱在怀里抚慰。
他心里火燎似的,但怕她疼痛害怕,还是硬忍着,手心里她的肌肤又暖又滑,散发着好闻的芳香。但是他不敢移动手指,唯恐那温腻的质感会叫他忍受不住。
翟思静在灯烛下看着他额角青筋暴露,然而咬着牙根忍住的模样,心里的气抽丝儿似的少了。停息了一会儿,她的手慢慢导引着他:“慢慢来,咱们那儿俗话说的:‘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我自然是愿意给你的,但是,哪个女人喜欢不顾及感受,强行就来的滋味啊?”
他像个初经世事的小阿弟,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滑下去,抚上来,滚热的指尖带给她一阵战栗。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挽回掌控力,翻身压住她亲吻,已经知道她最敏锐的地方在那儿,所以格外细细地下功夫。不需很久,红霞蒸蔚到她的脸颊和脖子,她的肌肤变得滚热,腿轻轻摩擦着他。
顺着腰下去,每一寸都值得慢慢揉捏品玩,有时候微微弄痛了,她会轻轻呻.吟,入耳销魂,再探手下去,便知道她的感受已然到位,泉源水滑,正是佳时。这次不用再问了,果然没有再被驱逐。
这样的“新婚燕尔”,翟思静又是累得一夜黑甜,直到天明。
晨起醒来,以为他又去中军帐早朝,但实际他还在屋里,已经穿得衣衫齐楚,盘坐在一旁看她推荐的《三坟》《五典》,这样上古的东西读起来枯涩,他翻阅得马虎,目光时不时地斜过来,看到翟思静醒来,顿时笑道:“还以为你今天又要睡懒觉,不想这就醒了?”
翟思静撑起半个身子,丝绵的被子滑下去,她瞥了瞥旁边那件从中襟裂成两爿的衣服,叹口气说:“你倒是畅快了,我一件能穿的衣服都没了,今儿怎么起身?”
“穿我的?”杜文笑道,“你可别忙着推辞。我穿衣服最讲究,料子一般、做工一般的我还不穿,熏香不合意的我也不穿呢!别人想我赐衣,可是不能够的。”
抖出一件,确实挺精致的。
翟思静无奈地看着,其他不谈,肩膀就比她阔了半尺还不止!
情急之下,也没办法,只能伸手道:“那给我。”
他恶作剧一样:“自己出来拿。”
被他气死了也没办法,谁叫这是个顽劣的宠儿呢!
她拿地上的破衣服勉强蔽体,刚到他身边,就被捉了个正着,他把她的破衣裳扯掉扔在一边,人是整个儿被裹在怀里,正好凑手,一边轻薄,一边装好人地在她耳边说:“可别弄着凉了。”
“衣服呢?”
旋即感觉身上软绵绵云朵似的。低头一看,他给她披的是一件朱红色的深衣。
愣怔了片刻,不知他在弄什么戏法儿。
杜文已经表功一般指着角落里一只藤箱:“临时置办的,粗陋了一些。回平城,自然有匠人和绣娘预备可敦的冕服、褂衣和朝袍。”
翟思静瞥了一眼那个箱子,里头一片红粉艳艳的。
他这傻乎乎的审美!
好像永远停留在翻越墙头的少年,在海棠花丛中看见穿一身胭脂色的她,所以对这颜色记了一辈子。
第 55 章
穿上杜文最喜欢看的胭脂色长裾, 翟思静对镜梳妆, 青丝挽起, 金凤钗上的红宝石流苏垂在脸颊边,一颗一颗折射着外头的光亮。
杜文静静地看她梳妆, 觉得她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受降城下见她,素衣有清淡出尘的美,今日鲜衣,又是别一番动人容色。
“最是消磨英雄志。”杜文慨叹着,“要不是我阿娘深陷在柔然王庭,我真想直接回平城与你厮守。”
他毕竟不是昏君,而且看样子对父母都是有感情的。翟思静带着前世的记忆来,但是对现今的这些变化也是无措的——前世在乌翰后宫的她, 只知道闾妃被赐自尽殉葬,杜文不能带兵马,只身打马前来平城, 不仅救不到母亲, 而且不得不对乌翰忍气吞声。
但这一世不同了。闾妃虽然涉险, 比起上一世到底多活了这么久,而且还能接着活下去。翟思静在先帝刚刚去世时提醒过杜文, 在初入乌翰宫中时也提醒过闾妃。知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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