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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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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打着躬问:“您可是罗公子?我们家公子带祁公子去成园玩去了,让来告诉你一声。”

    罗仪愣了好一会儿,莫名其妙道:“这大冷天的, 成园叶子都快落光了, 他们去玩什么?”

    小厮道:“小的也不清楚,两位公子好像是在摘果子吧。我们成园的叶子虽然落了许多, 但棠梂子都红了, 怪好看的。”

    罗仪听到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小厮是成园里的, 怪不得他看着面生。再一想自己被叫出来半天,跟祁垣连话都没说两句,不由惆怅起来。

    徐瑨这会儿倒是很开心。成园的树木很多, 不少都是春天看花,秋天赏果的果树。这会儿园子里不仅棠梂子红了,那石榴和冬枣等果子也到了最好吃的时候。

    他原本是想着才表明心意,又哄的祁垣应了,所以找个清静地方跟祁垣溜达着好生说说话。

    谁想入了园,正碰上看园子的老仆们在那摘果子,祁垣许久见过这么热闹的事情,当即也跑过去掺乱。

    园子里的老仆不像府上的那么拘束,看这么个小孩跑过来,便笑呵呵地抓了几个红艳的棠梂子塞给他。

    祁垣摊开手,手心却只能放下几个,不由惊讶道:“这果子这么大,我以前吃的还没这一半呢!”

    老伯笑道:“那可不,这棵树可是园子里的果王,不信你一会儿满园子走走,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来。”

    祁垣啧啧称奇,扭头问徐瑨:“真的吗?”

    徐瑨笑着点了点头:“成园里原本有几十棵树是一块从青州买过来的,不知怎的,这棵格外出息些。春天的时候花也比别的繁茂,冬天结果也是又多又大。”

    祁垣“哦”了一声,拿起一个在袖子上擦了擦,抬手便往嘴里送。

    那果子却是酸口的。祁垣嗅着挺好闻,咬下去才觉得不对,眼睛猛地瞪圆,随后一张小脸便被酸地使劲皱到了一块,眼睛鼻子嘴巴都抽搐着。

    徐瑨不料他这么随意,一时来不及阻止,见祁垣酸成这样心里笑得不行,忙转开脸掩饰了一下,免得祁垣伤面子。

    果然,祁垣见他没瞅见自己的窘态,松了口气,面无表情的在嘴里含住那果子,也不敢咬。

    徐瑨转过身,假装自己才看见的样子,含笑问:“你吃了?怎么样,好吃吗?”

    祁垣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徐瑨心里憋笑,故意问:“甜吗?”

    祁垣狐疑地看他一眼。

    “甜。”祁垣挑了一个最红的,在身上擦了擦,递过去,含糊着道:“特别甜,来,你也吃一个。”

    徐瑨以前就被酸倒过,这会儿早有了准备,假装不知道祁垣的坏心思,笑吟吟地就着祁垣的手咬住那果子,嚼了两下。

    “好甜!”徐瑨目露喜色,赞道,“怪不得说这种果子甜如蜜呢,果然风味甚佳。”

    祁垣:“??”

    祁垣本来想看徐瑨出丑,这下不由懵住,心想莫非红的才甜?自己吃的这个不够熟?

    他疑惑地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红果,又看看徐瑨。

    徐瑨也目视他,满脸笑意。

    祁垣挑了个最红的果子,擦了擦,学徐瑨咬住嚼了嚼。

    祁垣:“……”

    徐瑨:“……”

    徐瑨看他咬下去后,再也憋不住,赶紧“呸呸呸”将那果子吐出,哈哈大笑起来。

    祁垣这才惊觉上当,却是酸的泪都出来了,边往外吐边要去打他。

    徐瑨自然有所准备,一边笑他一边迈开长腿往一旁躲。祁垣恼羞成怒,追着他不放。俩人便就这样在园子里闹了起来。玩了半天,徐瑨才想起罗仪这个兄弟,忙找人喊了个小厮过来,去给罗仪报个信。

    那小厮出去后,他终究还是被祁垣喂了两个酸果解气。

    徐瑨被酸得直捂腮帮子。

    祁垣还一手拿着小树枝,轻轻敲了他一下,恶声恶气地问:“还敢不敢了?”

    徐瑨忙正色道:“不敢不敢。”

    祁垣“哼”了一声,抬眼瞥他,“少来,刚刚还偏我。”

    “真不敢了,”徐瑨一本正经道,“从今以后,我也是有季常癖的人了,不敢不听你的话。”

    北宋时,苏东坡有个好友叫陈季常,出身于世代功勋之家,家底殷厚,本人也十分有才,常与东坡谈古论今。唯独一样,这人妻子善妒,他也格外怕老婆。所以苏东坡便做了一首诗调侃老友,说他老婆是河东狮子吼。而从此以后,怕老婆的人便也有了“季常癖”的称呼。

    祁垣是知道“河东狮子吼”的,对“季常癖”却不怎么熟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徐瑨老老实实吃果子,他却又心疼起来,拍了拍他:“你别吃了吧。”

    徐瑨知道他没听懂刚刚的典故,也不戳破,只问:“怎么了?”

    祁垣瞅他一眼,:“怪酸的,别酸倒牙。”

    “没事。”徐瑨笑着,把人拉过来,轻轻亲了一下。

    “喏,”徐瑨道,“这样就甜了。”

    祁垣一愣,俩颊飞快地浮上一片酡红。

    这可是在成园里!后面还有老仆人呢!

    祁垣一直对徐瑨有种仰望之情的,除却这人文武全才,气度卓然之外,也是受了京中传言的影响——满京盛赞的三公子,谁不称呼一句君子之风?

    哪能想到君子也会耍流氓!

    祁垣脸皮发烫,心想当初在通州驿的时候,这人是何等正派。莫非是被自己带的?毕竟是自己先不正经的……他眼珠滴溜乱转,只管看着别处。

    徐瑨刚刚一时情|动,见他这样,便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他便也只低头笑笑,拉着祁垣的手开始闲逛。俩人走了一会儿,又看见几棵大枣树,便又跟老仆要了一个布袋子,边吃边摘着吃。

    徐瑨跟武师练出来的一身功夫这下派上了用场,祁垣不管看见什么喜欢的,只需一指,他便会踩着树干飞身上去,利落的给摘下来。

    祁垣不会功夫,看他飞檐走壁的架势羡慕的眼睛发直,渐渐地说话也愈发软糯起来。徐瑨面上不显,心里却享受的很,

    俩人走走停停,不多会儿手里的布袋子便装满了。

    祁垣跑的满身是汗,幸好成园里有住宿的地方,刚刚徐瑨进园的时候,已经有仆妇早早去打扫过了。俩人都洗漱过,换了衣服,把果子交给下人去做。

    不多会儿,眼看着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下人们便把冬枣和棠梂子蒸熟之后捣烂,做了两道点心出来,都是酸甜开胃的。又有园子里才杀的鸡,现钓的鱼,一样样或蒸或焖,做的熟烂,味道也十分鲜美。

    徐瑨让人在廊下摆了桌,又拍人去遇仙楼买雪花酒。他自己搬来一个小炉子,放在外面。祁垣在廊下吃东西,他便在外面烧水,俩人边说着话,边准备一会儿烫酒喝。

    过了会儿,买酒的老仆却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

    徐瑨不由一愣,问老仆:“不是买酒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仆疾步跑过来,小声道:“公子,好像是,好像是皇上来了!”

    徐瑨心中一凛。

    这成园虽然是国公府的,但元昭帝的确喜欢过来逛逛。不过那都是春猎的时候,顺道过来歇歇脚而已。

    这大冷天的,怎么突然就来了?

    那老仆跑的喘气不迭,又道:“我瞧着是,也不知道看错了没,国公爷就在后面跟着,都是穿的便服。后面还有几个公子,我就认不出来了,看那气度可能是皇子们。现在园子给封了,谁都出不去,我就想着赶紧回来给公子送个信。”

    皇帝出巡,规矩自然严谨,普通奴仆严禁到处游走报信,一经发现,不管什么缘由都会被杖毙。徐瑨连忙谢过老伯,让他快回去躲好。自己也将炉子里的火灭了。

    祁垣伸长脖子朝外看着,见徐瑨变了脸色,匆忙进来,不由一愣。

    “怎么了?”祁垣问,“出事了?”

    徐瑨担忧地看他一眼,道:“皇上来了。”

    祁垣:“皇……皇帝?”

    祁垣被吓了一跳,哪还有吃饭的心思,立刻就要让人把盘子收走。

    徐瑨却摇摇头,拦住了他。

    “那位猜忌多疑,这会儿恐怕早就知道我们在这了。一会儿就有暗卫探路,你没法走。”徐瑨压低声,皱了皱眉头,“我们继续吃,假装不知道。”

    祁垣有些害怕。他是极其佩服那位小才子的,然而那么聪明伶俐的人,都能因为一句话被困在府里六年,自己这样的岂不更危险?

    可是他也知道徐瑨说的有道理,先不说皇帝多疑,便是他自己才从大狱出来,又是忠远伯长子,这层身份便比旁人还要敏感些。如今如果冒冒然逃避开,恐怕会引得旁人多想。

    祁垣的脸色白了白。徐瑨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祁垣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将脸搓了搓,继续吃饭。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听外面有说笑声传来。徐瑨和祁垣对视一样,等那声音近了些,才齐齐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朝外看去。

    庭院的大门处很快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赫然是元昭帝。

    祁垣没见过皇帝,但见那人跟太子十分相像,便一下猜到了。只是这元昭帝穿了便服,乍一看仿佛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老伯,与他想象的凶戾狠毒的样子相差甚远。

    祁垣不敢多看,忙跟在徐瑨后面,疾步迎接出去。

    国公爷远远看见这俩人,心中担忧,早已怒道:“孽子无礼,还不快来见过陛下!”

    徐瑨拜首称罪,祁垣也伏倒在地,不敢抬头。

    元昭帝笑呵呵道:“朕不过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一会儿就要回宫了,一家人莫要行这些虚礼。”

    说完免了徐瑨的礼,又看向祁垣。

    徐瑨抬头看元昭帝的脸色,正要说话,就听老皇帝问:“你可是……忠远伯府的祁垣?”

    祁垣十分紧张,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心念一转,道:“万……万岁圣明,草民……草民正是祁垣。”

    元昭帝一怔,他虽听过一些传闻,但这会儿仍是难以将地上缩成一团的这人,跟那位当年意气风发,当廷献策的少年联系到一块。

    他不由凝眉看去,却见地上的人愈发瑟瑟发抖,连脸色都惨白起来,显然是吓怕了。

    元昭帝回过神,神情一下便淡了许多,却也没为难他,只淡淡道,“起来吧。”

    祁垣连忙爬起,并不敢抬头,只夹着膀子缩脖远远退开。

    元昭帝垂眸看了眼摆在廊下的小桌,也没了追问的兴趣,径直步入室内。他身后呼呼啦啦几个人,随即一块跟了上去。只有一个年轻人饶有兴趣地看了祁垣几眼。

    直到这些人都走进去了,祁垣才悄悄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大意,仍装出一副瑟缩的样子,远远地缀在后面。

    元昭帝坐定之后,仍喊了徐瑨过来,问了他最近如何,大理寺历事怎么样,问来文曲,又问到了山东巡抚张勋和礼部尚书一案。

    徐瑨神色自若,一板一眼地将大理寺审查流程搬了出来。

    元昭帝却道:“不用跟朕讲什么《律典》了,你家朱大人就爱用这个跟朕呛声……我就问你,如今朝中江西之人占据半数,你如何看待?”

    祁垣在外间垂着脑袋,却也听了个大概,知道元昭帝是在问党争之事,不由暗暗担心起来。

    徐瑨却没有丝毫犹豫,坦然道:“江西地狭人众,为农无地,为商无业,是以世代务习经史,里巷诵闻,父子叔侄自相为师友,继而散至四方训教社学,取束修为生,其风俗如此,本乃盛世之相。”

    元昭帝“哦”了一声,问他:“如此,你也认为王尚书无辜?”

    徐瑨道:“若只论张勋案,大理寺已经查明,此事与王尚书无关。”

    本朝《律典》之中,南人官北,北人官南已是常例,元昭帝这么问,显然是知道王旻无辜,自己却又想要借题发挥,对党争之人下手罢了。

    祁垣不由暗暗犯嘀咕,王尚书是太子的人,元昭帝这是不喜欢太子?

    他悄悄往上看,见那年轻人在元昭帝身侧,似乎十分随意,便猜着那位是不是传说中的二皇子。

    元昭帝沉吟片刻,不知为何,又重新高兴起来,闲聊了几句别的,随后对国公爷笑道:“朕是着实羡慕姐姐,国公府的几个孩子,尤其是子敬,从小便温和知礼,从不叫你们操心。”

    他做出了一副话家常的架势,国公爷却称不敢,忙起身谢罪。

    元昭帝微微皱眉,不高兴道:“朕不过是聊几句家常而已,姐夫何苦如此?”

    国公爷还未答话,一旁的年轻人却笑了起来,对元昭帝道:“父皇,儿臣知道此中缘故。”

    那人眉眼比太子更锋利一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元昭帝显然对这个儿子十分纵容,“哦”了一声,“那你说说看。”

    年轻人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儿臣今日去找太傅读书。正好重温到这一段,孟子曾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他说到这微微一顿,笑嘻嘻道,“如今国公爷这么怕父皇,定是视父皇如寇仇呢!就是不知父皇何时视姑父为土芥了?”

    ☆、第 70 章

    二皇子这话简直恶毒, 祁垣听得心里一惊,虚着眉眼往前一看, 见元昭帝神色如常, 不由犯起了嘀咕。在他眼里, 这二皇子自然还不如太子呢。

    但元昭帝那种性子,本就疑神疑鬼,太子性格阴沉,颇有城府, 这二皇子看似莽撞,却直来直去,恐怕还是后者更得元昭帝欢心。

    果然,国公爷脸色微变, 口中连连称罪,一撩袍裾就要跪下。

    元昭帝却扶了他,笑道:“稚儿戏言, 姐夫莫要怪罪。”

    祁垣:“……”

    这稚儿可够大的。

    他正暗自腹诽, 就听前面有人厉声问:“君君臣臣,岂可儿戏?陛下乃天下之君, 恩礼宗室, 广纳良才, 皆是为天下百姓。徐某与父皆为辅臣, 自应持身克慎,岂可恃宠骄纵,不守法度, 辜负朝廷?”

    徐瑨严词厉色,直将二皇子骂得面色涨红。

    元昭帝面上也有些尴尬,忙道:“子敬所言有理。是显儿想当然了。”

    徐瑨却全然不顾这俩人的面色,严肃道:“殿下如今既已领职,如何能在大是大非之前想当然耳?更何况朝中□□蔓连,诸臣但知党同逐异,便己肥家。殿下所管诸位武臣,更是谀佞者竞相攀附,怀利相接,各循其私,殿下岂可只顾溺爱亲厚之小私,不顾输忠之大节?”

    徐瑨虽被教养的儒雅温和,但行事风格却跟陆惟真极为相似,属于耿介之臣,因此在一众官宦子弟中,元昭帝对他也格外看重些。

    二皇子本是看徐瑨为王尚书说话心生不满,故意在元昭帝面前,借戏言挑拨,给国公府埋刺,哪想到这人会直冲自己而来?

    元昭帝近日的确为了党争之事愁苦,而崖川大军又不停的催粮饷,闹的户部鸡犬不宁,徐瑨此言可谓诛心!

    二皇子当即色变,离座后伏倒在地,哭诉道:“父皇明鉴!儿臣,儿臣不过是戏言罢了……”

    可是徐瑨刚厉色说完,他这番“戏言”出来,便显得有些难当大任了。

    元昭帝面色几变,他本就忧心党争之事,因王旻跟太子亲厚,朝中江西之人众多,所以他一直对太子有所不满。然而今日徐瑨一说,他才意识到二皇子的问题也不比太子少。

    事关武臣,甚至更要谨慎些。

    元昭帝沉沉地看了二皇子一眼,并未说话。

    二皇子心中一凛,便知遭了,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却知道太子之所以不被父皇喜欢,除去太子母家出身卑微,不为元昭帝待见之外,更多的原因是太子羽翼渐丰,本人又颇有城府,所以遭到了猜忌。

    毕竟元昭帝如今正值壮年,倘若儿子太出息,又跟他一样所图甚大,万一生了夺位之心怎么办?所以太子表现的不好,会被斥责,储君之位堪忧;表现的好,会遭猜忌,更不得元昭帝喜欢。

    二皇子这些年来没少揣度元昭帝的心思,时不时装疯卖傻,犯几个小错,以显得自己暂时还不能担当大任,但又是个可塑之才。果然,元昭帝愈发喜爱他,便是此次出门也只带了他。

    他只是千算万算,没料到徐瑨!

    徐瑨可真是敢说!他就不怕自己有朝一日登上大位,灭他徐家满门吗!

    二皇子心中怨恨,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徐瑨一眼,余光却瞥见了远处的一个瑟缩人影。他眼睛微微一亮,心中冷笑,却是接着磕头下去,对元昭帝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元昭帝道:“嗯?你何错之有?”

    二皇子便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来,“我听着表哥说的都对,虽然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这可不就是错了吗,起码没好好读书就是个大错。”

    “你幼时体弱,整日的让朕抱着,是朕免去你一应功课的。”元昭帝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是父皇心疼儿臣。儿臣虽是庶子,但自幼得父皇亲自教导,吃穿用度也都跟大哥一样的,唯独一样……”二皇子道,“当年父皇召见三才子,选了两个给大哥做伴读,儿臣却一个都没得……”

    徐瑨脑子里“嗡”地一声,猛地抬头,朝他看去。

    二皇子却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膝行着上前,抱住了元昭帝的大腿,“今日既然正好遇到,也是天赐的缘分,父皇便将祁小公子赐给儿臣,让他陪儿臣读书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榜单了!

    来补字数,下次更新还是在这里

    ☆、第 71 章

    祁垣:“……爹。”

    父子俩面面相觑, 祁垣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爹陌生的很。

    祁卓则是惊讶, 离家两年,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越长越大了, 自家的怎么……怎么感觉倒着长了?倒是难得活活泼泼的,有了一点孩子气。

    彭氏只当他俩激动的,一手拉着祁垣过来,温声问了两句话, 便让他给父亲行过礼。

    祁垣像是做梦一般,见礼后在一旁坐下,听了半天话,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当日祁卓跟左参将时现带五千死士突袭, 烧了西川王的粮草大营,还偷了不少獾油带着。然而后来渡河时,却突遇迷障, 一队人就此走散, 折损过半。

    祁卓跟时现,以及亲兵营、正中营和副左营的兵士约千人, 被困在独水河的一处洲隘上。大雾持续数天不散, 祁卓先安排了兵士修整, 随后便跟时现整日探查地形。谁想因祸得福, 俩人竟发现了唐将军当年在此设置的机关。

    原来这洲隘虽处惊流之中,却是一处险地,地势甚高, 又水流箭急,难以靠近,只因地方窄小,两军都未放在心上。然而独水河却是两军必经之地,西川王粮草才被烧,若怒急进攻,必要先经过独水河。

    祁卓所率人手不多,此时见有机关,自然物尽其用。下令士兵在洲上修整,随后静待时机。

    果然,又过半月之后,西川王发起突袭,几十艘贼舰悄悄渡河,祁卓跟时现便抓着这次机会,等他们行至河中之时,以枯枝獾油纵火河,将贼舰一烧而尽。贼军发现他们之后,只当是中了埋伏,仓皇逃窜。也有冲他们而来,想要抢夺险地的。

    时现带着洲上的兵士拼死抵抗,祁卓带十几位亲兵则偷偷上船,乔装一番,于混乱之中随着西川逃兵回了大营。

    至于后来如何进入西川王大帐,得到兵部尚书跟西川王的勾连信件,那便是另一番惊险了。

    祁卓原本有机会伏击西川王,然而此时兵部尚书手握十万大军,此时暗中跟敌军勾连,事情更为紧要,要知道十万大军但是军饷就能拖垮朝廷。

    祁卓曾试过飞鸽传书,果然从云贵到京城的鸽子无一例外,都被截杀了下去。他不想打草惊蛇,知道兵部尚书认为自己失踪后,便将计就计,只身回京。

    这一路上盘查比以往严格不少,祁卓身上没有通关路引,幸好后来遇到一位贵人,却是广州贩香料的香户,这才一路兜转,辗转到了京城。

    昨夜,他已经将兵部尚书之事禀告皇帝了。而至于高崖,他的亲兵之中并无此人。

    “时将军受伤太重,那位义士又花了几天时间,把时将军和剩下的亲兵一同乔装成采香户的伙计,请乡人代为照料。”祁卓道,“那人是个真义士,这一路带着我水路陆路交替行程,避开不少官兵把手的地方。若没有义士相助,我怕出不了云贵之地。”

    彭氏听的动容,伸手碰了碰丈夫手上的疤,含泪道:“老爷说的是,不知这位小义士叫什么名字?如今可在京中?”

    祁卓颔首:“小义士说走完这一趟料,他要去扬州一趟。他亲戚是扬州齐府的官家,原跟他要了一批货的。这次耽搁了。我想着家中不知还有没有银子,合该给小义士做些补偿。。”

    祁垣一听,整个人都愣了。

    扬州齐府,采香户?

    “那个义士……”祁垣忽然想起陈管家说的人来,忙问,“那人是不是姓陈?叫陈元吉?”

    “正是此名。”祁卓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祁垣来不及解释,陈伯原本给陈元吉去过信了,如今显然两下错开了,陈大哥并不知道陈伯就在京中。

    祁垣忙问了那人的地方,派人去陈伯送个信。等小厮走后,他才道将自己跟扬州的书信往来交待了一番。

    “孩儿当时偶得制香书,虽窃喜有一技傍身,却也想探究这香方来源。后来东池会那天,大伯家的大哥身上戴的熏香球,跟我按照香方做出来的一模一样,所以孩儿便问了那香的出处。大哥说那是大娘重金买给他的扬州齐府的返魂梅。”

    祁垣道,“所以我给扬州齐府去了信,倒是因缘巧合,那边的伯修小公子曾在佛前贡过一本制香书,跟我所得的一模一样。那位伯修公子极为慷慨好义,此次斗香盛会,齐府的管家来京,还给我带了许多土物,又介绍了一位专门贩卖香料的相互,乃广州番禺人士,正是这位陈义士。”

    祁垣对彭氏说过自己因祸得福,所以解释起来跟方成和那边的有所出入。不过这种事情,神神鬼鬼,又极为**,也没人会知道两下说辞。

    彭氏恍然大悟道:“你前阵子所说的朋友送的土物,便是扬州齐家的吗?”

    祁垣点头:“正是,都是那位伯修公子的。”

    祁卓一头雾水,直觉眼前的这个儿子陌生的很。彭氏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祁垣所造的变故,安抚地拍了拍丈夫的手。

    “这却是天赐的缘分了,那位齐公子不担心香谱被人知道,反而还让管家给你介绍货源,这等心胸常人难及。”彭氏笑道,“如今陈义士还帮了你爹的大忙,我们家可是欠了一个大人情。”

    祁垣笑道:“可不是,合意香铺的碾槽还是陈管家带来的。我原想着靠这制香手艺挣些银子,但香料一事还没办妥,因此只在原来的铺子里卖着。这次若能跟陈大哥联系上,以后有了稳妥的香料渠道,这铺子便可以多开几家了。”

    他心里惦记着香料的事情,不知道这次陈大哥进京有没有带什么好货,又想着赶紧通知伯修他爹没死,在这坐了一会儿便称有事,赶紧跑回去写信了。

    等祁垣走开,祁卓才迟疑地看向彭氏,犹豫道:“夫人,垣儿他……我怎么完全不认得了?”

    彭氏叹息半晌,这才将今年母子三人去探亲,结果中午遇险一事告知。

    彭氏无奈道:“垣儿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几次去寻短见,后来还是我跟周嬷嬷日夜看着,又找大夫开了安神的药,将养了半个月才好。打那之后,这孩子性情就变了一些……”

    祁卓愣住,半天没有反应。

    “这样也好,看着比原来活泼一些。”彭氏知道丈夫一时难以接受,忙拍了拍丈夫的手,问他:“昨天你如何连夜进宫的?皇帝对伯府猜忌深重,你还要冒这样大的险,就不怕他不认账,反而诬赖于你吗?”

    “我没有进宫,昨天时南把皇帝带到了别处。”祁卓压低声道,“原本我也担心过,我自己也就罢了,就怕牵连你和垣儿。但此事紧要……兵部尚书,是楚王的人。”

    彭氏大惊失色:“楚王?可是……那位独子?”

    “正是,我一路探听着,这位楚王颇有些手段,几处卫所官兵也跟他往来甚密。怕是朝中不少旧臣仍念着先太子呢。”祁卓道,“我在家中怕是不能久留,崖川之事必须速战速决。”

    十万大军被拖在了崖川,,给粮饷给不起,不给粮饷又怕兵变。皇帝跟众臣想来想去,好歹琢磨了一个割地求和的主意。

    如今可好,得知兵部尚书早已暗中勾结楚王,本就想与西川王结盟,让出云贵一带,好让西川王助楚王成事……元昭帝昨夜羞恼不堪,差点气死过去。

    幸好如今祁卓一搅,西川王的结盟怕是暂时不行了,但那十万大军是个问题。崖川距离京城万里之遥,窦尚书若假传圣旨,怕是要成大患。幸好如今还有徐璎等人在军中,不少都是勋爵之后,不会轻易随军谋反。

    元昭帝愁思半天,最后只能想着让祁卓和时现带着圣旨回去,逼兵部尚书交出虎伏。

    他俩原就在军中有些威望,又对崖川一带的军情十分清楚。当然对方既有反意,恐怕不会束手就擒,这其中的凶险,只能靠祁卓和时将军自己化解了。

    彭氏忧心忡忡,原以为丈夫此次平安归来,一家人便能得以团聚了,谁想却是有更大的惊险等在后头。

    隔日,祁卓便被召进宫中,原来主张议和的大臣怕自己被问责,纷纷表示皇上圣明。

    元昭帝道:“如此,祁卓便为总兵,然军事进止,皆需奏闻待报,不可专擅。”

    祁卓迟疑了一下,崖川距离京城万里之遥,军事进止如何奏报?元昭帝是被窦尚书之事吓到了,所以连自己也不放心。恐怕此行还会另派监军。

    果然,朝堂上一片轻微喧哗之后,元昭帝又下旨:“……命蔡贤、邱茂福等人为内中军,分入大帅诸营……”

    众臣一愣,这下终于有人觉得不妥,嗡嗡议论起来。然而蔡贤势如中天,谁先开口必然得罪这位大太监。

    祁卓心中一沉,正要自己出口反对,便见前面有一人出列,急切道:“父皇,不可!”

    朝中嗡嗡议论声顿时停止。

    太子周昀道:“云贵之地远离京城,若事事待奏而行,恐误事机!更何况前朝弊政,汉唐之祸,莫甚于内臣点兵,干预政事,监军一事,望父皇三思。”

    一旁立刻有大臣跟上:“臣附议。”

    这种决定太过荒唐,不消片刻,附议的大臣呼呼啦啦,走出来一大半。

    元昭帝心中不满,只得改口道:“若是如此……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便可。”

    太子气急,不由问道:“那何事为大,何事为小?”

    “你是在逼朕?”元昭帝已是色变,不由怒道,“这天下听你的还是听朕的!”

    太子脸色一白,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显然触到了元昭帝的敏感之处,连忙跪下请罪。

    二皇子一直在旁边蠢蠢欲动,这下终于得了机会,讥诮道:“大哥连父皇都想管一管,未免太迫不及待了些,怕是出门忘了带吹嘘的仁孝二字了?”

    太子向来嫌恶他,见他出言挑拨,冷笑道:“于礼有不孝者三事,阿意屈从,陷亲不义,才是大不孝。你整日只知阿谀曲从,学那奸邪谄媚之举,才是最不孝不忠不义之人!”

    “父皇!”二皇子说不过太子,便转向元昭帝,大声道:“儿臣有一良策要献。”

    元昭帝一夜未睡,被太子气得够呛,这会儿见兄弟俩竟然于朝堂之上争吵起来,更是大怒,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这会儿听二皇子要献策,元昭帝才稍缓了一会儿,道:“你说。”

    二皇子先偷偷觑了祁卓一眼,却是道:“父皇可记得我昨日说的?让祁卓的儿子,那位祁小才子让我身边来便是了。儿臣定跟小才子好好读书,直到祁将军得胜归来。”

    这话才说完,满朝文武顿时安静了。

    祁卓一听,心下冰凉,这下却是再不犹豫,干脆道:“陛下,臣得足疾数年,又久居伯府从未历事,不堪担此大任。请陛下另择良将能臣!”

    元昭帝心头一堵,几乎要被气得仰倒。

    为避免祁卓造反,压他儿子为质的确是个办法,然而祁卓本就是朝中大臣,此次又是冒险进京传送军报,此举太过不堪。便是要做,也是待人走后,再另行密旨。哪有二皇子这样理所当然说出来的?

    祁卓已然色变,此时坚决不肯去崖川。

    元昭帝又急又气,指着二皇子半天,却是突然一梗,整个人向后仰倒,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一旁的太监大惊失色,朝中大臣都乱套了,嗡嗡央央闹成一团。

    祁卓跟大臣们一直等到日落西山,肚子都瘪了,元昭帝才终于醒了过来。大家各自归家,虽被嘱咐此事不可外传,然而人人心中都知,元昭帝这一下,怕是得了急病了。

    祁卓回到家里,自然也跟夫人说了一声。今日二皇子说让祁垣去伴读的时候,清清楚楚说得是昨日如何,看来这人早就觊觎垣儿了。他心中不安,回来便问祁垣前一天去哪儿了。

    彭氏便将祁垣跟国公府徐瑨去成园的事情讲了出来。

    祁卓意外道:“国公府的徐瑨?徐璎之弟?”

    彭氏道:“正是。徐公子对垣儿帮扶甚多。当日那高崖诬陷你,徐公子和国公爷都出了不少力。后来听垣儿说,多亏徐公子打点各处关节,他才在狱中没吃苦头。平日里,垣儿也跟子敬公子最好,经常去国公府住两天。”

    “哦?”祁卓想了想,今日上朝之时,的确看到一位跟徐璎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公子,位列最后,倒是担得起兰芝玉树。但祁垣十几年来都没交什么朋友,如今区区几个月,就经常去国公府住了?

    国公爷家虽门风清正,但一门三子都非常人,个个有着七窍玲珑心,自己之前还有投敌之嫌,又跟国公爷没什么交情,他家如何就肯为祁垣冒险?敢牵扯进投敌叛国的大事中来?

    如今元昭帝急病,自己这几天是不会离京了。

    祁卓沉吟着,来回踱了两步,对彭氏道:“如此,合该好好谢过徐公子。你是妇人,设宴款待不便,如今我既已回家,明日便给国公府递个帖子,请徐子敬到府上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继续

    这周完结

    打仗的部分没有主角,就不展开写了,最后两家都是大团圆。

    这本是作者的第一本古风文,先小小尝试一下,还驾驭不了大长篇。

    磕磕绊绊地,好歹走向结局了

    阿弥陀佛。

    ☆、第 72 章

    祁垣并不知道祁卓要见徐瑨, 他对这位老爹十分陌生,总怕自己露了马脚, 于是一直借口跟陈元吉接触, 躲着祁卓。

    陈元吉果真带了许多香料上京, 陈伯牵头让俩人见面。这位也是吃了一惊,直白地笑道:“怪我眼拙,我还当你是齐府的小公子,故意逗我玩呢!”

    祁垣惊讶地看他:“你……你跟齐府的小公子认识?”

    “倒也没有, 只是小的去送香料,远远地见过那么几次。”陈元吉嘿嘿笑道,“齐小公子太可爱了,每次见了我都想拿个玩具给他玩, 但又怕自己整日风吹日晒,形式粗俗的,再吓到他。”

    、

    祁垣脸上一红。

    他以前知道自己受宠, 但不知道这位陈大哥也怪喜欢自己的, 于是笑嘻嘻道:“这有什么,我也挺可爱的, 你有什么玩具想给我, 我定会非常喜欢。”

    这话放别人身上就是讨要礼物了, 然而陈元吉看他合眼缘, 本就喜欢的不得了,遂哈哈一笑,果真回去, 过了会儿拿了一个精木偶出来。

    那木偶小巧玲珑,着水衣,执羽扇,看起来很是风流倜傥。

    陈元吉又给祁垣操作了一番,另那精木偶点火、喝茶、舞刀、叩首,动作精细,令人惊叹。祁垣当即就看得着了迷。拿着把玩半天,爱不释手,干脆便在铺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来还是拿着精木偶把玩,压根儿不想回到府上。

    虎伏过来通传消息,说老爷找他的时候,祁垣还漫不经心道:“找我做什么?少爷我忙铺子呢。”

    “说是考一下公子的功课。”虎伏道,“老爷说让公子把最近临的字也带过去。”

    祁垣:“……”

    祁垣大吃一惊,忙把虎伏叫进来,莫名其妙道:“爹不知道我失忆了吗?还考我什么功课啊?”

    虎伏同情地看着他,道:“老爷知道了。但老爷说,失忆了又不是傻了,学问没了还可再学,字不会写了也能再练。只要公子向学之心未坏,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祁垣:“……”

    “老爷在书房等了少爷一天了。”虎伏提醒道,“少爷还是快点去吧。”

    祁垣无法,只得把精木偶揣起来,忐忑不安地回了府。

    书房里,祁卓正看着桌案上的一处沙盘。

    祁垣见这样子,脑袋便先嗡了起来。

    祁卓也没问他去哪儿了,只道:“听你母亲说,二月份你随他出门的时候,从船上跌落水了?”

    大概是没来得及培养亲切感的缘故,祁垣对这位老爹很是犯怵,忙低下头去:“是。”

    祁卓问:“你可还记得细节?当时大约船行在什么位置?船上有何人?你当时因何落水?”

    祁垣:“……”

    祁垣对这些还真的一问三不知,挠了挠头:“不记得了。”

    祁卓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然而面上却只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道:“你过来,看看这沙盘。”

    沙盘上已经摆出了高低地势,山川河流,车马军队。

    祁垣茫然地看着。

    “看出什么了吗?”祁卓喝了口茶。

    祁垣盯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得道:“东面的人少,西边的人多。”

    祁卓提示他:“前朝盃泰之战,征北大军号称五十万之师,最后却败于三万夷贼,所为何故?”

    祁垣心想打输了肯定是别人更厉害呗,不过五十万大军打三万,十几个汉人还打不过一个夷族?还是当时也是没粮饷了?

    听祁卓口气,这种对话大概以前经常发生。祁垣又不懂,只能含糊着应付:“五十万,这么多人吗?长途跋涉累的?”

    “当然没有五十万,大约不到二十万。”祁卓点点桌子,“没问你这个,远征之兵哪次不是疲乏不堪,我只问你战略之法,你可明白了?”

    祁垣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犹犹豫豫道:“不明白。”

    祁卓:“……”

    祁垣怕被责怪,忙喂自己申辩:“我落水之后,原来学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祁卓却问:“你二月落水,三月份就进国子监了,如今也有半年之多。这半年你都学了些什么?”

    祁垣:“……四、四书。别的也学了一点。”

    祁卓缓缓点头,看着他问:“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你只需破题即可。”

    祁垣听着耳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磕磕巴巴道:“诗……诗足以致用……”

    下一句却死活想不出来了。

    祁卓等了会儿,眉头就是一皱。他虽文质彬彬,但在军中两年,身上自有股威压之气。

    祁垣缩了缩脖子,心虚地觑着他。

    祁卓又问:“策论可学了?”

    祁垣:“学……学了一点。”

    祁卓问:“汉元优游于儒术,盛业竟衰;光武责课于公卿,峻政非美,所为何故?”

    祁垣:“为……为……”

    祁卓站定在他面前,跟在扬州时的那些夫子先生一样。祁垣脑门冒汗,心里打鼓,干脆耷拉下脑袋,心想骂我一顿算了。

    祁卓却没骂他,见他真的什么都答不出,皱着眉道:“算了。”说罢摆摆手。

    祁垣眼睛一亮,拔腿就往外去。

    “回来。”祁卓却又把他叫回去,问,“听说你与国公府的徐子敬关系不错?”

    祁垣回过神,见祁卓双目矍铄,不由担心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是,子敬兄他……”祁垣道,“他跟方师兄都帮了我许多忙。”

    “如此,你过来写个帖子。”祁卓改了主意,让人去祁垣房里取了现成的拜帖过来,让祁垣在上面填了两句,约徐瑨有空过来,又要事面议。

    祁垣写完,待墨稍稍晾干,祁卓便派人给国公府送了出去。

    祁垣心中打鼓,祁卓这做派,显然是要观察考验徐瑨一番。自己刚刚刻意提了方成和,也不见他多问一句,莫非是他听说了什么?知道自己跟徐瑨的关系不一般了?

    祁垣平时跟徐瑨虽没什么逾矩之举,但俩人时常同宿同寝,那种亲密的感觉是掩饰不住的,旁观者一看便知。

    现在只能希望徐瑨能看出其中破绽了——他平时跟徐瑨往来,都是直接上门去找,再不济找个小厮同传,从未写过拜帖,走过这正经程序。徐瑨一向机敏,或许能从中猜到点什么。

    然而这点希望太渺然,祁垣也不敢确定。

    他写完帖子,便被祁卓留在了书房看书。祁卓自顾自地摆弄沙盘,祁垣心不在焉的翻书,直到日落西山,也不见徐瑨来访。

    祁垣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好奇,徐瑨是怎么识破的?

    他自己瞎想一番,却不知徐瑨此时却并未在国公府上。

    元昭帝病倒的当日,他便直接去了东宫。这天太子虽在元昭帝身边,但朝中有成年皇子不得夜宿宫中的规定,所以他仍需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府。

    徐瑨便在东书房等着太子,文池原在一旁陪着说话,见太子进来,施礼之后便要走开。

    太子眉头紧皱,却道:“先留下吃饭。”又转头去问徐瑨:“如今关门鼓已过,子敬兄不如在府上歇一晚?”

    徐瑨这么着急过来,定是大事,但今天元昭帝昏过去之后,所有人都被留了一整天,谁都没吃上饭。

    太子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当即也不顾什么虚礼了,让人搬了桌子过来,随便整治了一点饭菜,三人围坐一块。

    文池在一边温杯,斟酒,又给俩人布菜。

    徐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太子笑道:“子敬倒是很喜欢文池?”

    徐瑨笑笑:“想起了逢舟,我俩吃饭,都是我温酒布菜,他还嫌我温的不好。”

    徐瑨处处护着祁垣,俩人一个住城北,一个住城南,却整日的在一块。徐瑨从未遮掩对祁垣的爱护和霸占,祁垣也腻歪的紧,京中子弟好男风的不少,自然都心知肚明。

    然而这事明说出来,还是让太子很是意外。

    文池仍低眉顺眼地忙着,面上却浮起一层薄红。太子看了一眼,随即却想到别处,笑道:“二弟是有些胡闹了,怎么非跟逢舟过不去。”

    徐瑨道:“昨日陛下问我王尚书之事,二殿下也在场。”

    太子略一挑眉,随即苦笑道:“你明知道他这人睚眦必报,父皇又对他无有不应,何苦招惹他这一遭?此事我会设法周全,以后你再遇到,暂且敷衍一下也好。”

    徐瑨却摇头:“谏在臣,听在君。若臣子既求安身,又想要朝政清明,岂不是却步而求前,倒植而求茂?”

    太子哭笑不得:“表哥,你真是……”

    席上一时安静下去。

    文池也笑了起来,在一旁道:“徐公子所言极是,人君若能受言如流,求贤若渴,必能庶政惟和,天下大安。只是……君心有私,殿下所言是为公子考虑。倘若……”

    他说完略一迟疑,跟徐瑨对视一眼。

    倘若君为贤君……

    徐瑨有些惊讶,不过还是问太子:“陛下身体如何?”

    “已经醒来了。”太子蹙眉道,“父皇身体一向康健,今日是急怒攻心。只是……”

    他说完看了文池一眼,文池会意,起身查看四周。

    过了会儿文池回来,对二人点了点头。

    “莫要对外说起。”太子的声音压的极低,“父皇他……如今说不出话了。”

    这几日天气骤寒,元昭帝急怒攻心,一下口昏厥过去,醒来之后便口眼歪斜,半侧身体皆不能动了。太医判定这是中风之兆,于是用大补元煎、右归饮等调理着,又给元昭施以针灸。

    然而什么时候能有所好转,谁都没有定论。此事虽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外传,然后宫中人多眼杂,哪能瞒得住。这事让二皇子知道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而西南边境更是战事催紧,兵部尚书又有反意,要是带着十万大军投了楚王……

    太子忧心忡忡,饭也吃不下了,一撂筷子,叹气不止。

    徐瑨在等他的功夫,却已经想过数遍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古以来,天子有疾不视朝,便由太子监国。”徐瑨提醒道,“殿下应早做打算。”

    太子苦笑道:“父皇并不喜欢我。如今的储君之位本就堪忧,我哪敢再去监国。更何况东宫官署早已闲置,如今我身边只有惟真和文池而已。”

    东宫之制,原有六傅,三师掌以道德辅导太子,三少掌奉太子以观三公之道德而教谕,此外还有太子宾客,掌侍太子赞相礼仪,规诲过失。然而元昭帝即位之后,便效仿前朝,将太子六傅设为虚衔,为勋臣宿将加官之用。

    而詹事府与左右春坊、司经局,也都成为翰林官迁转之阶。如今东宫仅剩了陆惟真和文池这两位清纪郎辅佐。王府侍卫也远不如二皇子周显。

    太子自幼跟徐瑨亲近,许多话也不瞒着。

    徐瑨淡淡道:“你既是储君,不管如何作为,都是要被忌惮的。”

    “徐公子,”文池却突然问,“如今朝中局势,支持殿下的皆为文臣,勋戚武官可都是二皇子一派,你认为谁肯得罪百官,提出监国一事?倘若监国之后,大家偏偏从中作梗,忤旨不尊,又当如何?”

    “那便要看殿下所图为何了。”徐瑨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陛下对楚王甚是优厚,然而楚王恃宠纵横,有无君之心,如今竟勾连夷贼,意图反叛,倾覆朝廷。由此可见,优待之人未可信。陛下经此一难,或能想通?”

    太子闻言一震,双目放光的看着徐瑨。

    当夜,徐瑨歇下之后,太子跟文池和陆惟真商议了整夜。

    隔日,元昭帝罢朝,祁卓在家考验祁垣的时候,太子便进宫“侍疾”去了。

    当年他因宫中一幅画像,被父皇所疑。如今以牙还牙,又何尝不可用流言让父皇疑周显?更何况徐瑨说的对,他在储君之位上一日,便会被父皇猜忌一日。父皇只知偏宠周显,若自己继续隐忍下去,朝中奸佞留而贤臣远,以后哪还有出头之日?

    如今,却是不得不博的时候了。

    太子这些年低调隐忍,在宫中也有自己的暗线。只是蔡贤不好蒙蔽,太子只得将这些悉数交由文池和惟真暗中布置,让徐瑨代为出面。自己则整日作痛哭流涕状,只在元昭帝身边,寸步不离地侍奉。

    两日之后,元昭帝命太子监国的旨意果然传了下来。

    赐书谕太子:“……中外庶务悉付尔处决……尔其悉心以求益,虚己以纳言……”

    隔日,百官上朝,太子果真着手处理庶务,待西南之事,更命祁卓为西南总兵,又言:“……待奏而行,恐误事机,今后有急务,先行后奏……军中诸将,尔必素知,有可用者,既先调用……云贵二地卫官多庸才,然动荡之际,暂缓行事,等事成之后,再别选老成谙练军务指挥掌印理事。”

    朝中自然众议纷然。有人怀疑元昭帝口不能言,如何下旨?也有人认为祁卓之言不可信,万一兵部尚书被诬赖,又当如何?

    二皇子一派更是跟几位文官大臣吵的不可开交。

    徐瑨此时已经旗帜鲜明地站了太子这边,自然也加入其中,他熟知律令,谙练章程,又能言善论,往日只是儒雅之风,如今陡然凌厉起来,条条款款堵的旁人哑口无言。

    其他人或忌惮或佩服的看着这位后起之秀,只有祁卓目光复杂的打量过去,半天不语。

    徐瑨舌战群儒,又见祁卓暗中打量自己,心中大呼过瘾。他这几天都没回国公府,这会儿事情落定,便迫不及待地想去告诉祁垣。

    徐瑨一直忍到下朝,拔腿要走,却又被太子留下,商议了一会儿政事。直到傍晚,徐瑨终于脱身出来,找人一问祁垣并未在铺子里,便直奔了忠远伯府。

    伯府的后门上却是换了人。

    徐瑨大步走进去,抬头见祁垣在廊下摇头晃脑的读书,心中暗笑,故意放轻脚步,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祁垣被吓地大叫一声,回头看是他,更是色变:“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徐瑨目含笑意,低头就要亲下去:“想你了,自然要来。”

    祁垣一脸惊恐,正要挤眉弄眼地摇头制止,就听屋内有人狠狠咳嗽了一声。

    徐瑨抱着祁垣,抬头看去,随后一张俊脸也“唰”的一下,全白了。

    祁卓从屋里踱步而出,黑着脸看着廊下的俩人,忍了半天:“徐公子!”

    “在!”徐瑨脑门冒汗,嗓子发紧,早上舌战群臣的威风一点儿没剩了。

    祁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问:“怎么,还没抱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监国相关的内容参考的是明史。

    下次贴一下出处。

    ☆、第 73 章

    徐瑨飞快地放下祁垣, 俩人都束手束脚,老老实实站到一块。

    祁卓看着俩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狠狠地打量着徐瑨, 恨得把徐瑨扒下三层皮。

    徐瑨自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身上早已吓出薄汗,幸好多年养气功夫了得,规规矩矩对祁卓行了礼,道:“下官见过其祁大人。”

    祁卓慢慢地踱步过来, 半天之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忍怒道:“本官可不敢当。”

    徐瑨梗住,并不敢起身。

    然而他到底身份非同寻常,祁卓离家在即, 又不知自己儿子跟着徐公子到底什么关系,只得暂且忍住,“你跟我来。”

    徐瑨应声, 赶紧跟上。

    祁垣瞅着担心不已, 巴巴地也跟在后面,才走了两步, 就见祁卓突然回头, 怒喝道:“成何体统!滚回去!”

    祁垣:“……”

    祁垣被吓了一跳, 却也知道此时祁卓在气头上。只抬眼去看徐瑨, 若徐瑨有一点迟疑,自己就算挨老子打也得去看着。

    徐瑨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微微摇头, 随后趁祁卓转身的功夫,用袖子遮住,塞了个小东西到祁垣手里。

    祁垣握了握,感觉像是个木头的小马,这才被安抚住。再抬头的功夫,徐瑨已经大踏步的随着祁卓走远了。

    祁垣看着俩人离开,心里担心,立刻派了一个小厮跟着去查探情况,一旦有什么异常声音,便让小厮立刻报给自己。

    小厮去了一个他还不放心,又让虎伏也跟上。等院子里的人被派出去一半,祁垣这才稍稍踏实下来,攥着手里的小东西回了屋。

    那小东西果然是只小马,巴掌大小,神奇的是那模样神态,跟祁垣的银色小马一模一样,漂亮的大眼里充满狡黠之气。

    徐瑨这几天定然很忙,估摸没空去雕这个,多半是办差的时候在哪儿撞见了,便想着给他捎了回来。

    想到这,祁垣更是叹气。原本这两天祁卓都已经打消顾虑了。今天祁卓过来,不过是告诉祁垣他又要离京,让他在家好生照顾母亲妹妹,并专心向学求道。

    祁垣才给扬州的小伯修去了信,告诉后者他爹没死,这会儿听说祁卓又要去打仗,便忍不住问了句,就不能不去吗?

    谁想就这么一句话,惹得祁卓生气起来,将他训了个狗血淋头。祁垣起先还忍着,后来祁卓拿出一家之长的架势,又拿祖训孝道教训他,责怪祁垣不知轻重,大闹寿和堂等事。

    祁垣到底年轻气盛,一听孝道便忍不住顶了嘴,将大小蔡氏这两年的行径一一讲了出来,后来越讲越气,跳脚大骂祁家祖宗无德,孙辈无能,只连累彭氏在后院难做,整日受苦。

    又道祁卓既然要去打仗了,那自己长兄如父,云岚及笄礼之后选婆家,定不能选祁府这样的云云。

    祁卓被他气得倒仰,差点也跟元昭帝一样梗死过去。最后茶盏也摔了,却不舍得对祁垣动手,把祁垣骂去了廊下。

    哪想就这么巧,徐瑨从后门溜进来,二话不说就把祁垣抱了起来……

    祁垣叹了口气,将小木马拿软布擦了,从床边取出一个盒子,拿锁打开,把小木马跟精木偶放在一块,收好。心想这下忠远伯可有的气了,回来一趟,儿子不懂诗书也就罢了,还学会了顶嘴骂人,还搞起了男男之风……

    自己也是,早知道该忍忍,学学伯修的样子装几天好儿子的,如今祁卓都要去打仗了,自己这么不省心,会不会让他挂心家里,以至于分神揪心?

    祁卓此行凶险,刚刚祁垣只顾生气,这会儿再想祁卓的交待,似乎事事都像遗言一般。

    他这会儿冷静下来,也开始懊悔,伸头往外看。

    派出去的小厮没有回来报信的,祁垣怕徐瑨被为难,干脆将院里的人全都打发了去,一趟趟地往这传消息。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过去。小厮丫鬟们都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祁卓的书房在他卧房的后面,现在祁卓连院子都锁了,祁垣又让人去找狗洞,结果狗洞也给堵上了。

    祁垣:“……”

    祁垣哭笑不得起来,心想也短短几天,祁卓倒是对自己了解的够透彻,又或者是这人在外打仗两年,习惯了谨慎行事而已。

    他这下无计可施,干坐着又心焦,索性将扬州送来的木鱼玩具捣鼓出来,一下下地敲着解闷,开始琢磨要不要跟祁卓讲,他的真儿子还活着?

    天色渐黑,金风骤起。

    祁卓一脸疲惫地回来,进屋便见祁垣在敲木鱼,才消下去的气又腾地起来,胡子都要被气直了。

    祁垣这两个时辰却是前前后后想了许多遍,见他进来,笑着喊:“爹!”

    祁卓忍着气问,“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祁垣道:“为子敬兄祈福。爹你在西南两年,英勇神武,力大无穷,一拳头下去子敬兄就要被捶扁了,我想写几卷佛经来着,但抄字太累,还是敲敲木鱼罢。”

    祁卓听得目瞪口呆,简直要被气笑了。

    “若不是我要离京,这次定要把你锁去祠堂,家法伺候!”祁卓又气又恼,“简直不像话,先生教你的诗书礼仪都去哪儿了?你也跟着搞起娈童……”

    “先生教的,不是都被大水冲走了么?”祁垣却厚着脸皮,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拉着祁卓的胳膊按到座位上,“爹你先消消气,我给你冲个茶你再骂。”

    祁卓:“……”

    祁卓从没跟儿子这么亲近过,祁垣笑嘻嘻地献殷勤,他一时不习惯,反倒忘了发火。

    祁垣从柜子里取出从婉君姑娘拿要来的一点团茶饼,让人去拿烧水的东西,自己则亲自洗杯温杯,烤茶碾末。

    祁卓反应过来,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

    “戌时而已,”祁垣道,“一会儿就好,爹你在西南喝不到茶叶吧?”

    祁卓:“……”

    这是讨论茶叶的时候吗?

    祁卓这几天简直内忧外患,家中不安,外面不平,他刚刚叫着徐瑨本想好好教训一番的,然而徐瑨却看到了他桌上的沙盘,跟他谈起了此次西南之行的夺兵之策。

    祁卓不止一次听徐璎说起过,三弟徐瑨论学识、眼界、用兵战策,皆在两位兄长之上。他对徐璎已经很是钦佩,又在军中数次受徐璎照拂,本就心存感激,如今见徐瑨果真见识非凡,哪还顾得上责备他跟祁垣的私事。

    直到后来政事谈完,徐瑨主动撩起袍裾,去阶下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说起祁垣一事……

    祁卓再惜才,也不可能答应儿子去跟人搞男男之风。只得淡然拒绝,让人送客。然而这事总不能不问,关节还在自己儿子身上,他思索半天,这才重新回来找祁垣。

    结果祁垣在这给他泡起了茶?

    祁卓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我明日一早就要离京,你在家中长兄如父,责任如山。我给你说几件事,你莫要跟我打岔。”

    虎伏把小炉和茶壶送了进来,烧上火。

    祁垣便将茶饼烤出香气,包在净纸之中碾碎,筛出细粉,神色也正经许多:“爹是要将伯府交给我吗?”

    祁卓冷哼一声:“你如今这么不知上进,若不是你没什么兄长,这伯府定交不到你手里来。”

    祁垣垂着眼,嗯了一声,却道:“爹若将伯府交给我,我是护不住的。”

    祁卓一愣。

    “今天是我不对,不该跟爹顶嘴。但爹也知道祖母为人,你这次去西南一路凶险,蔡府觊觎这伯府的丹书铁券,未必不会再生事端。”祁垣道,“我如今也没什么本事,只会做些香品,所以我打算正经经营一下香铺,其他不论,母亲和妹妹我定能照顾的很好。”

    “能照管好至亲就不错了,其他也顾不得许多。”祁卓叹了口气,突然反应过来,皱眉道,“只是经营商铺终是末流,你这辈子还要去当商户不成?科举出仕才是正道!”

    祁垣:“我要是出不了呢?”

    祁卓:“你十岁便已考取了秀才,如今便是当自己白纸一张,从头学过也不过十年!”

    壶中水沸,祁垣提壶将滚水浇入茶盏,拿小勺搅动几下,递给祁卓:“我十岁时,不会读书,只会分茶。”

    祁卓皱眉,随即便见眼前茶盏中茶油厚厚浮起一层,层层叠叠,高低分落,赫然是他在沙盘上所绘的独水河地势。

    “这是……”祁卓已经惊地说不出话了,分茶手艺他也听说过,这原本是宋时勋贵士族才玩的雅事,但早已没落,祁垣自幼不爱品茶饮酒,如何学会的?

    祁垣将茶盏放在他的面前,提气凝神,又拿茶勺搅动了一下。

    祁卓惊讶地拿起茶盏,便见落下的茶汤上浮现一句话:“当官随时有。”

    祁卓:“……”

    祁垣道:“我十岁那年,有个游方道士去我家,教了我这手分茶的本事。”

    他端坐垂眸,指绕腕旋,自若地将另三碗一通点完,图案或是战船飞渡,或像军马嘶鸣,寒江照影。然而图像须臾便灭,随后却是三句大白话。

    祁卓凑前,喃喃念出声:“……监生满地走,朝中一半臣,都是蔡门狗。”

    祁卓:“!!”

    “放肆!”祁卓怒道,“这话也是随便能说的吗?”

    祁垣被吼的一愣,随后却笑了笑,道:“我不敢说,就跟爹牢骚一下,如今这世道,当官靠的是什么?”

    祁卓气得胡子抖了抖,看向他。

    “是关系、银子、脸皮、运气、以及一丁点的才华。”祁垣冷嗤一声,不屑道,“什么治学求经,为天下百姓。皇帝最担心的是黎民百姓吗?才不是,他只想帝位在自家易手衍承,世代享受宫室之美、饮食之精,奴婢之奉、群臣之惧而已。所以比百姓更重要的,是这帝位不能旁落异姓外臣。在朝为官,庸人无扰,唯有能臣干将才会被忌惮。”

    “你怎会这么想?”祁卓先是大惊,等听出后几句的怨气之后,不由皱眉道,“爹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整日担惊受怕。”

    “不,”祁垣从一旁站起,整了整衣服,跪倒在地,“爹,受委屈的是伯修兄。我本就对朝臣反感,所以从来没有入朝之心。”

    祁卓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祁卓沉声问,“伯修兄又是谁?”

    祁垣道:“伯修兄便是原来的祁垣,你的儿子。”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祁卓道:“我并非你儿子。说来话长,我本是扬州齐府的小公子,叫齐鸢,今年二月份出门玩耍时被人所害,丢了性命。醒来之后,就占据了祁垣兄的身体。而祁垣兄则到了我的身上,他如今的身份是扬州的小公子,自己取了“伯修”二字。所以我叫他伯修兄。”

    祁卓错愕地盯着他。

    祁垣一口气说完,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还算清楚,又道:“我俩人换了身体,但现在不能各回各家,所以只好先这样。”

    “你是说……”祁卓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是垣儿?”

    祁垣点了点头。

    祁卓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的站了起来,然而脚底到底虚浮了一下,袖子差点扫落茶盏。

    他站起后,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停地来回踱步,半天没有吭声。

    祁垣道:“我原来在家就是个浪荡公子哥儿,所以四书也没学会。我会制香,也是因为那是我家祖传的香谱。我曾想过回扬州,然而才到通州驿,就被兵马司的罗仪给抓住了。对了,罗仪想求娶云岚……”

    “娶云岚?”祁卓终于有了反应,怒道,“哪来的混小子!云岚还没及笄,他又如何认识的!”

    不过祁垣说的,倒是跟徐瑨说的对了起来。徐瑨今日交代,说自己在通州驿遇到的祁垣,后者当时要去扬州,自己不肯,所以跟他同吃同住了几日,渐生情愫。

    祁卓当时就想,垣儿好好的去扬州做什么?

    祁垣道:“我被抓去大牢的时候,怕你叛敌的事情一旦坐实,要被满门抄斩,所以把云岚偷偷送出京了。罗仪就是帮云岚出城的人。”

    他这时候还不忘为罗仪说话。祁卓哪能听不出他口中的倾向,只得哼了一声。

    虽然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但祁卓并非没有怀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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