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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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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堪堪接了两句,却又是以端午香汤为底,后面的几个,照猫画虎,有讲中秋的,又有讲上元节的。另有两个对不上的,干脆认输。

    眼看着到了祁垣这,周围一下便安静了许多。

    祁垣知道自己在国子监中名声一般,也不着急,等上一个讲完了,慢吞吞道:才接了句:“世上何人号最闲?知府追租白得田。世上何人号最忙?十万腰缠进花乡。酒底,**百媚香。”

    他临时想起穆家的时候,一时脑热加了进去。后半句虽接的不雅,但也算有头有尾。

    然而偏偏有人堵着气,找茬道:“祁公子,你这知府追租白得田是指何人?”

    在坐的各位都知道是杭州知府,这人明知故问,祁垣便也装傻,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吏部的,你得问吏部的大官去。”

    又有人道:“如此,这**百媚香的酒底便不合适了,知府追租,如何就**了呢?”

    祁垣看了眼,见是那天被自己骂“何不早登科”的那个,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你说该如何?”祁垣皱眉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道,“我这酒令对的也不容易,总不能就不算了吧。”

    那人却阴笑一声:“祁才子刚刚还夸这酒令妙极,现在自然不能糊弄。要么祁才子以**百媚香另做一对,要么就干脆认输。大才子,你可做得出来?”

    “谁说我做不出来的?”祁垣瞪眼,“但你别想挤兑我,我凭什么听你的?让……让文公子来评评理!”

    文池看他一眼,笑道:“如此,倒也好办,你就再做一次,若做做得出来,算他输便是了。”

    那人看祁垣眼珠子乱转,一副抓耳挠腮的着急样,愈发吃准了他这人不行,当即答应下来。

    祁垣见他应了,嘿嘿一笑,却是张口就来:“不就是**百媚香吗?你听好了!世上何人号最闲?外婆笑点喝酒钱,世上何人号最忙,小娘扑你进厢房。 ”

    在江浙一带,大家称呼妓|女是小娘,客人称呼老鸨为外婆。席间不少人爱狎妓饮酒,一听便懂,不少人哄笑起来。

    祁垣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便是再来十句八句,多促狭的都能对的出。那人却不料他如此粗鄙,但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又气又恼,脸红的像猪头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先发半章,明天要去外地,不一定有更新。

    ps:秦淮河边,对妓|女的称呼很讲究。丫鬟们称呼□□为“娘”,外人称“小娘”。

    有客人来了,称客人为“姐夫”,客人称老鸨为“外婆”。(⊙o⊙)…

    ☆、第 65 章

    祁垣顺利过关, 悠然坐下,下一个却正好轮到了方成和。

    方成和今日出奇的安静, 只默默随众饮酒。毕竟他才得罪了太子, 今天对他来说基本是宴无好宴。

    祁垣不由暗暗揪心, 但一想方成和的本事,又稍稍踏实了一点。

    果然,方成和在他坐下之后,便随口念道:“世上何人号最闲?笙箫吹断水云间, 世上何人号最忙,贫妇拾穗充饥肠。”

    他也举杯一饮而尽,最后道,“酒底, 李王帐中香。”

    笙箫吹断水云间是南唐李煜写宫廷夜宴的小词,祁垣跟一众风流纨绔都很喜欢李煜,认为他的小词风流情切, 俊逸神飞, 用来佐酒最合适不过。

    然而这位皇帝终究是个亡国君,南唐被灭时亦有灾荒, 方成和此时在太子面前提这个, 多少有些不妥。

    宴席之上的众人面色微妙, 又有知道方成和跟一众举人联名上书请太子筹赈灾款的, 不由暗暗地观察起来,生怕自己不小心搅进乱局之中。

    倒是文池神色淡然,只问:“谨之兄可知这帐中香的合法?”

    方成和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小生不知。”

    “那倒是可惜了。”文池一脸神往,含笑道,“久闻江南宫中香甚是清甜,不过原方失传已久。就连黄太史当年品闻的江南帐中香,似乎也是宋人改后的方子。”

    方成和似乎有些意外,又看了文池一眼:“小生对香方不怎么了解,只是临过黄太史的帖子,知道这位有香癖之称。”

    文池哈哈一笑,却是拍手道:“如此倒是提醒我了,今日既是斗香盛会,诸位又都临过黄太史的字帖,那不如我们考考黄太史的四帖香。”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笑着看向太子,“殿下,不若你来出题,让我们作答如何?”

    他这番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香方上,似乎方成和刚刚所提只是着名的香方,跟亡不亡国完全无关似的。

    祁垣心中暗暗佩服这人的八面玲珑,又去看太子的反应。果然,太子的面上虽看不出喜色,但也点了点头。

    “如此,让惟真来吧。”太子颔首道,“既是临时助兴,那便答对有奖,答错不罚。”

    话音才落,立刻便有内侍捧了东西上来,却是玉酒器一套,银绢十匹,冰片脑子一金合,大食国进贡的蔷薇露一瓮。

    众人没想到太子出手如此阔绰,一下热闹了起来。祁垣正摩拳擦掌,也想赢一份赏赐过来,就见有个小内侍匆匆进来,朝太子说了句什么。

    太子微微诧异,随后竟整衣起身,走出了殿去,随后跟另几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祁垣翘首一看,耳朵一下就热了。

    徐瑨身上还穿着大理寺的官服,眉目清朗,才一走近便引得众人纷纷朝外看去。太子亲热地抓着他的胳膊,也罕见的眉目舒展地笑着。

    二人迈步进殿,皆是贵气非凡。

    身后还有几人,有两个面生的,皆是一身的绛色纱袍,头戴乌纱,上面缀着赤、白、青三色玉珠,看样像是哪个郡王或是世子。另一人身着白衣,飘然若仙,正是许久没见的任彦。还有一个远远跟在后面,祁垣一看便瞪圆了眼。那人赫然是差点把自己抓走的武安侯!

    这帮人进来之后,殿中一下热闹了许多。有侍者在上面另摆了两席,那两个着常服的自然而然地坐到一处,武安侯嘿嘿笑着要跟任彦一席,任彦却只冲他一礼,随后坐到了徐瑨身边。

    那武安侯落了单,却有些不乐意,一脸无赖道:“太子殿下左拥右抱,倒是舍得臣弟如此孤单呢,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

    说完目光在文池和陆惟真身上转了转,只觉这俩人一个柔媚可人,一个冷冷冰冰,样貌又都是上等,竟然哪个都很舍不得。

    太子见他这样,不由笑了起来:“侯爷说的哪里的话。”

    武安侯心中一喜,涎着脸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左右都是您的东西罢了。”

    太子微微颔首,却是笑着问:“那侯爷是何时惦记上了孤的东西,竟想要跟孤均分一二的呢?”

    武安侯愣了一下,见太子竟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哪里敢应,忙勉强道:“殿下言重了,臣弟就是想找个人同坐而已,不敢劳两位清纪郎大驾。”

    他说完往对面一看,忙指了指祁垣:“臣弟想请祁公子同坐。”

    祁垣心里冷笑一下,假装抬手去拂席上的香炉,手下却悄悄一转,从一旁的香筒里抽了香匙出来。

    从上次东池会上,祁垣便知道这武安侯不好惹了,今天一听这人自称臣弟,心里更有了数。但他本来就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今天别说武安侯,就是太上皇来了,要赶动他一下,他也敢扑上去把这烂人扎废了,大家都不好过也比自己吃亏强。

    谁知那香匙才藏好,就听有人同时道:“不可!”

    声音之大,连祁垣都吓了一跳。

    方成和脸色黑如锅底,冷声问:“今日是斗香文会,小侯爷是来斗香还是斗文?”

    武安侯被几人吼的懵了一会儿,回头见是方成和,不由怒道:“我当是谁,会稽来的野狗也敢在殿下面前乱吠!”

    方成和冷冷道:“小侯爷倒是敢骂,在下便是狗,那也是朝廷忠犬,知道忠君爱民。倒是你,目无君主,扰乱纲纪,岂不是猪狗不如?”

    他这一番痛骂,在场的士子不管是哪派的,几乎都想鼓起掌来。要知道武安侯这种恶棍之流,人人喊打,却又无人敢惹,便连太子刚刚明明恼火了,都要给他留几分颜色。

    方成和倒是真敢骂,这劲头便是整个御史台都没几个人赶得上。

    众人脸色精彩纷呈,太子都默默垂眼,暗笑了一回。

    武安侯恼怒不堪,正要发作,就听对面的徐瑨道:“侯爷莫气,既然这斗香文会还要继续,侯爷斗香也好,斗文也罢,只要胜过他便是了。”

    武安侯哪里看不出他们是一伙儿的,当即脸也不要了,只道:“爷我什么都不斗,我就要那小白脸过来陪着!”

    徐瑨眉头微挑,随后却看向祁垣,目带安抚。

    “过来。”

    祁垣看这情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不过袖子里仍放着那把香匙。

    徐瑨等他走近,伸手把人拉住,随后对身旁的任彦略一点头:“文英,你跟逢舟换一下。”

    任彦原本一直云淡风轻状地看热闹,说什么也没想到徐瑨会把自己换走,这下不由怔住,一动不动地看向徐瑨。

    徐瑨疑惑地看他。

    武安侯的视线在三人间巡过一轮,倒是看了出来,不由哈哈哈笑起:“徐世兄,你也要左拥右抱不成?”

    他说完顿了顿,看看祁垣,又看了眼任彦,不由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得,今儿我认栽,我就捡徐世兄挑剩下的,如何?”

    那任彦一向清高孤傲,脾气跟陆星河倒是有点像,如今又在乡试中表现不凡,武安侯向来荤素不忌,之所以不招惹这位,不过是看他寄住在国公府里,怕搞的麻烦。但今日徐瑨如果自己把这表弟推出来,就别怪他混不吝了。

    徐瑨哪里听不出他口中的威胁,微微皱眉,就听旁边的人笑了一声。

    “挑剩下的?”祁垣乐了起来,却是一扬下巴,朗声道,“侯爷,我们今日来,参加的可是太子殿下的斗香盛会,不是来给你选王妃,若你敢把天下士子都当玩物侍妾,可敢在此明说一声,看殿下答不答应?”

    武安侯面色微变,眯了眯眼。

    太子的脸色倒是稳的很,只问祁垣:“若依你之见,这座次该如何安排?”

    祁垣心想依我之见就该把那胖头鱼乱棍打出去。但这话自然不能说。至于任彦,他跟方成和也都不喜欢,祁垣不过是怕徐瑨为难,所以才会主动站出来。

    “刚刚殿下不是要考黄太史的四帖香吗?”祁垣一揖,昂然道,“既然是斗香文会,那便痛快比试一番,谁赢了谁来挑伴儿便是了。我才不要被人挑。”

    最后一句声音虽然小了许多,但还是让上面几人听了个清楚。

    陆星河始终面色冷冷清清,听这话倒是不觉一笑,半开玩笑似的看他一眼:“如此,祁兄若是赢了,想挑在下也是可以的。”

    太子微微颔首:“如此倒也公允。”

    他说完顿了顿,径直问:“恬澹寂寞,非世所尚,此为何香?”、

    祁垣道:“深静香。此香需海南沉水香二两半、胫炭四两、白蜜五两、窖藏四十九日,再加婆律膏三钱,麝香一钱,安息香一分,调制成香饼。”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太子惊讶道:“你连香方都知道?”

    祁垣一愣,更惊讶:“不比香方比什么?”

    黄太史四香都非黄庭坚所作,只不过因他出名而已,香方也不算秘密,起码几大香户都是知道的。祁垣只当要考的是香方,看谁记得精准,却不知常人连四香的特性都未必记得住,哪里还能背过香方?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太子,又看了看提出比试的文池。

    文池也十分惊讶,见状忙解释道:“只需将香名跟特性对上即可。”

    祁垣:“……”只对香名?这跟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果然文人玩的跟他们这些香户就是不一样。

    祁垣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太子却道:“若你能记得香方,一同说出来也无妨。如果答得好,对一样你便可以多选一人,如何?”说完吩咐一旁的内侍,将香药局的管事找了过来。

    祁垣眨眨眼,见那管事捧着厚厚的册子,紧张兮兮的翻着比对,心想着这简直是小题大做,这当官的还不如自己呢。

    太子看他浑然不紧张的样子,不由来了兴趣,看看方成和,又看看徐瑨,故意逗他:“如今你已经答对一道,你打算先选谁?”

    祁垣抬手,正要说话,就听徐瑨和方成和同时重重一咳,随后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祁垣:“……”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 66 章

    祁垣本来是要选徐瑨, 但是方成和的强烈暗示,让他忍不住又犹豫了。

    他记得那个武安侯也曾为难过方大哥, 幸亏当时方成和机灵, 拿画砸了那几人之后跑开了。

    “我选方大哥。”祁垣道, “谢殿下。”

    有内侍早就得了嘱咐,专门设了长席,上面照旧摆上瓜果、蜜饯、香药等物。方成和弹了下衣服上的灰尘,随后整衣朝太子一拜, 得意地先坐了过去。

    太子看向徐瑨,见后者脸色一黑,很不满意的样子,促狭地笑了起来。再考剩余三帖, 意合香、意可香、小宗香,祁垣果真如数家珍一般,将香品的特性, 材料炮制, 合香手法一一讲来。直把那香药局的管事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祁垣并不觉得如何, 第二帖答对之后便立刻催着徐瑨坐了过来, 至于最后俩人, 他却犯起了难。

    陆星河虽然跟他才开过玩笑, 但好歹是个太子伴读,祁垣可没胆子去跟太子抢人。至于剩下的几人,倒是只有任彦让人担心了。

    祁垣很不乐意地撇撇嘴, 他在国子监时便跟任彦处处不对付,这会儿自然不想管。但转念又想,徐瑨好歹是这人表哥,如果任彦被抓过去作陪,徐瑨恐怕也要为难。思来想去,只得把人选过来,又小心机地在让方成和过去挨着坐。

    方成和笑得很是得意,一口一个听“师弟”的,坐下之后却又让徐瑨换位置,只说自己要给祁垣布菜。

    徐瑨只得跟他调换过来,然而换好后却又笑着提醒祁垣:“第四位,不若就选慎之?”

    阮鸿最爱凑热闹,一听这话,当即不管不顾的挤了进去。

    如此一来,长席上的五个人倒是齐了,只是阮鸿向来看不惯任彦,任彦又嫌弃方成和,方成和又头疼阮鸿,几人才坐下便开始换来换去,半天不得消停。

    大家都往这边看,徐瑨倒是没事人一般,让祁垣坐最边上,自己给剥了柑橘放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祁垣一边吃东西一边怕那边三个打起来,伸头伸脑,担心的不行。

    陆星河见状不由弯了弯唇,虽然笑容清浅,但仍是让太子十分意外。

    “难得看你这么开心。”太子侧过脸,迟疑了一下,低声问他:“你很喜欢他?”

    陆星河点了点头。

    太子更觉诧异,祁垣已经几年没出伯府大门了。陆星河整日在东宫,也从未去过忠远伯府。

    “当年面圣之时,曾和祁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的他跟现在不太一样。”陆星河见太子吃惊,主动解释道,“其实当日考策论,祁公子的心术和见识远在我和文池之上。我对他是真心敬服。”

    他一时动容,不觉自称起了“我”,不像平日里只“臣”来“臣”去的。

    太子心底雀跃一些,含笑道:“都知道父皇爱听谀辞,他当年肯献万言策,针砭时弊,比当今朝廷的监察御史不知道高出多少。也难怪你和文池都称赞他。”

    他的声音虽然低,下面的人听不到,但文池就在右侧,将俩人的对话皆听的一清二楚。

    陆星河却又道:“是,当日廷试,祁兄最有光明俊伟之象,当为第一,文兄献策典显透彻,是为第二。我远不及他俩。”

    “你过于自谦了。”太子笑笑,不由回头去看文池。

    文池仍低眉顺眼地在一旁剥着几样干果,碟子里已经干干净净的放了几枚果仁,皆是自己最喜欢的几样。

    太子微微皱眉,想起这人从进入东宫之后便这样,处处投自己所好,一向比自己的贴身内侍还要体贴。他也一度沉迷,然而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这岌岌可危的储君之位,他又不得不惊醒,并警惕起来。

    当年的三才子,父皇原本是为自己选的储相,哪想到如今傻了一个,误了一个,而今日殿中的士子,似乎也各有各的心思,能为自己所用的不多。

    太子不觉心情低落下来,对文池道:“别弄了,孤不想吃。”

    文池应了一声“是”,随手将一碟果子赏给了旁边的内侍,安安静静坐好,仿佛这些再正常不过。

    祁垣并不知道上面的人在谈论自己。自从阮鸿坐下之后,方成和跟任彦的便丝毫不顾文人雅士的形象了,三人个个面上云淡风轻,底下却挤来挤去,半天不能消停。祁垣起初还很担心,后来干脆装作看不见,边吃徐瑨夹过来的东西边看别人行酒令。

    因没有教坊司的乐工助兴,一切流程又从简,一群人行过一轮,论出胜负,便跟着太子一同去了西园,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祁垣大体看了看,发现大部分领罚的果真都是对太子不怎么满意的。他心中暗暗称奇,不由怀疑是不是文池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徐瑨却并不跟他往西园去,而是拉着他走出了披香宫,转而去了东园。

    祁垣吃了一惊,担忧地问他:“东园不是已经封起来了吗?我们不去,太子会不会生气?”

    “我跟他说过了,下午要带你去那边看看,东园有个洒金亭,这时候最好看。”徐瑨笑了笑,见祁垣吃惊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愣,“怎么了,不想去?”

    祁垣摇了摇头。

    “你跟太子关系很熟吗?”祁垣下午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进来的一群人里明明有武安侯和两位郡王世子,太子却偏偏拉着徐瑨的胳膊,看起来很亲昵的样子。

    徐瑨却比他还意外:“你不知道?”

    祁垣茫然道:“知道什么?”

    徐瑨:“我母亲是昭阳长公主,也就是太子的姑姑。”

    祁垣:“……”

    祁垣的确听别人说过徐瑨是皇亲,但他一直没多想,只当是国公府势大。哪想到还有这一层。

    怪不得他送徐瑨神隐香的时候,徐瑨说过什么幼时经常进宫,见过先帝最爱的绝尘香……

    “那那那,你跟太子……”祁垣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清楚,“皇上是你舅舅?太子是你表……”

    “表弟。”徐瑨笑笑。

    祁垣“哦”了一声,心想早知道费什么劲,让徐瑨跟太子说一声,照顾一下齐府不就是了?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劲,国公爷可是才奉还了世券。国公府的世券是祖辈陪着□□打江山时挣来的,国公爷娶了长公主,却反而要奉还世券,这是怕遭皇帝猜忌吧?

    是了,徐瑨前阵子为了避免锋芒太盛,可是连科举都不考了。

    徐瑨看他沉默不语,知道多半有事,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祁垣一时没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徐瑨看他一眼,却自言自语起来:“我还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我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很温柔,什么时候都笑着。后来我进宫,听先帝讲她脾气暴烈,还很是怀疑了一阵子,认为大家骗我。”

    祁垣不知道他为何说起这些,只安静听着,认真地看着徐瑨。

    “直到后来,圣上登基时,办了一次家宴。只请了父亲和我们弟兄三个。”徐瑨叹了口气,朝外面看了一眼,“……你知道圣上原本只是庶出的皇子吧?”

    “知道。”祁垣点点头。

    徐瑨道:“圣上因是庶出,又不受宠爱,所以自幼便被几个年长的皇子欺负。有几次被折腾的只剩了一口气,那时候我母亲还是皇长姊,最受宠爱,又脾气暴烈,所以处处护着他。刚开始她还护得住,后来先帝册封了太子,太子性情狭隘,不服亲姐姐处处向着圣上,于是愈发变本加厉。有次太子借故鞭笞圣上,被她撞见,竟是冲上去替圣上挨了一鞭子,从此右脸落了疤,眼睛差点保不住。”

    祁垣听得心里一抽,“啊”了一声:“后来好了吗?”

    “眼睛无碍,但疤留下了。”徐瑨轻声道,“当时母亲正要议亲的,这下突然被毁容,先帝为此大怒,罚太子禁足一年。但母亲虽性情坚定,当时却说什么不肯嫁人了。圣上当时不知从哪儿得知她倾心于父亲,于是连日去国公府拜见,恳求父亲求取公主。”

    “圣上虽是庶出,但也是皇子,第一次见父亲时竟下跪相求。父亲当年本是探花郎,从未想过要尚主,后来不知为何,竟就答应了。”徐瑨道,“后来圣上夺位时,唯一没受到任何牵连的的便是国公府。就连徐家本族的亲眷,也都被提前支往了外地,待大局已定后,徐家人才陆续被召回京城。”

    祁垣对老皇帝一丝好感都没有,弑兄夺位,宠信宦官,诛杀大将,为难原身,他甚至想过若是别人当皇帝会不会好些,直到这会儿听徐瑨讲起往事,才不由唏嘘起来。老皇帝不是好东西,当年的废太子好像更不怎么样。

    只是皇帝当年竟然对国公爷下过跪……如今长公主已逝多年,往日情分也不知还剩多少,徐家一门三子,又个个如此出息。一旦老皇帝心生猜忌,渐渐想起当年的不满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还是国公爷老辣,把世券奉还回去,表面上没了免死金牌,实际上却换来了老皇帝的安心。这样只要国公府不造反,皇帝念着长公主的恩情,多半会更照顾他们。话说回来,一个免死金牌顶什么用呢,皇帝要要起了杀心,那手段还少的了?

    祁垣对这些灵透的很,一想就明白。

    徐瑨对他笑笑,忍不住抬手捏了下他的耳朵:“大事或许不好做,若普通的小事,我还是能帮得上的。”

    “那你能帮我筹银子吗?”祁垣想了想,干脆道,“扬州齐府这次捐九千两银子。那边若送过来还要一段时间,我想先帮他们早点交上去。”

    “九千两?”徐瑨被吓了一跳。

    这些天他不在京城,还不知道香户要捐银子的事情。

    祁垣憋了好久,忙把香户进京,方成和上书,建议太子逼捐,齐府为难的事情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讲到方成和上书的事情时,他仍是生气,话都说不全了。

    徐瑨便只耐心听着。俩人到了码头,祁垣小嘴叭叭叭从把方成和臭骂一顿,叉着腰一直讲到给陈伯献记,如何计划,陈伯如何斗香,急中生智……越说越带劲,忘了上船。

    “九千两不是小数目,若让你出钱也不好。”祁垣最后道,“我是想着让陈伯去钱庄借一些,利子钱可是给多点,那点钱齐府还是出得起的,只要有人肯做个证,让钱庄放钱便可。”

    “这个好办,明天让游骥跟你去一趟便是。”徐瑨痛快答应,顿了顿,却突然问,“你跟齐府的小公子这么熟?”

    “齐……伯修吗?”祁垣笑嘻嘻道,“那是当然,我俩关系可好呢!过命的交情!”

    他把讲给方成和的那番理由也照搬给了徐瑨,现在说起那位来大方的很。

    徐瑨“哦”了一声,却又问:“不过是一面之缘,对方赠书而已,你就这么相信他?”

    祁垣一愣,眨了眨眼。

    徐瑨又紧接着问:“当日在狱中,婉君姑娘给你带的书信,可是他的?”

    祁垣不敢说太多慌,怕以后圆不起来,只得道:“唔,是。”

    “你前阵子练字……”徐瑨道,“也是为了他?”

    祁垣:“……是。”

    徐瑨点点头:“你那天去找婉君姑娘,被她们灌醉,是……”

    “去送信。”祁垣想起那天徐瑨似乎生气了,忙道,“我本来想送完就回的。她们说那甜酒不醉人……”

    果然,徐瑨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我后来就没去呀!”祁垣有些心虚,看看他,又小心地补充道,“你前几天走后,我就去了两次……”

    徐瑨“哦”了一声,“扬州来信了?”

    祁垣:“嗯!”

    徐瑨:“……很好。”

    他一直很想知道那天祁垣到底看的什么信,竟然会哭成那样,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忠远伯让人捎的家书。哪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是扬州的小公子。

    再一想,祁垣之前在国子监中吐血,似乎也是和扬州的消息有关……

    那个人,那个人在他心目中是什么位置?祁垣都能为了他和方成和翻脸?

    今天方成和可是排在自己前面的。

    徐瑨一直觉得祁垣稚气未脱,跟他们比还像个孩子一样。就连昨晚的事他都不敢引导什么,怕自己将祁垣引入歧途……可实际上,祁垣心里早有别人了,如此珍重的一个人,甚至连对方的父母他都考虑着。

    徐瑨定定地看着祁垣,越听越觉眼前发黑,胸膛里有股气激荡不已。他咽了口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转身便朝来路走去。

    祁垣被他问起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有种莫名的心虚,这会儿见徐瑨掉头就走,显然是生气了,赶紧追了上去。

    “别走啊!”

    徐瑨上了马车,祁垣也忙扒着爬进去,坐他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是要去东园吗?”

    徐瑨一口气憋在胸口,有些生硬地摇了摇头:“不去了。”

    祁垣问:“你生气了?”说完又觉茫然,“为什么生气啊?”

    徐瑨知道自己是吃醋了。但祁垣显然在感情一道上没开窍,又或者只对着别人开了窍,因此看不出自己的情意来……他不愿深想,只得抿直嘴巴,看着外面不说话。

    祁垣主动去亲亲他,他也转开头不给亲。

    祁垣原本还笑嘻嘻的,被拒绝几次之后顿时就委屈了,一声不吭地往后一坐,泪珠子在眼里滚来滚去。

    徐瑨看了一眼,当即就心软了,自责地把他抱回腿上。

    “没什么,是我不好。”徐瑨忙拍拍他的背,“我在跟自己生气呢。”

    祁垣更委屈,哽咽着控诉道,“那你不理我!”

    徐瑨“嗯”了声,“我错了。”

    祁垣又大声道:“你还不让我亲!”

    马车猛地颠了一下,祁垣一愣,才想起外面还有国公府的人赶车呢。

    祁垣:“……”

    徐瑨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把他抱紧了一些,亲了亲他脸上的泪。祁垣的心跳突地停了一瞬,不由的闭上眼。徐瑨的吻落在了他的眼上,又轻又暖,像是在吻一件宝贝。

    祁垣的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撒娇似的哼了哼,揽着徐瑨的脖子趴好,小声问:“你刚刚生什么气啊?”

    “生我自己的气,不如别人好。”徐瑨低头看他,想了想,问他,“你对扬州的那人很喜欢?”

    祁垣嗯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觉得自己不如他好吗?没有啊!他长的不如你好呢。”

    徐瑨:“……”

    祁垣想了想自己的长相和身高,又想了想刚穿过来时,原身的长相和身高,强调道:“个子不如你,样貌也不如你!”

    徐瑨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要靠身高取胜,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哭笑不得地“嗯”了一声,“那你跟谁更亲?”

    祁垣犹豫了一下:“不大好分。他跟我就像亲兄弟。差不多我娘是他娘,他娘是我娘……”

    徐瑨愣了愣,一边想着这兄弟也太亲了吧,一边问,“那我们呢?”

    “我们之间就不一样了,我跟你就像……”祁垣皱着眉想了想,好半天找不出个恰当的例子来,只得迟疑道,“男……男|宠?”

    作者有话要说: 祁垣:谁说我不开窍,小爷聪明着呢_(:з」∠)_

    基本隔日更,可以养肥再宰

    ☆、第 67 章

    祁垣又不是傻的, 跟徐瑨亲来亲去,自然也会瞎琢磨一些。只是周围这种亲昵的男男关系, 不是青楼小官便是侍童男宠。祁垣两下相比, 觉得自己肯定不能是小官的, 只能自比成后者了。

    徐瑨却不妨他会这么想,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怎么可能?”徐瑨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我何时拿你当男宠了?”

    “不是吗?”祁垣腾的一下坐直,就要急眼:“你要那我当小官?那我是万万不肯的!”

    “我, 我拿你……”徐瑨被堵的半天说不出话,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急得脑门上冒了汗。

    祁垣忽然转过弯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拿我当兄弟?”说完更吃惊,“你对我没那个意思”

    徐瑨这才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有,有那个意思。”徐瑨把人按住, 张了张嘴, 未等说话脸先红了,只得轻咳了一声才解释, “我喜欢你, 只有你一个, 懂吗?”

    “哦。”祁垣点点头, 心里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男宠也有只宠一个的啊。

    徐瑨看他面色茫然,猜着他也是不明白。心里说不上是愁是喜,不过祁垣既然能有男宠的觉悟, 好歹是把他跟别人区别对待的,也知道俩人之间的行为亲昵非常,这总算让他高些了一些。

    祁垣看他似乎不气了,噘着嘴要了一个亲亲,等徐瑨好生补偿他之后,这才重新笑逐颜开,催着车夫改道去忠远伯府。

    借银的事情比较着急,祁垣先让人把陈伯请来商量了一番。谁想正好跟老管家想到了一块,老管家已经联系到了扬州会馆的两位管事,那俩人都愿为齐府做保,如今有了国公府帮忙,这下更不成问题了。

    如此一来,还可以多借一点。陈伯虽没有明说,祁垣却一想便明白了,交银一事事关重大,他们在京城又人生地不熟,少不得在官家和东宫各处多方打点,处处都要用钱。老管家考虑的周到,祁垣放了心,让他放心去操办此时,又拨了一个会武艺的小厮随身跟着陈伯。

    那边人走了,他才回屋,把扬州寄来的两本书给徐瑨。

    “我就看这个估算的你的行程。”祁垣献宝似的把书摊开给徐瑨看,又问他,“这次办差顺利吗?”

    “办差还算顺利,但山东情势严重,流民四逃,再不赈灾就要出事了了。”徐瑨叹了口气,把书翻开看了看,“我今天也上了奏折,有太子筹款,赈灾一事应该很快会有着落……这书不错。”

    他看到《水陆行程》时便已经十分意外了,再看那本朝舆图,更是大吃一惊。舆图上连布政使司和兵马司的位置都标注的十分精准,山川河流都用不同的颜料区别开,比自己之前看过的地图不知道详尽多少。

    这扬州的伯修公子是何来历?竟然对本朝舆图如此清楚?

    祁垣看他爱不释手地翻来翻去的看,忙道:“你喜欢的话拿走就好,我又用不到。你们办案是不是要用这些?”

    徐瑨点头:“大理寺也有地图,只是没有这个详尽。这水陆行程更是第一次见,这都是他写的?”

    祁垣“嗯”了一声:“他说幼时见过,默下来给我,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你想要去……”徐瑨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初你错坐了驸马的车子,就要去扬州吧。”

    祁垣嘿嘿一笑。

    徐瑨:“……”这位伯修公子的才能的确出人意料,单是这笔端雅正宜的台阁体小字,在国子监中便算得上翘楚了。任彦师从逸禅先生,最得丹青书法之妙,然而跟这位伯修公子相比,竟还差了点意思。

    如果当时罗仪没阴差阳错的把祁垣留下,这俩人朝夕相处……会只是兄弟?

    他心里吃味,但也知道这样不好,只得暗暗压住,不表露分毫。

    偏偏祁垣对此浑然不觉,在一旁道:“等陈伯那边办妥,我得快点给他写回信了,免得他挂念。”

    徐瑨看他一眼,垂着眼“哦”了一声,眼眸微转:“他还给你寄了土物?”

    祁垣道:“对啊!我都留着还没动呢!”

    “那我们也应送些回礼才是。”徐瑨将那书合上,含笑道,“你只管写信便可,置办回礼的事情交给我。至于那扬州知府……我去查下他的来历,到时候也修书一封,你随信寄回,他或许能忌惮一些。”

    祁垣喜出望外,他只急着周旋银子,却忘了忠远伯府虽失势了,但徐瑨家可是个个掌着实权。

    所以自己也算有了靠山,能以势压人了?

    徐瑨果然说到做到,之后几日,陈伯将借到的银子送去东宫,徐瑨也查到了那扬州知府的来历,竟是阮阁老的一位门生。徐瑨当即抓了阮鸿写信给扬州知府,信中大赞齐府这次捐银义举,说齐家尚义,勘为表率,话里话外暗示齐府这次举动深得帝心。

    扬州知府收到信后果然大为惊骇,虽然想不明白小小齐家何时搭上了阁老的关系,但阮阁老既是他的座师,又是朝中重臣,这时候哪里不巴结的道理。

    十月,太子筹到灾银之后,扬州知府请旨旌表义民的折子也送入了京城。

    太子又借机上书,言扬州齐家虽为商户,但家富好义,捐银万两,京中富户官爵理应以此为率,入粟赈济。而朝廷也应量其所入多寡,或旌表其门,赐冠带荣身,树立坊表,或载之乡乘,着之国史。

    又过两日,太子又进《救荒竑议》一书。此书考古证今,条陈救荒之策。不仅记录保留了历朝历代的救荒资料,更不忘穿插自己的见解主张。全书长达五卷,太子更在最后直言,自古变乱多是始于饥荒,朝廷应致力赈灾,宽政薄赋,厚下恤民。

    书中几十种救荒措施,蠲免、赈济、平粜、调粟、安辑等的记录亦是无不详尽,且皆先陈前人之例,再议利弊改进之法。

    此书一出,朝野上下无不震动,元昭帝更是大喜,下旨将《救荒竑议》颁发给了各州府,并命太子主持此次赈灾事宜。而旌表义民,号召官爵纳银一事,也都全交给了太子去办。

    这位才刚刚开始在六部历事,屡遭不顺的储君,竟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转危为安,风头大盛起来。

    而先前山东冒籍大案,也经法司勘查之后,将冒籍者发还原籍为民,涉事考官则罚钱了事。山东巡抚张勋与冒籍案无关,但山东旱灾一事未能从实具奏,故罚俸半年,又因其主管山东多年,熟悉政务,所以仍命他辅佐太子前往山东赈灾,戴罪立功。

    礼部尚书王旻虚惊一场,毫发无损,倒是礼部几个亲近蔡贤的官员或是被罚或是被贬,户部也有人受到了牵连。

    蔡贤本是二皇子一派,眼见太子势头迅猛,自己的几位门下又遭贬斥,便也示意同党上书弹劾,有的针对王尚书,说斗香盛会耗资数万,王尚书倾身阿佞,昏暮款门,请圣上严查。也有人借灾发挥,直言自太子出阁以来便多省不雨,民不聊生,请圣上更换储君,以问天意。

    党派之间攻讦更烈,然而朝中纷争如此,百姓们却只知道太子统揽了赈灾一事,首批的赈灾银已经发往山东,京中的富户们也不少人捐银捐粮,以求衣冠博带。祁垣的香铺也有模有样地开了起来,有了陈伯带来的木床,他又雇了几个小工,每天做着冬日常用的熏香饼子往外卖。价格虽不像斗香盛会前那样夸张,但销路很是不错。

    陈伯在等扬州回信的时候,又在祁垣的铺子里帮了几天忙,教给他不少管家开店的本事,俨然拿着当自家孩子一般。

    祁垣便美滋滋地每天跟着老管家学东西,等到十月中旬,齐府那边终于来了人。

    祁垣的姑父带着银票入京,先跟陈伯汇合,去钱庄将银子还了,随后又来正式拜访了祁垣。

    这位姑父性格绵软,但为人稳重可靠,见到祁垣之后先是一惊,随后便将从扬州带来的几箱东西都送了上来。这次却跟伯修送来的不一样,先是一整箱的绫罗绸缎,黄金似的绒皮,青紫色的貂鼠褥,再一箱的龙脑、蔷薇露、滴**等香料。第三箱,才一打开,祁垣便愣住了。

    里面是满箱的“龙涎香”。

    姑父看他吃惊,在一旁不住地作揖,解释道:“这龙涎香是齐府的招牌,有碎琼流云之韵,小公子用时,宜在深房曲室内,矮桌置炉与膝相平,再于火上添银叶,这样便能品其韵了。”

    祁垣打小便熏着龙涎香长大的,自然比他还熟悉。但这位姑父以前并不懂品香的,这会儿说话也刻板的很,看来是特意准备了一番。

    祁垣心里好笑,又有些心酸,忙挪开了视线。

    “多谢老爷厚意,”祁垣问,“齐府如今可好?”

    姑父忙道:“很好,多亏祁公子相助。如今姐夫已经被朝廷旌表为义民,还得了一个承事郎的散官之职,虽然这散官是个虚衔,不能管事也不支俸,但能得朝廷的亲赐敕书,立石题名,已是天大的荣耀了……”

    他说起这个来倒是笑地很是开心,不住地向祁垣道谢。

    祁垣暗笑这个姑父还是跟以前一样,笨拙的可爱,但心里也很高兴,含笑道:“齐老爷能仗义疏财,捐借钱谷,这是他本该得的。”

    姑父连连摇头,却又叹气道:“这可不一样,我已经听陈伯说了,此事多亏公子周旋。要不然我们齐家的下场恐怕不比穆家好。”

    祁垣一愣,“穆家怎么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姑父道,“当日我上京的时候,听闻穆家因抗旨不捐,又闹出了人命,被知府抄家了。只不过那少家主正好外出,官府没找到,如今正到处搜拿呢。我们船经过驿口时也被人搜检了一番,幸好有徐公子的书信在,那帮恶吏才没敢勒索拿要。”

    徐瑨在祁垣写回信时,便想到了如果齐府的人带着银票上京,恐怕多有不便,于是也修书一封,让祁垣一块寄回去。

    祁垣只当是给齐府说情的,却不知那里面有两封信。

    一封是阮鸿写给扬州知府的,另一封则是徐瑨写给那位伯修公子的,信中寥寥几句,只讲逢舟跟自己自幼结缘,亲密无间,逢舟之事便是他的事情,话里话外一副别人都是外人的样子。另外便是写了一份凭证,让齐府之人上京时随身带着,方便通关。

    徐瑨并不知道,那位伯修公子才是“祁垣”本人,所以他所说的什么自幼结缘,亲密无间等语,被人一眼便看穿了。

    那位才子本就聪明至极,一下便明了了他的心思,当下又惊又叹,足足消化了两天,又在回信中也小小调侃了祁垣一番。

    此时姑父说到徐公子的信,才想起身上小外甥托他带回的信件。

    他忙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祁垣。

    祁垣还没从穆家的事情中回过神来,接过信拆开一看,才读了两句,越读越不对,等回过神,明白那人的意思后,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周日更

    ☆、第 68 章

    姑父就在一旁等着, 祁垣不敢继续往下读,忙把信揣起, 端着茶假装冷静地喝了一口。

    “姑姑还好吧?”祁垣心神恍惚, 随口问, “寿哥儿读书如何?”

    姑父刚看他脸色突然涨红,正暗暗惊讶自家外甥写什么了,能让人家小公子如此反应,这会儿听到对方问话, 忙又站起来,然而一作揖就愣了。

    祁垣看他诧异地抬头,脑子里“嗡”的一下,不由暗恼起来——自己刚刚走神, 竟然不经意间喊起了姑姑。

    “伯修兄在信中说的。”祁垣这下汗都下来了,忙道,“伯修兄说劳烦许大人走这一趟, 离家甚远, 心中挂念。”

    好在他姑父老实,不疑有他, 这才回道, “家中都好都好, 只是犬子调皮, 不甚上进,将家里请的先生气走了两拨,如今被他娘撵着去县学读书去了。整日的挨板子……”

    姑父是个读书人, 然而儿子寿哥儿却随了齐家的一种子弟,就爱调皮捣蛋,整日里贪玩。祁垣以前在家的时候没少折腾父亲请来的教书先生,姑父本来拿着做反面例子教育儿子,谁想儿子道理没听进去,损招儿却学了个十成十。

    祁垣一想自己之每次见到寿哥儿都不教好,不由讪讪地嘿嘿一笑。

    姑父显然显然也十分头疼,愁眉苦脸道,“本来这县学也是进不去的,那先生看他跟他表哥小时一模一样,竟被吓怕了,死活不收他。”

    祁垣听地一愣:“表哥?可是……伯修兄?”

    “可不,”姑父笑道,“伯修小时候脑子极聪明,就是调皮了点。他四岁的时候,他爹给他请了这位先生教书,他从小觉多,上课便免不得打盹。那先生看得生气,要打他板子,他反而理直气壮地跟先生讲自己都学会了,现在就能出口成诗。先生自然不信,让他做来看看,他便念‘最喜南飞鸿雁间,师父喜地又欢天,管他徒儿睡和醒,东家赏了打酒钱。’ ……那先生被一四岁小儿戏弄一顿,气得病了一场,这才来的我们县。”

    祁垣:“……”

    他多少有一点印象,原本那先生最爱喝酒,所以他当时一顿贬损,第二天先生就气得不来了。他从小到大闯祸无数,那次还是第一回被父亲揍。

    偏偏那时候他还不信父亲会揍他,梗着脖子犯犟,结果被揍的屁股开花,半个月没下床。后来祖母心疼,干脆给他停了半年的学。

    再后来他就学乖了,如果把教书先生气跑了,自己便先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来。所以闹腾了这么多年,先生气走一波又一波,多半都是挨训而已。

    姑父家的寿哥儿却没学到这一招,他姑姑脾气也烈,所以那家伙现在每日都要挨揍。

    祁垣很是心虚。

    姑父笑道:“如今朝廷号召义民捐粮,我们正合计着,不行就给他捐个散官,左右不是个白身便是。”

    祁垣以前也这么想,现在却改了主意:“捐个官做固然也可,但这散官到底不入流,也没什么职权。寿哥儿天资聪颖,如今年纪又小,不如再教导几年试试。若实在不行,到时不若纳粟入监,等他熬出资历,我们再在朝中走动一番,或许能有个好的差事。”

    姑父原本也这么想的,不过怕在贵人面前说起,让人误以为自己来求礼说情的。现在祁垣主动提起,他自然喜出望外,连连作揖。

    祁垣又笑着拉他聊了几句家常。

    姑父却只当他是看着齐鸢的面子,尽挑着齐鸢的事情说。

    “伯修原也想一起上京的,但扬州的事情处处离不开他。”姑父笑道,“他最近在忙着兴建义仓,书院那边也要靠他主持,小小的人整日忙的脚不沾地的,竟比他爹还要劳累些,心疼的大嫂整日追着去给他送饭。”

    本朝曾有过备建灾仓的举措,甚至一度关联着官员考绩,三年一盘查,并以所属粮数足否以为黜陟。若三年六年全无蓄积者,还要送法司问罪。

    后来有官员上书,认为州府各官为完成预备仓额数,殚百姓之力,掊克以为功,百姓苦不堪言。朝廷这才停止以粮食足数否作为考核标准。

    然而地方官员也是无利不起早之辈,粮数不再关系考绩,备灾仓便渐渐荒废了。

    此次山东大旱,巡抚只能上报却未能及时自救,便也跟备灾仓荒废有关。这位伯修公子利用自己在扬州的各处关系,发动大家筹建义仓,的确是未雨绸缪之举。

    祁垣心中暗暗佩服,又好奇道:“怎么还有书院?”

    姑父笑道:“这个说来却是我们扬州人的福分了。今年学政大人与伯修结缘,介绍了几位名师儒士,都是大舅哥之前重金相求都求不来的。谁知伯修大胆的很,不知怎么竟说动了几位名师到逢舟书院坐镇教书。这下可把周围府城都惊动了,恨不得过来抢人。我们县也是羡慕的紧。”

    祁垣听得咋舌,一听书院的名字,不由愣住:“逢舟书院?何时建的?”

    姑父道:“书院是早就有的,原来叫沐风书院,只是原来的掌教和监院跟知府勾连,没什么好学生愿意去。这次伯修请了江浙提学的大宗师做主,这才敢把书院收回来,又改成了名字,取苦海逢舟之意,勉励士子们好好向学。如今那书院规矩极严,想要进去必须要凭着真才实学,连过几道考试,比这国子监都还难入些。”

    那沐风书院祁垣也是知道的,父亲每年都往里投不少钱,后来又陆续捐了许多田地,周围富户也有捐租的。书院有田地房屋,再将银子发交维扬盐商、典商用来生利息,每年至少能得一两千两银子。

    这些钱一般是用来做先生束修,生徒膏火,会讲、祭祀等费用的。原来都被那些无良教官给吞了。以前听父亲提起时没少叹气。

    这人却将书院要了回来。

    而且中秋前后……也就是对方给自己写回信的时候。

    再者齐府都知道这家伙有位好友叫祁逢舟,他将书院改名,也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解释的?

    祁垣眼眶发热,手里捏着信纸,又想翻出来看看。

    姑父看他神情不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一时又没反应过来。再一想自己在这的时间絮絮叨叨地,竟然就讲了这么半天,也不知道耽误了贵人没有。

    他本就是憨厚性子,一想到这里,忙起身拜别。祁垣回过神,留他也留不住,只得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口。

    姑父一路唯唯应着,等出了伯府大门,跟陈伯上了马车后,才忐忑的问老管家:“陈伯,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陈伯一愣:“没有啊,姑爷说的都是小公子爱听的。”

    “是吗?”姑父疑惑道:“我怎么觉得我说了书院的事情后,那小贵人的脸色不太对呢?”

    陈伯愣了下,这才道:“姑爷莫不是忘了?”

    姑父:“什么?”

    陈伯:“逢舟二字,正是祁公子的表字。”

    姑父:“啊?莫非……莫非……”

    他激动地面红耳赤,心想在船上的时候便听人说京中男风兴盛,莫非小外甥跟这位祁公子有点意思?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那外甥一年没见,早已脱胎换骨一般,正经得叫他不敢认了。倒是京里这位小公子,跟小外甥以前有六七分像。

    姑父百思不得其解,连连称奇。才出忠远伯府的胡同,便听车夫赶着骡子靠边避让。他诧异地往外看,就见远处两位贵公子策马过来,其中一位文秀俊美,一身深青色武职打扮。另一位则骑着一匹红鬃马,冷峻英挺,唇角含笑,华贵逼人。

    他赶紧放下帘子,余光瞥见那俩人也是朝忠远伯府去的,不由暗赞,世上竟有这么风华卓然的俊秀公子,真叫人开眼。

    徐瑨也瞧见了停在路边的马车,他认出那是陈伯坐过的,车里的人却全然陌生,心中边猜着是不是扬州又来信了。

    罗仪正在一旁嘀嘀咕咕地问:“……我也暗示过几次,祁兄却丝毫不为多动。现在云岚姑娘马上便要行及笄礼了,这可如何是好?莫非祁兄还没解气?”

    徐瑨今天从大理寺请了假,喊着罗仪过来一起陪祁垣去练骑射。罗仪却满心思都在思考怎么讨好祁垣。

    他最近已经想了许多办法了,却还是不见祁垣松口,不由懊悔起来:“早知这样,当日就该问清楚后好生赔罪,最好再赠些银两,派俩人护送他去扬州。祁兄这么生气,一定是我误了他的大事。”

    徐瑨:“……”

    他本来就琢磨着事,听他这么说,不由嘴角一抿,整张脸都板了起来。

    俩人依旧从伯府后门进去,徐瑨心里惦记着事情,步子迈的很急,才拐进去,果然见祁垣穿了一身见客的新锦袍,坐在窗前读……书。

    徐瑨愣了一下,进去一看,祁垣果真是在看《春秋》。

    祁垣正看的无聊,回头瞅见是他,面色先是一喜,随后想到那封信,笑脸便又立刻收了,狠狠瞪了徐瑨一眼。

    罗仪正好跟进来,笑着跟祁垣打招呼,又看他手上的书本,想也不想地边开始拍马屁。

    “祁兄果真勤奋向学,是众生表率啊!连《春秋》都能自己抄录一本!可敬可佩!”

    祁垣刚刚读完信,一时间心中难以平静,所以随手找了本原身的书出来看。上面的字自然是原身写的。

    罗仪不知情,徐瑨却对那笔台阁体小字熟悉的很,不由哼了一声:“不过是本《春秋》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祁垣:“……”

    罗仪:“??”他没料到徐瑨竟然会拆台,一看祁垣脸色不好,想也不想地抬胳膊照着徐瑨肋下捣了一下。

    祁垣见状却又嚷嚷起来:“你干嘛打他!”

    他是羞恼徐瑨写信乱说话,这会儿看他吃痛,却又心疼起来。

    罗仪简直里外不是人,只得再赶紧给徐瑨拍拍衣服。

    三个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罗仪先出声,问祁垣:“去不去骑马?你那小马驹这几天折腾得马夫不轻,也该你这个主人去教训一下了。”

    因入秋后马匹适合多上粪场歇卧,所以小马驹便去了罗仪那边,跟着另两匹名驹一块被专门的马夫养着。然而那小马驹聪明的过分,不知何时叫他撞见了病马的伙食,它见人家吃的更好,便无师自通地时不时装起病来,骗吃骗喝。

    后来还是祁垣发觉它在人前娇弱不堪,人一转身便眼珠子滴溜乱转,察觉出来不对劲。

    这一人一马,都让罗仪很是头疼,心想今天无论如何得问个明白了。如果祁垣对自己还不满意,罚自己一顿也可以。要不然云岚行过及笄礼之后,求亲的媒人踏破门槛,自己无父无母,定然是没得指望。

    谁知道祁垣今天却摆摆手,道:“今天吗?不去了。”

    罗仪一愣。

    祁垣道:“过来过来,给你们分点好东西。”

    那几箱礼都在旁边放着,他过去一个个打开,也不避讳,对俩人道:“你们喜欢什么自己挑就是了,都是自己人,也别客气。”

    罗仪惊讶道:“这是谁送的?出手好阔气!”

    绫罗绸缎,各色香料他是不稀罕的,看到最后一箱龙涎香饼才伸手拿了两块。

    祁垣哭笑不得:“两块够用什么的。”

    说完只得唤虎伏进来,去找了原来盛香饼的小盒子,给罗仪装了满满一盒。又给他挑了一个错金铜的莲瓣蟠龙博山炉,一对镂金香宝子,卷了几匹布。

    罗仪看东西贵重,赶紧摆手,被他一瞪眼,又赶紧收了,喜滋滋地带着小厮送东西回去。

    祁垣打发走他,这才冲徐瑨哼了一声,转身给他挑。

    徐瑨却道:“你挑的不好,我自己来。”

    祁垣都把最好的留着他了,听他说话不由来气,将香饼一丢,没好气道:“你来你来!”

    徐瑨便过来,却是二话不说,弯腰把他给横抱起来。

    祁垣吓地哇哇叫,赶紧朝门外面看。门窗都大开着,幸好他院里丫鬟小厮都不多,这会儿没人看见。

    但祁垣还是被吓出一身汗,回头看徐瑨,徐瑨却唇角勾着,一脸坏笑。

    徐瑨几天没来,祁垣也想得不行,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一会儿来人了,快放我下来。”

    徐瑨却只笑:“不放,我挑的就是我的了。”

    话这么说,但还是把他放到了榻上。

    祁垣红着脸坐好,视线黏在他身上。徐瑨转身去倒茶,却又半道走回来,捏着他的下巴深|吻了一记。

    俩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忙双双朝窗外紧张看去。等了会儿,却是虎伏在外面跟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远。

    并没有人进来。

    祁垣松了口气,这才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徐瑨又重新去倒茶,摸了摸壶身,那茶已经凉透了,只得把旧茶换掉,烧了热水,给祁垣冲了新的过来。

    “扬州又来信了?”

    祁垣的脸蛋红馥馥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银丝,徐瑨的喉结滚了滚,抬手给他抹掉,语气不满道:“……怎么整日的寄书过来?你又不爱看。”

    祁垣嘴犟:“谁说我不爱看了?我最勤学奋进了!连罗兄都夸我。”

    “他什么事不夸两句?”徐瑨挑眉,斜睨他一眼:“就连那小马不好好吃饭,他都能夸虽瘦但能见其肉,是良驹。那马吃肥了,他又夸虽肥但能见其骨,是名马。这整日的就想着讨好你呢。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祁垣嘿嘿一笑,听到后面却愣了下:“讨好我?他讨好我做什么?”

    他从小被人宠着,习惯了别人对他好,还真没留意过这个。

    徐瑨想也知道他不会往那方面琢磨,有些幸灾乐祸道:“他想给你做妹夫。”

    祁垣被唬了一大跳:“啊?”

    “之前罗兄不是帮云岚妹子出京躲避吗?那会儿就上心了,但府上事多,他也不敢提。后来你从狱中出来,他又想起当日在通州驿的过节,怕你还生气,所以整日的在你跟前卖好,盼着你能点头呢。”徐瑨好笑道:”你一点儿都没察觉?”

    祁垣:“……”

    这上哪儿察觉去!

    “我又做不了主。”祁垣道,“这要先问过爹娘的!”

    “那你的意见呢?”徐瑨也是向着自己兄弟的,提罗仪探了下口风,问,“你这个当哥的,对罗兄印象如何?”

    祁垣对罗仪倒没意见,罗仪武艺高强,人也俊美,但问题是他又不是云岚亲哥,他的印象没用。

    伯修写信时候还问了云岚及笄礼的事情呢。

    祁垣突然想起今天的信来,脸又轰地一下热起来,羞恼道:“你还管他呢!我正要问你,你往扬州写信说什么了?”

    徐瑨一愣,看他脸红,便知道一定是那边来信说什么了。

    “自然是说你我关系非比寻常,齐府若有事可以找我。”徐瑨心虚地轻咳一声,假装没事人似的喝了口茶,“怎么,有人说我坏话吗?”

    祁垣瞅着他,没好气地把信翻出来,将最上面的一张拍到桌上,给徐瑨看。

    徐瑨低头看了开头两句,“噗嗤”一下将茶喷了。

    那位伯修公子抄书都用小楷,写信却是随意的多,一笔行草写的酣畅淋漓,令人惊叹。然而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位写信竟也甚是随意熟稔至极,上来便问了许多问句,大意是“……最近正想着给云岚妹妹准备一份及笄礼,不料逢舟兄也是喜事将近了,恭喜恭喜,看来自己要准备两份才是。就是不知逢舟兄跟三公子之间,谁为嫁谁为娶?另,三公子名动京城,逢舟兄可要看紧,让他远离粉白黛绿之流……”

    后面竟然还附了一首《戒色歌》,提醒祁垣如今年少,需适当节制养生,床笫之欢,亦莫常耽。

    别说祁垣,便是徐瑨厚着脸皮做好了准备,一张脸都连带着耳朵红透了。

    然而这也实在不怪对方多想,徐瑨写信时,为了显示自己跟祁垣关系极为亲近,用词极尽缠绵,相当逾矩。若让他的老师知道,怕是会打死他。

    俩人面红耳赤地相对而坐。

    徐瑨咽了几次口水,待脸上的热度稍稍降下一些后,索性豁出去,咳了一下对祁垣道:“这位小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待你及冠之后,我就带着聘礼来下聘,如何?”

    祁垣听明白之后又羞又恼,张牙舞爪来闹他。

    徐瑨笑哈哈把人抱住,压在腿上:“怎么样,同意吗?”

    祁垣装傻:“什么同不同意?”

    徐瑨笑笑:“我娶你回去,给我当媳妇儿。”

    祁垣咽了口水。

    徐瑨道:“这个就不要先问爹娘了吧?”

    “唔。”祁垣应了一声。这种事情当然不能问,男宠侍童什么的太常见了,这种做媳妇的还是头一次听,只是他俩若成亲,那子孙后代怎么办?

    忠远伯倒是还有个姨娘的儿子,自己认真算的话也不是他的种……不要孩子也罢。

    徐瑨有两个哥哥,应当也成。

    “那你还娶妻买妾吗?”祁垣问。

    徐瑨温柔地笑笑:“不娶了,只你一个。”

    祁垣“哦”了一声,心里砰砰直跳,又有些茫然,答应吗?就这样答应会不会太简单?不答应?但也没不答应的理由。

    徐瑨凑上来亲他,祁垣不敢看他,乖乖让人亲了一口,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一个主意来。

    “我还不能答应你。”祁垣忙坐直了,严肃道,“你还没给我定情信物呢。”

    徐瑨垂眸看他,却忽然一笑。

    “谁说的,我早就给过了。”徐瑨抓着他的手腕,往上摸到袖子里,抓出一条汗巾子来,那上面赫然缀着两个小小的穿心盒,金灿灿,圆鼓鼓。

    祁垣:“……”

    “里面还錾着字儿的。”徐瑨一本正经地将穿心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一点香茶,含在口中,最后微微侧头贴过来,以舌|尖送入祁垣口中。

    祁垣渐渐口干舌燥,搂着他的脖子,眼眶湿润起来,

    徐瑨等祁垣晕头转向了,才咬了下他水嘟嘟的嘴巴,小声诱|哄道,“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ps:

    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会以齐伯修为视角,写个科举逆袭文。

    或者以太子为主角,写个替身虐恋文。

    只有方大才子,无论在哪儿都是最闪耀的……配角_(:з」∠)_

    ☆、第 69 章

    罗仪回家送了一趟东西, 再回来便被告知祁垣被徐公子接走了。他心中暗喜,心想还是徐瑨有办法, 祁兄都说不去跑马了, 他也能给请动, 于是又兴冲冲地回马场找人。

    谁知道马场里马还在,人却没来。罗仪不知这俩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只得在这边等着,等来等去, 终于等来一个传话的小厮。

    那小厮是国公府上的,看着很面生,又穿了一身粗布袍子,跑得满头大汗。找到罗仪的时候那小厮好歹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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