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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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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威严的呵斥声响起:“都给我把手举起来!”

    临安县城公安局。

    临安县的治安一向好,今天却是满满当当挤着人。谢三赵大勇周滨和沈晏被当成领头的抓了起来审讯,程遥遥也被单独带到一间屋子里做笔录。

    一个30来岁的女公安坐在程遥遥对面,还给程遥遥倒了一杯水,公事公办道:“说吧,,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儿?”

    程遥遥跟这位女公安是老熟人了。原主长得实在美,每次进城都招蜂引蝶,引得一帮小青年为她打架。在女公安看来,程遥遥实在太不安分,不像个正经姑娘,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程遥遥双手捧着水,迫不及待地道:“公安同志,刚才帮我打架的那几个人真的是见义勇为!,是那几个小流氓先调戏我,他才...”

    女公安打断程遥遥的话:“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只要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我们会把事实调查清楚的。”

    程遥遥只好忍耐下来,把事情经过都讲了出来。她口齿伶俐,着重强调了小军要打自己,谢三千钧一发之际解救她于水火之中,自己还光荣负伤的事。

    女公安也是女人,气愤道:“这帮小流氓,光天化日就这么嚣张,必须得严惩!”

    程遥遥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掩住那对多情的桃花眼,红红眼圈,泛白的樱桃唇,看着简直我见犹怜:“公安同志,这件事都怪我,我就不该跑到街上,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惹出这些事了。刚才那几位同志都是见义勇为,为我出头才打架的,要是连累了他们,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

    女公安听了这话,不由得正眼看了看程遥遥,语气温和下来:“你这话可说得不对。我们公安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保护老百姓。我们要抓的是那些耍流氓的坏分子,而不是把漂亮姑娘都关在家里,不让她们上街。”

    隔壁审讯室里。

    谢三脸上带伤,神色冷漠阴鸷坐在那儿。沈晏他们都已经被放走,只有他留在这,被当做犯人一样审问刁难。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公安敲敲门进来,身后还跟着程遥遥。审问谢三的年轻公安忙站起身:“刘副。”

    谢三脸色微动,紧紧盯着程遥遥。程遥遥给了他一个眼风,转头去跟审问谢三的公安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个公安的脸色变了几番,最后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原来他是见义勇为,刚才怎么不早说?”

    谢三神色漠然。他没有说么?只是在他说出身份的一刻起,就被打上了有色标签而已。

    刘副赞许地对谢三道:“没想到你成份这么高,却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程遥遥忙对刘副道:“您能给开一封证明吗?”

    刘所长愣了下:“证明啥?”

    程遥遥指着谢三的胳膊:“刚才他被那小流氓用棍子砸了好几下,您看看他的胳膊,还有头,都打破了。这样可没办法下地挣工分呢。”

    “您帮他开一封证明,证明他是见义勇为受了伤,这几天没办法下地劳动。”

    刘副看见谢三手上狰狞的伤痕,眉头皱了皱。

    谢三冷着脸,把胳膊往后藏了下:“不用。”

    程遥遥从背后掐了他一把,对刘副连声道:“您看看,多么好的同志啊!光荣负伤了还惦记着劳动!”

    刘副脸色严肃的:“打成这样,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有条件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这几天就不要从事重体力活了。年轻人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所长立刻掏出胸口口袋里的钢笔,从桌上撕了一页纸刷刷写下几行证明,还盖上了大红公章。

    所长把证明信交给谢三时,还语重心长地道:“现在虽然讲究成分,但不是唯成分论。你们这种属于可以改造好的子女,你今天见义勇为的行为也让我看出来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青年。好好干,好好表现!”

    谢三胸口涌动着一阵滚烫的东西,仿佛横亘在胸口多年的块垒终于有所松动。他双手接过那封信,对所长致谢后转头快步走出了公安局。

    程遥遥忙追在他身后:“谢三哥你等等我!”

    知青们都守在公安局外,一见程遥遥和谢三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知青们互相通报了姓名,他们一拨是甜水村的,一拨在坝上村,一波在桃庵村,都是临安城周边,相隔不远。

    大家都是从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的知识青年,互相一通报姓名和来历,还有好几个是同乡甚至是同校,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热感。

    女孩子们高兴自然不必说,男知青们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男人们的友谊可以通过三样东西建立:喝酒,吹牛,斗殴。刚才那一场架打得酣畅淋漓,谢三的表现更是让天生崇尚武力的男青年们钦佩不已,也不管他的冷脸,照样称兄道弟。

    赵大勇迫不及地问谢三:“哥们儿,你这身手怎么练出来的?刚刚踹那一脚太漂亮了!”

    程遥遥偷偷转眼去看谢三,他脸色淡淡,眉头却舒展着,显然并没有不耐烦。大部分时候都是赵大勇和周斌在说话,谢三偶尔也回上一两句,居然相处得挺融洽。

    韩茵和张晓枫一左一右紧紧挽着程遥遥的胳膊,对她嘘寒问暖:“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没吃亏吧?”

    “刚才那流氓想打我呢!”程遥遥爱撒娇,有人关心立刻顺杆子往上爬。

    其他女知青说道:“你们知青点的男生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让你们自己出门?多危险!”

    “就是。我们点的知青都是集体行动的。”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传入沈晏耳朵里,激得他脸红脖子粗。

    沈晏一向都是众人的焦点,今天露脸的事儿却都让谢三给干了。看着其他男知青都跟谢三称兄道弟,女知青们的话更是跟针一样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沈晏很想辩解自己没有不管程遥遥她们,可……事情却又是如此。

    这时,程诺诺娇娇怯怯跟在他身边,轻声道:“阿晏,今晚……”

    这是他们的暗号。沈晏看了眼程诺诺,夕阳笼罩在程诺诺的脸上,莹白的肤色被染得斑驳,凸显出平淡无奇的五官来。

    沈晏吓了一跳,定睛看去,程诺诺的脸还是白嫩无瑕,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里面盛满了崇拜与娇怯。

    沈晏吞咽了一下,原始的**驱使着他,令他沮丧的心情振奋了一些。

    坝上村和桃庵村跟甜水村同一段路,然后知青们就陆续分开了。等程遥遥她们回到甜水村时,天色已经是黄昏了。

    谢三背着他的大筐子,头也没回地走了。程遥遥瞪着他的背影,扁了下嘴。

    韩茵道:“你怎么了?”

    “我腿疼!”程遥遥气哼哼的。

    韩茵今天跑了去搬救兵,虽然是程遥遥跟她打的暗号,韩茵还是很内疚,觉得自己把程遥遥一个人撇下真是太不讲义气了。现在对程遥遥就格外忍耐:“行啦,谁让我们没赶上搭便车。回去我给你打洗澡水,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程遥遥本来也没生韩茵的气,立刻就笑了。

    回到知青点,韩茵几个忙着拿出自己买的东西,摊在炕上翻检整理。程遥遥掏出一袋子奶粉和萨其马放进包里,趁人不注意偷偷出门了。

    支书一家子居然还没吃饭。饭桌摆在堂屋里,飘散出一股青椒炒腊肉的香味儿,看来今天有贵客。

    程遥遥没料到他们还没吃晚饭,有些窘:“你们家有客人吧,我改天再来。”

    王翠萍拉着程遥遥的手,亲热道:“没事儿!来,去堂屋里说话。”

    程遥遥不肯,最后去了西厢房。

    王翠萍的大孙子栓子才两个月大,满屋子奶腥味儿,躺在摇篮里吐泡泡。程遥遥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会儿,那孩子冲程遥遥直笑。

    王翠萍乐道:“小人儿也知道美丑哩。让他多看看你,以后长得有你一分俊就好喽!是不是啊小乖乖,多看看你这位姨姨。”

    程遥遥抿唇一笑,道:“既然小栓子叫我一声姨姨,他满月的时候我也没送什么,今天我进城,买了袋奶粉,就当我给侄子的满月礼了。”

    程遥遥说着,掏出一包奶粉和一包贴红纸的萨其马来。王翠萍连声说着不敢,一直等程遥遥把东西放在炕上了,才虎着脸道:“你看看你,这么客气,以后婶儿都不敢让你上门了!”

    这声气儿已经亲热了许多,以婶儿自居了。

    程遥遥小脸上露出极为讨人喜欢的甜笑:“我偏来!我还要常常来看我家小栓子呢。是不是呀小栓子?”

    小栓子咯咯笑,伸出肉肉手来抓程遥遥垂下的黑发。

    王翠萍也被自家小孙子逗笑了,忙着抓住小栓子的小手:“瞧这小家伙高兴的。哎,他妈苦夏,打生下他就没啥奶水,一直喝着米糊糊。瞧他,看着跟没出月的奶孩子似的。”

    程遥遥闻言,道:“小孩子可不能饿着!我今天这包奶粉是我爸给我寄的。我写信问问他,能不能多弄几张奶粉票来。”

    “真的?!你有门路弄着奶粉票?”王翠萍这回是真激动了,“程知青,你要是能弄来奶粉票,我跟你换,多加几块钱都成!”

    程遥遥答应下来:“嗯,我一准儿上心帮忙打听着。”

    程遥遥的神色很认真,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真诚。王翠萍对她的好感也真了几分,上下打量她:“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每天在田里晒着,熬得住?”

    程遥遥羞涩地咬了下唇:“我活儿干得不好,给大家伙拖后腿了。”

    王翠萍“嗨”了一声:“要我说,是林大富和我家那死老头子不知道心疼人儿,你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能干点啥?”

    程遥遥道:“我……”

    王翠萍打断她的话:“别说了,婶儿知道你为啥来。这几天农忙着,你先忍忍。等过了这一茬儿,我保准让你换个轻省活计。”

    程遥遥松了口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眼看着支书家要开饭了,程遥遥不再逗留,告辞出去。王翠萍送她出门,还在说:“你就留下吃一顿饭,都是家常便饭……”

    程遥遥一出门,差点跟个男青年撞了正着,一抬头:“是你!”

    男青年穿着军绿短袖,高高个子,很正派的英俊。正是今天下午骑着自行车经过,第一个冲入战局的人。

    王翠萍乐道:“这是我二儿子家麒,刚从部队转业。怎么,你们见过了?”

    林家麒深深地看了眼程遥遥,接口道:“回来的时候在村口见了一面。”

    程遥遥接到他的眼神,也忙含混应了,就告辞匆匆离去。林家麒还转头看,直到那窈窕背影消失在巷口。

    程遥遥来时还霞光满天,回去时天边最后一丝霞也消失了。天色眼看就暗了下去。

    没有电灯的农村,到了这时又寂静又昏暗。走过巷子时,还有村民捧着碗在门口边吃边聊天。再走过去,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从村子到知青点,有一条长长的路。白天时不觉得如何,这时候程遥遥就忽然生出一股恐惧感来。她迟疑地走了一会儿,天色竟是完全黑了。

    这时,再退回村里找人陪自己回去,也有一段距离了。程遥遥看着前方黑漆漆的路,从地上捡了根木棍,硬着头皮往前走。

    反正就两三百米,很快就到了。程遥遥给自己暗暗鼓劲,往前走了几步。转过一丛芭蕉,眼前赫然冒出一道人影。

    “!!!”程遥遥闭眼尖叫,棍子没头没脑地就敲了下去。

    棍子重重敲在人体上,随即就被抓住了:“是我!”

    低沉嗓音冷冽,有金石之音。

    程遥遥的心登时重重落回原地,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委屈语气道:“吓死我了!好黑啊,我都不敢回家了。”

    谢三语气里有隐隐不悦:“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村支书家了。”程遥遥一点儿没瞒他,一五一十道,“我送了一袋奶粉一袋萨其马,够吗?支书老婆看起来挺高兴的。”

    大方过头了,果然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谢三想着,语气却透出难得的柔和:“你做得很好。”

    程遥遥立刻高兴起来。她告诉谢三,今天帮他们打架又提前消失不见的那个男青年,原来说支书家的二儿子。

    谢三沉默了一瞬:“我知道。”

    谢三嗓音冷了下去,程遥遥没听出来,又问谢三:“你怎么在这儿?”

    “你的东西在我这儿。”谢三道。

    程遥遥道:“对哦。先放在你那儿。”

    谢三“嗯”了声,把柴刀柄递给程遥遥。程遥遥摸到了,推开,伸手扯住了谢三的褂子下摆。

    她可机灵着呢,黑暗里看不清要跌跤的。

    谢三沉默了一会儿,程遥遥摇摇手:“快走,我还急着回去洗澡呢。”

    那一小块布料隔着的皮肉,滚烫起来。谢三终于抬脚,领着程遥遥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从村里到知青点,有一段两三百米的路,两旁是浓密的草丛和灌木,程遥遥竟也敢一个人走。谢三方才一致压抑的怒火,此时却被腰边那只小手摇得变了味,成了另一种令人血热的难熬滋味。

    有谢三在身边,程遥遥紧绷的神经便松弛下来,眼神渐渐适应了黑暗,发现农村的夜也别有一番风情。

    天上有碎钻般的星星,草丛里也有星星——

    程遥遥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草叶上停驻的一只萤火虫。金黄色的一点萤火轻盈飞舞,一闪一闪地在程遥遥眼前掠过。

    程遥遥停下不走了,很小声地说给谢三听:“快看,萤火虫!”

    黑暗里,程遥遥莺莺呖呖的嗓音钻入耳廓,像小奶猫挠在心尖上,难以言喻的痒和软。她努力压低嗓音,好像看见了什么稀奇的宝贝,声音稍稍大一点就会惊破美梦。

    谢三抽出柴刀,重重在草丛上一敲,惊飞流萤。

    程遥遥嗔道:“你干什么……天啊!”

    草丛里腾地飞起无数星星,四散飞舞,与天上繁星遥相辉映,把程遥遥和谢三包围其间。

    美如幻梦。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哥进步了,没有捏死萤火虫送给遥遥。

    遥遥,你今天撩起的火,都是以后要还的债。妈妈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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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蕉花蜜

    漫天流萤飞舞, 悄无声息却瑰丽无比。有点点萤火围绕在程遥遥身边,程遥遥扯了扯谢三的衣摆,欣喜地示意他看:“好美……”

    不过是乡间最常见的萤火虫罢了, 只是程遥遥盈盈立在漫天萤火里, 便绚丽得令人心旌摇荡,不忍惊破这美梦。

    谢三张手拢了一把萤火送到程遥遥眼前。他大手虚握成拳, 指缝里有一闪一闪的星星。程遥遥凑过来, 软软甜甜的呼吸洒落在谢三手上, 他一惊,手指松开些,一只萤火虫就趁隙飞走了。

    程遥遥忙把两只手都捂在谢三指缝上, 小心翼翼地数:“一只,两只,三只……有五只呢,你的手真大!”

    程遥遥喜滋滋道, 她又把谢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几只萤火虫还蒙头转向在谢三掌心里爬,

    相继飞走了。

    只剩下一只,半天才飞起来。程遥遥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萤火虫屁股上的光点, 是冰凉的触感,那点萤火立刻熄灭落在了地上。

    “哎呀, 死掉了!”程遥遥惋惜地轻呼起来。

    谢三嗓音透着一丝哑,道:“我再给你抓。”

    “不要了。”程遥遥按住谢三的手,有些难过地看着那只萤火虫。这是谢三送给她的呢……

    不过眨眼, 那只萤火虫居然又从地上慢吞吞飞了起来,只是一闪一闪,光线弱了许多。

    程遥遥眼睛追随着那只萤火虫,坚强的萤火虫很快就融入漫天萤火里,分不清是哪一只了。

    谢三问她:“真的不要抓?”

    程遥遥摇头:“不要。”

    谢三便道:“走吧。”

    “……”程遥遥忽然有点想要一只了,她站在原地不肯走,随手指了一只最大的:“我要那只。”

    那只萤火虫停在草丛深处的一棵灌木上,闪着金黄色的光,光点比其他萤火虫要大上不少。

    谢三道:“不好抓。”

    “我就要!”程遥遥跟谁赌气似的,跺了下脚。黑暗里看不清,谢三脑海里却浮现出她玫瑰色的唇,赌气时微微嘟起,唇角还要往下撇,自以为很凶的娇态。

    谢三便抬步走向草丛。夏天雨水多,草丛里多蛇虫,谢三抬脚踩下柔韧杂草灌木,发出啪嗒的断裂声。

    就在这时,草丛里猛地响起一声悉悉索索的声音。

    程遥遥耳尖道:“什么声音?是兔子吗?”

    “...”谢三猛地回身一把护住程遥遥,继而捂住她的嘴,草丛里的动静更大了。不是小型动物能发出来的动静,更像是……人。

    程遥遥“呜呜”叫了两声,被谢三紧紧圈住。谢三的怀抱带着汗味和草木香,并不难闻,充满了年轻男人身上特有的蓬勃荷尔蒙味道。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腰肢被猛地箍紧,谢三低沉嗓音在她耳边道:“别出声!”

    程遥遥登时像被捏住了后颈的小猫一样没了声音。谢三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向知青点走去。

    走出两百多米,眼前豁然开朗,亮着煤油灯的知青点就在不远处。

    程遥遥呼出口气,终于可以开口:“刚才那是什么人?”

    谢三没说话,慢慢松开了程遥遥的手。

    程遥遥这才发觉,两人的手一直紧紧握着。谢三的掌心滚烫,握得她纤细手腕有疼。

    她慢慢握住自己的手腕,又问一遍:“到底是什么人啊?他们在草丛里干嘛?”

    谢三被她一声声问得无处可逃,嗓音里透出一丝兽似的戾气:“别问了!”

    程遥遥一愣,委屈道:“干嘛凶我?”

    “……没有。”谢三往后退开两步,低声道,“不是……正经事。”

    “你是说?”程遥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忽然掩住嘴。

    黑暗里,程遥遥捂着脸低头,像是羞涩得不得了。谢三脸颊也是滚烫,喉结艰难地咽动。

    这种事在乡下并不罕见,只是没想到自己跟程遥遥在一起时偏偏遇上了。

    夜风里渐渐生出凉意,谢三见程遥遥抱着手臂,便道:“回去吧,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

    夜风送来玉兰花的香,程遥遥莫名有些懒洋洋,不想立刻回去,找话道:“那你明天还上工吗?”

    谢三沉默了一瞬。程遥遥的嗓音软软甜甜,像是在撒娇。

    他道:“来。”

    程遥遥一下子就笑开了,殷殷吩咐谢三:“我明天还要东魁杨梅,你给我多摘一点,我就给你带好吃的。……不准说不要,我可是收了你两块钱的。”

    程遥遥说罢,有些紧张地等着谢三回答,等了一会儿,谢三语气和缓下来:“快回去,很晚了。”

    程遥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谢三道:“我看着你进去。”

    这一句话莫名地宠溺,先于理智脱口而出,令谢三自己都怔住了。

    程遥遥却真的放下心来,脚步轻快地向知青宿舍跑去。直到程遥遥推门进屋,谢三还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离去。

    宿舍里点着煤油灯弥漫着一股洗过澡的水汽和香皂味道。屋子里摆着两大桶水,韩茵坐在炕沿上擦头发,一见程遥遥进来就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天要是冷一点,水就凉了。”

    程遥遥还有些恍惚,握着自己的手腕道:“我……我看萤火虫去了。”

    张晓枫笑道:“萤火虫?咱们宿舍后头也有。你不是一向怕虫子不爱出门吗?”

    “我今天想看了。”程遥遥拆下头发上的绳子,一头乌黑发丝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快来帮我洗头。”

    “我来。7块钱的头发呢,让我多摸两把沾沾财运。”韩茵丢下毛巾,笑着走过来。

    程遥遥把自己的毛巾皂和脸盆拿过来,坐在小板凳上,低头让韩茵帮自己洗头发。

    韩茵拿起香皂,忽然嚷起来:“这香皂怎么是湿的?”

    “啊?”程遥遥抬起头。

    韩茵手里拿着一块粉红色的香皂,是上海牌桃花香味的,还剩了大半。这么热的天气,就算是下午用过的肥皂,到晚上就干透了,要是哪天把香皂放窗台上,还会被晒得裂开。此时这块肥皂却有些湿润。

    韩茵把香皂放在程遥遥眼前:“你看看,还粘着头发呢!”

    韩茵扯下那一根头发,这头发枯黄细瘦,而且是短的。程遥遥一头长发乌黑油亮,绝对不可能是程遥遥的头发。

    现在宿舍里短发的一共有三个:韩茵,张晓枫和刘敏霞。

    张晓枫皱眉,跟韩茵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刘敏霞。,刘敏霞的铺位在最边上,她今天居然早早躺下了,正背对着程遥遥他们,

    韩茵抬高嗓门嚷嚷道:“咱们宿舍是闹耗子了还是怎么着?我上次才买了一块肥皂,没洗几回,现在都小了一半。遥遥这可是上海牌香皂,也给人偷着用了?”

    知青的男女宿舍只隔一道墙,隔音效果并不好,韩茵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隔壁有男知青敲了敲墙:“怎么啦?”

    韩茵意有所指:“闹耗子呢!”

    程遥遥厌烦道:“算了,这块香皂我不要了。不过以后要是有人再偷用我的东西,我就……就跟大队长说了。”

    程遥遥没遇到过这么low的事,讲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

    张晓枫一向是和事佬,此时却难得严肃地道:“咱们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代表的是知青,绝对不能给知青脸上抹黑。今天遥遥虽然不追究,可我也希望以后宿舍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不然我作为班长,有责任把这件事上报给公社。”

    这年代,一旦跟小偷小摸这种事牵扯上,前途就全完了。

    话音刚落,刘敏霞浑身猛地一个哆嗦,仍然一声不吭,装死到底。

    程遥遥皱了皱眉。这个宿舍真得分了,一想到其他人偷用过自己的香皂洗头发,甚至是洗澡,程遥遥就觉得一阵恶心。

    程遥遥今天买了好几块香皂,她挑了一块茉莉花的拆开,清新的气味与这个夏夜十分相称。她洗了头发和澡,带着一身茉莉花香坐到炕上。

    程遥遥把今天买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放进自己的宝贝箱子里。箱子里有一个。长方体饼干盒,盖子是圆圆的,只容得下一只手伸进去。程遥遥掏出一块长方形的饼干,上面还洒了一些彩色糖粒,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

    程遥遥掏出几块用一张油纸小心包好,又把今天打包回来的白面饼也裹好放在一起,还长了个心眼把锁锁上。这才躺下睡觉。

    梦里,是漫天萤火。一只有力滚烫的大手握着她的,牵引着她在萤火中前行。

    程遥遥白天累坏了,蜷缩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睡着。玫瑰色的唇微微翘起,像在做一个甜梦。莹白小脸也染上浅浅绯红,眼底一点泪痣是画龙点睛,风情万种尽付于此。

    程遥遥脸上有这颗泪痣的么?

    炕边静静站着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程遥遥的脸,眼神里有刻骨的恨意,也有痴迷,更多的是嫉妒,恨不得将这张脸撕烂的嫉妒。

    程遥遥翻了个身,毫无防备地将整张脸展露出来,乌黑发丝绸缎般铺在枕上,雪肤红唇含情目,穷乡僻壤藏不住,三伏烈日摧毁不掉的美貌。

    脸颊边带了一点红印子,是叫枕头压出来的。吹弹可破的肌肤,只稍轻轻一划,便能叫这天工造化的脸毁于一旦。

    指腹在硬物边缘反复摩挲,被自己的想象激得热血沸腾。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仿佛已看见程遥遥漂亮脸蛋布满血淋淋伤痕。

    抬手,轻轻落在那黑发上。绸缎般凉滑地从指缝里泄落,廉价的化学茉莉香也令人心醉起来。痴迷艳羡地抚着这长发,胸前玉佩忽然发热。

    程诺诺猛地一颤,收回手按住玉佩。玉佩又一动不动了。

    她心里陡然生出不可置信的念头,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上程遥遥的肩。沉寂许久的玉佩再一次隐隐发热,最后竟是要烫伤她一般。

    程诺诺突然收回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宿舍。

    她冲到院子里,掏出口袋里的一个瓶子打开,把玉佩凑上去。

    耳边是咚咚狂跳的心跳,程诺诺第一次产生这样矛盾的心态,她宁可玉佩没有动静。

    事与愿违。

    借着一点星光,玉佩渐渐析出一点晶莹水珠,随即,滴答滴答欢快地落进了瓶子里。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程诺诺似哭似笑,跌坐在地上。

    这些天她费尽心机,勾搭沈晏在野地仓库里努力吸取阳气,玉佩却陆陆续续只出了几滴灵泉。原来,灵泉的关键居然在程遥遥身上!

    程诺诺紧紧握住玉佩,狂跳的心脏渐渐稳定下来。不论如何,玉佩在她手里,她就算毁掉也绝不会便宜了程遥遥!

    程诺诺在院子里打水清洗了身体。身上沾着汗水和黏腻液体,还有草叶灰尘。早知道沈晏并没有用途,她才不会费尽心机跟他在满是蚊虫的草丛里苟合。不过……这也是巩固住沈晏的一个手段。

    程诺诺洗过澡,重新回到宿舍里。众人都熟睡了,程遥遥一只手搭在被子外头。

    程诺诺轻轻握住程遥遥的手,玉佩再次隐隐发烫起来。

    好一会儿,玉佩渐渐沉寂下去。

    程遥遥忽然一翻身,吓了程诺诺一跳。她砸了咂嘴,踢了被子,一条白皙长腿压在被子上,翻个身又睡着了。

    那条腿线条优美,竟是半点瑕疵也无。程诺诺冷冷地收回视线,既然自己窥破了灵泉的秘密,有了灵泉滋养,自己的身体只会比程遥遥更美。

    只是……灵泉能养皮肉,却无法助长她的身高。身高一直是程诺诺心中最大的遗憾。她母亲总在她耳边恶毒咒骂,说都因为她父亲偏心,将营养品和肉都供给程遥遥,亏了她的身体才长不高个子。

    程诺诺也一直深以为然。可这一世她重生时才15岁,被拉拢过来的父亲也没有再偏心程遥遥,家里吃喝营养品都没少吃,还有灵泉滋养,她的身高却仍然没有进步。

    程诺诺却不去想,她母亲一家的身高都十分矮小,也正因此一直嫁不出去,后面才侥幸嫁给了程父的。

    程诺诺紧皱眉头,带着复杂又兴奋的心情睡去了。

    一夜过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程遥遥睡得饱饱的,一大早不用人催,爬起来洗脸刷牙。又换一件鹅黄色白绉纱领小上衣和浅色裤,头发挑出两缕编成三股辫,将妖冶风情一敛,变成清纯的初恋情人。

    她把昨天包好的饼干馒头塞进小竹篓里,上桌就着咸菜汤急急忙忙地吃窝头。

    今天的窝头是三分白面七分玉米面做的,咸菜汤里也有灵泉的味道。程遥遥胃口大开,吃了一个又抓一个。

    程遥遥脸颊泛着玫瑰色,神采飞扬,桌上的人都忍不住要看她。韩茵笑道:“又没人跟你抢,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早点吃完,早点上工!”程遥遥啃了一口窝头,鼓着腮帮子回答。

    忽然感受到一阵视线,沈晏坐在对面,眼神恍惚地盯着自己。

    程遥遥瞪他一眼。沈晏最近总带着两个黑眼圈,把好好的一个俊美斯文青年弄成肾亏模样。现在还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盯着自己,她不觉得痴情,只觉得搞笑。

    另外精神恍惚的还有程诺诺和刘敏霞。刘敏霞头发难得清爽,却是低了头一副心虚模样,比以前更鬼祟了。程诺诺倒是容光焕发,只是眼神时不时扫过程遥遥的脸,神色古怪。

    程遥遥吃完饭,迫不及待抓了四个窝头塞进自己的饭盒里,另外给了韩茵□□票。食堂的窝头是七分玉米面和三分荞麦面做的,知青点的窝头是三分白面和七分玉米面,她可不占这小便宜。

    上工的路上,韩茵和张晓枫还调侃程遥遥,从没见她上工这么积极过。程遥遥不管,快步跑去小路上。

    谢三早早就等在那里了,裤腿上还留着露水打湿的痕迹。自从那天程遥遥一个人坐在地上等他,谢三就再也没迟过。

    鹅黄衫映着雪白肌肤,今天的程遥遥看着格外……稚嫩。谢三眼睁睁看着程遥遥靠近自己,昨夜的梦犹在眼前。

    他忽然抬手挡了下鼻子,后退两步。

    程遥遥摘下背篓无比自然地递给谢三,却见他这个古怪动作和神情,不由得一愣:“……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程遥遥狐疑地抬手闻了闻自己胳膊,没有味道啊?

    谢三劈手接过背篓,抬脚就走。程遥遥却追上来,拉着他的大筐子:“你胳膊还疼不疼?你走得那么快干嘛?”

    谢三没回答,程遥遥就自己看他的胳膊。谢三脸上的伤经过一夜后变成了淤青,胳膊上更可怕,一道棍子留下的痕迹变得青紫,还有背上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三却仍背着个沉重的大筐子,面色如常。

    程遥遥冷不丁伸手,戳在他肩胛骨上。

    谢三闷哼了一声,忽然回头看她,狭长眉眼里掩不住的狼狈,大筐子也卸了下来挡在身前。

    “真的这么疼啊?”程遥遥也吓了一跳,有些内疚地拿出一个窝头:“这个给你,你先吃了。”

    谢三垂眸,胸膛剧烈起伏。

    程遥遥又往前递:“给你。我收了你两块钱呢,你拿一个窝窝头怎么了?快点吃,吃完早饭才有力气干活的。”

    “你……”谢三嗓音嘶哑,被程遥遥逼得退无可退,一把抢过馒头,一口便撕下半个,凶狠地咀嚼着,额角连着脖颈处青筋凸起。

    吃个馒头也吃得这么凶。程遥遥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地在前面带路:“快点走,趁着这会儿凉爽!”

    谢三将视线从她窈窕背影上扯回来,近乎自虐地狠狠掐着掌心,好半天才终于平复下来。

    年轻的身躯血热躁动,吃下一个窝头后胃里略带饱足,却又生出另一股令人火烧火燎的饥饿。这股饥饿一直纠缠着他,不知何时才得解脱。

    一抬眼,前头的撒手没已经跑不见了。谢三心里一紧,连忙提起筐子背上。在提起筐子时他动作下意识慢了一瞬,可肩膀和胳膊的伤处却没有疼痛,将筐子稳稳背上,重量似乎也轻了许多,身体里力气充盈。

    谢三大步走向前,转过一个弯追上了程遥遥。

    程遥遥摘了几朵大红色的芭蕉花,吮着喇叭状花朵底部的花蜜,玫瑰色的唇沾染一层水泽。

    谢三看着她吮吸的唇,她注意到谢三的视线,大方地递过来:“你要不要?”

    ……

    程遥遥的劳动日记:

    上午八点:抵达大豆田,休息,喝水。

    上午八点半:谢三又流鼻血,吓坏了,要休息两个钟头才能好。

    上午十点半:劳动。

    上午十点四十:太阳太大了,劳他娘的什么东西。

    中午十二点 :烤菌子,烤面饼,为了让谢三吃白面馒头和饼干,斗智斗勇半小时。

    中午一点:午睡。

    下午三点:午睡。

    下午四点:醒来。谢三把活儿都干完了,一起摘菌子,摘樱桃。

    下午六点:回家。

    又是繁忙而充实的一天!

    农忙接近尾声,劳动量也越来越大。知青们每天回家都累得臭死,瘫在炕上不动弹。

    只有程遥遥洗得一身清爽,在厨房里煮杨梅汁。上好的东魁杨梅颗颗饱满发黑,已经在大豆地里晒过了,缩减不少水分。

    把杨梅倒入锅里,加入清水煮开。把上头一层泡沫撇掉,口感便不会苦涩。再加入适当的黄砂糖和一些甘草,甜味就增添了许多层次。而且甘草味甜,可以节省不少黄砂糖。

    这些天程遥遥已经攒下好几斤杨梅干了,这是最后一瓶,准备送给谢三的,她格外上心地盯着火候。

    程诺诺忽然凑了过来:“遥遥姐,要我帮忙吗?”

    程诺诺凑得很近,手臂挨着了程遥遥的。夏天大家都穿着短袖,她胳膊带着汗,程遥遥被她蹭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忙避开些:“不用。”

    程诺诺也不介意,笑吟吟:“那我帮你生火?”

    “真的不用。”程遥遥挑了挑眉毛,“你离我远一点吧。大热天别挨挨蹭蹭的,我们没这么熟!”

    程遥遥把锅里的杨梅都捞出来,剩下的杨梅汁也倒出来晾着。

    才进宿舍,张晓枫忽然跑了进来,道:“大队长和支书来了!”

    自从知青们分到这个宿舍,为了宿舍的事儿没少跟大队干部们闹,因此大队长和支书还从没光临过这儿呢。

    大家伙忙爬起来,韩茵兴奋道:“是不是要跟我们说搬宿舍的事儿了?”

    “我看悬。不是说农忙完才提吗?”程遥遥奇怪道。

    张晓枫道:“人已经到门口了,快点整理好出去吧!”

    男知青们也是忙忙穿戴整齐,大家伙都跑进院子里,大队长林大富和支书也正好走进院子。背着手打量着院子:“这里被你们打理得不错嘛!”

    沈晏迎上去:“大队长,支书。您两位来视察工作?”

    林大富和支书对视一眼,咳嗽了一声:“今天我跟支书吃完饭,出来遛弯消食儿,正好顺道走到你们知青点来了,就来看看你们的生活环境。”

    知青们忙搬出几把板凳来,又张罗着给他们倒水。程诺诺捧出两碗杨梅汁,甜甜地道:“没有什么好招待两位的,还好煮了一些杨梅汁,喝了可以解解暑。”

    程遥遥:“……”

    林大富和支书捧着杨梅汁,碗里的汤汁红艳艳,扑鼻的酸甜香味。喝下一口,甘酸甜润,冰冰凉凉的,一身暑气都消散了。

    林大富不禁夸赞:“好喝。小程知青的手艺就是好。”

    韩茵忙道:“这是遥遥煮的呢!”

    “哦?”林大富有些惊讶地看着程遥遥,“你也会煮东西?看不出来啊。”

    程遥遥心疼地看着那给谢三留的杨梅汁,面上只能羞涩地笑:“很简单的,杨梅加点糖煮开就好了。”

    程诺诺笑着接口:“要煮得好喝可不简单呢。遥遥姐每天都要带新鲜的杨梅回来现煮才行。”

    林大富道:“我记得大豆地那边,是有一片杨梅树。你每天都摘杨梅啊?”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这不是明摆着给程遥遥上眼药吗?

    程诺诺也低呼了一声,自悔失言似的:“遥遥姐一定是干完活才去摘杨梅的。”

    林大富不语,支书放下碗,慢悠悠道:“你们城里来的后生就是爱玩儿,每天干完活多累,还顾得上摘菌子摘杨梅的。村西头杨梅多,爱吃都可以去摘,别去太远的地儿就成。”

    知青们都是爱玩爱闹的,一听就乐了。程遥遥还拉着韩茵大声道:“那食堂每天也可以煮上一锅啊!消暑解渴,比现在的苦艾茶好喝!”

    程诺诺脸皮一抽,忙道:“可……”

    “好主意!”韩茵带头鼓掌,“现在那苦艾茶太难喝了,难喝得我天天喝凉水。”

    众人都欢呼雀跃,只有程诺诺脸皮抽搐。整个公社的人每天要喝杨梅汁,她得增加多少工作量?程诺诺忽然想道:“可杨梅汁要放许多糖的,开支太大了!”

    “不大不大。”程遥遥忙道:“可以放糖精,一天一大锅,成本肯定不超过五分钱。现在可是最要紧的关头,难道还不能给大家伙儿一点福利吗?”

    糖精在供销社可以买到,甜味是蔗糖的五百倍,滋味自然也更人工。可村里人能尝到甜味儿就很高兴了,哪里尝得出是蔗糖还是糖精?

    林大富原本没当真的,听程遥遥这么一说,还真的考虑了下:“这个提议好!杨梅不用钱,糖精便宜!我记得食堂里还有一大包呢,就这么办!”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雀跃,万万没想到程遥遥几句话就给他们争取来了杨梅汁的福利。

    一个男知青还高兴道:“程诺诺煮的饭菜味道最好,煮的杨梅汁也一定比我的好喝。大家伙喝了身上有力气,才好干活呢。”

    程诺诺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了。一天一大锅杨梅汁,又要消耗几滴灵泉水。她隔着衣服碰了碰玉佩,稍稍安下心来。只要程遥遥还在,她的灵泉就不会断。

    说笑了一阵,支书忽然道:“我们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谈。”

    “是分宿舍的事儿吗?”程遥遥第一个发问。

    此时明月当空,程遥遥比月色更皎洁,盈盈生光。林大富不由得语气和缓:“宿舍的事儿等农忙后提。我们今天是找沈晏和张晓枫的。”

    程遥遥失望地叹口气,跟众人转身离开时,大队长又道:“小程同志,你也留下。”

    “???”程遥遥和韩茵面面相觑,这是闹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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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三哥快受不了惹,遥遥你不要再给他补了。.

    ☆、天鹅蛋和竹枕

    那天晚上, 张晓枫几个在院子里跟大队长他们聊了好久。张晓枫回屋时脸色严肃,程诺诺和沈晏却没有进来。

    韩茵盘问了张晓枫半天,张晓枫也没有回答, 只道:“不是说分宿舍的事儿, 睡觉吧!”

    张晓枫难得这么严肃,韩茵吐吐舌头也不敢再纠缠了。过了好久, 程诺诺才进来, 虽然洗过脸, 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哭过。她闷头钻进自己被窝里,蒙上头睡了。

    韩茵跟程遥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疑惑。韩茵用口型夸张道:“啥事儿?”

    “不知道。”程遥遥摇摇头。

    韩茵又冲男知青那边挤了挤眼睛, 用两个大拇指对着比了比:“这个?”

    “估计是。”程遥遥不感兴趣。

    第二天,程诺诺和沈晏就闹崩了。早饭的时候,程诺诺讨好地给沈晏递了一个窝头,沈晏却是黑着脸, 直接起身走了。

    要知道打从两年前沈晏和程诺诺勾搭上开始,沈晏对程诺诺可是呵护备至, 从没有一句重话,更别提是当众给她没脸了!

    韩茵死死拖住张晓枫, 一定要逼问她昨晚发生了什么。张晓枫架不住她死缠烂打,叹了口气吐露:“咱们这宿舍, 还是早点搬吧,怎么尽出这样的人!”

    程遥遥和韩茵听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很快,村子里传开了:程诺诺贪污食堂的粮食!

    村子里没有秘密。大队长和支书给知青们留面子, 只单独对张晓枫和沈晏程诺诺提了这事儿,可其他人的嘴却不严实!

    事情居然是两个窝头引发的。谢三没有去上工,每天就剩下了两个窝头。一个黑五类罢了,有谁会替他记着?程诺诺见多余剩下两个,也没吱声,给了沈晏。

    谁知道这几天程遥遥托韩茵帮她从食堂领午饭的时候,把谢三的那份也领走了。程诺诺不知道,仍然每天多给沈晏两个。

    沈晏多吃了两个,自然就有人少吃了两个。这个倒霉蛋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叫黑妞,是村里另一个黑五类。她每天排在最后去打饭,却连着几天都没有领着窝窝头。

    搁在别人身上,肯定嚷嚷起来了。可是黑妞一向受欺负,是个针扎了也不出声的性子,也不说话,饿着肚子去干活儿。回家就忍不住哭了。黑妞她娘却是个泼辣性子,直接去了林大富家,坐在他院子里一通哭天抢地,说村里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让孩子饿着肚子干活儿。她不想活了,要一脖子吊死在林大富家,让林大富养活她的几个孩子。

    林大富一家子正吃晚饭呢,林大富七十岁的老母亲被她这么不吉利的话说得差点厥过去。林大富也是暴跳如雷:“食堂的饭菜都是可着人头做的,咋能少了!”

    林大富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天程遥遥提起过,谢三一向是饿着肚子去上工,可食堂也没有窝头剩下啊?

    林大富这么一想,把支书叫上,两人找了几个轮流在食堂帮忙的人问了问,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程诺诺贪污粮食!

    虽然只是两个窝头,在这个年代,在食物极度匮乏的农村里,已经算得上相当严重的贪污了!

    林大富和支书还是考虑到程诺诺是个姑娘家,又是城里来的知青,没把事情闹大。就单独把知青点的男女班长和程诺诺留下来,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教育。

    程诺诺一开始还不承认,每天两个窝头那是多出来的,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等林大富和支书把证据摆了出来,还说要叫出韩茵和程遥遥对峙时,程诺诺才一下子慌了手脚。

    村里人的谈资立刻从程遥遥转移到程诺诺身上。

    大队食堂在吃大锅饭的那几年装修得可好。村民们每天下了工,自己带着碗筷去打饭,一人打一勺菜,两个窝头,比家里的伙食强。何况程诺诺做的饭菜吃得人身上有力气,人人都乐意,连带着对大桶后头挥舞细胳膊打饭的城里知青也挺有好感。

    现在就不一样了。人人看着程诺诺的眼神都十分异样,打完饭就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冲程诺诺指指点点的。

    瞧她那样儿,个子小得跟个娃娃似的,心咋那么黑,居然敢贪污粮食!

    人家才不简单呢,都这样儿了,还没事人似的,刚才打饭的时候还笑笑的跟我问好。你说城里来的姑娘脸皮还挺厚啊!

    这些事都是韩茵学给程遥遥听的。程遥遥听完就忘到脑后了,跟韩茵盘算起来:“我想买顶蚊帐,等搬宿舍以后就能挂了。”

    韩茵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现在黑市上蚊帐要七八块一顶,哪儿买得起。”

    两人嘻嘻哈哈说着话,程诺诺进来了,两人话音一顿,继续说起来。

    知青点没有人当着程诺诺的面说过什么。这种莫大的污点,是一起笼罩在知青们身上的。知青们对这件事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也给足了程诺诺面子。

    可程诺诺却觉得,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程遥遥和韩茵的窃窃私语,一颦一笑,都是在背地里挖苦嘲笑她。

    程遥遥,程遥遥,都是程遥遥!要不是程遥遥偷偷让韩茵多拿了两个窝头,给她挖了一个大坑,她怎么会摔这么重的跟头!

    程诺诺花费了多少灵泉和心思,才换来现在的名声,却都被程遥遥毁了!现在连沈晏也对她不理不睬,哪怕她几次暗示沈晏……沈晏也无动于衷。

    还好,她还有玉佩。只要玉佩在手里,她就不会输。程诺诺看了一眼安然躺在枕上的程遥遥,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程遥遥最近,可是给她提供了不少灵泉!

    程遥遥对这一切浑然不觉,躺在冰凉的竹枕上,睡得小脸发红。

    第二天早上,她约上韩茵和张晓枫,又摘菌子去了。沿着后山一条不太显眼的小路,东转西转,终于找到了一片松树林。

    韩茵惊叫起来:“你哪里找到的这么好的地方!”

    松树林里阴凉昏暗,回荡着唧唧啾啾的鸟鸣。地上的泥土乌黑湿润,常年晒不进阳光的树干和地表长满了青苔,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了好几从马粪包。

    张晓枫和韩茵没见过世面,大呼小叫地冲过去摘。程遥遥可不要这些,背着她心爱的小背篓,穿着胶鞋,全副武装地跑进林子里。

    张晓枫叫她:“你不要乱跑!当心遇到蛇!”

    “不会的!”程遥遥身上带着谢三给的驱蛇草药包,何况谢三保证过的,这里没有蛇。

    程遥遥照着谢三教的办法找,虚着眼睛扫过松树根下的枯叶丛。看见有隆起的地方就轻轻用树枝拨开,底下果然总能发现菌子。

    这儿的菌子比竹林要多多了,个头大,种类也罕见。程遥遥找到了一些奶浆菌,这种菌子掐断的地方会淌出奶浆一样的白色汁液,很有趣。还有喇叭菌,顾名思义像个朝天吹的小喇叭。

    不过很快,程遥遥也遭遇了知识盲区:一丛伞盖圆且扁平的菌子,伞盖上泛着幽幽的绿色或红色。

    她摘了一朵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研究,伞褶是白色,无毒。菌柄上却又是绿色,看着像有毒。

    “是铜绿菌,能吃。”低沉嗓音冷不丁响起,一双沾满泥的破烂解放鞋停在眼前。

    程遥遥抬起头,顺着一双修长结实的长腿往上看,桃花眼里闪出笑意:“谢三哥。”

    谢三狭长眼眸里透出一丝责备的神情:“我说过,不要独自跑进来。”

    程遥遥理直气壮道:“我知道你也在,才跑进来的。”

    她的神态娇气又天真,理直气壮得叫人不忍再苛责。谢三垂眼,捡起她的小背篓看了一眼,才铺了个底,都是常见的菌子。

    程遥遥把那个铜绿菌摘下来,放进小背篓里。谢三又走了两步,弯身摘下另一个铜绿菌:“铜绿菌是成对长的,一米范围内能找到另一个。”

    程遥遥忙点头记下来。谢三对这片山了若指掌,哪一片有什么菌子,都如数家珍,话也难得多了几句。

    程遥遥跟着谢三,捡到了鸡油菌,铜绿菌和红菇,还有长得小小密密的鸡枞花。这些鸡枞花谢三不耐烦摘,程遥遥倒是很喜欢。鸡枞花的味道跟鸡枞一样,煮汤味道格外鲜美,可以稍稍弥补一下没捡到鸡枞的遗憾。

    程遥遥找了一片大叶子,蹲在地上摘,包了满满一大包才停下,都摘不完!

    一抬头,眼前递过来一朵橙红色的巨大菌子,伞盖比程遥遥的还大,颜色橙红鲜艳,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天鹅蛋!”程遥遥欣喜地接过来,长长的菌柄是白色,握在手里像接了一朵花,“这个好漂亮啊!”

    “天鹅蛋?”谢三低沉嗓音重复,他道,“这是黄罗伞。”

    “我就要叫它天鹅蛋。”程遥遥玫瑰色的唇撅了下,很快就忍不住往上翘,小心翼翼把这棵漂亮的菌子放在背篓里。

    黄罗伞又叫天鹅蛋,是漂亮的野生菌里难得无毒的一种,肉质也很美味。

    谢三见她喜欢,又找了两棵来,还嘱咐道:“这个不好辨认,容易跟毒菌弄混,你自己不要摘。”

    程遥遥乖乖点头。

    两人找了一会儿,这次是程遥遥有了新发现——她找到了一丛鸡枞!

    白色的鸡枞开了伞,菌盖很大。许多菌子是没开伞的味道最好,鸡枞却是各有各的美味。特别是**枞菌,要用开伞的鸡枞最香。

    摘鸡枞有讲究,不能挖得太深,否则惊了底下的白蚁窝,白蚁搬家,明年就不长了。

    谢三用柴刀撬起一片鸡枞,程遥遥一棵棵把鸡枞拔起来,她手劲儿轻,菌柄完好无损。这一丛鸡枞实在多,程遥遥摘完往谢三的大筐里放,居然有大半筐之多。

    摘完了,谢三要倒进程遥遥的小背篓里,程遥遥按住他:“你留着卖。”

    她上次不知道谢三摘菌子是要卖的,否则也不会闹着要分了。

    谢三道:“这个好吃。”

    “我摘了鸡枞花,味道是一样的。再说了,我是住在宿舍,带回去也是便宜了其他人。”程遥遥多机灵啊,“你留着,等我搬了宿舍再找你要。”

    谢三没说话,静静看她,眼底似有笑意闪过:“好。”

    谢三难得笑,这一笑,狭长眉眼里经年不化的冰霜都散了,温柔得叫程遥遥心里一颤。

    她头脑一热,就忍不住说:“我们要搬宿舍了,我还没考虑好去谁家住呢。”

    谢三的笑猝然消失了:“这种事,你自己考虑。”

    长久的沉默。程遥遥头脑在这难堪的沉默里渐渐冷却下来,她小脸阵红阵白,撇了下嘴。

    她又要哭了。谢三掌心冒了汗,头脑却前所未有地冷静。

    他审视着自己心中的矛盾与渴望,又以一种自虐的心态,将这种渴望压了下去。

    程遥遥到底没哭。她只是气哼哼地背起自己的小背篓,转身就走。

    她走出几步,又偷偷转头,谢三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视线碰了个正着。

    程遥遥被抓包似的忙转回来,一脚踩碎了挡在脚边的一个剧毒鹅膏,她可以感觉到谢三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心里又气愤,又难堪。

    她气自己,以为谢三对她有了几分好脸色,便自作多情,想要住进他家里去。程遥遥,你忘了原主的下场了吗?!原主的悲剧,就是从闹着住进谢三家里开始的!

    可人都是贪心的。程遥遥从一开始害怕、讨好谢三,到现在对他蹬鼻子上脸,恃宠而骄,也不过短短半月而已。

    程遥遥越想越心凉,恹恹地走回了张晓枫和韩茵身边。这两人还在林子边缘吭哧吭哧地摘狗尿苔和马粪包呢!

    见程遥遥出来,韩茵抬头惊讶道:“你怎么了?没找到菌子也不用哭啊!”

    “谁哭啦?谁没摘道菌子啦!”程遥遥急赤白脸地嚷嚷,把背篓摘下来给韩茵看。

    两人一看,“好家伙,摘了这么多!够全宿舍吃了!”

    “干嘛要给他们吃!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程遥遥愤愤的。

    这大小姐又被谁惹着了?韩茵和张晓枫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林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啊?

    最后,三人在河边生火烤了菌子吃。只剩下一些个子小的鸡枞花和喇叭菌,还有韩茵两人摘的狗尿苔和马粪包带回去了。

    张晓枫一开始觉得吃独食不好,十分忐忑。韩茵却很乐意:“我早就觉得不公平了。遥遥你找的竹鼠菌子啥的,带回去都让那群人分着吃了。可男知青们就不说了,那程诺诺半点力气不出,刘敏霞也躺宿舍里装死,凭啥便宜了她们?”

    张晓枫只说了句:“程诺诺最近心情不好,刘敏霞说她今天不舒服,才没来的。”

    张晓枫自己这话说得也勉强,也就不说了。那两人是真的品行不好,张晓枫觉得自己这个班长也带不动她们,灰了心只等分宿舍了。

    三人吃完菌子,就坐在树下消食聊天呢。就看见谢三背着个大筐子下山,从她们面前经过。穿着破褂子的青年高大英挺,有十分深邃的轮廓。

    这年头村里姑娘是不跟青年说话的,城里来的知青们却没有这规矩,韩茵盯着谢三,手肘推推程遥遥:“那不是你的搭档吗?跟人打个招呼啊。”

    “我跟他不熟!”程遥遥冷冰冰道。

    程遥遥这一声可不小,张晓枫忙拉拉她:“小声点儿,人家该听见了。”

    谢三已经面无表情走过去了,留给程遥遥一个漠然的背影。

    程遥遥眼圈一红,怕韩茵和张晓枫发现,忙戴上斗笠遮住眼,嚷嚷着天热,要下山了。

    到了晚上,程遥遥心情都不好,也不要做饭了。把鸡枞花和菌子贡献出来,由程诺诺煮了一锅鸡枞花汤和一盘炒杂菌。

    鸡枞花鲜美无比,口感鲜嫩,甚至比鸡枞还要适合煮汤。新鲜的菌子加蒜头炒一炒,只加一点点盐,就鲜得把人的舌头都吞了下去。还有灵泉水画龙点睛,也算是相当美味的一餐了。

    最近饭菜里的灵气越来越足了。程遥遥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心情终于舒服了一些。

    睡前,程遥遥照常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挑出来放在箱子上。这是她上辈子当大小姐时留下的习惯,那时候她有百来平米的衣帽间可供挑选,现在却只有几套衣服。不过她审美好,几套衣服换着搭配也能穿出不一样的感觉。

    程遥遥身上穿着一条睡裙,发丝披散在肩头,皮肤吹弹可破。刘敏霞坐在自己的铺位上,从油腻腻刘海里窥视着她。

    见程遥遥半天不躺下,她眼里露出一丝焦虑。

    好在,韩茵催促道:“我要吹灯了,你快点躺下。”

    “知道啦。”程遥遥这才道:“你吹灯吧,我把箱子盖上就躺下了。”

    张晓枫和刘敏霞相继躺下,灯熄灭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程遥遥终于躺下了。

    刘敏霞紧紧攥着被角,心里紧张得冒汗。寂静无声,刘敏霞心里冰火两重天,又忧虑,又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黑暗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啊,好痛!我的脸!”

    知青点这一夜兵荒马乱。所有人乱糟糟穿好衣服,顾不得避嫌,都聚在女生宿舍里。

    程遥遥紧紧捂着脸,鲜红血液顺着指缝流淌出来,唇色煞白。

    韩茵尖叫着掰她的手:“我看看,到底怎么了!”

    程遥遥自己也浑身颤抖,只知道脸很疼,沿着掌心滴落的温热液体她看都不敢看:“不……”

    男知青们心疼自然不必说,沈晏也是又惊又怒,第一眼就看向了程诺诺。

    程诺诺眼神诡异又狂热地看着程遥遥,那一丝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落进沈晏的眼里,更是叫他心惊。随后,程诺诺眼睛一直盯着炕上。

    沈晏立刻顺着她眼神看去,是一个竹枕,那上头落了好几滴鲜红血液。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晏大步走过去,拿起那个竹枕。

    程诺诺的呼吸顿时止住。

    沈晏检查了一下竹枕,发现上头翘起一丝竹刺,染了血。张晓枫也看见了,道:“是……是竹枕刮破了遥遥的脸?”

    夏天天气热,有村民编了竹枕偷偷地跟知青们换钱。五分钱就能买一个,反正竹子是不要钱的。知青点人手一个,又凉快又舒服。只是竹枕用久了就会起刺,这是无法避免的。

    这个推断如此合情合理,又合理得让人觉得隐隐不对劲。

    不过此时众人更关注程遥遥的脸。在张晓枫和韩茵的劝说下,程遥遥渐渐放下了手。

    天工造物般完美的脸上,染满了鲜血,叫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就算这样,程遥遥还是美的。雪肤,血色,二者对比得惊心动魄,令她的美更添一层妖异。

    暗地里的那双眼里迸发出狂热和喜悦来。就算众人发现自己行径,能拖了她下地狱,自己也值了!玉石俱焚,不过如此。

    何况,世人愚蠢,竟然替她编好了借口。

    程诺诺也是一阵难言的狂喜,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程诺诺小声道:“这个枕头染了血,我拿去洗洗,再把竹刺磨平。”

    没人理会她,众人围着程遥遥七手八脚给她擦脸,沈晏也挤在最前头,她竟不恼。

    眼看着一朵名花凋谢,落幕前理应叫她再独得一次辉煌。

    程诺诺把枕头拿到院子里,背对众人,从枕芯里掏出一块玉佩来。夜夜叫程遥遥滋养着,玉佩越发剔透莹润。此时染了一点鲜血,颜色越发地好看。

    程诺诺把玉佩清洗干净,重新挂回脖子上藏好。这才慢条斯理清洗枕头,手法轻柔,眼神如同看着热恋的爱人。

    多么有趣,这样一个枕头,竟无声无息替她报了大仇。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为什么不让我住你家!我生气了!

    谢三哥: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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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荷才露尖尖角

    程诺诺近乎虔诚地把这个竹枕清洗干净, 磨平了刺,带着回屋里。

    程遥遥的脸已经清洗干净了。赫然一道五六厘米的伤口斜划过右脸颊,衬着剥壳荔枝般的肌肤, 狰狞刺目。那竹刺粗糙, 她躺下的时候斜着划破了肌肤,只差一点点就扎进眼睛。

    可惜, 只差一点点。

    暗地里, 发出两声痛惜的叹息。

    她还是美。那一道疤痕于她只是白壁微瑕, 因为那一点瑕,反而叫她原本的高不可攀消散些许,换作了楚楚动人。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 程遥遥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她脸上长出一颗痘都忍不得的,更何况是这样一道伤疤。

    程遥遥浑身发抖,嘴唇煞白,韩茵一直握住她的手都无济于事。

    知青点也没有药, 唯一一瓶红药水包治百伤,知青们磕了碰了破了皮都抹这个。程遥遥坚决不肯抹, 那红药水每天要经多少人的手,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伤口染色。

    男知青深夜去砸门, 把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老林头请来。老林头背着自己的草药包上气不接下气地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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