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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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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兮白布围在他脖子上,捏着辫子的根部比划:“剪到这儿还是这儿?”

    程遥遥跟韩茵七嘴八舌提意见:“往下点,往下点,太短了!”

    刘敏霞紧紧闭上眼,怕疼似的道:“剪!”

    咔嚓咔嚓两声,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就落在老师傅手里,丢在秤盘上提起来一秤:“7角8分钱!”

    韩茵道:“这么长一条辫子呢,才7毛8?”

    老师傅把秤杆往她面前一送:“你瞧瞧,头发又黄又稀疏,看着长,不压秤!你的辫子倒是挺粗,卖不卖?”

    韩茵转头看程遥遥,心动地道:“遥遥你卖不?”

    程遥遥好笑道:“我不卖。”

    韩茵道:“刘敏霞那根辫子都能卖7毛8,你这根肯定贵多了,跟我一块儿剪呗!”

    那老师傅闻言抬头看来,只见一个穿天蓝裙子的姑娘盈盈立在不远处,顿时喝了声彩。却不是为了程遥遥的长相,而是盯着她头发:“这位小同志的头发卖不卖?你这根辫子,我愿意出五块!”

    程遥遥今天编了根蜈蚣辫,用天蓝色发带系着垂在肩侧。她一头长发乌黑浓密,在阳光下焕发着润润的光泽,发梢处一丝分叉干枯也无,绸缎般闪着光。

    这年代的人大多数都营养不良,头发干枯稀少,或颜色枯黄,程遥遥这样的长发实在罕见。

    “五块!”众人齐齐抽了口冷气,艳羡地盯着程遥遥的头发看。

    这一看可了不得,程遥遥何止是头发美,整个人都像天工造化,从头至脚挑不出一丝瑕疵来。天这样热,只有她穿着天蓝色裙子,冰肌玉骨,额上点点汗水也是晶莹剔透,叫人看了心神为之一荡。

    韩茵登时推了把程遥遥:“五块钱呢!遥遥,你还想什么!”

    程遥遥摸着自己的发梢,惊讶道:“我头发这么值钱吗?”

    老师傅盯着程遥遥的辫子:“小姑娘,我能摸摸你的辫子吗?”

    也就是他年近70,说出这话才不会当场挨揍。

    程遥遥笑道:“我可不卖。”

    老师傅不甘心地看了了程遥遥的头发一眼,道:“你这把头发,我个人愿意出7块给你买了。我保证给你留长点,留到你肩膀,怎么样?”

    韩茵拼命地推程遥遥,程遥遥好笑道:“别说了,我才不卖呢。”

    程遥遥打小生出来就被当成公主一样打扮,从没留过短发。

    韩茵眼红地对程遥遥小声道:“你傻呀,7块呢!头发剪完了还能长出来,干嘛不卖?我再帮你抬抬价,说不定能抬到八块!”

    程遥遥还是不肯。看刘敏霞剪完就知道了,辫子剪完后齐耳的发尾翘起,看着像个鹌鹑屁股。她宁可每天晚上多花点时间烧水洗头发,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了。

    韩茵咬咬牙:“你不卖我卖!”

    韩茵的一条大辫子也是又厚又密,老师傅几剪子下去还剪不透,费了半天功夫,那条大辫子才掉下来。

    放在秤上一称:“1块3毛8。”

    韩茵伶牙俐齿地跟老师傅讲价,最后拿了1块5,连带着刘敏霞也拿了八毛钱。

    老师傅又帮韩茵把发尾修了修,程遥遥在一旁给意见,修剪出来倒有几分后世**头的意思。

    现在一行4个人,只剩程遥遥一个是长发,另外三人都是一水的齐耳短发。韩茵直晃脑袋:“别说,这辫子剪完了头还真是轻了不少。”

    张晓枫笑道:“真羡慕你们,早知道我也把头发留长,还能卖个块儿8毛的。”

    几人磨蹭了半天,没吃早餐,这会儿都饿了。商量着下馆子去,吃饱了再逛供销社。

    韩茵豪气地拍拍胸口:“今天这1块5就算是白捡的,我要下馆子去!”

    韩茵赚的外快,程遥遥有钱,张晓枫一向勤俭节约,手里也攒下不少,下馆子的钱是没问题。

    几人一块儿走向饭馆,韩茵忽然回头,盯着跟在后面的刘敏霞道:“你也下馆子啊?带粮票了吗?”

    “我,我忘带了……”刘敏霞紧紧捏着自己那一块钱,支支吾吾。

    韩茵哼笑了一声:“没带粮票怎么下馆子?当心吃霸王餐被人抓起来。”

    刘敏霞向程遥遥投去求助的眼神。程遥遥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转开头。连张晓枫都避开了她的眼神。

    谁都知道刘敏霞家里穷,每个月还要她寄公分回家呢。这年头,粮票就是命!借给别人可以,借给刘敏霞?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张晓枫是老好人,可不是傻子。

    刘敏霞以前下馆子都是蹭程遥遥的饭吃,可现在程遥遥不理她了,韩茵又揭破了海底眼。刘敏霞脸色涨得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很饿……我就不下馆子了。”

    程遥遥和张晓枫都没吭声,韩茵嘲讽道:“行呀,那我们三个就先走了。”

    三人相携而去,程遥遥连头也没有回一下,被张晓枫和韩茵一左一右簇拥着,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韩茵冲程遥遥道:“这回总算没跟来。以前跟狗皮膏药似的,腆着个脸吃你的,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提醒你吧,又怕你生气。”

    程遥遥干笑。韩茵这话说的挺委婉。

    几个从城市来的女孩子,因为时代的特殊聚集在这个偏远的南方小村庄里。出于同病相怜或者其他,最初的感情其实是很好的。

    只是程遥遥骄纵跋扈,又不懂人情世故。刘敏霞对她鞍前马后的,又可怜巴巴地表现出自己吃不饱饭,她就傻大方把人养了起来。

    张晓枫和韩茵见原主傻乎乎的,明里暗里劝过几次。原主看刘敏霞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见韩茵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便认定韩茵是在欺负刘敏霞,她怎么能放任别人欺负自己的朋友呢?!

    加上有个程诺诺在旁边煽风点火,一来二去,原主就逐渐跟韩茵张晓枫都产生了隔阂,平时只有刘敏霞这个跟班,渐渐被众人孤立了。

    程遥遥摸摸鼻子,道:“我现在懂了,以后不会犯傻了。”

    三人一块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国营饭店。

    临街有一排木质建筑,高高的飞檐,粗壮的柱子,门面又高又深,建国前是一片繁华的商业区,现在全都改成公私合营了。

    饭馆在二楼,沿着一条窄窄的木质楼梯往上走,眼前豁然一亮,二楼十分宽敞,天光从阳台照进来,连接处挑出一片突出的天台,木质栏杆围了一圈。

    程遥遥一眼瞧中临街的那张桌子,光线最好:“我们坐那儿吧。”

    点完饭菜,往栏杆边一坐,程遥遥手搭栏杆往外瞧,居高临下将整片古城尽收眼底,可以想象当年的纨绔子弟们倚着栏杆,一掷千金的潇洒快意。

    快过端午节了,城里倒也很热闹,饭馆里来了好几拨熟人。沈晏和那帮男知青也在,程诺诺也坐在他们那桌,跟沈晏紧紧挨着。

    程遥遥这样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太过显眼,好多人停了筷子偷偷往她脸上瞅,沈晏那一桌自然也发现了。男知青们有些讪讪的,低了头不敢跟程遥遥打招呼。

    程遥遥三人自然也不理他们,韩茵压低嗓音,笑笑地跟程遥遥道:“信不信,肯定又是沈晏请客。这些人,吃人嘴软。”

    程遥遥挑了玫瑰色的唇角:“他要当冤大头让他当去。”

    张晓枫岔开话题:“你别在这架桥拨火的,跟我一块去端饭。”

    这年头国营饭馆可不会把饭菜给你端上来,张晓枫和韩茵起身去窗口端饭了。

    程遥遥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没有人喊她,都默认了这位大小姐是要人伺候的。

    程遥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成了别人的风景,半天终于瞧见一道熟悉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哥:我再也不是清白的好男孩了!

    遥遥的头发能不能保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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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面小炒肉

    十一二点的县城大街上, 阳光热烈,空气中充斥着金粉般的灰尘。热浪袭人。一间凹陷进去的门面处有屋檐,稍稍遮挡了阳光。穿着破褂子的青年蹲在阴凉处, 身边放着他那个大筐子。

    他似乎很热, 抬起手肘擦了把额上的汗,继续啃着手里的野菜团子。之前程遥遥缠着吃过一口他的野菜团子, 又硬又涩, 还带着一股野菜的苦味, 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

    谢三连水都没有,鼓动腮帮子嚼着,额头连着脖颈上的青筋突起, 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两个野菜团子吃完,他起身走到一旁的公共水龙头处,凑上去喝了两口水,又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 显得眉眼越发漆黑锐利。

    他像只大狗似的甩了甩头上的水。突然心有所觉似的,转头向程遥遥的方向看来。

    程遥遥猛地缩了回去, 背了身心脏咚咚直跳。她不是个很懂人情世故的人,此时却隐约觉得谢三不会愿意自己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程遥遥心里酸酸胀胀的, 自己也不明白那股情绪从何而来。她总觉得谢三是骄傲的。他比甜水村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要优秀,品格高贵。而在这个特殊的年代, 所谓的出身与成分却将他压得如此狼狈。

    韩茵和张晓枫有说有笑地端着饭菜走过来了,程遥遥这才收敛了情绪。

    三碗阳春面,一盘炒青菜, 一碗青椒小炒肉,热腾腾摆上桌,香味四溢。

    程遥遥原本想点雪菜肉丝面的,被韩茵一口打断,伶牙俐齿地给她算了一笔账。

    国营饭店的阳春面八分钱一碗,□□票。菜汤面一毛五加几根青菜和油豆腐,雪菜肉丝面三毛一碗□□票。炒青菜却只要6分钱一盘,青椒小炒肉只要9毛钱一盘,不要肉票。

    于是三人点了三碗阳春面,合起来点了两盘菜,折算起来一人只花了4毛钱,还有菜有肉有细粮。

    程遥遥看着三大碗满满当当的面条和两大盘青菜,眼睛都直了,觉得自己兜里剩下的30多块钱还是很经花的。

    程遥遥唏嘘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韩茵一边把筷子分发给程遥遥和张晓枫,一边笑道:“听听这位大小姐的话,以前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以前程遥遥每次下馆子都要单独点肉菜,主食还要算上刘敏霞一份,一顿至少要花一块钱以上,而且自己吃不完,全便宜了刘敏霞。

    今天跟韩茵和张晓枫出来,这两人虽然精打细算却是一点也不占他便宜的,程遥遥深深觉得这两个朋友值得交。

    阳春面,顾名思义,阳春白雪除了葱花什么也不加。可面条是用上好富强粉做的,白中泛黄的面条扑面而来一股麦子特有的香甜,味道朴实刚健,嚼着柔韧劲道。程遥遥细细地咀嚼咽下,胃里是暖暖的饱足感。

    那盘青椒小炒肉,分量很大,肉丝用淀粉抓过,嚼在嘴里鲜鲜嫩嫩,虽然不及程遥遥自己的手艺,却也相当美味了。

    这年头饭馆大师傅可不是谁都可以干的,没有几把刷子,劳动人民才不认账呢。每家饭馆的师傅都有几道自己的拿手菜,这道青椒小炒肉就是甜水镇国营饭店师傅的拿手菜了。

    一些家庭富裕的城里人,夏天不想做饭或者家里请客时就会来饭店买上一份小炒肉,花9毛钱开开荤。

    不过也不是所有肉菜都这么便宜的。小炒肉里加了青椒价格才便宜,像红烧肉的价格就要高上许多,要1块2。

    这年头的人想法十分朴实:肉里加了青菜就不该卖纯肉的价格!

    小炒肉里的青椒味道也相当美。青椒脆而不辣,还带着一丝丝的甜,用油炸过后青椒泛起虎皮的褶皱,吸饱了汤汁,拌在面条里比肉还好吃呢!

    那盘青菜味道就一般了,城里的青菜都是乡下运来的,味道总归要差一些。但是加了一点荤油,那点儿不足也全被掩盖过去了。

    程遥遥还好,韩茵和张晓枫都是天天在田里劳动的,此时埋头苦吃,顾不上说话。

    那碗阳春面分量相当敦实,程遥遥另外要了个碗,盛出半碗来推给韩茵和张晓枫,自己这才埋头吃面。

    她们两个一开始还拼命推拒,程遥遥道:“我真的吃不下,留着也是浪费。”

    两人这才不好意思地分了。

    雪白雪白的面条倒进碗里,再把青椒小炒肉的汤汁倒进去拌一拌,原本淡而无味的阳春面也染上了香辣的肉味,令人胃口大开。

    最后三碗面条,一荤一素两个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里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程遥遥摸着肚子,她很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上辈子她虽然从未挨过饿,可饮食讲究七分饱,要保持身材和皮肤,向来不会放任自己多吃。

    来到这里以后,她却常常觉得饥饿,饭量也比以前大了一倍不止。可杂面窝窝头她吃不太下,娇弱的肠胃吃了总不舒服。今天吃了一碗白面条,总算舒服了。

    韩茵发愁地看着程遥遥:“你饭量怎么还是这么小,跟麻雀似的。听说大豆地里的活可累人了,你咋不饿?”

    “我……我饿啊。我天生胃就小嘛。”程遥遥有些心虚地转开眼,不敢说自己在地里干些什么事。

    她在大豆地里一天能干两个小时的活就顶天了,剩下的时间不是睡懒觉就是瞎玩儿。

    想到这儿,她又偷偷探出头去看大街上,屋檐下空无一人。

    程遥遥想了想,又买了两个馒头,用油纸包起来塞在包里。这举动提醒了韩茵和张晓枫,她们俩也各自买了几个馒头和烧饼。

    她们受够了知青点和食堂的荞麦窝头了,买点馒头回去打打牙祭。白面馒头5分钱一个,肉包子一毛一个,肉渣烧饼八分钱一个,都是□□票。不算贵。

    张晓枫叹口气:“还是贵。我们老家顿顿吃馒头,自己买面粉做馒头,可便宜多了。”

    程遥遥灵机一动道:“咱们待会儿去粮站买几斤面粉吧,回家自己做馒头吃。”

    韩茵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知青点那么多人呢,咱们做了白面馒头往哪儿藏?”

    “烦人。”程遥遥扁了嘴,“咱们怎么还不帮宿舍?”

    张晓枫道:“快了。”

    三人吃完了往外走,那几个男知青又追了上来,沈晏和程诺诺站在不远处。

    “遥遥,沈晏说咱们知青点凑钱买点面粉回去,怎么样?你们凑不凑分子?”

    程遥遥还没反应过来,韩茵抢先道:“我们凑不凑?那你们到底是想我们凑,还是不想我们凑了?这是要分开做饭?”

    “不不,我们可没这意思啊!就是程诺诺让我们来问一声,说粮站上了一批富强粉。这才让来问你们一声。”

    那几个男知青被问得尴尬。男人们都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程诺诺让来问,他们就真的来问了,哪想到吃了一顿排头。

    韩茵拉着程遥遥冷笑道:“咱们这位大小姐可是在黑市买过一块一斤白米的人,还吃不起你们买的富强粉了?”

    几个男知青被问得节节败退,举手求饶。

    张晓枫劝韩茵道:“算了,别生气了。”

    “一定是那个程诺诺在捣鬼!”韩茵气愤道,“她领着食堂的工分呢,凭啥不给咱们做饭?”

    知青点伙食没分开,一向是程诺诺掌勺她们负责吃。今天他们问出这一句,不就是想分开吃的意思吗?

    只有程遥遥心里清楚,程诺诺是不想让自己沾了她金手指的光。反正就快搬宿舍了,程遥遥才不管这些。

    最后,韩茵她们还是没打算跟沈晏他们分开吃饭。她们上工一天累个臭死,回来还要自己生火做饭,平白增加了许多劳动量。再说了,程诺诺领了干食堂的公分呢,凭啥便宜了她?

    韩茵和张晓枫就要跟着去买粮食。韩茵是知青点的会计,钱都攥在她手里,买细粮少不了她。

    程遥遥却道:“你们去吧,我自己先去供销社一趟。”

    张晓枫道:“你一个人怎么行?我留下来陪你。”

    其他人也纷纷道:“遥遥,今天城里人可多了,怕我们派一个人留下来陪你。”

    程遥遥长得太惹眼,每回进城都得有两个男知青跟着。为了程遥遥,他们知青没少跟人打架。

    程遥遥道:“说了不用!我就在供销社等你们,哪儿也不去,这总成了吧?”

    程遥遥小脸板起来冷若冰霜,谁也不敢招惹她。再说供销社人来人往,又是国营单位,也没有人敢放肆。

    程遥遥又拉着韩茵,小声让她给自己多买十斤富强粉,把粮票和钱都给了她。张晓枫也叮嘱了程遥遥两句,其他人就走了。

    程遥遥快步向供销社跑去。

    这时候供销社里没有什么人,程遥遥一进门就听见了女人尖利的嗓音:“这些皮子两块一张,爱卖不卖!”

    只见穿着破褂子的乡下青年站在柜台前,脚边放着大筐子。约莫四十来岁的女营业员穿着蓝布工装,戴着白袖套,正粗暴地翻着几张皮子。

    她满脸写着不耐烦,一看就是心气不顺,拿人撒气呢。

    谢三背对柜台,嗓音很平淡:“上一次是两块五。”

    营业员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是上次!现在就是这个价,爱卖不卖!”

    谢三沉默了一会儿,道:“卖。”

    营业员哼了声,翘着手指头把那皮子捡起来。

    啪地一声,皮子被按了回去。一只纤细的手压在皮子上头,皮子灰扑扑的,那只手却是白嫩如雪,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甲盖都是粉盈盈的。

    营业员一愣,抬眼看去,被一张赛雪欺霜的美人面晃花了眼。

    营业员下意识收敛了声气儿:“你谁呀?”

    程遥遥挑起一边眉梢:“你管我是谁!”

    营业员惯常跟顾客打交道,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定睛一看程遥遥身上的那件小洋装,不论款式还是质量,她们供销社里最高档的货都比不上。加上程遥遥的外表和气质,一时间竟然不敢骂回去。

    小镇上哪来这样的人物,怕不是什么大领导的女儿。

    程遥遥把皮子都捡起来塞进谢三的大筐子里,旁边一袋干菌子也放进去,拉着谢三道:“咱们走!”

    营业员叫道:“哎,那些可是过了秤的,不卖啦?”

    “不卖啦!”程遥遥头也不回往外走。

    她走了几步,身后一点声音没有,忙回过头。谢三提着大筐子,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程遥遥这才松口气,道:“刚才那女人真讨厌。”

    谢三安静地看着她,不吭声,眉宇间有阴郁的神色。程遥遥眼波闪动,道:“你别瞪我呀,是不是生气了?我会帮你把皮子卖出去的。”

    谢三道:“没有。”

    很简短,回答的是她第一句话。

    程遥遥这才笑了,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帮你把皮子卖掉?”

    谢三道:“夏天皮子难卖,没事。”

    “你就是不相信我。”程遥遥扁了下嘴,从包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来:“给你这个。你吃完了我就帮你把这些东西卖掉。”

    谢三的脸色沉了下去,提起筐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喂!”程遥遥抓住他的筐子,被扯得往前踉跄一下,谢三忙停下脚步。一个穿着破烂的乡下青年,一个穿着洋装连衣裙的漂亮姑娘,这样一对组合本就显眼,一个路过的大妈冲他们投来异样眼神。

    谢三忙退开几步,沉声道:“这些东西卖不掉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要放在之前,程遥遥肯定恼了。可刚才楼上那一瞥还残存在程遥遥心里,她此刻终于明白谢三的自尊和敏感,桃花眼秋波一转,道:“可刚才那大妈被我得罪惨了,才不会再收你的东西。”

    谢三:“……”

    程遥遥看出谢三眉眼里闪过的一丝焦虑,笑道:“我说过啦,我知道哪里收你卖的东西。只要你吃掉这两个馒头,我就带你去。”

    两人在路上着实显眼,谢三一声不吭提起筐子向一条巷子走去,拐个弯,路人的视线便看不进来了。

    程遥遥笑眯眯打开油纸包递到谢三眼前,白嫩嫩的白面馒头,带着甜香扑面而来。从清早到现在只填进两个野菜窝头的胃立刻叫嚣起来,发出咕咕的两声响。

    谢三猝不及防,耳根滚烫地捂住肚子。

    程遥遥噗嗤笑出了声,催促道:“别矜持啦,快点吃!”

    谢三吞咽了一下口水,拿起一个馒头。一口咬下一大块,白面馒头发得暄软,还热腾腾的,带着白砂糖的甜味,不需要就着水便能轻易嚼烂。还没等舌尖细细品尝这美味就咽了下去,紧接着再咬一口。

    程遥遥托着腮,笑吟吟看谢三吃东西,心里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不知不觉,两个白面馒头便被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谢三呼出口气,胃里饱足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好。

    谢三走到那个公共水龙头前,埋头又喝了几口凉水,抹着嘴道:“现在可以带我去了?”

    程遥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谢三吃饱后,心情更不好了。尽管他语气很平淡。程遥遥耸耸肩:“跟我来。”

    程遥遥在前头带路,领着谢三向黑市走去。

    黑市就在牌楼后头的一条街上,这儿前后通畅,周围小巷四通八达,一旦出了事,小贩们四散奔逃,稽查队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原主来过很多次,原书里的女主也是这儿赚了第一桶金,从此发家致富的。

    程遥遥记得,原书里谢三在供销社卖皮子的时候,总被营业员刁难压价,就是原书女主替他在黑市卖了皮子,狠狠刷了一波谢三的好感度。

    也是在黑市,打开了谢三新世界的大门,走上了崛起之路。

    只是……程遥遥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遇到那个收皮子的小贩。

    巷子里,好些小贩已经蹲在阴凉处等客人了。有些人摇着扇子打盹儿,不问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乘凉还是在卖东西,有些人卖的东西则一览无余:蔬菜瓜果,歪瓜裂枣的甜瓜和桃子,还有个卖杨梅的,品相可比谢三给她摘的差多了。

    程遥遥眼神一一扫过去,她娇嫩欲滴地站在黑市里,身上的连衣裙和皮鞋,一看就是只肥羊。许多小贩立刻蠢蠢欲动,不过她身后的那个高个子青年看着吓人,又把蠢蠢欲动的小贩震住了。

    程遥遥跟谢三这对组合看着实在怪异,一时间众人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路数,没有人贸贸然上来打听。

    程遥遥咬着唇,眼神四下看,怎么也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谢三在身后道:“算了,我们回去。”她站在这儿被人打量,谢三心里很不舒服。

    程遥遥进了黑市就傻眼了,她只记得跟原女主打交道的那两个小贩,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精瘦的青年 。可今天这黑市里,没有一个符合描述的人。要知道皮子在夏天可不好卖,不是人人都收的。

    程遥遥道:“可是……可是你带来的东西……”

    谢三心里叹口气,对程遥遥淡淡道:“没事。你站在那边避避太阳,我去卖。”

    谢三指着一处阴凉的空地让程遥遥过去站着,把大筐子也放在她身边,自己向巷子深处走去。

    程遥遥又丢脸又抱歉。她刚才真是太冲动了,早知道还不如在供销社讨好一下那个大妈,让她好歹收下谢三的东西。这下好了,把谢三给坑了!

    程遥遥看见谢三走到角落,跟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那男人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眯眼,谢三始终镇定如初。最后,那男人没办法地一咬牙,点了点头。

    谢三这才走回来,从筐子里拿出那袋干菌子,对程遥遥道:“等着,别乱跑。”

    “我才不会呢。”程遥遥反驳道。

    谢三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她,不信任的样子。

    一旁蹲着老农咳嗽两声,满脸褶皱里透出笑意:“后生,来黑市还带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放心走吧,叔给你看着。”

    谢三唇瓣张了张,跟程遥遥对视一眼,猝然转开眼,提着东西走了。

    程遥遥笑眯眯蹲在那老农身边,跟他搭话:“大叔,您卖点啥?”

    老农笑得像只老狐狸:“你想买点儿啥?”

    程遥遥仔细看他,想了想:“粮食?”

    老农咳嗽了一声,不说话。程遥遥笑着搓搓手指道:“什么价儿?”

    老农浑浊的眼神里闪着精光,伸出食指和拇指:“八毛。”

    “啧!”程遥遥露出“你逗我”的表情,“供销社一等白米挂牌价才一毛七!”

    老农也是看程遥遥穿得好才抬价,被她一呛,立刻道:“我这儿可是不要粮票的。你买多点我给你便宜。”

    “便宜多少?”

    “七毛。”

    “还是贵!”程遥遥从包里拿出两尺布票:“五毛,这两张布票给您。”

    “布票!”老农眼睛一亮,又道,“你压价也忒狠,最少也要六毛!”

    程遥遥笑了:“您一年也才两尺布票,到底要不要啊?”

    两张布票在程遥遥手里晃啊晃,老农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咬牙伸手抢过去:“行行,看你长得水灵,就给你五毛!”

    这年头城乡差距大,大在物质分配不均。城里人为了一口粮食愁破了头,乡下的老农民为一张工业票或者布票也能急得火上房。

    这年头结婚除了彩礼,还要三转一响,再差的,一件新衣裳总得做吧?可乡下的老农民不像城里,总能弄到点布料做衣裳。乡下人想在供销社扯一块布做衣裳,可是件大难事儿。

    老农的老闺女儿长大了,正是爱美的时候儿,就想穿件新衣裳。可最近黑市上卖布的人没来,老农手里攥着钱都没法儿给闺女儿扯件衣裳。一见程遥遥手里的布票,哪里还舍得放手。有了布票,布料价格可比黑市便宜一番呢!

    老农让程遥遥原地等着,自己跑到一旁,冲箱子后头喊:“猴子,猴子,吹哨!”

    “吹哨”是来生意的意思。箱子后头传来个青年带着困意的生意:“来了,多少?”

    老农转头:“你要多少?”

    程遥遥眼睛都直了,猴子!她慌忙道:“五斤。顺便把猴子给我叫来!”

    一个瘦巴巴小青年抱着袋粮食走出来:“谁叫我?”

    只见一个美得叫人不敢直视的姑娘站在屋檐下,正满脸激动地看着自己。猴子登时一个激灵,双手扯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你……你找我?”

    猴子心里咚咚跳。他还没跟这么漂亮的姑娘说过话呢,而且这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见……看见啥好吃的似的。

    程遥遥强忍激动,先结算了粮食的钱,把那一袋子白米藏到谢三的筐子里。老农揣着钱和空袋子匆匆走了。

    程遥遥这才对猴子道:“上好的皮子,你收不收?”

    猴子听见生意,荡漾的心神立刻收回来,道:“夏天了,皮子可卖不上价儿啊,不收这玩意儿。”

    程遥遥拿起块皮子给他看:“这皮子质量可好了。只要你收了,我跟你买几斤糖。”

    猴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警惕:“谁告诉你我有糖的?”

    糖和粮食都是禁止黑市流通的,被抓住的话后果相当严重。这些黑市上讨生活的小贩都相当谨慎。

    程遥遥笑了:“你脑子灵活,懂得借着老农民卖粮食分钱,肯定也有门路认识卖糖的。”

    原书里猴子是个倒爷,头脑相当灵活。他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是门路广,会钻营,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专门帮买家和卖家牵线搭桥,赚点润手费。

    猴子眼珠转了转,程遥遥把一张零钞塞进他手里,道:“你有门路呢,以后我会常常关照你的。”

    “你要多少糖?”猴子捏着手里的五毛钱,终于松口。

    程遥遥想了想:“先来五斤吧。这几张皮子你得给我收了。”

    “成!”猴子给白砂糖报了一块七的价,皮子报了三块二的价,让程遥遥等着,自己很快就往巷子里飞奔走了。

    这时,谢三也回来了。他看见一个瘦巴巴的青年从程遥遥身边跑开,眸色沉沉地看着程遥遥。

    他不说话,程遥遥也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你不听话”的讯息。她莫名地有点心虚,忙邀功道:“刚才那人肯收皮子。”

    谢三微微挑眉,倒是显出两分诧异来。程遥遥居然真的能在夏天卖出皮子。

    程遥遥也很诧异,问谢三:“你把干菌子都卖了吗?卖了多少?”

    谢三摊手,程遥遥不见外地扒着他手里一卷零钞数了数,居然有五块钱之多!还有好几张粮票!“你怎么卖了这么多?”

    谢三不吭声,拿出半斤粮票和两毛钱,放进程遥遥手里。

    程遥遥瞪着他:“干嘛?”

    谢三语气很自然:“馒头。”

    这还是要跟自己算清楚的意思。程遥遥瞪了他半天,收下了,恹恹地撇开脸去。

    一会儿,猴子呼哧喘气地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袋子糖:“呼……你还在啊。五斤,你掂掂。”

    谢三以眼神询问,程遥遥小声道:“是糖。”

    谢三接过来,用手掂了一下,点头:“五斤整。”

    猴子笑道:“行家啊。”

    程遥遥把钱拿出来,道:“那皮子呢?”

    “皮子三块五!”猴子数了钱塞进兜里,得意道,“我给你抬了价!”

    三人交割了钱款,谢三提着筐带程遥遥离开黑市。筐子里多了十斤东西,谢三也不多问。

    谢三领着程遥遥回到大路边的巷子口就停下。

    程遥遥得意洋洋,冲谢三道:“说了我能卖出去的!”

    谢三“嗯”了一声,拿出两块钱来给她:“多卖的。”

    程遥遥瞪着那钱,眼珠一转,收下了:“这算是我们合作咯。你看看,黑市上价格这么好,你为什么每次都把东西卖给供销社啊?以后都来黑市呀。”

    谢三沉默不语,半晌道:“我的成分不好。”他扯了扯唇角,溢出自嘲:“我这种人,没资格冒险。”

    程遥遥咬了唇,怔怔看着谢三。刚才谢三能在黑市以高价卖出干菌子,说明他不是不懂做生意,也不是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死力气活,他只是……

    程遥遥想通了很多原书里没有写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谢三会过二十年的苦日子,每天只靠卖死气力赚些可怜的工分?因为他的出身!他不像其他人,倒买倒卖顶多被罚游街,他这样的出身,没有犯错的资格。他撑着家里的一片天,他要是被抓,年迈的奶奶和柔弱的妹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程遥遥忽然抓住谢三的手,道:“你是怕自己出了事,没人照顾奶奶和妹妹。”

    谢三浑身一震,漆黑眼眸里泛起了惊涛,他定定看着程遥遥,那双盈盈的桃花眼里,闪动着理解和同情的光。

    那理解令他心热,那一丝同情又像寒冬里的雪水,泼醒了她。把手抽了回去:“以后不要来卖东西。你一个人,很危险。”

    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会再来。”

    说完,谢三提起筐子,率先走出了巷子。

    ……

    程遥遥怔了半晌,才一个人闷闷走回供销社。韩茵和张晓枫早就等在门口,一见着她就拽住:“你跑哪儿去了,我们都要被你吓死了!”

    “我……我去了趟厕所。”程遥遥支支吾吾道。

    韩茵这才放心,拉着程遥遥道:“快快,供销社到了一批新花样的点心,快点买去。”

    供销社的点心一向只有老四样,程遥遥还挺好奇有什么新花样呢,当下跟着韩茵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锦阅的言情爽文《穿成眼盲反派的恶毒前妻[穿书]》,V前每章评论有红包发放,感兴趣的快去收藏!

    文案:

    宋然穿成了一本书里的炮灰恶毒女配,成为书中瞎眼反派的悔婚前妻。

    此时的大反派因为意外失明,变得性情暴戾,阴狠偏执。一朝穿到结婚现场,惜命的宋然表示:悔什么婚?活命要紧。

    从此她兢兢业业抱紧反派大腿,小心翼翼刷着好感度。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大反派就此穷追不舍了?

    跑路失败的宋然怯生生的问:“不是说好的,眼睛好了就离婚么?”

    腹黑反派将她堵在墙角:“不离,这辈子都不会离婚的。”

    在无尽的黑暗中遇见你,从此我的世界只属于你。

    黑化霸道反派VS娇软甜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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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琪玛和信

    这个年代的供销社柜台很高, 玻璃展示柜里放着老四样点心:江米条,鸡蛋糕,桃酥和雪片糕。大部分时候点心都是断货的, 柜台里的只是展示品, 没点关系还买不着。

    程遥遥她们今天很幸运,临近端午节, 供销社新到了一批点心, 除了鸡蛋糕和江米条外, 还来了一样难得的新式点心:沙琪玛。

    这年头沙琪玛没什么花头,方方正正切成大块,外表金黄油润还夹杂着一些芝麻, 隔着柜台仿佛都能闻到那股香甜的味道。

    油炸的沙琪玛又香又脆,怎不叫人心动?韩茵她们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凑了半天,钱倒是能凑够,可手头却没有点心票。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程遥遥, 程遥遥摊手道:“别指望我了,我也没有点心票。”

    原主下乡时, 父亲给了她一叠点心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居然已经吃光了。

    原主当然不是自己吃光的, 而是疯狂倒贴沈晏,一大半点心票和粮票都花在沈晏身上了, 而沈晏的点心也有一半是便宜了程诺诺。

    想到这程遥遥就气得牙痒痒。

    三个女孩子围着点心柜台叽叽喳喳了半天,结果一张点心票都掏不出来,营业员不耐烦地道:“到底买不买呀?不买就让开, 别在这儿妨碍其他顾客!”

    韩茵气道:“少看不起人了,你看我们像买不起的样子吗?!”

    “可我们现在的确买不起呀。”,程遥遥小小声道。

    程遥遥觉得怪丢人的,从前那些蓝血高奢品牌店里,盘着头发神色高傲的营业员们,哪一个看见她不是笑得春花灿烂,热情得堪比海底捞员工。

    也就这年头的供销社营业员敢这么对顾客了。营业员是铁饭碗,一个月拿24块的工资,服务态度再差都不会被淘汰。再说了,这个工作可是个肥缺,能进来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态度自然高傲。

    三人怏怏然离开点心柜台。韩茵对程遥遥道:“你家里怎么也不给你寄点票啥的?我刚才瞧见程诺诺拿了一叠票呢,说是家里给她寄的。”

    “什么?!”程遥遥登时怒火滔天,程父偷偷给程诺诺寄了票和钱?

    看程遥遥小脸颜色都变了,张晓枫用力踩了韩茵一脚,韩茵也自悔失言,连忙道:“也许是程诺诺她妈寄来的呢?”

    托原主大闹过几场的福,知青们都知道程遥遥和程诺诺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当然,光两人的长相和身高,也知道这两人绝对不可能出自同一个娘胎。

    “怎么可能?”程遥遥冷笑。程诺诺他妈是个扶弟魔,好东西都倒贴给娘家了,哪可能给程诺诺寄东西?

    程遥遥愤愤地一甩手:“走,我们去邮局看看!”

    程遥遥到了邮局,报上自己的名字和介绍信,却没有寄给她的包裹。营业员递给她一封信:“就一封信!”

    程遥遥不甘心地问:“怎么可能没有包裹?”

    营业员不耐烦:“没有就是没有!”

    程遥遥捏着那一封信,气得脸色发白。

    仿佛是多年前自己的遭遇重现。后妈在父亲的耳边吹枕边风,居然把外公外婆留给她的产业骗走了,作为妹妹12岁的生日礼物送给她。

    要不是外公留下的经理人忠心耿耿,偷偷知会了自己,程遥遥在父亲面前一通哭闹,外公一生的心血就要落在后妈和妹妹手里了。

    程遥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知道,她在成年之前,要活得好就必须依靠父亲的宠爱。而父亲的宠爱已经不再无条件的倾注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好在程遥遥长得美,天生就是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在父亲面前卖乖撒娇,耍弄手腕,把父亲的宠爱从后妈和妹妹身上拉了回来。

    没想到重活一世,她还是要陷入这样的循环里。

    程遥遥攥着信封,一时间陷入了她以为早已经忘却的回忆里。

    韩茵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惹得程遥遥这样伤心。

    韩茵干笑道:“遥遥你别生气,你先看看你爸爸写给你的信里说些什么嘛。”

    “看个屁!”程遥遥双手一错就把信封给撕了。

    谁知信封破开,掉下一叠票据来,花花绿绿撒了一地。众人纷纷侧目,韩茵和张晓枫忙抢上来帮程遥遥把地上的票据捡起来。

    张晓枫惊讶得乡音都出来了:“哎呀我的妈呀,这么多票!”

    程遥遥也愣了,忙低头看手里的信封,小心地撕开一看,里头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信写得很短,关注了一番程遥遥在乡下是否过的习惯,而后话锋一转十分委婉地指出,听说程遥遥在乡下并不合群,而且花钱挥霍。如今父亲的工资也被裁减,希望程遥遥能够勤俭节约。最后又勉励程遥遥要努力劳动融入集体。

    这封信语气十分客气官方,好像还带着气。

    原主下乡之前,程父托自己老朋友的关系,在城里给原主找了一个相当好的工作,可惜原主受到程诺诺的刺激,背着父亲偷偷报名下乡,程父知道时已经木已成舟。面对程父的责备,原主还跟他大吵一架。后妈吹着枕头风,又有程诺诺的乖巧在一旁作为鲜明对比,程父怎能不心寒。

    在原主下乡三个月以来,还从未收到过父亲的信件和包裹。

    这时,韩茵和张晓枫把那一叠票据整理好还给程遥遥:“天哪,你瞧你爸给你弄了多少粮票!都是全国粮票!还有点心票,肥皂票和奶粉票!你瞧瞧,全都是稀罕的好东西!”

    程遥遥小气地问:“程诺诺那儿有多少票啊?”

    韩茵切了一声:“她那儿才50斤全国粮票,还有一半是粗粮,另外就一点布票之类的吧。她掏票的时候我看的真真儿的,绝对没有你这么多。”

    程遥遥心里琢磨开了。程父一封信虽然写得冷淡,却也不难看出其中含蓄的关怀。还有那一叠厚厚的票据。看来程父还没有完全被程诺诺和后妈洗脑,还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程诺诺能用三年的时间把程父争取过去,自己就能用三个月的时间把程父重新拉拢回来。只是原主跟程父怄气,很久没有联系了,得找个由头。

    程遥遥把五张点心票给了韩茵,让她们先去排队买点心,自己还要办点儿事。

    看着韩茵两人离开,程遥遥摸了下包,拿出一瓶东魁杨梅干。她带进城忘了卖,现在正派上了用场。

    程遥遥跟营业员买了一张信纸,准备把这瓶杨梅干寄给程父。

    “敬爱的父亲,您的身体最近好吗?还常常咳嗽吗?”

    起首两行把程遥遥自己肉麻得打了个哆嗦。她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先别扭地关切了一番程父的身体,嘱咐他少抽烟。然后还提起了自己下地被蚂蝗叮,下水被蛇咬了脚的“趣事”。

    洋洋洒洒写了两张信纸,只字没有抱怨在乡下的苦处和辛苦。

    最后,淡淡提起甜水村出上好的东魁杨梅,平喘止咳。她用最后两斤糖票跟老乡换了这一瓶杨梅干,随信附上,让父亲想抽烟的时候就吃几颗杨梅干。

    程遥遥写完信,要了点浆糊把信封好。营业员给她找了免费报纸和胶带打包:“你这里头是啥?打开让我检查一下。”

    程遥遥拧开盖子,一股诱人的酸甜香味就散发出来。营业员忍不住吞下口水:“嘿,好香啊。你这杨梅干可真香!”

    临安城周边出杨梅,可这年头很少有人吃杨梅干。这玩意儿太酸,开胃,让人恨不得多吃几碗饭。而且常见的杨梅干都是又干又硬,咬下去把牙都酸倒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香甜的杨梅干?

    瓶子里的杨梅干一颗颗硕大,挂着晶莹的琥珀色糖浆,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程遥遥笑笑:“老乡家做的,我给我爸寄去。”

    营业员的语气好了点:“你还挺孝顺。”

    营业员先把程遥遥的信接过去封口。一个男的突然走过来对程遥遥道:“这位同志,请问你这杨梅干哪来的?”

    程遥遥转头一看,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穿着中山装,一看家境就不错。

    男人显然也没想到程遥遥长得这么美,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白净的脸上有些窘迫,还是开口:“我叫陈勇,在县文化局上班。这是我爱人刘晓莉。我爱人刚刚怀孕,一直害喜,什么都吃不下去。刚刚她闻见你这杨梅干的味道,就……”

    陈勇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穿着一条崭新的连衣裙,可以看出腰身有些臃肿,脸色苍白。

    见程遥遥没说话,刘晓莉不好意思地道:“人家寄给她父亲的呢,算了吧,我回家吃点山楂糕。”

    陈勇道:“那哪儿行?家里的山楂糕你一点都吃不下,好容易有想吃的东西,我一定得让你吃上!”

    这陈勇也是难得的情种,在这个年代很少有男人这么外露对妻子的感情。

    刘晓莉又满足又娇羞,突然干呕了一声,慌忙捂住嘴巴。

    程遥遥想了想,拧开罐头,倒出几颗放在瓶盖上递给刘晓莉:“看你难受得慌,给你几个吧。这些我要寄给我父亲的。”

    刘晓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陈勇连忙接过去:“你快吃。”

    反胃的感觉令刘晓莉也顾不上客气,连忙把杨梅塞进嘴里,用力吮吸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滑入喉咙,却不像山楂糕那样令她反胃,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开胃清爽。胃里有一股气顶了上来,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儿。从胃里到喉咙口忽然就通畅了,那股黏腻恶心的感觉随着这个嗝消散无踪。

    刘晓莉忽然感到怀孕以来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陈勇,我饿了。”

    “你,你不恶心了?!”陈勇惊喜地看着妻子,“太好了,太好了!”

    这时旁边传来营业员的声音:“都给你包好了啊,,邮费一共1块5。”

    程遥遥从小荷包里拿出1块5递给营业员,出了邮局。这狗粮她不想吃了!

    陈勇从后头连忙追了出来:“这位同志这位同志,等等。你那杨梅干是从哪里买的?”

    程遥遥的:“是我自己做的,没处买去。”

    陈勇和妻子对视一眼,有些诧异地看着程遥遥。毕竟程遥遥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居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杨梅干?

    不过这不是陈勇关心的点,他对程遥遥道:“那你家里还有杨梅干吗?我跟你换。”

    这年头不能说买,得说换。

    程遥遥挑了挑眉,眼底下一点泪痣明晃晃,不感兴趣地道:“我这杨梅干可是用上好的东魁杨梅做的糖,放的也是上好的黄砂糖,还加了米汤呢,做起来费力又繁琐,也才做了几斤而已,寄了一瓶给我爸爸,剩下的我得留着自己吃。”

    陈勇十分上道:“同志,我爱人从怀孕以来就没有胃口,身子受不了的,你就当做做好事,要是还有杨梅干,多少钱都没问题。”

    程遥遥想了想,试探地比了个5。

    ,陈勇一口答应:“没问题!”

    看他的脸色,程遥遥就知道自己出价便宜了,立刻接道:“还得搭上票。”

    陈勇忙问:“什么票?”

    程遥遥道:“我跟你爱人说。”

    刘晓丽拿出自己的票据本,抿嘴笑道:“我知道你要什么。”

    刘晓丽的票据本厚厚一叠,程遥遥选了几张,收了她2块5,把一小瓶杨梅干递给刘晓丽。

    她昨天做的杨梅干不多,自己嘴馋吃了不少,只剩一瓶大的一瓶小的。这小半瓶有六两左右,程遥遥只算了半斤的价格。

    刘晓丽千叮咛万嘱咐,让程遥遥下星期多做些杨梅干送来。她怀孕才两个月呢,孕吐反应就十分严重,这小半瓶杨梅干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程遥遥记下刘晓丽的工作单位,转身走了。

    刘勇高兴地帮老婆揣好杨梅干,一边问:“那位女同志跟你换了什么票啊?”

    刘晓丽拧了他一把:“少管!”

    等程遥遥回到供销社,韩茵和张晓枫已经买到了点心。她们俩一人购买了一斤江米条,,合着买了一斤鸡蛋糕,一人分半斤。还帮程遥遥买了一斤沙琪玛。她们自己却没舍得买沙琪玛——沙琪玛一斤比鸡蛋高出五毛钱呢。

    程遥遥摇头,不识货。沙琪玛用油炸的,加的糖也更多,还撒了芝麻,价格只比普通点心贵五毛钱,性价比相当高了。不过韩茵她们觉得沙琪玛不顶饱,还是买鸡蛋糕和江米条划算,一个顶饿,一个耐放。

    韩茵不好意思地问程遥遥:“你把点心票都分给了我们,自己不需要留两张吗?”

    程遥遥笑笑:“没事儿,我现在呀,对粮票更感兴趣。”

    韩茵和张晓枫没白拿她的点心票,一张点心票跟她换了20斤粗粮票,比黑市价优惠点,不过程遥遥并不在乎这点钱。

    原主的箱子里还有些点心和饼干呢,程遥遥尝了尝。这年头的点心味道敦厚,讲究的是一个真材实料,对程遥遥来说却是粗糙得难以下咽了。

    等搬出宿舍以后,程遥遥要亲手做些点心吃,先攒点粮票再说。

    最想要的点心买到手,程遥遥几人开始向其他柜台进发。

    程遥遥掏出刚换来的月经带票,买了几个月经带。

    说来尴尬,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这年头进口卫生巾是高价产品,只在上海北京的大商场才有的卖,大部分还是样品。

    月经带的选择性也不多,大多是红绿蓝三种颜色,程遥遥选了最贵的那一种粉色白点的,把一小叠月经带票都用完了——刘晓丽在孕期起码有大半年时间再也用不上月经带了,十分痛快地把所有存货都给了程遥遥。

    营业员收了票和钱,用一张牛皮纸把月经带包的严严实实递给程遥遥,程遥遥藏进包里。

    。

    韩茵在一旁啧舌:“你说你买点心和粮食都大手大脚也就算了,怎么买这玩意儿也是一买一大捆?”

    张晓枫小声道:“你害不害臊啊?大庭广众的谈这个。”

    程遥遥没什么好害臊的,大方道:“这是消耗品,当然得多买一些备用了。”每次进城都要在供销社遮遮掩掩地买这个也是很烦人的事。

    可惜买不到一次性消耗的卫生巾,程父可能买得到,又不可能让他给自己寄。

    韩茵和张晓枫却理解为另外一种意思,脸都红了。在这个年头,女人们用的都是月经带,一个女人至少会同时拥有67条以上的月经带。

    一来月经带是消耗品,二来……月经带用完要洗晒,常常会弄丢。女人们心知肚明,总归是一些猥琐男人和二流子偷拿走了,除了咬牙切齿骂上几句也无可奈何,只好多买几条备着。

    这就是住在乡下的无奈。

    黄砂糖自然也要补充的。黄砂糖一斤一块,白砂糖一斤0.78元,水果糖一块一斤,奶糖一块六一斤。

    程遥遥财大气粗,一口气买了五包黄砂糖,五包白砂糖,一斤水果糖和一斤大白兔奶糖,花了十一块五毛钱和十二斤糖票,程父寄来的糖票一口气花光了。韩茵和张晓枫也各买了两斤黄砂糖。

    程遥遥指着柜台上的奶粉:“请问奶粉有货吗?”

    程遥遥买得多,售货员见她穿戴长相不俗,以为她出身必然不错,态度也好多了:“红星牌儿奶粉断货了,有内蒙来的奶粉,三块零八分钱一袋,要奶粉票,还有这种羊奶粉,两块七,不要票。”

    “我有。”程遥遥拿出两张奶粉票,上面写着“婴儿特需”,也不知道程父怎么弄来的。“我要内蒙的那种。”

    韩茵一听不要奶粉票,忙道:“那羊奶粉啥味道啊?真的不要票?”

    营业员道:“这个羊奶粉不要票,你们来得巧,才上呢。要是来晚了肯定买不着了。”

    韩茵来了精神,琢磨半天:“我来一袋儿!”

    其实这年代的人真的不缺钱。吃喝都是领粮食,住也不花钱,买东西的时候没有票就寸步难行。票据又少得可怜,因此大部分钱都花不出去存在手里了。一旦遇上不要票的高价产品,人人都抢破头要买。

    遇到这不要票的羊奶粉,韩茵当然得买一袋子尝尝鲜了。

    程遥遥又买了两斤盐,几盒火柴。火柴两分钱一盒,盐一毛五一斤,都不要票。

    接下去到日用品柜台了。程遥遥买了两盒万金油,5分一盒。夏天乡下蚊子多得要命,程遥遥早就想买了。

    日用品柜台的营业员挺热情,估计是看程遥遥几人大包小包提着,一看就是城里知青:“新到白猫牌儿香皂,茉莉花味儿的,可香了!”

    营业员拿出几块香皂放在柜台上。这年头香皂的牌子不多,最高档的莫过于力士,可惜这里没有。只有上海蜂花牌香皂,分为檀香和桃花两种,一块四毛六。北京灯塔牌香皂一块四毛,天津白猫牌香皂是茉莉花味儿,三毛五。肥皂就便宜了,一毛六。都要搭一张肥皂票。

    牙刷和牙膏则不用票,响应全民爱卫生的号召。

    程遥遥挑了两块桃花香皂和两块茉莉花的,想了想,又拿了一块檀香皂。韩茵和张晓枫也各买了两块。她们在乡下天天累得臭死,香皂消耗得很快。

    买了这许多东西,三人大包小包提不动。张晓枫道:“我去找男知青来帮忙,你们在这儿等吧。”

    张晓枫说着就走了。

    程遥遥和韩茵把东西放在柜台上,站在一边看布料。好几个年轻姑娘都盯着程遥遥的裙子,问她哪儿买的。

    程遥遥笑笑:“是我爸出差给我带的。”

    其他姑娘听了也就罢了,只有一个穿着黄色布拉吉的姑娘,下死眼盯着程遥遥的裙子:“我出一百,你这裙子卖给我?”

    这语气盛气凌人,程遥遥桃花眼扫过她,艳丽无双的脸没有笑容,比她更傲慢:“我不缺钱。”

    她不等那姑娘再说,拉着韩茵道:“你想吃冰棍儿吗?”

    马路对面有人卖冰棍儿,程遥遥眼馋半天了。韩茵也是个嘴馋的:“吃!”

    两人托营业员帮自己看着东西,就一块儿牵着手跑了。

    卖冰棍儿的是个独腿男人,脸膛晒得漆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红豆棒冰4分,奶油雪糕8分,奶油冰淇淋一毛五。汽水儿五分钱一瓶,退瓶退两分钱。”

    绿色的木箱子里包着棉被,打开来冒着一股白色的凉气,雪糕冰淇淋都结着霜。程遥遥挑了一个奶油冰淇淋,韩茵买了一个奶油雪糕,两人就站在路边的阴凉处吃。

    奶油冰淇淋真材实料,吃在嘴里是浓郁的奶味儿,滑滑润润。程遥遥用小木片挖着吃,还分给韩茵一口:“好吃吧?”

    韩茵点头:“真甜!冰淇淋就是比雪糕好吃!”

    程遥遥笑着,辫子忽然被扯了一把,差点往后摔倒:“哎呀!”

    程遥遥愤怒地转头,只见一群痞里痞气的小青年围着自己。为首的一个歪戴顶帽子,歪着个嘴笑:“哟,瞪我?脾气挺大啊?”

    韩茵忙抓紧了程遥遥的手,把她往后拉。

    程遥遥却不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小痞子,“你这么热的天戴帽子,不长痱子?”

    歪嘴小青年愣了下,没料到程遥遥忽然冒出这么句话,他身后的跟班们还噗嗤笑出了声。歪嘴转头把几个跟班狠狠抽了脑袋,一把摘掉帽子,这才转头看着程遥遥:“妹妹,我见过你几次,你家住在哪儿啊?”

    卖冰棍的男人出声:“徐小军,人家是城里来的知青,你不要招惹人家。”

    徐小军一脚踹在冰棍箱子上,道:“独腿儿,没你的事儿!滚开!”

    程遥遥噌地冒出火来,瞪着徐小军:“你欺负人家算什么本事?”

    “城里来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还帮别人打抱不平哪,哈哈。”徐小军嬉皮笑脸,伸手来摸程遥遥的辫子。

    程遥遥眼睛通红,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程遥遥从小到大不知遇见多少想揩油的男人,这一手掌法锻炼多年,堪称出神入化。

    徐小军被她一巴掌抽得耳边嗡嗡响,瞪着程遥遥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脸色狰狞起来:“妈的,你还敢打我?我今天非……”

    徐小军抬起手来,程遥遥往后躲了下,背却贴在了墙上,看着那只高高抬起的手,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声惨叫。

    程遥遥睁开眼睛,就见徐小军像只鸡崽子似的被人掐着手腕提起来,狠狠摔在地上。穿着破褂子的青年脸色冷峻,居高临下站在那儿。

    “谢三哥!”程遥遥忙跑到谢三身边,冲他告状似的道,“他欺负我,摸我辫子。”

    徐小军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爆出一句:“我cao……”

    谢三一脚又踹在他胸口,把才爬起来的徐小军又踩回地上。

    徐小军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打滚,冲跟班们喊:“你们都是死人啊?!”

    跟班们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挽起袖子冲谢三打去。

    谢三一把护住程遥遥,背上挨了重重的一下。程遥遥可以感受到他浑身肌肉僵硬了一瞬,他一把将程遥遥推出人群,转身扭住一个小跟班,抬手就是一个过肩摔。谢三打架的动作迅猛绝伦,没有花架子,那几个小跟班却是呼呼喝喝,手里还抓着不知哪来的棍子。

    天干物燥,雄性荷尔蒙堪比汽油,一点就燃。一群男人斗殴在一块,拳脚击打皮肉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

    程遥遥眼睁睁看着谢三肩膀被砸了一下,终于爆发出尖叫:“救命啊!耍流氓啦!有人欺负知青啦!”

    不知道是哪一句奏了效,街尾呼啦啦冲过来一群知青:“谁,谁欺负知青?!”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有杠精出没,真的烦人,建议小天使们不要陪聊。(某些人不要自我代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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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粉和萤火虫

    听到知青们的声音, 程遥遥尖叫道:“这边这边!他们欺负知青!耍流氓!”

    谢三以一敌六,脸上背上眼看着挨了好几下,程遥遥心急如焚, 叫得嗓音沙哑。

    就在这时, 一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军装男青年跳下车,冲入战局, 一脚踹开从背后偷袭谢三的小流氓。

    知青们眨眼间也杀到跟前, 不由分说就跟小流氓们混战成一团。小流氓才六七个人, 已经被谢三撂倒两个,剩下的眨眼间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徐小军被踩在地上嗷嗷直叫:“妈的,你们敢欺负我们贫下中农!“

    “呸!敢欺负我们知青,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一个穿海魂衫的男知青用力踢向徐小军。

    却被军装男青年拦住:“把他交给公安,不要动私刑。”

    程遥遥只顾着看谢三。谢三额角有细血丝流淌下来,眉宇间的戾气还未全部褪去,像极了程遥遥第一次见他时, 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程遥遥心惊肉跳地盯着谢三的伤口:“痛不痛啊?”

    程遥遥白嫩的眼圈泛着红,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谢三周身的戾气渐渐沉下去,低声道:“没事。”

    这时, 几个男知青都纷纷关切道:“这位同志,你……你没事吧?”

    众人这才看清楚程遥遥的脸, 呼吸都为之一滞,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知青们瞬间像被上了笼头的马,嗓音都放柔了, 唯恐惊到程遥遥。

    程遥遥往谢三身边靠了靠,这下意识的动作令谢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她浑然不觉,只用那双娇滴滴的桃花眼看着众人:“谢谢你们。”

    “应该的应该的。”男知青们只剩下傻笑,主动跟程遥遥自我介绍:“我叫赵大勇,我们是坝上村的知青!”

    另一个男知青道:“我叫周滨,我们这一波儿是桃庵村的!”

    程遥遥道:“我们是甜水村的。”

    赵大勇欣赏地看着谢三:“这位哥们儿也是知青?身手挺好啊!”

    正说着,又冲过来一拨人:“谁欺负我们点的女知青了?!”

    沈晏带着几个男知青也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韩茵和程诺诺。

    姗姗来迟的沈晏挤开众人,走到程遥遥身边:“遥遥,听韩茵说你被小流氓欺负了?没事吧?”

    程遥遥只想对他翻个白眼。

    赵大勇挺看不上地道:“你们怎么回事啊?让女知青单独在街上?要不是这位哥们和我们几个,女同志要受欺负的你知不知道?”

    沈晏被熊得脸都绿了,下意识开口辩解:“我……”

    “谁在这里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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