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内容里就有提到哦~ (16)
似笑非笑,睨着古涛,拖长了语调,“古城主,真巧啊。”
古涛阴鹜的眼中浮现冷笑,在她对面坐下,吴掌柜麻利地上前,将桌上收拾干净,退了下去,送热茶的伙计正好到来,无缝衔接,恭恭敬敬为古涛上了一盏茶。
古涛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从杯盖捋着茶水的袅袅热气,晾着言一色。
言一色笑了笑,眉目狡黠,不动声色地给了言成一个眼神暗示。
言成心领神会,再加上自由发挥,瞅准古涛正要喝的空隙,刻意打了个打喷嚏,“啊切——”
唾沫星子混合着鼻涕水,喷到了他那一杯值十两的茶水中。
古涛饮茶的动作硬生生顿住,心中暴怒,手上茶盏猛然如闪电般,连杯带水,朝言成脸上砸去!
言成伸手挡在了脸前,一层金芒闪现,犹如离弦之箭的茶盏撞在其上,就像砸中了一面墙,以卵击石般,前者碎裂,后者毫发无伤。
言一色有节奏地拍了两下手,笑着赞赏道,“不错,好功夫!”
古涛脸色黑沉,好似能滴出水来。
他眼神锐利如刀,盯着言一色,“言妃娘娘不仅自己深藏不露,就连身边都是卧虎藏龙,本城主佩服!只是树大招风,你可要小心了!莫要今日笑,明日哭!到时,本城主一定为你好好收尸!”
言一色耸了下肩,两手一摊,“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先安心为上官盈收尸罢!”
古涛闻言,神情突然古怪起来,嘴角笑意嘲讽,“你如何知道她死了?”
言一色心下一动,揣测着他可能要在上官盈的死上耍花样,笑容灿烂,慢条斯理开口,“人是我杀的,我如何不知?难道古城主还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
古涛哼笑一声,眼睛冷血阴沉,一错不错地盯着言一色。
一片无言静默中,似有某种寒气自人脚底窜起。
言成已然明白了什么。
言一色早已猜到,心下琢磨着古涛要搞什么名堂,将信将疑开口,“看古城主欲言又止的样子,莫非被我言中了!”
古涛不答反问,“哦?你竟然轻易相信别人看来天方夜谭之事?”
言一色歪头一笑,笑意像一层薄薄的光雾,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情绪,“古城主,问你个问题……上官盈既然起死回生了,想必已经告诉过你,她被我杀害的所有细节了罢!”
古涛冷声道,“试探本城主?本城主只告诉你……南家傀儡术。”
古涛看似是自持骄傲,不想对言一色有问必答,但实际是刻意避而不答。
因为他并没有从“活”过来的上官盈那里,了解到她被杀的细节。
但古涛并不知晓的是,他如此回答,其实已经暴露了上官盈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
因为杀了她的是迟聿,并非是言一色,但古涛却没有对此明显的差错进行反驳。
言一色方才那样问,就是存了试探他的意思。
果然,所谓起死回生都是假的。
另外,南家傀儡术?
言一色眼眸眯了下,”你是说,南泽南少主?他救活了上官盈?”
371 如常(一更)【中秋快乐,幸福团圆!】
古涛见言一色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惊讶,顿时心中有数,“看来你对南家秘术不陌生!”
这倒省了他浪费功夫,让她相信上官盈还活着!
言一色眸光微动,眼中快速闪过什么,她对南家都没用心去了解过,更何况他家的傀儡术,要不是古涛提及,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时空也有傀儡术的存在。
但她知道高级傀儡术确实能营造“死人复活”的假象,只要不与死尸傀儡沟通亲近,单单仅是以旁观者角度去看,会发现与常人无异。
同时,傀儡能处于活动状态的时间也有期限。
上官盈的死,只怕不是古涛等人愿意看到的,起码短时间内是如此。
她必须在外人看来是“活”着的,古涛大概想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最直接的一点,明日的山神祭,“上官盈”露个面没问题,看来祭祀能风平浪静地举行了。
只是古涛为什么毫不避讳地告知她这一点?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还有,按理说,她杀了上官盈,给他惹了大麻烦,发现她后,难道不应该二话不说打打杀杀泄愤吗?一脸阴鹜地坐在她对面喝茶是几个意思?
莫非已经知道她和大暴君碰面了,明白使用暴力得不偿失,所以憋着坏水打算智取?
言一色一时间,脑中飞转许多念头。
她眉梢一挑,神情似笑非笑,“南家的傀儡术,我一直有耳闻,但却没见识过,真期待明日的山神祭,我一定到场,开开眼界!”
古涛闻言,神色暗沉,面无表情的样子凶狠吓人,“你与本城主做个交易如何?”
言一色手指点着下巴,慵懒惬意,眼风一扫他脸色,玩味开口,“确定是和我?不是和陛下?”
古涛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是、你、们!”
没有暴君的允许,和你的交易也谈不成!
“哦?看样子是要谈个大的,说来听听!”
“本城主知道,你明日一定要去禁地取回蚀心草,以你和陛下的能耐,本城主一味阻拦,山神祭必将毁于一旦……你和本城主各退一步,你明日勿要捣乱破坏大典,而本城主行个方便,准你仍以神女身份出现,顺理成章进入禁地!之后,是生是死,全凭本事!”
言一色笑意不变,没有表态。
古涛紧接道,“另外,本城主替盈夫人来向陛下传个话,她们之间谈妥的事情,继续进行。”
言一色听到这儿,心中悟了,原来古涛绕了一个大圈,透露出上官盈还“活”着的事实,最终目的,是确保大暴君落入他们在禁地设下的陷阱啊!
想必在古涛看来,上官盈死了,等同于她和大暴君的交易作废,因为她无法兑现大暴君进入禁地后会给出的好处,如此一来,大暴君明知禁地里等待他的没有好事儿,还有什么理由冒险去?
但古涛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所以才说动南泽对上官盈施展傀儡术,为的就是让大暴君相信,她还“活”着!还有跟他继续交易的能力!
话说回来,大暴君的确跟她提起过,上官盈为了诱使他入禁地,给出了某个条件,只不过她没问,至今也不清楚罢了。
古涛提出来的交易,言一色没有理由拒绝,因为顺利进入禁地,正中他们下怀!
言一色的身体,放松地靠入椅子中,笑了笑,语气不甚在意,“听起来不错!只是……我没想到,古城主为了山神祭大典,能如此隐忍!”
古涛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讽刺之意,心下恼怒,面上不显露分毫,“事有轻重缓急,小不忍则乱大谋,本城主的顾全大局,你一个任性行事的丫头片子不会懂!”
他说完,霍然起身,甩袖而去,丢下一句话,“神女花车,明日卯正从佛山脚下离开,与仪仗绕主城区一周。”
古涛的背影消失在言一色视野中,他暗中带来的人也如潮水一般褪去,无影无踪。
言成一脸正色,在言一色身旁沉声问道,“小姐,明日的神女,你还做不做?”
言一色歪了歪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渐渐浮现顽劣的笑,“做啊!坐在花车上绕主城区一周、并受城民跪拜,如此大出风头的事,若错过了,下次还不定在哪儿呢!重要的是,古裳不是来荒月城了吗?我正好气气她啊!”
言成嘿嘿一笑,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小姐,你都把我说兴奋了!看来明日一定会很热闹!”
“你手底下的荒灭区人盯紧了,莫要让他们整幺蛾子。”
“小姐放心,自从你在白骨宫大杀四方后,那些没心没肺的狗东西,对你可是五体投地!怕死的,都清楚‘唯命是从’四个字怎么写!当然,也有嗜杀如命、视死如归的疯子,寻衅滋事,一直没个消停,太难掌控,都被我耍手段做掉了!如今剩下来的,保证都有脑子听指挥!”
言一色点点头,不吝夸赞之语,肯定了言成的功劳。
“小三情况如何?”
“哦!找大夫看过了,药府最不缺的就是珍贵草药,疗伤事半功倍,他没大碍!”
“嗯。”
言一色眼睑垂下,低低应了一声,言成挠挠头,欲言又止,踟躇片刻,还是道,“小姐,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嗯?”
“小三那个红骷髅,好像有了不得的自愈能力!”
言一色神色一怔,眉眼一抬,讶异道,“当真?”
“我也不确定,因为我注意到他伤口愈合很快的时候,已经用上了药府的好药,是药的作用也不一定!反正他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到诡异!我心中有了想法后,本打算凑近多观察一会儿,却被你男人身边一个叫杨翼的给强势赶了出来!”
“这么说,你只是有个感觉!”
“对!洞明令主言玄,小姐还记得罢?类似于他的口水愈合伤势的感觉!所以我觉得,也可能不是珍药的作用!”
言一色将言成的话放在了心上,陷入沉思中。
……
在落日山林涉猎的荒驰,得到府上管家的飞鸽传书后,脸色一变,当下放下一切,纵马狂奔,一路不停歇地回了区首府。
荒驰抵达后,又听到迟聿去了药府生事的消息,调转马头,继而往药府去了。
但他依然没碰到迟聿,就连言成和兔兔,也早在他过来前去佛山找言一色了。
他顾不上休息,带着一张黑脸,骑着马,风驰电掣般往佛山而去。
……
荒驰风尘仆仆进入佛山,才踏进此地界,便察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待进入春禅寺后的“无名”宫时,紧绷肃杀的感觉尤甚。
他前脚才到,与言一色见过面的古涛后脚便回来了。
两人进入花厅,荒驰坐在椅子上,要了整整三壶凉开水灌下,才缓解了渴意。
荒驰将自己的来意说了,最后一句说出重点,“暴君一定猜到今年的神女是言妃了!”
他话落,见古涛丝毫没有惊讶之色,自己反倒惊讶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看来城主已经知晓……莫非,暴君找上盈夫人,还把言妃带走了?”
荒驰皱着眉,气势威严冷肃,无意多说,只道,“明日山神祭会照常举行。”
上官盈的死,出于多种考虑,他命人全面封锁了消息,所以自然不会对荒驰无端提起。
荒驰听到古涛的敷衍,内心抓狂,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荒驰没有逼问,面上一副松口气的样子,“我一路马不停蹄,赶来送消息,就怕坏了城主的大事!眼下看来,局势还掌控在城主手中,我便放心了!暴君和言妃那里,城主可另有什么吩咐?”
“照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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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傀儡上官盈(二更)
荒驰没有再问出自己的疑惑,古涛陪他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荒驰区首一路劳累辛苦,可在此休息一阵!”
古涛只差一脚就走出花厅时,突然停下了,回身看着荒驰道,“荒涟是你派到言妃身边的人。”
荒驰确实有些疲累,正揉着眉心提神,忽然听到古涛提及荒涟,他浑身倦意一扫而空,缓缓正襟危坐,恰到好处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城主想让她借着亲近言妃的机会,做点什么?”
“今日本城主对言妃下手,却棋差一招,不仅让她逃走,还与发觉她存在的暴君汇合了!她对你我的人都已心生警惕,但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你吩咐荒涟,让她伺机而动!具体如何行事,你知道该怎么办!”
荒驰沉声应道,“我明白!”
古涛迈步离开,而没过多久,面容狰狞的荒涟,神色冰冷麻木,着一袭飘逸宽松的黑衣,走进了花厅。
她没想到会在厅内看见荒驰,脚步一顿,继而加快步伐走过去,单膝跪地,“见过王!”
荒驰冷淡地嗯了一声,“起来!”
……
古涛出了花厅后,直奔容华殿而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弥漫着寡淡阴寒却又莫名令人作呕的气味。
上官盈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了整洁的新裙衫,一头乌发也被打理通顺,整个人平躺在玉石质地的空旷地板上。
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她整个人在几个红骷髅放出的血中浸泡了一个时辰。
红骷髅是古涛手底下的人,只这一次,就因被放干血而牺牲了五个。
若问原因?他们的血都有一定治愈能力!
古涛说动南泽对上官盈施展傀儡术,并不容易,若不是他主动暴露出红骷髅拥有奇异治愈能力的秘密,南泽可以用他们的血作辅助,大大减少施术时耗费的自身异力,打死南泽也不会出手。
正是因为难度降低,变成小事一桩,南泽才肯答应古涛的请求,同时也从他那里拿了不少好处!
此时此刻,南泽施术已经完成,正斜靠在远处屏风后的软榻上,两个貌美女人,一个站着为他捏肩,一个跪坐在地,为他捶腿。
古涛问了殿门外留下盯着南泽的自己人,知道他已经完事,毫无顾忌,径直而入,先是看见了仍如死一般的上官盈,眉头皱起,走向享受美人服侍的南泽,“成了?”
古涛眼神扫过两个多余的下人,二者会意,目不斜视地退了下去。
南泽闭着眼睛假寐,缓缓抬起手来,拇指和中指一错,打了一个响指,划破半空的宁静!
“古城主回头!”
古涛心下一紧,应声看去,就见平躺在远处地面的上官盈坐了起来,紧接着,像个虚弱的正常人一样,慢慢站了起来。
“活”过来的上官盈,除了面无表情,以及眼睛里没有神采外,大致与一个冰山美人无异。
“过来。”
南泽桃花眸半睁,红润的唇角翘起,淡淡发号施令。
然后,上官盈便在古涛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走到了南泽身边。
“向另外一个人行礼。”
上官盈转动身体,面向古涛,果真屈膝行了一礼。
古涛连声称奇,同时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应付暴君没问题。
“多谢南少主!”
南泽完全睁开了眼,从软榻上下来,肆意伸了个懒腰,抬手一指古涛,冲上官盈说道,“你好好听他的话。”
上官盈点点头。
南泽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对古涛说道,“时间有限,本少主无法将她炼制成真正的傀儡,如今全身零件一个都没少,也因此跟真人更像,七天后,失去活动能力。”
古涛记下,浑身上下打量着上官盈,冲南泽问道,“她的一举一动,需要有人命令。”
“自然。”
古涛眯眼看着上官盈,试道,“笑。”
上官盈的唇角果然勾起了几分弧度。
古涛惊疑,忍不住走上前,用衣袖隔着触碰了一下她的脸,又很快感受了一下其他部位,发现除了比常人冰冷外,竟和常人一样柔软!
南泽没有理会他的探究,好整以暇开口,“古城主和言妃那里谈妥了?”
“十有八九……但没见到暴君。”
“咦?暴君和言妃久别重逢,不该腻歪在一起?”
“你问本城主,本城主问谁?本城主已派人在酒楼暗处盯着,有任何异动,很快会知晓。”
“说起酒楼,本少主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走,古城主,快设宴款待!”
古涛吩咐了上官盈一句,“到床榻上睡下。”
待亲眼见到她走进幕帘,在床上躺平后,古涛才与南泽一同离开。
殿门被关上,四周静得针落可闻。
上官盈脑袋压在枕头上,身上盖了薄被,乖巧无害,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好似瞎了一般,却忽然在某个瞬间,闪过奇异的色彩,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373 裴斩(三更)
这边南泽搞定一切,与古涛去胡吃海喝,犒劳自己,而早在南泽关起殿门来对上官盈施术时,蒙砚便火速离开,去见了自己的师父非衣尊者。
蒙砚其实是裴砚,换了一个姓,不过是未免引人注意,他在裴斩的石木屋徘徊踱步,久久不敢进去告诉自个儿师父——不仅言轻那边失手了,更糟糕的是,上官盈这个害人者还被被害者给毒死了!
裴砚设想了一下裴斩得到消息后可能的反应,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认命地扭头转身,大步朝屋门居走去,早死早超生!
屋内,面如猪妖、身肥若猪的裴斩,呈大字形躺在铺着雪丝绒的地面上,一声声呼噜震天响。
裴砚脚下无声,在他三步之外站定,恭恭敬敬拱手一礼,“师父,徒儿回来了!”
裴斩沉睡依旧。
裴砚毫不意外,斟酌一番用词,不疾不徐投下一个炸弹,“师父,盈夫人死了!”
他咬重了“死”这个字。
然后默默在心中计数,一、二、三……十!
裴斩猛地坐了起来,犹如诈尸一般!
紧接他轻飘飘地从地上站起,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转起来,以自身为中心,带起狂猛的旋风,“轰”地撞向裴砚!
裴砚如临大敌,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乱飘,浑身惊了一层冷汗,脚下却好似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裴斩版旋风,疯狂演变成龙卷风,以摧拉枯之势,从裴砚全身碾压了过去!
但裴砚好似如空气一样,裴斩的大杀招,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懂幻术的内行人知道,裴砚虽外表无伤,但精神遭受到了冲击,一旦没有及时从裴斩的幻杀中挣脱出来,就会变成傻子!
一盏茶后,裴砚打了个激灵,氤氲一层冷雾的眼睛再复清明!
他的视线渐渐有了焦点,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裴斩。
原来方才的一场攻击只是幻觉。
裴砚忽感两手中一片粘腻,摊开掌心,垂眸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全是汗渍。
看来,他是过关了。
裴砚以及裴斩的其他徒弟,最怕的就是打扰他睡觉,因为谁也不知他会手法变态地设下什么幻杀阵法,一旦触发,只能凭本事挣命!
裴砚拜入师门后没多久,就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以前某某徒弟倒霉地死在了叫师父起床时”。
自己还没亲身经历,心中便有了阴影。
裴砚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喊道,“师父!徒儿有要事禀明!”
裴斩的一个鼻涕泡破了。
他的一双小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呜哝着问,“什么事儿啊?”
“盈夫人……她死了!”
“死了就葬了,多大点破事你要拿到本尊面前说?烦人!快滚!”
裴斩眼睛缝眯上,似乎下一瞬就要去见周公,但他下一瞬却是一蹦七尺高,直接从房顶蹦出去了!
因为才反应过来死的人是上官盈!
木屑碎石噼里啪啦往下落,裴砚淡定地移来走去,完美避开被砸中,然后等着裴斩再跳回来。
如他所料,裴斩又从头顶上的洞回来了,落在他面前,这一惊一乍下来,裴斩已经冷静。
他静静听裴砚讲完来龙去脉,包括言一色会幻术且水平高于他的事情。
裴斩硕大的身躯在地上坐下来,脸上看不出神情,只低声呢喃,“言家荣誉少主……上官盈死了……”
就这两句话,他重复了许多遍,浑身笼罩着一层落寞低沉和不敢置信的气息。
裴砚寻着机会插话,又将南泽把上官盈做成半傀儡的事如实以告。
半晌后,裴斩说话了,却是自言自语,“……人死不能复生,看来她命该如此……本尊能做的就是为她报仇,实现她的遗愿!”
裴砚在一旁看着,只觉裴斩神神叨叨的,但他早已经习惯。
比起裴斩要为上官盈做什么,他更在意言一色是如何会幻术的,裴家该怎么处理她!
“师父,那个言域言家的言轻……”
裴砚话没说完,便被抬起头的裴斩打断,“她明日会为了蚀心草来万魔谷。”
裴砚颔首。
裴斩眼光锋利,“那就和红眼小子一块收拾!你去给古城主回信,本尊者定然在禁地等他们!”
“是!”
……
荒驰交代了荒涟几句,又稍事休息,这才离开了佛山。
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灰白一片,湿漉漉的风昭示着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他牵着自己的马,回看身后走过的蜿蜒山路,伫立在阴天冷风中,脑海中走马观花式地闪过今日发生的一桩桩事情,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荒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疾驰远去。
……
时辰渐晚,暗沉的天色压下来,阴了许久的荒月城,终于迎来一场疾风暴雨。
城主府。
古涛摆脱了南泽的纠缠,总算得以回府。
换下湿衣,于书房中才坐下来,一口茶都没喝上,房门便被砰地推开,一身红衣的古裳带着满身异香,犹如一只花蝴蝶般扑到他眼前,晃着他的手臂撒娇,“爹!今日得手了吗?有没有抓住言轻!是不是把她关进铁笼子里了!女儿都想好了,要把她拿到白骨宫去拍卖!先羞辱一番再说!”
古裳一时间说了许多,但见古涛的脸色不好,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脸色沉下,“爹,没成功?”
古涛喝了口茶,神色肃穆冷硬,“她明日会以神女身份参与大典,待她进入禁地,四面楚歌,爹会让她生不如死。”
374 赌气(一更)
古裳很会抓重点,直接忽略古涛后面说的狠话,全在第一句上,神色扭曲起来,“爹!你说什么?她明日要以神女之姿巡游大典,受城民跪拜,出尽风头?”
古涛还没说什么,她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爹,我不管!言轻那贱女人不配享受咱们荒月的隆重尊敬,今年取消花车绕城这一项!要么让所有人闭门不出!或者……随便找个理由,让女儿临时顶替了她!”
古裳样子颐指气使,仿佛荒月城她能说了算一样!
古涛犯愁,揉着眉心,耐心地劝慰了几句。
古裳却是不依不饶,见他温言好语,越发来劲,叽叽喳喳不停,非要让古涛如了她的意不可。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古涛犹如见到救星般,立即沉声开口,“进来!”
他话音未落,古裳嚣张又凶悍地冲门外喝道,“滚!”
门外人推门而入。
古裳怒了,“滚出去听不见吗!谁给你的狗胆忤逆本……”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清缓步进入的人是她大哥古献,一张标志性的死尸脸上,面无表情,阴寒瘆人。
古裳小腿肚子抖了抖,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歉,“大……大哥我错了!我不知道是你!”
古献扫了她一眼,声音平静无波,“出去!”
“是……是!”
古裳二话没敢说,灰溜溜地从他身边经过打算出去。
“回你的院子。”
古献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在门外偷听。
古裳一听心凉了半截,顿感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她不甘离开。
古献在古涛面前坐下,开门见山,正面直问,“今日父亲出师不利?”
古涛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一五一十将糟心事说了。
古献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静默片刻,语气笃定道,“明日,我代父亲与南少主联手,会一会暴君和言妃两人。”
古献有些意外,随之而来的是高兴,神色间的阴霾散了一些,“献儿愿意出手,为父自是放心!”
古涛、南泽、裴斩三人定下的对策很简单,先由裴斩按原计划在禁地万魔谷,从迟聿口中套出诏书下落,然后就是私人报仇的时间了,而南泽和古涛则各带领人马守在禁地出入口,承担后期补刀任务。
古涛心中有一个雀跃的念头,“如果暴君能死在非衣尊者手里,一切事情都简单了。”
古献不语,眼底闪过嘲讽之色,认为古涛在异想天开,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迟聿不会轻易死,他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高深莫测的人物!
“对了,献儿,今日发生的事情,为父已经给无名尊者传信,盈夫人的死暂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念儿那里!”
古献冷冷颔首,他又与古涛简单回禀了一下明日山神祭大典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
夜色漆黑,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的哗哗声,震耳欲聋。
言一色宿在了午时吃饭的酒楼里,先不说迟聿的淫威,单就是她神女的身份,吴掌柜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怠慢了她,亲自盯着,让人收拾出了一间院子,恭恭敬敬将人送过去住了,同时派去两个手脚麻利的婢女伺候。
已近子时,言一色仍旧没有等来迟聿,但灯火灼灼,一室明亮。
她合衣躺在床上,身上卷着轻薄温暖的锦被,闭着双眼,听觉便更敏感,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仿佛放大了好几倍,冲刷在心尖上,闹得心烦意乱。
言一色一时睡不着。
但她到底是她,也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势小了,有什么东西似乎也随之飘远了,她心情渐渐平静,意识慢慢涣散。
迷迷糊糊中,离见周公仅有一步之遥,忽地,一股子冰寒湿意不知打哪儿来,席卷她全身!
言一色猛然打了个激灵,唰地睁开眼!
只见消失了许久的迟聿,正坐在床畔,浑身带着外头的冰凉寒气,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而言一色感受到的冷寒,不仅来自于他的气息,还来自于他扔在她身上的一件湿透了的外袍。
言一色眨了眨眼,视线落在迟聿身上,从头到脚都湿答答的,明显淋了雨!
她默了默,再傻也知某人是故意的!明摆着在赌气!
言一色见着迟聿肯露面,什么脾气都没了,心也踏实下来。
她捏着身上那件外袍一角,扔在了地上,坐起身来,牵起迟聿的手,将人带到了浴房。
那里有一处温泉,奢华的过分。
言一色抬起自由的那只手,遥遥一指,冲迟聿说道,“喏……自个儿去罢!我命人给你找新衣衫!”
迟聿无动于衷,仿佛耳聋,但抓住言一色小手的大掌却骤然捏紧。
言一色面对他的不配合,好脾气地挑了挑眉,“要我亲力亲为把你扒光了扔进去吗?”
迟聿暗红凛寒的凤眸眯了下,一本正经道,“你温柔一点。”
然后就直直盯着言一色,干等着。
言一色眼角抽了下,木着脸表示,特么地大暴君这反应在她意料之外啊!
您就这么想被扒被扔吗?大男子主义呢?唯吾独尊的威严呢?
迟聿瞧言一色像被雷劈了一样站着不动,眼中闪着谴责的寒光。
言一色掀了掀眼皮,为了能尽早安生地回床睡觉,她忍!
她自袖中掏出两条丝帕,接在一起,蒙上了迟聿的眼睛。
迟聿正要发作不满,刻意刁难,就感觉到某人在为他宽衣解带,唇角无声勾了勾。
375 作妖(二更)
“孤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看。”
言一色手上快速动作着,一件件外衣落入指间,又眨眼间脱手而出,扔在了脚下。
完全屏蔽了迟聿揶揄的话语,不予理会。
但内心却在疯狂吐槽,谁丫的想看不该看的了?我蒙你眼睛是不想你看我的热闹!你不就想看我的窘态吗,偏不让你如意!更何况我冷静镇定,稳的很,完全做到了非礼勿视!
言一色最后用一个优雅的姿势,将某人扔入了浴池中,他成功沉入水下,溅起大片水花。
言一色拍了拍手,没好气地叮嘱道,“别乱跑,等我回来!”
她话落,转身就走,但走了没几步,忽然觉得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很不对劲。
言一色扭转身,往温泉池看了一眼,眉心蓦地跳了下,因为水面一片平静,但不见迟聿的影子。
握草,该不会还在水底沉着呢?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言一色起初不想搭理,但转念一想,又怕自己的冷漠,会刺激迟聿再胡乱折腾,作个大的,到时更麻烦。
她认命地折返回去,在浴池边沿走了一遭,果然水底下出现了某人穿着清凉的身影,双眼完全闭着,身体无力飘着,整得像溺水而亡一样!
言一色扶额,下水将他捞起来,抱着他的腰才露出水面,就被突然“诈尸”的他抱住了。
她头靠在没有衣物遮挡的迟聿肩头,冲天翻了个白眼,淡淡问道,“你想干什么呢?”
迟聿下巴在她柔软的头顶蹭了蹭,不说话。
言一色有些头疼,甩了甩脸上沾染的水珠,义正言辞道,“算了,你也别泡澡了!跟我上床!”
迟聿低哑一笑,磁性魔魅的声音里透露着暧昧,抢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劲前开口,“好!”
言一色:“……”
就在此时,她察觉到有人进了这间房内,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就离开了。
言一色心念一转,“你的人?”
“你出去看看。”
“行!”
“你怎么不走?这般黏着孤怎么行?”
“特么你倒是先放手啊!”
“你带着孤一起去!不是会什么公主抱?”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喝酒了,发酒疯呢罢!”
“没有,不信你亲孤一下试试味道!”
“滚!”
……
言一色觉得淋了一回雨的迟聿很难搞,不排除脑子进水的可能!
她干脆一掌劈晕了他,走到外面一看,发现不远处的软榻上,放着一整套迟聿惯穿惯用的衣物。
言一色翻找出里衣,走回浴池,将人拖上来,一只手贴在他的后背上,内力运转,热气从接触的地方飞速蔓延至他全身,顷刻间全干。
然后,她任劳任怨,面不改色地替他换上衣裳,最终安排到了床榻里侧。
言一色看了眼他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虽然依然张扬着直戳人心房的攻击力,但因为晕着,少了凶残冷煞的狠戾,倒更赏心悦目一些。
她叹出一口气,走到窗前,湿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就见外面大雨还在下,但已经有渐渐停止的趋势。
言一色站了一会儿,便关上窗,熄灭为迟聿而留的满室灯火,走回床上,盖上锦被睡下。
黑暗中,迟聿自背后凑近言一色,将她当抱枕般,一把抱住。
言一色早知他没真的晕,懒得挣扎,心下安定平和,一点一点酝酿睡意,渐入佳境,很快跑去与周公玩耍了。
言一色这边好一顿闹腾,住在偏房的言成比她更惨。
他本睡得好好的,但忽然被一物重重锤了肚子,嚎叫一声惊坐起,眼角挂着泪花四处打量,就见兔兔出现在了床榻边沿,正一脸傻兮兮看着他!
言成恨得咬牙切齿,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肚子挨那一下,是拜它所赐!
偏偏他还不能报复回来!
言成看见兔兔,就猜着迟聿一定也回来了,更不敢对它有什么“烤了吃掉”的非分之想。
他憋着一口气重新躺下,抓紧时间睡。
但兔兔却不让他如意,蓄力跳起,又重重落回没被言成占据的床上空地儿,“轰”地一声,床塌了!
言成被惊到怀疑人生。
他裹着被子跳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兔兔,“小祖宗,我今儿没惹到你吧?干什么报复我!你说!”
兔兔一只柔软的长耳朵折下来,似乎有气无力,酷似兔子的嘴巴张了张。
言成恍然大悟,它是饿了!
少顷,他脸皱成一团,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它饿了完全可以自个儿回药府吃草去啊!它不是不认路……”
“蚀心草没了。”
“哦呦!原来如此!谢谢提点……呃!”
言成话没说完,后知后觉发现来了个人。
黑衣冷面,沉稳肃穆,正是杨翼。
言成冲着他摇头晃脑一阵,似在思索他为什么来找自己,“你什么事啊?”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惊小怪道,“该不会……红三死了吧!”
杨翼不想回答看起来像智障的某人问题,“陛下跟兔兔来过药府,兔兔将剩下蚀心草吃完了,为了不饿太久,最好的方法,就是明日直接带它去禁地,找到就能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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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盛装(三更)
言成听杨翼说的在理,频频点头,但他有疑问,“正常讲,药府的蚀心草应该还够兔兔吃几天,怎么今日就没了?”
地上的兔兔很委屈,它之前在酒楼时是被男主子抓走了,男主子满身煞气好可怕,它吃草的时候都很紧张,一紧张,就把所有的都吞了,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哭唧唧。
杨翼和言成都无法读出兔兔的心声,当然看不破真相。
杨翼只能用自己看到的事实来回答言成的疑问,“它吃的多!谁也没办法。”
言成无法反驳。
他揉了揉眼睛,抱起被子往别的有床的房间走去,“你管好兔兔!没什么事,我找地方睡了!”
他走,兔兔就在后面一蹦一蹦跟着。
言成很是惊恐,扭头看向杨翼,“它不会还打扰我睡觉吧!我不是蚀心草,也变不出蚀心草,它跟我闹,没用啊!”
杨翼淡淡暼他一眼,一言不发,先一步找房间休息去了。
兔兔想跟谁,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言成一脸懵逼地目送他离去。
……
寅正时分,雨早就停了,天地间弥漫着漆黑夜色,星月挂在天际,散发着清冷光辉。
荒涟领着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酒楼门外。
她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停在外头,自己一个人上前敲门,抓住那守夜的伙计仔细一问,便得知了言一色的住处。
荒涟来到她门前,单膝跪在廊檐下,清寒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小姐,荒涟奉城主之命,领人为您梳妆打扮!”
一声落下,念十个数的功夫后,她重复了一遍,自此循环往复。
房内,渐渐清醒的言一色,缓缓睁开了眼,发觉胸前很沉很闷。
她视线扫过去,就见某人的大脑袋正毫不客气地压着。
言一色蹭地一下坐起身,冷着脸将放肆的迟聿拨拉开,又将被子团一起,砸到他身上!
言一色下地穿鞋,身上还是昨日未换下的裙衫,出门后看了一眼荒涟,带她到别的房内去了,免得里面的某人会因闲杂人等进入炸毛。
房门悄然关上。
迟聿将言一色砸在身上的被子拿开,露出一张俊美如天神的脸庞,一手撑着头,慵懒侧卧着,一双异色凤眸半阖,线条冷峻而清绝,压下摄人的霸道狂色,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平添一两分柔和。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一侧言一色留下的温暖变冷,本就在胡思乱想的迟聿不经意间暴躁起来,总觉得未来有一日,言一色会像这留不住的气息一样,离他远去,无影无踪,再回不来。
迟聿脸色冷沉,坐起身下了床,拿起杨翼送来的衣物穿戴好,自行洗漱,去寻言一色。
……
房门外,精神抖擞的杨翼早已候着,见迟聿出来,机灵地报了言一色的去向。
那边言成以及兔兔已经在了。
迟聿走到的时候,正好碰着一身盛装的言一色走出来,红白两色相间的祭祀神女服,宽袖高腰,裙幅如花般散开,将美艳和圣洁融合得恰到好处,庄严神圣、不似真人。
言一色墨发尽数束起,头顶戴着以金银珠玉为饰的花冠,两端垂下长直脖颈的一排排红金宝石珠帘,在微亮晨曦中熠熠生辉。
她仍是云中仙的那张易容脸,迎视着迟聿的目光,微微一笑,霎那间,四周仿佛都明亮起来,若旭日跃出海平面的那一刻,震撼着人的心灵。
迟聿愣神。
言一色大步朝他走过去,笑眯眯道,“本神女要出发了!你去佛山上的祭祀场地荒月台等我罢!”
迟聿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化被动为主动,带着她往外走,“孤与你一起。”
“啊?”
“花车很大,四周有重重薄纱遮挡,只要不出去,外面的人看不到。”
“哦。”
迟聿和言一色十指相扣,并肩远去,一墨黑一红白,一如寒月一如暖阳,谁也没有压过谁的气势,初看气场似乎矛盾,是为两个极端,但多看两眼,便奇异地觉得般配和谐。
见过这一幕的人,都想象不出来,除了对方,谁还能站在她或他的身边,完美相配。
杨翼最先反应过来,跟了上去,言成紧随其后,兔兔紧追不舍,荒涟带着其他人亦步亦趋。
……
言一色出了酒楼后,便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约有三人多高的花车,类似于阶梯形,每一层除了各色鲜花之外,还摆满了几种荒月山中盛产之物,如金银、玉石等等。
最上面类似马车的外观和内部,的确如迟聿所说,外面垂挂着层层飘逸的大红纱帘,以双面绣的技法,在其上描绘出花卉栩栩如生的千姿百态,仿佛犹如真花一般鲜活,散发着天然的香气。
而从外也能看出里面的空间不小,别说藏一个迟聿了,三五个都没问题。
但言一色还是发觉了问题。
因为花车前用于拉车的不是牲畜,而是人。
377 一步三叩(一更)
五人并排,戴獠牙山鬼面具,上下被青黑色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脖颈、双手这些部位都被衣料遮挡着,每人都是近似畸形的高大健壮,却佝偻着腰背,好像某种能两脚站立的野兽,人的衣袍穿在他们身上,有种格外强烈的不伦不类之感!
言一色停下脚步,伫立片刻,轻声问身边的迟聿,“他们怎么回事儿?人拉车,是荒月山神祭大典的传统?”
“奴隶。”
迟聿唇角扯起,简短地回了她两个字。
奴隶,哦。
言一色知道荒月城是有奴隶的,也是整个丛叶唯一圈养奴隶合法的地方,而且数量可观,主要分布在药府、荒清区等需要大量劳力的地区。
言一色心知自己对荒月的了解始终有限,单就奴隶这一方面,荒月城的黑暗之深,一定远超她的想象。
迟聿见言一色沉默,诡谲凉薄的凤眸眯了眯,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她绵软的手指,一针见血道,“怎么,心软了?孤的爱妃可真善良。”
言一色斜睨他一眼,“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在反讽我?”
迟聿神色带笑,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
“取消……”
言一色话没说完,突然被一道凌空而来的娇蛮声音打断,“谁也不准动!今日没本小姐的命令,所有人都要在这儿窝着!”
伴随着几句气势凌人的话语,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落在言一色和迟聿一丈远外。
古裳落地后,浑身僵硬,脸色冰冷难看,目光微微闪躲,她没想到迟聿此时此刻会在言一色身边!这让她来之前悉心准备的刁难折辱,还没派上用场就画上了休止符。
言一色神色戏谑,莞尔一笑,“原来是古城主的爱女驾临,你有何贵干啊?”
古裳虽然怕迟聿,但被她恨之入骨的言一色挑衅,多少激发出不管不顾的勇气来,一双魅惑的狐狸眼中满是狰狞凶光,“这花车有问题,游城临时取消!还请神女在祭祀的良辰吉时前,一步三叩走上佛山荒月台,以示对山神的敬意和诚心!”
“哦?”
言一色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精美气派如艺术品的花车,啧啧感叹,“这么说,花车要作废了,就地销毁吗?”
古裳冷冷一笑,脚尖一点,忽地璇身而上,飞进了花车最高处的宝座里,“由本小姐坐着回城主府,待让工匠检修后,再行定夺。”
言一色撇了下嘴,弄半天,这位狐狸精是想过坐花车的瘾,受城民瞻仰啊!
她回头,招来蹲在言成脚边的兔兔,抱在怀里摸了摸,笑眯眯叮嘱,“漂亮的花车看见了没,四分五裂后更好看,交给你了,兔兔。”
言一色嘀咕完,将兔兔当个炮弹扔了出去。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轰隆隆、砰砰砰乱响,并夹杂古裳气急败坏的惊叫声,眼前的奢华花车毁于一旦,仿佛之前的存在不过是海市蜃楼。
古裳带来的人即便都冒出来,也阻止不了花车变废车的命运。
而那些拉车的奴隶仿佛傻了一样感知不到疼痛般,任凭乱七八糟的东西砸落身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言一色看进眼中,兔兔光荣完成任务,弹跳了回来,落入她怀里。
她一边亲昵地抚摸着兔兔,一边若有所思地问迟聿,“没了花车,他们会怎么样?”
迟聿明白她在问什么,“他们为花车而生,自然要随花车而死,你想救他们一命?色色,他们这样算不上人的人,在荒月数不胜数,你救不过来。”
他此番话说得冷漠无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视人命如草芥。
言一色听罢,丝毫不意外,但不久后,当她再次回想起他的这番话时,又有了新的理解。
“遇上就是缘,主要我想救。”
“救下来给你身边的那些女人配对吗?”
迟聿指的是皇宫中的言燕流思浅落她们。
言一色面无表情,狠掐了一把他的手背。
“不是……当下手。”
“我记得你说要为我修一座比千御宫还恢宏的宫殿……”
“好遥远的事了。”
“嗯?你想说你忘了。”
“孤一直记得!临来荒月前,还提醒了苏玦……若将他们带去做苦力,一个顶十,每月能少一笔支出的银子,爱妃贤惠,真会为孤打算。”
言一色只提了个修宫殿的事,迟聿便懂了她的意思,虽然带着情绪的废话有点多。
她满意地点点头,拿下了威胁要掐他手臂的手,改为抱着,带着他一起转身,往佛山走去。
“言成,听到了?将那些奴隶带回药府,另外,裳小姐在今日山神祭的日子惹是生非,万一庇佑荒月、带给城民富饶繁华的山神发怒怎么办?她岂不成了荒月的罪人?”
言成心领神会,一脸贼笑地冲她远去的背影挥挥手,“属下明白!裳小姐该一步三叩上佛山荒月台,以示忏悔!”
古裳怒火高涨,手中黑色长绫疾射而出,袭击言一色后背,“不要脸的贱人!”
却被言成和杨翼一齐挡住,前者挡下的是明面上的长绫,后者则是暗中的丝缕,两人对视一眼,已摸透古裳的杀招。
言成叫出了一些荒灭区的人,杨翼带领手下人,与古裳一方的人打了起来!
熟知大典流程的荒涟,则带着人跟上了言一色。
……
今年的山神祭没有往年的热闹,因为取消了花车游城这一项,虽然不知内情的人议论纷纷,犹如炸开了锅,但谁也不敢闹出乱子来,因为大街小巷都有城主府出来的府兵严密巡视。
主城区各大有名的酒楼茶肆、衣店食铺等,客人络绎不绝,但各家掌柜没谁喜笑颜开,因为大多都是荒灭区那些沾了神女的光,蹭吃蹭喝还不用给银子的人。
……
酉初时分,人们聚集到了佛山脚下,等待司乐官的指示,按礼跪拜。
而山上的荒月台,很快就到开启禁地的时辰,到时言一色要携祭祀物品的单子进入,聆听神谕,一日一夜后,禁地重新开启,她若活着回来,便是山神愿庇佑荒月这一年风调雨顺,若尸骨无存,则意味着荒月这一年多灾多难。
有资格亲临荒月台祭祀仪式的人,全是荒月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往众人只当这是个大型聚会,待仪式结束后,会去城主府赴宴,推杯换盏,好一番享受。
但此时此刻,因为跟言一色坐在一起的迟聿在,个个正襟危坐,不少人心中忐忑。
378 自己吃去(二更)
荒月台供人观礼的一侧高位上,上官盈坐在主位,古涛这个城主甚至屈居她下。
坐得离他最近的人是南泽和古献,其他人则是言一色并不认识的面孔。
言成和杨翼联手将古裳拿下,被逼着一步三叩首上佛山,是必然结果,消息早就传到了古涛而耳中,他没料到古裳会一早就去找言一色麻烦,但知道事已至此,跟言一色和迟聿讲理放人没用,于是派人过去救,却被古献拦下了,只让人到山下盯着,随机应变。
古涛心疼爱女,自然不肯,但古献却态度强硬地说,“古裳生性冲动,吃点苦头才能收敛,否则不知还要惹出什么大乱子。”
古涛见古献这个做哥哥的,也是为古裳好,忍了又忍,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人下山去盯着,别让言一色的人太过分!
在古涛眼中,言一色逼着古裳一步三叩首上佛山,分明就是在糟践她,一时间,对言一色的仇恨又深了几分,誓要这几日加倍报复回来!
言一色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身处焕发蓬勃生机的清幽山中,心旷神怡,笑容满面,最初还盯着“复活”的上官盈使劲瞧,没了兴趣后,便靠在迟聿怀里补眠,醒来后,便已经是此刻的黄昏时分,橘色的光辉温柔柔亮,远处的山林影影绰绰。
古涛看了眼位于供桌中间的半人高精美沙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笑,时辰到了。
南泽桃花眼潋滟如水,不动声色瞧了上官盈一眼,后者冲言一色道,“神女,启。”
上官盈话落,站在她身后的刘嬷嬷端着一个盖有红绸的托盘,低垂着头,走了过去。
言一色拿开托盘上的遮挡,瞧见里面是一把成人手臂长的巨型血红色钥匙,她拿在手中,另一手抱起饿到只能睡觉的兔兔,偏头冲迟聿轻轻一笑,“走咯。”
……
言一色和迟聿从一边下了荒月台,脚下是一条蜿蜒向下、坡度陡峭的青石板山路,隐没在两侧遮天蔽日的山林中,一眼望不了太远,只能等亲自走过去,拐过视野转角,才能看清下一段到底是什么路。
小路很窄,并排只容一人通过,很暗,仿佛一直走下去便能抵达地狱。
古涛注视着两人远去,迫不及待看到他们被非衣尊者凌虐的惨状!
古涛嘴边浮现一抹阴笑,位于他后方的南泽和古献,一左一右从他身侧经过,瞧他们走去的方向,竟跟言一色和迟聿一样!
古涛脸色一变,低喝一声,“献儿!南公子!”
南泽没有回头,拿起手中的仕女图折扇,随便晃了晃,“有热闹不瞧,本公子寝食难安!”
古献更直接,“父亲请回!趁我不在的机会,裳儿任你救!”
两个人自入口下去,很快消失在古涛等人的视线中。
……
通往禁地的门越往下走,光线越暗,眼前黑糊糊一片,不过对言一色和迟聿没有什么影响,南泽和古献两个跟屁虫也游刃有余。
言一色和迟聿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带,温度骤降,脚下传来阵阵阴寒湿冷之气,两人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视野尽头出现了大片红光。
走近了,发现是一堵长、宽、高难以估计的墙,密密麻麻布满了燃烧着妖红火焰的骷髅头,恐怖骇人,恍若来到了阴曹地府。
迟聿拿过言一色手中的大钥匙,看都没看,甩手掷出,准确无误地插进了万千骷髅头其中一个的眼窟窿中,钥匙自行转动,完完整整三下后,墙中出现了一道门,缓缓打开了。
里面是一条甬道,红色鬼火漂浮在半空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两人携手进入,南泽和古献不敢耽搁,身形一闪,飞速掠了进去。
四人一兽进入后,打开的门自动关上。
……
在七拐八绕的甬道行进一刻钟后,终于走到了出口,几人眼前豁然开朗。
入目是一个山谷,头顶上是广袤无垠的墨蓝苍穹,一轮弯月的轮廓隐隐约约,下方长满奇花异草的山坡连绵起伏,不远处一条宽广清澈的小河肆意奔流,从远方来,到远方去。
没有群魔乱舞、乌烟瘴气、凶险乱象、尸山血海,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山谷景色。
在言一色怀中“死”了许久的兔兔,忽然睁开了那只完好的金色圆眼,跳入迟聿的怀里,像寻求什么依赖一样,拼命在他身上钻、蹭、磨。
迟聿冷着一张脸,拎着它的耳朵将它从自己胸前剥离出来,然后随手一抛,“自己吃去。”
兔兔像离弦之箭一样飞远,言一色单手横在眼前,瞧了瞧它可能的落地点,因为太黑,看不出什么来。
她扭头看向迟聿,好奇道,“看你的意思,兔兔能自己找到蚀心草,不怕它遇到危险?”
379 使唤(三更)
迟聿凤眸微抬,撩了言一色一眼,暗红的瞳色在晦暗光线下,愈发显得神秘幽深,薄唇勾了点笑,“看它的命。”
“哈?”
言一色翻个白眼,才不信他所想是他所说,调侃道,“这么不负责?它要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可别哭!”
“你担心?”
“你哭我有什么担心的?我幸灾乐祸!”
“孤的意思是,你担心兔兔?”
“呃……”
“孤不逗你了,兔兔在万魔谷中找到蚀心草易如反掌,你跟着它,到了地方后,四周会有类似芭蕉叶的一人高植物,你取下叶子,包一些蚀心草,带回来。”
言一色挑了挑眉,笑道,“对这地儿挺熟啊?”
“比你熟。”
“行,我过去了。”
“孤在前方河边生火等你。”
两人说着,就要分道扬镳,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南泽忍不住嚷嚷起来,“喂,你们卿卿我我,完全无视本少主和献公子,太过分了!”
言一色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幽幽道,“那要怎么才不过分?把你丢进河里喂鱼吗?这种方式够不够重视!”
南泽笑骂,“凶残!”
言一色扫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冰山人古献,继续对南泽道,“换一种,你跟我走!”
南泽桃花眸一亮,当着迟聿的面不怕死道,“幽会吗?这个本少主喜欢!”
他说着,刷地一下打开折扇,自恋又自信地扇起来,大步朝言一色走去。
迟聿低哑阴寒的声音如鬼魅般飘来,“南少主,孤与你好久不见。”
南泽眸色沉了下,若无其事豪爽大笑,脚下还在往言一色那边挪,“是好久不见,但话又说回来,陛下和本少主两个大男人又有什么好见的?本少主还不如到言妃娘娘身边发光发热。”
言一色笑眯眯补刀,“没发光发热那么辛苦,帮我背蚀心草就好了。”
南泽笑脸一僵,抓住重点,“背?”
“对,因为多。”
“合着你拿本少主当下人使唤?”
“不然当牛马压榨吗?”
南泽一噎,琢磨了一会儿,啪地一下将折扇合上,注视着言一色,含情脉脉道,“言妃娘娘真是太体贴人了!本少主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管你拿我当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言一色冲迟聿眨眨眼,这个免费劳力我带走了!
迟聿的眸光隐忍阴森,半晌撇开了脸。
勉强同意。
言一色耸耸肩,带着南泽追踪着兔兔的轨迹走了。
迟聿注视着言一色的背影远去,至于她身边隔着一段距离的南泽,就像一团空气,没有任何存在感。
更别说给他按一个“情敌”的光荣头衔了。
片刻后,迟聿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了不远处一身白衣的古献。
他沉声开口,语气理所当然,“捡柴,生火,抓鱼,做饭。”
古献原本冷得面部表情仿佛冻上了,但此刻却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总觉得自己被迟聿使唤的场面似曾相识!
稍微一想,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跟在言一色身边的南泽那种存在——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迟聿话落,抬脚朝河边走去,似乎笃定古献不敢忤逆他的要求。
古献也确实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是迟聿的对手,而非衣尊者目前还没现身,不是他能翻身的时机。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一向识时务。
古献走了跟迟聿相反的方向,进入山林中捡柴去了。
……
迟聿身着墨袍银靴,眉眼冷漠睥睨,一身霸道凶煞的气场拒人千里之外,所到之处,鸟飞虫藏,鱼逃龟避,风静树止,在自身周围圈出了一片他主宰的领域!
迟聿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前停下,视线放到远处平静如镜的水面,深邃的暗红凤眸眯起,冷漠无情的声音随风送远,波澜不惊中带着锋薄的杀意!
“出来。”
他话落的瞬间,夜幕中仅有轮廓的弯月清晰起来,细如钩,色如血。
无数红色鬼火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宽广的河面上空,浮浮沉沉,上上下下,照亮了远远近近的黝黑水面。
一阵妖风骤起,仿佛一个无形的信号般,天地间紧接狂风大作,河水因风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哗啦啦、咕噜噜轰然之声,不绝于耳,像有深居河底的水鬼在作怪!
很快,更诡异的事出现了,四周山坡上的寻常绿植、奇花异草,不知为何疯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般,顶端更是变幻出形状不一的毒牙,齐齐朝着迟聿所在的方位一点猛攻过来!
迟聿嗤笑一声,脚尖一点,眨眼间飞掠到数十丈远外的水面上空,那些带有毒牙的千百花草树藤,反应之快犹如闪电,察觉他逃离原有方位,整齐划一调转方向,追着他的身影而去!
迟聿后有追击,前方蓦地从水面冒出伏兵,因为体型太过巨大,好似小山一般,带出了层层水雾,模糊了它的样子,一时间难以分辨出到底是个怪物!
380 天才(一更)
前有狼后有虎,迟聿不闪不避,威武仿若天神的身影,化作一道墨色寒光,自挡住他去路的庞然大物穿了过去!
神奇的是,飞跃穿过的过程中,他整个人仿佛透明一般,没有对水中冒出的怪物造成伤害,但那些紧追他而来的无数变异花草树藤,却未像他一般,风过不留痕,而是实打实攻击上了水怪!自相残杀!
茫茫水面上响起乖戾奇特的惊叫,似乎是那看不清头尾的巨兽发出的痛苦之声,水面因其挣扎,掀起大片波浪,四周冷白的水雾弥漫上一层血色,越来越红,让人瞧得心惊胆颤,同时腥臭刺鼻的气味也越来越浓,令人反胃作呕。
迟聿作壁上观,在河水上方凌空而立,眼前的战况激烈到令风云变色,但他却安然无恙,仿佛自身周围前面有一圈无形的结界般,挡住了外面的一切波澜。
浩瀚天际离河面很近,似乎触手可及,一截血色弯月高高在上,渐渐起了变化,中间部位浮现圆球似的东西,合在一起看,活像一个人的眼睛!
这正是裴斩在此时幻境中的幻形。
他将下方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目光聚焦在迟聿渺小如点的身影上,心下惊骇不已,因为迟聿方才竟然在他支配的幻境中,将自己变得透明,从水怪小山般的身躯中穿了过去!
这意味着他要么精通幻术,要么是第一次身陷幻术却领会法门的鬼才!
裴斩心潮起伏,得知上官盈死了时,都没此时情绪激烈。
忽地,裴斩发现静默良久的迟聿动了。
迟聿不知何时抽出了腰间墨黑软剑,斜指河面,层层黑气滚滚涌动,蓬松如云,流动似水,在剑身四周盘旋萦绕。
软剑震颤,发出阵阵嗡鸣之声,由弱到强,再到汇聚成滔天音浪,无形化为有形,在迟聿周身悬浮黑色的电流。
他抬手,剑起,挥下,剑落。
霎那间,无数黑电如天落奔雷,嗖地轰向河面,溅起无数白浪。
白浪飞溅向上,凶猛不减,蓦然变化成白龙,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寰宇苍穹上的血月人眼!
裴斩避无可避,这幻境里的一草一木,一风一水,早已在他不知不觉中换了主人!
白色水龙触及血月的那一刻,幻境破碎。
迟聿凤眸阖上,再睁开时,他站在河边的一块石头前,头顶天空弯月玉白,隐约朦胧。
一切如初。
迟聿察觉背后有人,残忍嗜血的凤眸流转妖光,缓缓转身,视野内,一丈远外,不是古献,而是裴斩。
裴斩的满身障眼法,迟聿一眼看透,肥硕如猪的体型和面目,不过是一层一戳就破的外衣,他真正的样子,清瘦阴沉,一双偏圆的眼睛却水亮,满头掺杂各色木饰的小辫,身着一袭黑白两色的异域服饰,看不出年纪,像个巫师。
“裴家人……原来你就是上官盈背后最利的刀。”
裴斩盯了迟聿半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不是第一次接触幻术。”
迟聿哼笑一声,不予理会,顾自道,“当年上官盈毒害孤的蚀心草,出自你手。”
短短几句话,裴斩见识了迟聿的狂傲,不恼不怒,回馈他谦逊的夸赞,“是!小伙子不错,资质卓绝,是个天才,若不是立场敌对,你又太嗜杀,本尊愿意收你为徒。”
迟聿骨节分明的手,抚上腰间软剑,凤眸微眯,杀气毕现,语气轻飘飘道,“那年的仇,孤只报了一半,今日,就送你到黄泉,跟上官盈做一对苦命鸳鸯!”
裴斩听完怒了,“啊呸!狗屁的鸳鸯!你瞪大眼睛看清楚,老子是她祖宗还差不多!”
上官盈那个蠢女人,本尊见了就心烦,做她祖宗他都呕得很!
他骂完,狰狞的表情突然一收,嘀嘀咕咕默念,“怎么又爆粗了!罪过罪过,本尊要做个文雅人!”
裴斩在外人面前,有个立“文雅”人设的毛病。
他自言自语完,阴恻恻地看向迟聿,莫名道,“小伙子,你身边的言家小丫头是你女人?在一起很久了吧?听说还住一座宫里,可她怎么还是大姑娘?哎呀,本尊懂了——”
裴斩大喘气似地接上下一句话,“人家看不上你!不乐意呗!”
裴斩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迟聿心中的惶恐不安,他眼中翻滚猩红杀意,体内磅礴内力爆发,激起周身无数风浪,脚下一掠,飞沙走石,朝裴斩攻了过去!
裴斩伫立不动,笑容满面,却令人心中发毛,他喃喃自语,“天才真好,本尊就喜欢天才,更喜欢摧折天才,尤其是偏执过激、有心魔的天才……看他们发疯陨落,归于尘埃,带劲儿!”
……
裴斩没有与迟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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