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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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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说,她有点想和云昭分享一下这个旁人全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想到这里她突然变得神叨起来,“真想知道?”

    云昭:……也没有很想吧?这是什么要紧的事么?

    不管云昭是不是真想知道,总之易灵谣是真想告诉。

    她突然起身,门虽然是关着的,但她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掖了两下,然后静静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确定万无一失才转回到云昭跟前。

    封闭的空间给了她安全感,易灵谣卸下警惕,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

    云昭有些迷惑,但并未发问。她只见易灵谣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禁止了片刻,忽而又抬手在身前挥了一下。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动作也极其简单,云昭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清晰的看到易灵谣的面前多了一个浅色的方形面板。

    这个面板漂浮在空气中,从侧面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毫无厚度,但从正面却能看到上面丰富到令人费解的内容。

    云昭自然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事实上就连易灵谣穿越到这里这么多年,也很少会把空间面板调出来,她平时存物取物,凭念想就足够了,空间的智能系统十分发达,至少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未出过错。

    “……这是?”

    “这个……”易灵谣想了想,并不打算完全说实话,“这是个隐形锦囊,里面有虚拟的空间,可以存放物品。”易灵谣往后拨了一下物品列表,“你看,药材在这。”

    空间是易灵谣从未来带来的东西,当初她就很庆幸,这智能系统竟然能跟着她穿过时空来到这里,算是那个时候心里头唯一的安慰了。

    “你闭上眼睛。”易灵谣又道。

    云昭看了她一眼,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的阖了阖眼,接着便感觉到易灵谣握住了她的手,他微微一怔,随后却是反握了回去。

    易灵谣盈盈一笑,“千万别松开哦。”

    云昭点了一下头。

    有那么一瞬间,云昭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迫晃荡了一下,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的外力施加于她的身上。不等她疑惑,耳边就再次传来易灵谣的声音,“可以睁开了。”

    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云昭也慢慢睁开了双眼,入目是一间屋子,却并不是她们刚刚呆的药庐,这屋子的装修风格十分怪异,家具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式样。云昭想起以前见过的不少异域建筑,似乎也没有哪一种能和眼前的这种重合上。

    云昭没见过是自然的,这空间跟了易灵谣许多时间了,曾经还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易灵谣心血来潮的给空间搞过一次装修,风格是未来的普遍风,其实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对云昭这样的古代人会格外新鲜而已。

    “我们在……?”

    “在我的锦囊里。”

    云昭:……

    谁家的锦囊里还藏着一间屋子,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易灵谣瞧着她一脸懵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跟我来。”

    这间屋子很大,但却仅仅是放了些可供储物的橱柜,关于生活起居的东西却很少,毕竟谁也不会没事住在空间里。

    但屋子的尽头却有一扇门,会让人忍不住好奇门的另一侧是什么。

    或许是另一间屋子?

    显然不是,云昭出门后看到的是一片夜色,这夜色相当眼熟,就和药庐的一模一样。

    这时再回身去看,刚刚的那间屋子,从外面看竟也和药庐的屋子别无二致。

    “我们回来了?”

    易灵谣:“没有,只是复刻了外面的场景。”唯一的区别是这里的世界只有她们两人,可以规避所有的危险。

    易灵谣在门口的躺椅上坐了下来,这把躺椅是老爷子的最爱,她以前想坐一下还得趁着老爷子不在。

    “这是我的秘密。”易灵谣突然又道,“易天璃都不知道的秘密。”

    但她却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云昭,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又或许是她满满的爱意使然。

    云昭沉默了片刻,她的心口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五味杂陈。

    “你信我?”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易灵谣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当然信你,”她歪了歪脑袋,故作天真,“你难道不信我么?”

    原本是谈不上信与不信的,在天极教地位就是信仰,没得选择。但现在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云昭想,易灵谣所说的这种“信任”,应该无关乎身份,仅限于情感吧。

    她微微垂眸,心底的情思翻涌,末了却只剩下涌到嘴边的那一个字。

    “信。”云昭说。

    易灵谣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情大好,她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坐下聊会儿吧。”

    难得如此夜色,如此清净,易灵谣忽然有许多问题想问一问云昭。可能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所以还不等她开口,云昭便识破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云昭最大的改变莫过于此了,她以前总是把自己封闭的死死的,旁人进不去,自己也出不来,可现如今她却愿意将自己敞开了,易灵谣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头也少了些淡漠,多了许多生动。

    或许这种生动只是在面对易灵谣的时候,但是对易灵谣来说,已经足够了。

    ☆、44

    “‘云昭’, 是你的本名么?”

    易灵谣不知从何问起,结果酝酿了半天,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她虽然很不喜欢周韶伊, 却并不怀疑对方说的那些话, 也没想过要刻意瞒着云昭不让她知晓。

    易灵谣想,与其保不准哪一日周韶伊再冒出来对着云昭添油加醋搬弄是非, 倒不如她早早的就把这些事情都和云昭说个清楚。

    云昭显然没想到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易灵谣与她初识那会儿,她便告诉了她这个名字, 她以为易灵谣不曾深究过,也不会去深究, 却绝想不到对方会如此执念。

    “嗯。”但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承认了。

    易灵谣又说:“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 你进天极教之前的事情。”

    这个话题并不讨喜,易灵谣能看出来, 云昭的是抵触的, 不是因为那段年少的时光有多灰暗,恰恰相反, 是因为那段时光过于美好, 美好到她都不忍心再回想。因为一比较,她就会觉得后来的自己, 太过可怜。

    云昭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她需要一些时间去重新翻开那些事情,顺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易灵谣没想过要逼她, 云昭不说她也不催,只是如实坦白道,“我没有杀周韶伊,让她走了。”

    这件事云昭或许还不知道,她也不曾问过,可能是并不关心周韶伊的死活。但易灵谣还是要说的,“她说她认识你,而且是从小就认识。”

    云昭眉头微蹙,有些费解。

    易灵谣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叫你阿昭。”

    云昭:!!!

    这世上会叫她‘阿昭’的人,云昭一度以为,已经都死了。

    这个名字仅仅停留在她六岁之前,进了天极教,甚至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本名,那会儿她被排号在二十四,这个噩梦一样的数字,跟了她整整十年。

    “她……?”

    云昭的反应被易灵谣尽数看在眼中,那种震惊错愕,那种茫然若失,那种掩埋至深的东西被重新挖出来,袒露在她面前,慌乱又无助。

    易灵谣微微起身靠近了她一些,然后伸手把人抱在了怀里,“她说当年与你幸免于难,只是后来走散了,被纪元仲收养,有些身不由己。她还说她一直在找你,眼下找到了,便为奴为婢都愿意留在你的身边。”

    云昭:“……”

    “但是我拒绝了,放她一条生路是我最后的底线,权当是为了你。但你是我的,还轮不到她来消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其实易灵谣大可以只字不提的,反正周韶伊走了,云昭也不会主动去关心旁人,这件事很快就会彻底淡下去。

    但易灵谣却不觉得,“你那日若没有昏迷,也早该知道了。你应该要知道的,这毕竟是你的事情,如何抉择也是你的事情。”

    抉择?

    或许是易灵谣过于自信,她觉得云昭还不至于为了个周韶伊改变些什么,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事实上那般久远的事情,那般久远的人确实已经无足轻重了,云昭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周韶伊或许代表着她的过去,但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靠着那些“过去”苟延残喘了。

    云昭抬了抬手臂,回应着易灵谣的拥抱。

    “不需要抉择,”她轻声说道,“她于我来说,什么皆不是。”

    易灵谣心底的小幸福泛滥不止。

    云昭只停顿了一会儿便继续开口,“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很多都记不清楚了,周韶伊应该是对门那家的丫头,不过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总喜欢跟在我后头……后来村子被屠了,凑巧那日,我与她去溪边捉鱼,算是躲过一劫,却也没看到屠村的是些什么人……”

    易灵谣感觉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在不断的收紧,可从云昭的语气里她似乎又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她说的很是轻描淡写,但饶是易灵谣都不敢细想,那屠村后的场面该是怎样的,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又是怎样的冲击?

    她忽然抬手轻轻遮住了云昭的嘴巴,“不用说了。”她打断道。

    云昭却握着她的手放下来,“没事。”

    她自己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却怕易灵谣不忍听,于是又说起了别的,“当时我们很害怕,在破庙里躲了两天,后来我出去找吃的,却在路上遇上了一个骑着马的男人。”

    云昭说,“他把我带回了天极教。”

    “……那个男人是谁?”

    云昭摇了摇头,“他蒙着面,看不到脸。”

    “后来也没见过么?”

    “再没见过了。”

    这倒是奇怪了。

    易灵谣似乎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是天极教的人,云昭后来出了训教营,升上了玄字宫,什么人会见不到?

    难不成是已经死了?

    “你定当恨极了他。”

    “嗯。”云昭没有否认,“前十年里,我日日都在想着,若是再见到,我必要杀了他。”

    易灵谣没接话,却微微抬起了头在云昭的嘴边吻了吻,像是某种安抚。

    “别再想那些事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这些事情,我从未提起,也以为……不会再有人想知道了。”

    “对不起。”

    云昭看着她,“你为何要‘对不起’?”

    “天极教虽不是我的,却是易天璃的,我是易天璃的女儿,这事情总有我的一份责任。”

    “与你无关的。”

    易灵谣摇着头,“还记得我问过你,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天极教。我不是随口问的,我其实一直想帮你。”

    “如果我不是易天璃的女儿,或许我甚至可能会想办法灭了这天极教,可惜我不能。但是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永远的离开这里,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谣谣。”

    “……你叫我什么?”

    云昭嘴角带笑,“谣谣。”

    易灵谣竟看得愣了。

    清风明月,暖阳初雪……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情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变得黯然逊色,都抵不过那一抹轻浅的笑意。

    那笑容太美,却看得她鼻头酸涩。易灵谣没忍住,她深深地吻上去,想要反复的证明,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她的美是属于她的,她的笑亦是属于她的。若是能让这样的美好长久的留在对方的脸上,她可以为此付出一切的代价。

    “你不需要帮我什么。”云昭说,“或许以前,我日日都想着离开,但以后……当不会再那么难熬了。”

    “况且就算走了,我又能去哪里?我心慕你,便留在你身边吧。”

    云昭何曾说过这样多的话,还是这样好听的话,可能也是空间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可以这般毫无顾忌。

    那句“我心慕你”,足以让易灵谣开心好一阵子了。

    原计划隔天一早就下山的,结果天亮后易灵谣先拉着云昭去了屋后的老槐树下。

    她手里拿着个小铲子,在树下蹲下,深一下浅一下的挖了起来。

    只是挖到一半的时候,又忽然停了下来,云昭原本就一头雾水,见她这般就更疑惑了,“怎么了?”

    “有人动过这里的土。”

    怎么会呢?易灵谣有点费解,这山上就她和老爷子两个人,而知道她把钱埋在这处的人更是只有她自己了,便是老爷子也不知道。

    她只停了一下,便又继续挖了起来,直到铲不动了,才拨了拨土,从下头搬出个封了盖的瓷罐子来。

    罐子还在,分量也还在,甚至比之前还重了一点。

    易灵谣不及细想,便直接揭了那盖,她怕有人动过手脚,揭的时候还异常小心。

    结果也没见飞出什么毒针毒粉的,那罐子安稳的很,垫一垫还掉出了两个金锭子来。

    难不成是她的错觉?

    易灵谣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把罐子里头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于是银票包着金锭子落了一地,像极了某分赃现场。

    就是倒到最后,钱都掉出来了,却还留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卡在了罐子里,易灵谣晃了好几下也没把它晃出来。

    “什么东西?”她怎么不记得她还放过这么一个东西在罐子里?易灵谣眯起一只眼睛,对着黑漆漆的罐子里头看了看,可能是光线的问题,只隐约看到了一个长条形的阴影横在罐子里,上面的某一点还泛着青蓝色的光。

    易灵谣不想伸手去拿,索性把罐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瓷片碎裂了一地,也终于叫她看清楚了那个卡着出不来的玩意儿的真面貌,但易灵谣没有立刻去捡,她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错愕,包括她转眼看向云昭的时候,对方的表情亦是如此。

    那是一把匕首,和云昭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怎么会……?”易灵谣有些混乱的挠了挠头,“你的匕首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完这句话的时候还没能意识到事情还可以更复杂,直到亲眼看着云昭将她自己怀里的那把匕首拿出来——罐子里的这把,并不是云昭的。

    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上面的那颗形状怪异的石头。

    云昭的那把是暗红色的,而罐子里的这把,是藏青色的。

    ☆、45

    自古红蓝出cp, 易灵谣想到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就像她当初看到练红玉和颜青的时候,不管是名字还是那两个人的衣服,总让她觉得她们就是一对儿。

    后来发现, 可能真的就是一对儿。

    眼下的这两把刀也是, 或许在设计创造之初,就是成对儿的, 不过是后来走散了,各自流落一方。

    这都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出现在药庐已经很奇怪了, 出现在她的罐子里头就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易灵谣弯身将那匕首捡起,同样花哨繁琐的外形被保存的很好, 就像云昭的那把一样,崭新如初。刀身出鞘, 锋芒刺眼, 显然它对原本的拥有者也很重要。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送给她了呢?

    这事情看起来错综复杂的, 但其实易灵谣的心里头打一开始就有了某种猜测, 只是这种猜测有些荒唐,让她下意识的便搁置在了一旁。

    可思来想去寻不到新的答案, 还是不得不把那猜测再拿出来,正儿八经的细细推论。

    这幕阜山极少有人能上来,常年在的也不过她与老爷子两人, 她总觉得老爷子不知道她在这处埋了东西,可是转而一想,若是知道呢?

    若是有人知道,那那个人也只可能是老爷子了。

    “你觉得,这把匕首是叶前辈的?”

    易灵谣有点难说,“目前来看,这是我认为不可能的结论里最有可能的一个了。”

    “可若真是叶前辈的,当初他看到我这把匕首的时候,应该有些反应才是。”

    “不错,”易灵谣说,“但其实仔细想想,他确实是有反应的。”

    “他对你格外有敌意,说什么也不愿救你,还总是急着想要将你赶走……我那时觉得老爷子是因为讨厌生人,没作多想,但现在想想,却觉得似乎哪里古怪。”

    云昭问,“哪里古怪?”

    “说不上来。不过我以前就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老爷子医术高超,却要躲在这山上将所有病人关之门外,落下个见死不救的名声,那他当初学医又是为何?”易灵谣来回踱着步回忆,“后来他还真的给了我一个答案,只是我当时急着救你,没当回事,就以为他是开脱找借口。”

    “什么答案?”

    “他说他穷极一生,只为了救一个人,而且只救得起那一个。”易灵谣想的脑瓜子疼,“我就不明白了,他要救得是谁啊,怎么救了那个人就不能救别人了呢?”

    易灵谣和老爷子的相处之间最长,连她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云昭便更是无从解析了。但至少能确定的是,若这匕首真是老爷子的,那老爷子与当初赠予云昭匕首的那个女孩,应当有些关系。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先下山吧。”易灵谣将那匕首收好,又把满地的金锭银票收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段插曲,让她越发的觉得老爷子这趟“游历”是有特殊原因的。

    嘴上虽说着不想这事儿了,但这下山的一路易灵谣却一直在走神,连带着云昭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天空上响起一声烟花炸开的声音,两人才不约而同的回过神,停下了脚步。

    这烟花的距离有些远,应该是从山下发出的,易灵谣的心脏不由提起——青天白日,这哪是什么烟花,根本就是信号弹。

    从山下来的,必然是齐无乐发出的。

    那时他们分开,易灵谣说有危险她会发信号,齐无乐便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可现在恰恰相反,发信号的是齐无乐,意思便也是反的——告诫她们千万不要下山。

    但易灵谣与云昭相视一眼,谁也不打算听从这个告诫。

    能让齐无乐发出如此警告的,说明他已经应付不来了,不过是不想让易灵谣两个人跟着送死而已。

    山脚下的茶棚已经被毁得一片狼|藉,店家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来往的路上更是看不见一个路人,除了那群手持着长刀长剑,夹杂着不同流派的“江湖义士”,和站在他们对立面,挡在上山路口,已然精疲力尽的齐无乐。

    “小子,我奉劝你,想活命就让开!”

    “没想到这天极教的走狗还挺忠心。”

    “与他废什么话,既是天极教的人,遇上一个便杀一个,一个都不能留!”

    齐无乐:……

    他的气息有些沉重,方才的交锋不但耗尽了他的体力,也让他英勇的挂了彩。齐无乐的手有些发颤,手臂的伤口在不断的流血,勉强拿着剑,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都已经是越发困难的事情了。

    “都稍安勿躁,他方才不是放了信号,想必那位少主看到信号自己就会过来了,咱们等着就是。”

    “我可不觉得,都说天极教的人冷血无情,遇事也只管自己活命,她既是少主,又怎会管这走狗的命?”

    人群传来附和,都觉得这说法颇有道理。

    “那就别废话了,杀了这个人,大家一起上山!”

    齐无乐叹了口气,眼看着那些狰狞着面孔的人举刀而上,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他一世英名,但今天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尽管胜负已分,但他还是不甘束手就擒的,哪怕是死,也得死的壮烈些不是?

    而就是这时,冲在最前面的那人的长刀忽的被什么打中,偏向了一侧,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齐无乐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那飞来的东西,银白色的,是暗器。

    还是很眼熟的暗器。

    霍停一个纵跃从暗处飞了出来,她落在齐无乐的身前,将他挡了个实在。

    “是你?”齐无乐先是一怔,而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让人觉得这人死到临头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霍停头也没回,警惕的看着前方,嘴上却也不着边,“几日不见而已,怎么就弄得这般狼狈?”

    “你可别笑话我,一会儿你也得这样。”

    话是说的欠揍了些,但齐无乐倒真的不是很情愿霍停淌这趟浑水,眼前这些人单拎出来或许都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贵在人多,他们又不是易灵谣那种变态人物,武功再好也总有累的时候。

    眼下不是闲聊叙旧的时候,霍停没接齐无乐的玩笑话,她的眉头微微拧起,面目正色,“还撑得住么?”

    齐无乐嘴角一扯,“还死不了。”

    被易灵谣呵护备至的那一点内力存货这会儿正大肆发挥它的作用,她和云昭踏着轻功下山,速度快了十余倍不止,但紧赶慢赶还是稍迟了一些,齐无乐满身满脸的血仰躺在地,一旁的霍停单膝跪地,硬是靠着最后的那点意念,不让人靠近。

    “齐无乐!!”易灵谣看到地上的男人时心头狠狠一揪,她快步过去跪倒在齐无乐的身侧,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

    尚有余地。

    易灵谣紧绷的神经这才猛然一松,她闭了闭眼,张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那天极教的少主?”

    “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抓了她去找易天璃谈判,就不信灭不掉那天极教!”

    ……

    “呵!”对面正聊得带劲,一副即将美梦成真的欣慰感,这边易灵谣却冷不防的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不大,却在这氛围里格外的突兀,叫对面的那人瞬间阴下了脸。

    “你笑什么?”

    “笑你们痴人说梦!”

    易灵谣的内力如果还在,眼前的这些人就算再来两波,她都可以不费力的照单全收,而眼下只能说是他们运气好,能趁着易少主内力不济,暂且保下一条性命。

    易灵谣的打算很简单,带着人先进空间躲一躲,这些人就算是挖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找到她的空间。

    只是她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空气中便陡然扬起了一阵古怪的轻风,那风里夹杂着丝丝香气,像是某种花香。

    有冒尖儿的人想趁着众人不备拔个头筹,突然冲着易灵谣径直刺来,却不料半路上飘来了一片雪青色的花瓣,沿着他的手腕划过,瞬间留下一道血口。

    那人吃痛丢了剑,人也随着那无形的力道踉跄了几步,栽倒在地。

    “什么人?!!”

    “是,是洛灵师太……”

    “洛灵师太??木洛灵?”

    “嘘!不要命了?”

    “怕什么,洛灵师太是好人啊……”

    “好人能帮着对面?”

    ……

    易灵谣大概还是刚下山的那会儿听人说过关于这个洛灵师太的事情,不过听的不多,那些人又是茶余饭后闲聊,有几句是真的也说不清楚,只当是随便听听故事。

    却没想到真能有见到的这一天。

    不等对方议论完,她便看到一个浅青色道袍的女人从天而降,她的裙摆随着风微微飘摆浮动,有那么一瞬间,真叫人有一种仙女下凡的错觉。

    待人落地看清了脸,便更加落实了这种感觉。

    这个叫木洛灵女人的虽是个形色正气的修道之人,却分明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那眉眼鼻唇,处处惊为天人,摄人心魂。

    易灵谣原本只是折服于她的外貌,可瞧着瞧着却瞧出了一股子莫名的怪异——她总觉得这人有丝丝的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按理说这般容貌气质的女人,她若是真见过一面,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46

    “诸位以多欺少, 未免不太光彩。”

    这师太模样尚轻,声音也温婉细腻,但说话的语气却有些老道。原本听闻洛灵师太已年近四十, 易灵谣还不太相信, 可这话一出,倒是有几分信了。

    易灵谣对好看的人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总会优先产生好感,尤其是对方一出面就是替他们说话的,这好感便更浓了。

    哪只对面那些人却看不得他们好,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叫嚣,“师太您不了解情况!您可知对面的这些是什么人?”

    木洛灵眼眸微挑, “什么人?”

    “天极教的人啊!”

    木洛灵:?!

    “这些都是天极教的走狗!那个小丫头,更是天极教的少主, 易天璃的女儿!”

    不知道是“天极教”这个名头过于骇人听闻,还是“易天璃”的名字过于惹人厌恶, 总之易灵谣从这位洛灵师太原本平静的脸上分明看到了变化——敌意、憎恶, 还有,杀气。

    完蛋。

    易灵谣心道, 看了天极教在江湖中的名声真的已经臭到了一个极致, 就连这么个看起来不沾凡尘的一个人也会闻之变色,穷凶极恶起来。

    她眼看着木洛灵面色阴沉的走近了几步, 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出来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碾过,借以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是易天璃的女儿?”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认怂也不是易灵谣的一贯作风,她无奈的吐了口气,“不错。”

    她看到对方的手已然在悄悄握紧,手心有内力在蠢蠢欲动。她的长剑虽然背负与身后,但易灵谣却不怀疑,出鞘只会是刹那间的事情。

    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招架。

    可同样招架不了的云昭,却死死的拦在她的身前。

    易灵谣却还能没心没肺的笑出来,她起身将云昭挡开,“你与易天璃有仇?”

    她这是明知故问,但易灵谣只是好奇,在场个个借着惩恶扬善的名头,未必是真的有仇,但眼前的这位洛灵师太,却好像是憎恨到了骨子里。

    “有仇。”

    “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

    有句话叫“父债子偿”,母债大概也是一样。易灵谣看到剑光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想来饶是再怎么有修养的人在面对仇恨时都抵不过一个“冲动”。

    但易灵谣却只是站着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上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迎面刺来的剑被一道凭空而来的剑气打偏,木洛灵不过刹那走神的光景,面前便多出一道艳红的人影。

    易灵谣嘴角的笑意顿时更加嚣张起来,她双手环在胸前,兴致盎然的看起了好戏。

    “练护法可要手下留情啊,伤哪都莫要伤着脸了。”

    来人正是练红玉。

    易灵谣没空细想这位练护法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的,她只是觉得换下那身员工制服后,练红玉也不知道出门要低调些,反倒是更惹眼了。

    也更好看了。

    能打得过练红玉的人,易灵谣的印象里是从未见过,便是颜青也要稍逊一筹。

    除了易天璃,但这两个人不可能交手,所以无从定论。

    眼下的木洛灵似乎也是稍逊一筹,饶是练红玉有意放水,最后还是落了个下风。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虽然木洛灵杀意汹涌,奈何练红玉却毫无杀气,若是执意要打下去,怕是要闹出笑话。

    “久违了,木姑娘。”练红玉微微颔首,态度上是难得一见的客套。

    反观对面的木洛灵,就差气的吐出一口老血来。

    “练红玉!!”

    易灵谣:“看来大家都是熟人。”

    木洛灵:“谁与你们是熟人!”

    易灵谣饶有兴致的看向练红玉,“看来这里头有故事?说来听听?”

    练红玉鲜少会拂易灵谣的意,这次却不容商量,“小孩子,不宜听。”

    易灵谣:啊??

    倒让人更好奇了。

    练红玉的目光扫过那群围观的江湖人士,“还有谁,愿意上前来过过招?或者,一起上?”

    众人:……

    这可是练红玉啊!天极教的左护法!杀人不见血的女魔头!

    饶是木洛灵这样的人物都毫无胜算,他们又如何能打赢,便是一起上,估计都伤不着对方半缕头发。

    那还何必送死?

    易灵谣好笑的看着那帮分明已经落荒而逃却还要三步两回头叫嚣正义的人,话说回来练红玉能放这些人活着离开,还挺让她意外的。

    练红玉又把视线落回了木洛灵的身上,一本正经,“木姑娘呢?叙旧么?”

    木洛灵显然已恼羞成怒,可偏偏技不如人是硬伤,再如何生气也讨不着甜头。她愤然甩了一下袖子,目光瞪着练红玉,却一言不发,回身迅速飞远了。

    要命的人都走了,易灵谣恍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重新回到齐无乐的身边,练红玉上前封住了他的几处命门,又以内力暂且护住了他的心脉。

    “你们……当真是天极教的人?”

    忙活了半天,易灵谣才想起来,他们这个队伍里,还有一个外人。

    霍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与之为伍的,会是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教人士。

    可这些人当真无恶不作,罪无可恕么?他们也相处了这些日子,唯独这点,她无从佐证。

    “是。”易灵谣有些无奈,但还是礼数周到的对霍停道了谢,“此次多谢霍姐姐出手相救,否则齐无乐怕是没命撑到现在。”易灵谣又说,“我们确实是天极教的人,之前没有说明还望霍姐姐见谅,不过现下既然说明白了,霍姐姐欲去欲留皆可自便,但若是也有仇的话……”

    易灵谣想了想,有仇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好在霍停摇了摇头,“仇倒是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易灵谣松开一口气,“不知霍姐姐怎么会正巧也在这里的?”

    说来确实是巧了,霍停回忆了一下那日离开后的情形,道,“我在路上,见到了周韶伊。”

    听到这个名字,易灵谣下意识蹦出来了一个“果然如此”的感慨。

    “不过她并未发现我,我觉得她行踪古怪,便跟了她一段,就见她接触了不少的江湖人士。”

    “看来我一点也没高估她,这些人果然都是她怂恿来的。”易灵谣道。

    “不错。”霍停道,“先前你坦言说要来幕阜山,她应该是记住了。”

    “那霍姐姐可知道她现在何处?”

    按霍停所说,周韶伊在撺掇完这些江湖人士之后被殷勤的安排在了一家客栈住下,因为她长得温婉可人所以颇受那些男人的爱慕,又不会武功,所以理所应当的被当做了重点保护对象。估计还有想着事成之后带着她双宿双飞的,这会儿美梦大概是破碎了。

    但易灵谣踹开那件客房大门的时候,里头却已然空无一人了,云昭从外窗户翻上来的,也没见到人影,估计是早早就溜了。

    易灵谣心道这周韶伊还真是后患无穷,这次集聚的虽是一些无名之辈,但下次谁知道会不会就是宗门大流了。

    齐无乐的伤比起之前云昭受的那些实在有些小巫见大巫,主要还是因为他体力透支,所以才会昏迷。

    处理完伤员,易灵谣终于能得空找练红玉聊聊天。

    “我知道少主想问什么。”练护法是位拔尖儿的聪明人,说话不绕弯子,不等易灵谣发问,能说得自然便毫无保留了。但不能说的,却是半个字都不会提。

    “教主不放心,所以从你们下山,便派了暗卫一路跟着,发现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上报,所以我便来了。”

    易灵谣:……

    感情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危险,易天璃那头却一直门清儿?

    这个解释倒没什么出乎意料的,像是易天璃能干出来的事,“所以之前齐无乐说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原来不是要杀我们的人,而是易天璃派出来的人?”

    练红玉没有否认。

    易灵谣又想了想,“那方才那位洛灵师太呢?”

    这应该就算作“不能说”的那一类了。

    练红玉低头喝了一口茶水,面上丝毫没有要接话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教主交代,若是任务完成了,还是早早的回吧。”

    易灵谣:“……”

    “齐无乐都这个德行了,还怎么回?”

    “留他在此养着便可,少主可以先行回去,教主听闻你内力受创后十分担忧,已集结名仕想恢复之法了。”

    ……这么夸张?

    她说着话,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瞥了云昭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

    易灵谣还在贼心不死,“你当真不给我讲讲木洛灵的事情?”

    练红玉起身,“若无其他的事,明日一早便动身吧。”

    易灵谣:…………

    练红玉走出屋子,没两步身后便多出一道黑影垂首禀告着什么。

    练红玉脚步未停,面上却愈发阴冷,“跟丢了?”

    “……是。”

    “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也能把你们甩掉?是对方太聪明了,还是你们太得意忘形了?”

    “……”

    “嗯?”

    “属下该死!!”

    练红玉这才停了下来,她站在栏杆边上,好似心不在焉的看着远处的炊烟,“教中的规矩,你们都清楚。这个叫周韶伊的女人,必须死。”

    ☆、47

    身后的黑影很快再次消失, 练红玉却停留在原地没有离开,她的目光看着远处, 心里头想着的却是眼前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侧了侧身, 转头看向了最近的一间客房的门。

    那间客房是安排给霍停的。

    练红玉对这个外人没什么在意之处,只是想其他事情的时候顺带考虑了一下。毕竟是少主的朋友, 又帮了忙,按照常人的规矩,理应要道谢的。

    免得纠缠不清。

    练红玉约莫什现下没什么事情,才会这么想。然而她不但这么想了, 还走过去敲了对方的门。

    霍停的底细她先前便让人调查过, 结果也没查到什么, 就是个无亲无故的江湖侠士罢了, 有着一腔热血, 想要伸张正义, 济世救人。

    不知道她此刻发现自己与魔教为伍,作何感想。

    练红玉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向来对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义人士嗤之以鼻, 只是表现出来和不表现出来的区别。

    所以霍停开门后看到的仍旧是面色平和,亦或是面无表情的练红玉,她不由一怔, 但还是把人请了进来。

    或许易灵谣是生于魔教但心性尚且良善,但眼前的练红玉却是不折不扣的女魔头了。霍停难免有些提防,甚至还有一点被刻意压制的敌意。换作别的场合, 她可能已经刀剑相向了。

    “霍姑娘无需紧张。”练红玉突然开口,她只是往屋里走了两步,但并没有进的太深,好像话不多,说完就要走的意思。

    霍停立于一侧,双眸紧盯着她,“阁下,有何指教?”

    练红玉瞧了她一眼,毫无热情,“我来与霍姑娘道谢。”

    “……道谢?”

    练红玉兀自说道:“天极教向来奖罚分明,姑娘虽不是教中人,但帮的却是少主,理应受谢。”

    霍停显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处还沾沾自喜,反倒是更为警惕了,“帮林……易姑娘,是我自愿,无需道谢。”

    “谢不谢在我,接不接受在你。”练红玉道,她不等霍停再次拒绝,便直接抛出了谢礼,“金银钱财,你想要多少,只需道个数。”

    霍停闻言却忍不住好笑起来,“金银钱财,你是来侮辱我的吧?”

    练红玉顿了一下,“或者,你有什么达不成的事情,也可以提。”

    “我没有什……”霍停下意识的话刚说到一半,自己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原本还想潇洒一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对方,顺便把人撵走,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却真的停下来想了一下。

    她其实是有一件事,达不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达成。

    “看来霍姑娘确实有事?”

    霍停犹豫了一会儿,练红玉竟也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听到对方再次确认的问了她一句,“什么事都可以?”

    练红玉不置可否,却反问道,“姑娘要杀什么人?”

    “不杀人。”霍停道,“找人。”

    练红玉有些意外,“找什么人?”

    “我的兄长。”霍停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点困难,毕竟他已经失踪很久,生死也未卜……”

    “他叫什么名字?”谁知练红玉也不等她说完,打断问道。

    天下之大,找一个已经失踪多年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天极教的本事就是去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或许这件事对霍停来说难于登天,但对于她练红玉来说,可能也就是三五天的事。

    霍停明显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神低声道,“霍欢。”

    霍欢?!

    或许是霍停对练红玉的了解甚少,所以从对方那张苍白如纸还薄情寡义的脸上看到一丝意外后才没有震惊的叫出声来。

    练红玉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封闭很久了,事实上从很多年之前,这世上似乎就没什么值得她喜怒哀乐的事情了。

    当然霍停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是觉得练红玉的反应有些奇怪,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练红玉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件小事给影响到了。

    她自认为的“小事”。

    “你兄长,叫霍欢?”

    “……是,是啊。”

    练红玉的失态不过是短暂的事情,她很快重新调整好自己,“他……长什么模样?”

    霍停只当是她在寻人前问一些基本信息,“他个头很高,有些瘦,但还挺壮实,形貌俊秀……哦对了,他的左边下巴,有一颗小痣。”

    练红玉:“……”

    霍停又碎碎叨叨说了许多,几乎把她印象里记得的东西全都说了一遍,且说完才发现,练红玉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她虽站的笔直,却让人有一种一碰即倒的感觉。

    “他是你兄长?”结果还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已经说了许多遍的事情。

    霍停心道,这练红玉莫不是有健忘的毛病?

    她还想说什么,但练红玉却突然回身往门外走去,好像她这屋子是什么虎狼之地,多一刻也不能呆。

    霍停:“……”

    她张口无言,却是练红玉的声音又从门口传过来,“人可以找,但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是什么意思?

    想问,但练红玉已经走远了。

    霍停挠了挠头,觉得莫名其妙。

    说起来争气还是齐无乐争气,听闻易灵谣一行要动身回去,说什么也强行让自己在第二天一早下了床,生怕谁把他落下似的。

    易灵谣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多大的人了,一个人在外面呆几天而已,瞧把你吓得。”

    “我,我我……我哪害怕了?我是怕爷爷见不到我担心!”

    易灵谣都懒得戳穿他,齐无乐伤势未愈,练红玉这一走,他可不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到那些暗卫身上。齐无乐向来不相信底下那些人的,所以丢半条命也得跟他们一道走。

    “不过只有一辆马车。”易灵谣有点不情愿。

    齐无乐却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似的,“没事,霍停又不跟我们一道走,能坐下。”

    易灵谣:“……”

    这是能不能坐下的问题么???

    说齐无乐没脑子一点都不带贬低他的,好在这人情商低归低,倒也不至于无药可救,自己在车里坐了半天就知道自己瓦斯有多亮了,又主动申请坐到了外头去。

    易灵谣这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侧了侧身子靠在了云昭的身上。她从小桌上够了个橘子,准备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指甲。

    橘子随后被人拿走了,她抬了抬头,看到云昭正低头在剥。

    然后取了一瓣送进了她的嘴里。

    有那么一瞬间,易灵谣觉得自己简直快活似神仙。

    “好甜啊。”她美滋滋的夸了一句,随即云昭又递来了第二瓣。

    易灵谣抬着着眼睛看她,一副没正行的样子油腔滑调,“你的手上是不是沾了蜜,怎么会这么甜?”

    云昭却只是瞧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跟她“礼尚外来”,“我怎么觉得,是你的嘴上沾了蜜。”

    易灵谣把眼睛笑成了小月牙,“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偷偷尝了?”

    云昭:“……”

    论厚颜无耻,云昭永远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调笑完了,易灵谣想了想,才说起了正事,“这次回去,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会跟易天璃讲,将你从杀手名列里除名。”

    云昭微微一怔。

    易灵谣继续道,“以后你只消做我的贴身护卫,这些任务,就不用再接了。”

    易灵谣说完这话后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她重新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云昭。只见对方略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怎么了?”易灵谣问。

    “我……”云昭欲言又止。

    易灵谣不解,“你不愿意么?”可怎么会不愿意呢?

    云昭自然不是不愿意,能远离那些不明所以的任务,向来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也恰恰是那些任务,能给她片刻的自由,和最好的便利。

    易灵谣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昭:……

    易灵谣突然握住她的手,言语切切,“我可是把那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可不准再有事瞒着我。”

    云昭抬眼看她,已然有些松动。

    易灵谣便再接再厉,“你要知道,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不违反原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云昭,我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

    云昭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最后的思想斗争。她看了一眼马车的前帘,齐无乐就坐在那里,跟车夫天南海北的唠着嗑。

    云昭的声音很小,但至少能让易灵谣清楚的听见,“你还记得,你在醉仙楼里问过我一个问题,我没有回答。”

    易灵谣仔细想了想,她当时确实问过云昭几个问题,诸如关于那把匕首的,还有……

    “啊!就是我问你,你的钱都去哪了?”

    云昭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易灵谣竟冒出几个无比大胆的猜测,“你该不会是……?”

    云昭再次点了头,“送去了各地的善堂。”

    易灵谣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这么离谱的一个答案,云昭说出口的时候却和她心中所想的完全重合了。

    这得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外人都说,魔教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就要死人,可谁会知道也正是这魔教的人,走过的地方却能带起一片生机。

    ☆、48

    云昭总觉得, 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行善积德的,但或许也正是坏事做的太多了, 所以才奢望着能用这种方法来洗一洗自己的罪恶。

    可罪恶哪是能洗得干净的,只会越来越多。

    云昭有些自嘲, “可笑么?”

    易灵谣从震惊中回了回神, 她意识到云昭的问题, 却果断的摇了摇头,“当然不。”

    易灵谣的脸上没有一丝在说笑的痕迹, 她不是在安抚云昭,而是十分认真的陈述某件事实, “云昭,其实你很善良的。”

    云昭:……

    善良?

    这个一辈子都跟她搭不上边的词, 易灵谣竟然会用在她的身上。

    “你只是身不由己。”易灵谣继续说,“但就算是身不由己,你也已经很努力的去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了。”

    “你还记得么,你和霍停救周韶伊的那次?”

    云昭有些疑惑。

    易灵谣解答道,“哪怕是面对那些山贼强盗,你也没有一上来就下死手,甚至霍停下手都比你要狠一些。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其实不愿意杀人的。”

    云昭:“……”

    “你……你只是还不了解我。”

    易灵谣不由笑了笑, 她歪着脑袋看着云昭, “那你很了解自己么?”

    “……自然。”

    “那我问你,”易灵谣想了想,道, “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云昭:“……”

    易灵谣:“咸的。”

    易灵谣又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云昭:“黑色。”

    易灵谣摇了摇头,“不对,你不喜欢黑色。”

    “你只是觉得黑色比较有安全感,可以帮你更好的把自己封闭起来。”易灵谣摸着下巴,“我觉得你应该喜欢绿色,就像小葫芦的颜色。”

    云昭:“……”

    云昭想起某一年春归大地后,她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平原草地,无边的绿色让她心旷神怡。

    绿色,好像确实还不错。

    易灵谣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吃吃笑了起来,“我没说错吧?”

    云昭没说话,但大体是默认了。

    易灵谣又再次靠回她的身上,“其实你不用非把自己塑造成多了冷酷的样子,至少在我的面前不用。云昭,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所以你那些不好对旁人说道的念头都可以跟我说的。”

    “你想做善事,我便与你一起做善事。”

    云昭恍然意识到,在易灵谣的心里,她不是为了什么脱罪而去做的善事,而只是因为“她想”。

    这个小丫头,是不是把她想的太好了?

    云昭看着她靠在自己肩头的小脑袋,就像是看着某一束从深远缝隙中透出来的光。

    马车走了许久,终于停下来歇了歇脚。

    易灵谣从车上下来,背着光伸了个懒腰。她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四面看了看,最后视线定格在练红玉的身上。

    人非圣贤,白无常也是要上厕所的。

    易灵谣从后面跟上去,等练红玉解决完回头正好跟她迎面碰上。

    “少主怎么不在车上休息?”

    “找你有些事。”

    练红玉闻言停了下来,“少主请讲。”

    易灵谣特意跟着练红玉走远了些,是不想让旁人听见。她正了正神色,拿出一副领导讲话的气势来。。

    “我问你,易天璃确实知道我内力受损的这件事了?”

    “是。”

    “那她可知道原因?”

    练红玉面不改色的看她一眼,任谁也无法辨别她口中的话是信口胡诌,还是确有此事,“少主难道不是在对抗纪元仲的时候,意外受的内伤么。”

    听起来并不是问句,反而像是“你听听看这个理由怎么样”。

    易灵谣勾了下唇角,跟聪明人说话是舒坦的多。

    “没错,就是这样。”易灵谣道。

    练红玉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不过恕属下直言,这事儿瞒不了太久的。”

    易灵谣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另有说辞。”她自然是知道易天璃的臭毛病的,本来易灵谣受内伤,易天璃就已经很不淡定了,万一再知道是为了救云昭才丢失的内力,还不翻了天了?

    易天璃自己再怎么折腾易灵谣都无所谓,但绝不能再折腾到云昭的身上去。

    练红玉点了一下头,易灵谣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就是关于霍停。她虽然身为正道,又对我们颇有敌意,但毕竟……毕竟帮过我,我将她视为朋友,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别让人去为难她。”

    “是。”

    因为霍停,易灵谣刚出发那会儿还郁闷了一阵子,想着上次霍停走时还专程来与她们一一道别,这次却连面都不曾露一下,还是齐无乐眼巴巴的找过去跟她道的别,顺便谢一谢救命之恩。

    也罢,这次可能是真的江湖再难相见了。

    齐无乐伤势未愈,有些晕车,一路上吐了两次,最后还发烧了。易灵谣一边数落着他,一边给他在车里铺了层毛毯,好让他能躺着。

    “把药吃了。”

    齐无乐哼哼唧唧,“你哪来的药啊?”

    易灵谣翻着白眼,“吃你的就是了!”

    云昭恰好打了水过来,齐无乐正被药丸堵在嗓子眼下不去,结果就看易灵谣接过水壶,也不管他,自己吨吨灌了起来。

    齐无乐:……

    他真不该指望小祖宗能伺候他的。

    易天璃这几日太阳穴总是跳动的厉害,她闭着眼睛斜躺在榻上,周边伺候的下人面面俱到,却还是难叫她静下心气。

    她真是着了道了,怎么就会同意让那丫头下山的呢?这下好了,弄一身伤回来,疼的不还是她这个做娘的么?

    “练护法求见。”门外传来下人通传的声音。

    易天璃瞬间睁开眼睛,从榻上起身,她胡乱的摆了摆手屏退周边的那些伺候的下人,“进来!”

    练红玉随后走进来,但眼前的教主大人却全然将她当做了空气,只一个劲的往她的身后看。

    “教主不用看了,少主得稍待片刻才能过来。”

    “……她去哪了?”

    “她哪也没去,是属下先行了一步。”

    易天璃这才收回了视线,她稍稍冷静了一下,收起方才那毛躁的模样。

    “你有事要说?”

    “有。”

    易天璃道:“有什么事比谣谣受伤还重要?”她刚问完自己似乎便想到了什么,她这一心担心着自家闺女,忘了练红玉这次下山也是受了她的意,还肩负着其他的任务。

    易天璃抬了抬手,“说吧。”

    “叶南子失踪了。”

    “失踪了?”

    “我去山顶上找过,东西都在,唯独人不在。”

    易天璃道:“我看他是意识到什么了,所以提前溜了吧。他都躲了这些年了,当真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我了?”

    练红玉没有应声,对这件事显然不予置评。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不过,我慢了少主一步,或许他走之前给少主留过什么东西。”

    易天璃低头沉吟片刻,“他是应该留些东西的。”

    算一算日子,易灵谣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年了,该来的事情,总归还是要来的。

    “还有一事。”练红玉再次开口,打断了易天璃的思路。

    “还有什么事。”

    “此次下山,遇到了一个人。”练红玉不等易天璃发问,便不加停顿的说出了那个名字,“木洛灵。”

    易天璃:!!

    倘若说易灵谣让易天璃焦头烂额,那么这个名字则能让她瞬间魂不守舍。

    “你说谁?”易天璃分明听清楚了,却还是瞪着一双眼睛,反复的问道。

    练红玉微微垂着头,依旧是那副语调,“木洛灵。”

    易天璃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去想这个名字了,这甚至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

    但只有此时此刻她才知道,都是狗屁!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噩梦,她的克星!不管多久,她都摆脱不了她,哪怕只是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她的名字而已。

    “……你怎会遇到她?”

    “她,险些杀了少主。”

    易天璃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所以她愣了一下,但转瞬回神,却无端大笑起来。

    她笑的并不洒脱,怕是谁也不曾见过易教主如此苦涩又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想杀谣谣?可笑!她知不知道谣谣是什么人?是她的什么人?!”易天璃咬牙愤恨道,“她不是去什么紫燕山修道了么,她不是断七情绝六欲么!!她还下山做什么?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么?!!”

    “教主!”练红玉突然打断她,她抬了抬头,“稍安勿躁。”

    “我怎么稍安勿躁?!难道也得逼的我像你一样,喝下那……”

    练红玉:……

    易天璃的话戛然而止,倒是练红玉不以为意的接了下去,“倘若教主当年也愿意喝下那断琼浆,应当会少受许多苦。”

    你还打起广告来了?

    易天璃一口怒气已经顶到脑门上了,说到这里反而才消停了一下。

    她是气极了也恨极了木洛灵那个女人,可想着若喝下断琼浆能将那一切纠葛都断个干净,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因为她从根本上就不想断掉这些事情,也不想忘掉那个人么?

    ☆、49

    “启禀教主, 少主回来了。”

    屋内短暂的安静后,再次有人在门外通报道。

    练红玉仍旧是不卑不亢的站着, 等那人声落了,才低声开口, “教主若不想让少主知道这件事情, 还是先将此事忘一忘。”

    这一点不用练红玉说, 易天璃也知道分寸的。

    “另外,教主真的打算亲自替少主疗伤么?”

    “除了我, 还有谁更了解她身体状况?你既说她受了重创,许是伤到根本了, 旁人治不好的。”

    “可是……”

    练红玉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了, 紧接着屋门便被人极为敷衍的敲了两下,随后直接推开。

    “我回来了。”易灵谣的态度有些不情愿,“做什么非得让我一回来就先到你这儿?”

    她原本打算做个好人把齐无乐亲自送到含叶殿去的,结果半路被人给拦了,于是只好托付给了云昭。另一方面,易灵谣不想让云昭和易天璃碰面,所以就连回复任务结果的差事也被她给揽下来了。

    其实哪用什么通报,易天璃还不是一清二楚?

    但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易灵谣兀自喝了口水, “那什么,纪元仲死了,任务完成了, 有什么奖励么?”

    结果易天璃压根就没听她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就凑了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一边打量还一边摸摸索索的,就差撩衣服往里头瞧了。

    “干什么,干什么……挑西瓜呢?”

    “……还真没什么外伤。”易天璃松开一口气,她瞪了易灵谣一眼,“挑什么西瓜,你出去这些天,娘亲想你了不行么?”

    “得了吧,三年也没见你多想。”

    易天璃被她的话堵了一下。她哪里是不想,她不过是觉得叶南子能将易灵谣照顾好,也是唯一能将她身子调理好的人。

    “那我担心你总成吧?”易天璃没好气道,“手伸出来。”

    易灵谣犹豫了一下,明知故问道,“做什么?”

    “把脉啊!”

    “用……得着么?我现在挺好的。”

    “内力受创也叫挺好的?”易天璃执着道,“别闹了,赶紧让我瞧一瞧。”

    易灵谣挣扎再三,方才慢悠悠的伸出胳膊。练红玉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可能是不想看到一会儿易灵谣的表演。

    “……怎么会这样?”易天璃眉头深皱道,“你的内力呢?!”

    “重,重创了嘛。”

    “胡说!什么人能把你重创到这种程度?我根本探不到你的内息!”说白了,这简直跟内力尽失没两样。若是因为重创至此的,易灵谣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跟她打嘴架?怕是引发的内伤就早要了她的命。

    “你别这么夸张,还是有点的……”

    “那点儿底你还挺满意的不成?”

    “聊胜于无嘛。”

    易天璃简直被她气到胃疼,“你与我说实话,究竟怎么回事!”

    易灵谣摸了摸鼻子,尽管心虚却还是一本诚恳道,“就是……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呗。你别看那个纪元仲还是个掌门呢,卑劣的手段可不少,什么下三滥的迷药都有,真的。”

    易天璃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易灵谣“啧”了一下嘴,“我还能骗你不成?”

    自己家的这个小祖宗是个什么货色,易天璃心里还能不清楚?她不过是觉得眼下除了跟她辩论是非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索性也不问了,易天璃站起身来,“你与我来。”

    “去哪啊?”

    易天璃原本以为易灵谣可能会伤的更严重一些,或许内力流逝的没那么多,但怎么也应该看起来虚弱一些。但眼下却恰恰相反,她看起来仍旧是寻常人的模样,光是内力丢了。

    但即使如此,还是十分棘手,甚至更为棘手了。

    易天璃不答,易灵谣便也没再追问了,她跟在易天璃的后头,一路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着,实在不知道易天璃是要带她去哪里。

    她虽然从小便生在这天极教里,但也并非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了若指掌,有许多地方还从来不曾去过,甚至都不知道。

    眼下便是她不知道的地方之一。

    不久前她还在易天璃的书房里,眼看着易天璃按了一下大金蟾的舌头,然后便从书柜后开出了一道门。

    易灵谣:……妙啊!

    门的后面是长长的走道,四面皆是密不透风的石墙,除了每隔几米的就会有的壁挂油灯外,便再没有其他的物件了。

    但很快她们又经过了一道拱门,然后来到了一间类似于祠堂的地方。

    不过仅仅是布置上有些像,天极教有专门的祠堂,易灵谣是知道的,眼下的这个地方,应该摆放排位的桌案上摆的是蜡烛,这些蜡烛摆的并没有规律,甚至有些凌乱,但易灵谣却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个阵。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易天璃给她的某本秘籍里写到过,这种诡异的阵法会借由火光乱人心神,但若是精于利用,也能达到完全相反的作用,比方说辅助修行,甚至促进疗伤。

    易灵谣又往两边看了一看,是几个书架。

    这里的书比易天璃书房里的还要多,不过走近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大多数易灵谣以往看过的秘籍都在这里,算得上是个藏宝库了。

    易灵谣想,易天璃守着这些秘籍,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看上一眼,因为各家武学大多不相容,看了没准就等于自杀。

    可她还是得守着,因为就算烂在自己手里,也好过落到旁人手里好得多。

    易灵谣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看到易天璃已经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盘腿而坐,正要走过去,恍然间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伸手扶在了书架上,失控的力道晃得那高大的书架微微一颤,有几本没放妥的书随即掉了下来。

    易灵谣一手捂着额头,心里无声骂了一句:又来了。

    这头疼的毛病向来来势汹汹,不给准备,也不让你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易灵谣用力的甩着头,易天璃在听到身后动静的时候第一时间转过头,便看到易灵谣艰难的佝偻着身体,若不是那只手死死的扣在书架上,这会儿早该倒在地上了。

    她的脸色白的吓人,却又因为极力的忍耐而泛着枯糙的红。

    “谣谣!”

    易天璃顿时紧张道,她迅速过去将人扶着坐下来,可再次去摸易灵谣的脉搏却是探不出任何的问题。

    “谣谣??”

    易灵谣显然听不见的她的声音,她难受的抱着头,可能是因为上次的头疼草草便了事了,这次竟大有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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