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3)
脸,像是不想错过上面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变化,但她依然什么也没看到,就听云昭沉声道,“她一厢情愿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排除反向庇护的嫌疑。
不过易灵谣没打算深究,云昭的这张脸像是有着某种魔力,就近看的久了,容易上瘾,也容易迷醉。
别说是个小丫头,就是她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思。
“东西收拾完了么?”
“……没什么可收拾的。”
易灵谣伸手撩了一下她耳边的那缕碎头发,细腻柔软,拂在手上有些痒。云昭就像是个石头人一样随意她如何动作,最后易灵谣把头发定格在她耳后的时候碰到了她有些发烫的耳朵。
这种顺从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易灵谣想,如果硬要选一个喜欢的对象的话,那丫头和她,不知道云昭会选哪一个。
“云昭,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生会和什么样的人携手度过?”
“没有。”云昭不假思索。她说的是实话,是每一个天极教的杀手都会选择的实话。那些平日里沉迷烟花柳色的男人亦然,他们可以今宵有酒今宵醉,表面肆意畅快,但心底谁都不可能奢求到寻常百姓的“携手余生。”
易灵谣收获到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她并无恼意,反而笑了笑,“那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想一想了。”
易灵谣从她的身侧让开的时候,云昭抬眼看了一下小姑娘发丝浓密的脑袋。只有云昭自己知道,刚刚对方近在咫尺的时候,她的精神有多紧绷。
这种紧绷并非出于畏惧,但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却又根本说不清楚。
“时间还早,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易灵谣说,“不知道你听说没有,这次和你去恒山派的还有一个人。”
云昭的脸上分明写着“不知道”。
易灵谣有些闹心的说出了那个名字,“齐无乐。”
齐无乐这个存在在天极教里算是挺特殊的,他不在五宫杀手的名单之列,也够不上护法、长老等高位,之前易天璃想说给他个堂主或是舵主的职位当当,他又嫌远,说是不想离开爷爷所以拒绝了。
易灵谣一直在想,齐长老当年一定是立过特别伟大的功劳,才能让齐无乐在天极教里混的这么潇洒自在,就连易天璃都很是喜欢这个后生。
易灵谣伸了个懒腰,困劲儿这会儿有点上来了,她看了一眼云昭的床铺,“你睡不睡?”
云昭还没来得及回答,易灵谣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牵着她往床边走,“来吧来吧,一起再躺会儿。”
☆、28
坦白来讲, 易灵谣原本确实是有点不规矩的念头的,同床共枕什么的,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但是不管是怎么不规矩的念头都在她沾床躺下的那一瞬间消散一空, 一方面她是真的觉得困意汹汹, 一方面她虽然喜欢云昭,却还没有无耻到要用身份地位来压迫对方附和她的地步。
易灵谣眯着眼睛, 勉强约束自己保持着一个还算好看的睡姿,但过了一会她就侧了个身背对着云昭,或许是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
这床到底不比天祺殿的大床, 硬的像个石头,回头她一定要让云昭多加几层铺盖。
云昭直到床上的人没了动静, 也都始终只是在床边坐着,她还以为易灵谣小性子上来无论如何都得拉着她躺下才能罢休, 结果对方压根就没留多余的心思给她,自己睡的倒是很香。
但要说易灵谣一秒入睡也不尽然, 她躺了一会之后还迷迷糊糊的冲着云昭胡乱的摆了下手, 含糊不清道,“睡会吧……赶路也很累的……”
云昭不置一词,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易灵谣躺在那处的身影, 她的床铺不是很大,所以尽管一坐一躺, 她们之间也并没有拉开多大的距离,还是一伸手就能碰到。
不过她没有真的伸手去碰,而是拉过一边的被子轻轻的往易灵谣的身上盖了盖。对方对她的这个举动浑然不觉, 只是过了一会儿后像是不太高兴似的又把被子给蹬了。
云昭没有躺下,她倚靠着床头坐着,等到易灵谣的呼吸彻底趋于平缓后才闭了闭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不久前还在幕阜山上的时候,她和易灵谣也是睡得这般近,不过一个床上一个床下罢了。那段日子她虽然总以为自己将不久人世,却不得不承认,是她过得最舒心自在的一段时光了。
云昭的面色渐渐松弛下来,嘴角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浅弧度。
两个人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或许并没有多久,云昭在沉重的敲门声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这声音和淳实的敲门声大相径庭,一个小心翼翼,一个生怕她耳聋听不见似的。
她迅速起身,脚步无声的走到门前,在对方准备锤第三下的时候将大门拉开。
齐无乐的拳头差点就砸在了云昭的脸上,好在他收的及时,不过哪怕那拳头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似乎都没瞧见对面的女人眨一下眼睛。
他略有些尴尬的放下手,然后偏头示意道,“出发么?”
齐无乐出过的任务也不少了,不过像现在这样专程上门来请同伴出发的情况还是头一次。他这人玩心重,而且仗着上头宠溺多少有点纨绔跋扈,也就是见到易灵谣的时候会秒怂,换做旁人时却是分毫不让的。
所以一般都是旁人来请他,他还得慢慢悠悠的,不熬到最后一刻就绝不出发。
今天倒是反常。
其实齐无乐一早起来听说被派了个新任务是很高兴的,倒不是他有多想出任务,只是这刚刚得罪了易灵谣,他觉得同在教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还不如出去避避风头,等回来的时候易灵谣的气也该消了,不至于再拿他怎么样。
但是后来又一听同行的就是那个害他被罚例银的玄九,这……这叫个怎么回事么。
他本来怨念很重,别说这玄九一看就是个无趣的人,其次他细想想这人他还欺负不得,否则就易灵谣上次那个架势,这玄九万一告个状什么,易灵谣还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云昭闻言余光瞥了一眼屋内,易灵谣睡得似乎格外安心,这会儿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时间还早。”
还早?齐无乐顿时头大,等到时间了,易灵谣还不得过来给你送行啊?给你送行他不就得跟易灵谣碰上,碰上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要命的事情。
齐无乐特地赶早来就是为了躲易灵谣,赶紧把云昭给忽悠上路,越早离开天极教他越踏实。
“左右没什么事,还非要等着到中午不成?早早出发完成任务,也能早点回来,这点积极性都没有?”
齐无乐一副在情在理的口吻,却听得云昭愈发眉头深皱,“你小些声音。”
齐无乐:我……???
我声音大么?我正常音量行不行。
床上的易灵谣这下终于微微翻了个身,她有些不耐的哼唧了一声,那声音懒散绵长,一直拖到了门外齐无乐的耳朵里。
他顿时睁大眼睛,“这什么声音?”
云昭:“……”
齐无乐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屋里怎么还藏人了?”没想到这玄九看起来正儿八经的,竟然也会玩金屋藏娇这一手。齐无乐稀奇的厉害,一边好奇想凑热闹,一边又因为抓到了玄九的小辫子而格外来劲。
“怪不得不着急走呢,感情是有美人在侧走不动道了。”齐无乐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揶揄道,他心道等易灵谣知道这事儿了,看她还会不会再那么护着你。
而易灵谣本尊这会儿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巧不巧,齐无乐最后这一句正好是给她听见了。她忍不住笑了笑,但那笑意绝不算无害,她翻身下床,拖着个没睡饱的身子慢慢挪到门边,然后靠在门上,歪头漏了个脑袋出来。
“这位大人在说我么?”易灵谣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看起来笑容可掬,实则齿间舔血。
辨清这张脸后的齐无乐有如被当头一棒,那股子乐呵劲儿也瞬间跌入负值,他猛吞几口唾沫,心道完了,这下没避开也就算了,结果还又得罪的更深了。
易灵谣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能被齐无乐齐大人夸赞为美人,小女真是三生有幸呢。”
齐无乐:你快别说了,我给你跪了行不行?
易灵谣表演完了脸色也稍许沉了下来,她以前的起床气可是很大的,虽然去药庐三年改善了不少,但这一回来,似乎起床气也跟着回来了。
“现在就出发?”易灵谣又问。
“不,不着急,到时间再走就行,让玄九大人再,再休息会儿……”
易灵谣冷笑一声,吵都吵醒了,还怎么休息?
直到这一刻,齐无乐依然心存幻想,她想着只要熬到出发就能躲开易灵谣的阴影,但事实却一而再的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造什么孽了。
三人一人一匹马,并排走着,齐无乐一路上好几次欲言又止,他总盼着易灵谣就是出来送送的,结果从教内一直送到教门口,又从教门口送到密林出口,又从密林出口送到了山下……
“我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把自己给憋死。”易灵谣善心大发道。
齐无乐却依然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易灵谣停了停然后从马上下来,他心道,终于要道别了。
结果易灵谣就只是沿街买了点点心吃食,齐无乐还专程听了,都买的三人份的量。
得,这下也不用问了,这小祖宗摆明了就是要和他们一道去恒山派。
但说是出任务去的,齐无乐却一点也没能从这位少教主的身上看到半点严肃紧张,她悠悠达达的驱着马,走的不但不快,甚至还有点慢,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易灵谣确实不着急,难得出来自然不着急再回去,赶个路杀个人都用不着太久的时间,而且易天璃这次也没限定他们什么时候回去,估计也是有意要让她和云昭多相处相处。
反正解药也提前拿了,这一路完全没什么可担忧的地方。
啧,既然如此,干嘛还派齐无乐这个碍事的?
三人同排很快就变成了两人在前,一人在后,齐无乐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他突然觉得连教主都是有意的在整他才把他派出来的。
易灵谣骑个马都没什么端庄的坐姿,她有点累了就往后躺在了马背上,缰绳丢给了一边的云昭,自己的双手却垫在了脑袋下面。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想问问你。”易灵谣半眯着眼睛,今天的太阳不是很烈,但是也不能那么直怼怼的看天。
云昭面朝前方,专心驭马,但还是抽出一点注意力分给了易灵谣,“什么事?”
其实也是刚刚在云昭屋里睡觉的时候冷不防想到的事,她说,“那日你从药庐不辞而别,等我早上醒了却发现我睡在了床上,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我是怎么跑到床上去的。”易灵谣笑道,“我记得我可没有梦游的毛病。”
就算有,也得是云昭在床上睡着的时候,那样才不算亏。
果然这个问题让脸皮薄的玄九大人陷入了沉默,她觉得易灵谣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能了,可是看易灵谣的态度,好像就是想听她亲口承认似的。
“嗯?”没有得到回答的易灵谣也不气恼,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聊表她还在等。
云昭默默吸了一口气,“…是我。”
“是你什么?”易灵谣心情大好。
云昭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没什么意思,却又好像有点怨念似的,但总归易灵谣眯着眼睛,看不真切。
“是我将……将你抱上床的。”她的声音冷冷清清,但那一下子短暂的卡顿却大有功亏一篑的意思。
怎么说呢,易灵谣简直爱极了这人不得不说实话的模样。她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又抬手挡了挡日光,看着云昭问:“怎么抱的?熊抱?公主抱?还是?”
云昭:…她现在还能收回刚刚回答么?
齐无乐这个半分钟都消停不下来的人,这一路却很沉默,实在是插不上话,也不敢插。
不过他却越走越饱,着实是狗粮成吨的往肚子里咽。
他以前倒是没想过易灵谣会喜欢一个女人,但真正看到她和云昭的相处之后,似乎也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反之他还要替天下的男人们感到无比的欣慰——不用被这小恶魔祸害,还有比这更令人庆幸的事情么?
其实如果像之前那样卯起力气赶路的话,到恒山派也用不了两三日的时间,不过看眼下的这个速度,估计十天半个月是跑不掉了。
齐无乐感到了深深的绝望,这狗粮还得闷声不吭的吃半个月谁能吃得消?
但易灵谣就完全相反了,难得能和云昭这么悠闲,如果可以的话,她慢慢悠悠走上半年再回去交差都是可以的。
“恒山派是不是离幕阜山还挺近的?”易灵谣先前逗了云昭一会儿,等把人逗恼了不想搭理她了,又话锋一改,正儿八经的问起了正事,叫人不想理都不成。
果然云昭闻言再次转头看向她,只是刚要回答,就听到后面殷勤的传来一声,“是啊,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吧。”
云昭的话都到了嘴边了,最后却就剩轻轻点头以表赞同。
易灵谣:……
易少主前一刻还笑眯眯的脸蛋瞬间扭曲了一下,她回头瞪了齐无乐一眼,明明这人隔着四五米远,她怎么还是觉得太近了呢?
还能听到她们说话,可不就是太近了么!
看到前头忽然拉缰绳停下来的易灵谣,齐无乐顿时非常的慌,他这多嘴的毛病大多时候只是条件反射,但说完就知道自己不该答的。
易灵谣这分明就是在和云昭没话找话么。
他以为会劈头盖脸的先挨一顿骂,但是易灵谣克制的很好,她只冲他道,“你在这等一会,自己数到十,然后再跟上来。”易灵谣温柔的语气和脸上漠然的表情完全是两码事,“记住,还用刚刚那个速度走。”
齐无乐委屈兮兮的点了点头,心道搞这么复杂不就是要把他甩掉么?
易灵谣自然知道恒山派离幕阜山不远,否则当时云昭也不会在那样的身体状况下一路被追杀到幕阜山了。
她正了正因为刚刚躺着而略显凌乱的衣襟,眼看齐无乐已经成了个虚影,才又说道,“我打算顺道回一趟药庐。”
提到药庐云昭似乎才意识到,这位少主在离教的三年里,是不是一直都在幕阜山上呆着?那那位老前辈是不是也知道她的身份?
可是又不像,叶南子对易灵谣的态度丝毫谈不上恭敬,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徒弟罢了。令人意外的是,易灵谣竟也出奇的听话,脾气更是好的过分,根本就让人联想不到她会是天极教的少教主。
易灵谣并不清楚云昭一时之间涌出的许多疑惑,但是又在闲聊之中替她解答了不少。
“我得跟师傅道个别,以后都不回药庐了。”毕竟答应了易天璃,想食言不太可能。说到这她还挺舍不得,“我和师傅生活了三年了,一年都分不开几天,不知道我这一走,他会不会难过?”
她说着看向云昭,“你陪我一起去吧?不过我是天极教的这件事,别让他知道。否则也不用我道别了,他就会直接跟我断绝关系,然后把我撵下山。”
云昭尽管没有答话,但表情显然是在听着,只是等易灵谣话音落了,慢慢道出个“是”。
于是易灵谣又不舒服了,强调了几遍不用说“是”,说“好”就可以了。
单方面的聊天持续了很久,云昭虽然时不时也会蹦出几个字来,但几近于无,很容易让人忽略。可易灵谣却能在得到她惜字如金的回应后,兴致高涨。
“你认识那个什么纪元仲么,就是恒山派的那个掌门?”
云昭摇了摇头,“听说过,但不曾见过。”
易灵谣摸着下巴,“也不知道好不好对付。”不过相比这一点,她心里还横着另一个坎儿,“他名声如何?”
“很好。”
易灵谣一愣,“很好是怎么个好法?”
“是个善人,”云昭说,“亦是位君子。”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答案,至少以他们现在的立场,易灵谣并不希望自己要杀的是这样一个人。
她先前见过恒山派的那些人,以为都是差不多的,就算不坏,但也绝算不上是云昭口中所说的这般良善,所以多少会有些仇家,暗地里盘算着要他的命。
易灵谣其实还没有真正的杀过人,虽然她完全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至于有过重的心理负担。
但是不滥杀无辜是最后的底线。
“接了任务若完不成当如何?”易灵谣又问。
“会有惩罚,然后换旁人再去,直至完成为止。”
所以说上了天极教名单的人,除非真的等到灭教了,否则非死不可。
易灵谣忽然很不好受,她之前之所以离开也是因为经常性的会有这种不好受的感觉,她时常会听说一些蛮不讲理的任务却又无法制止,天极教的杀手从小到大接受的训练,让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云昭似乎察觉到了易灵谣的反常,她神情凝重的小脸上分明写着为难。
“你不用为难,这是我的任务。”言下之意,不需要易灵谣动手,她大可以眼不见为净。
☆、29
其实在云昭的印象里, 她一直将易灵谣归之为一个好人,她会听命于她也并非出于畏惧,不过是身份的压制让她习惯成自然罢了。
但她知道易灵谣是个好人, 否则当初素不相识, 也不会那么拼命的救她了。
这或许就是她们之间最本质的区别,是云昭认为配不上与易灵谣并肩而行的另一个原因。
没有谁天生愿意做恶人, 但她却不得不做。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天极教?”
易灵谣问完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多不妥又多大逆不道的问题。
云昭自然是想的,但当着她这个少主的面还能怎么回答?况且想又怎么样, 她没有解药,离开也是死, 而就算活着离开了她又能去哪?
易灵谣似乎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她不像是天极教的少主, 更像是撺掇别人灭了邪教的正义人士。
她无奈一笑,心道就算有一天云昭真的离开了, 天极教的那些肮脏交易还在, 难不成她真的要大义灭亲么?
云昭果然没有应声,或许对她来说怎么答都是不对的。
易灵谣也没有催促, 她想着让这个话题在沉默中悄然过去就好了。而就是这个时候, 从前面传来的女人惊叫哭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易灵谣再次勒住缰绳,马儿随即停了下来, 她循着声音放眼望去,只见三五个穿着破败,模样凶狠的粗野男人正追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
那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 俏丽的脸蛋上因为惊吓而毫无血色,零散的头发看得出来不久之前被梳的很精致,漂亮的珠花挂在发丝上,感觉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跌跌撞撞的逃窜,却眼看着就要被那几个男人包围。
易灵谣顶见不得这般情景,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是段交通要塞,估计正因如此所以安置了几处土匪窝,近年来似乎总能听说这类的传闻。但真正瞧见,却是头一遭。
后面的齐无乐随后赶了上来,他其实并非有意要赶,看到凝眉停在那里的易灵谣两人时,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易灵谣以为他多少该说点什么,但事实上齐无乐只是极冷静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但没有打算要管的念头,甚至连多看会儿热闹的兴趣都没有。
但他还是好心的提醒了易灵谣一句,“做咱们这一行的,忌管闲事,少主还是走吧。”
易灵谣又看了云昭一眼,对方始终冷清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她的视线却始终看着那处,像是有什么想法却又被强行压制住了。
说来笑话,都是不分善恶的杀手了,还要去管人家山贼强盗的闲事?自己做的事,比人家恶毒多少倍?
“等等。”易灵谣叫住转身要走的齐无乐,她想着一码归一码,或许这种事情泛滥不止,但碰上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何况他们是杀手,可以见死不救,她却不是。
她叫住了齐无乐,双眸却看向云昭,“你去。”
云昭这才收回了视线,略带惊讶的回视她,只听易灵谣又平静的重复了一边,“去救那个姑娘。”
“是。”云昭听清楚了,她没有质疑,也没有犹豫,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令,纵身蹬在马背上,一跃而出。
恰当此时,有一柄巴掌不足的飞镖从暗处飞出,正中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肩头,那人瞬间痛呼一声,踉跄了一下。
易灵谣瞪大眼睛,随后便看到另一抹轻盈灵巧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和云昭一同,瞬间便把几个粗犷大汉给制服在地。
这热闹看的十分无趣,本以为好歹能打上几个回合,谁知道一招致胜。那凭空冒出来横插一脚的也是个女人,身手不差,出手很是干净利落,不巧和她对上的两个山贼此刻都被打的躺地不起,其中一个还直接昏死了过去。
但是看她一身江湖气十足的行头,却不像是任何一家宗教门派的人。
反观另一边的云昭,刀都没拔,此刻正一手掐着一人脖颈将他抵在树上,一手刀锋乍露横在敌人胸前,除此之外脚下还踩了一个,任由那人如何挣扎,愣是不能挪动分毫,痛得哇哇叫喊。
易灵谣觉得这画面有哪里不太对,该取人性命的不但没取,反而出手比那位路见不平充英雄的还要有所保留。
“滚。”云昭冷声道,她收回力道的瞬间,几个男人拖着自己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先前被追赶的那位女子此刻正腿软的跌坐在一旁,她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时半会儿还有点回不过神。纤瘦的身体哆哆嗦嗦,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没事吧?”然后那位“英雄”便关怀备至的弯下了身,轻声询问道。
比起人家,完成任务的云昭已经头也不回的冲着易灵谣走过来了。
易灵谣翻身下马,还没走到云昭跟前,便听到坐在那处的女子终于醒了醒神,颤颤巍巍道:“多,多谢二位恩公。”
她的声音极小,小的跟蚊子哼唧似的,但在场的但凡有点内力,便不会听不见。至少离她最远的易灵谣都很清晰的听到了,所以背对着她脚步未停的云昭不可能没听见。
但听见了也和没听见一般,她一直走到易灵谣的身侧才停下,接过马绳,一副已经准备好要离开的架势。
易灵谣忍不住好笑,她看了看云昭,又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女子,心觉就算是这般境况了也不难看出,这姑娘不是个大家闺秀,至少也得是个小家碧玉,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让她独身一人沦落至此。
“别人跟你道谢,你好歹也应一声不是?”易灵谣打趣道,她不但没打算上马离开,反倒又走近了几步。
云昭抬了下眼,不置可否。但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似乎比方才有了些好转。
易灵谣发觉,她所认识的这个云昭或许并不全面,甚至说,她可能对这个表面冷冰冰的家伙根本还完全不了解。
那边女英雄已经慢慢将地上的姑娘给扶了起来,等易灵谣几人走到近前,姑娘又弯腰行了一礼,再次道了谢。
易灵谣碰了一下云昭的胳膊,对方在她的反复暗示下才不情不愿的憋出了一句“举手之劳”。易灵谣听完表示甚是欣慰。
这惊魂未定的姑娘除了模样落魄了些,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外伤,就是脚上可能崴到了,站的有些不稳当。
易灵谣给了她一盒跌打损伤的药膏,才问道,“姑娘看起来并非江湖中人,怎么会独行于此?”
这姑娘一看就是没怎么出过门,更没怎么和陌生人打过交道,尤其是被这么一大帮子陌生人围着,一时间话都说不太利索。
只见她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要去隶洲寻亲。”
“寻亲?”紧接着发问的是一直搀扶着她的那位女英雄,“恕我直言,姑娘一看就是大家之后,怎会……?”
她话也没问话,忽而就止住了,原因是她扶着的这位眼眶渐渐泛红,紧咬着嘴唇像是有什么极大的委屈和苦楚。
易灵谣心下了然,无非便是家道中落或是遇了什么难,才不得以只身一人,跋山涉水投奔远亲。
她与那女英雄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再问,只是关切道,“以你现在的状况想继续走可能有点难,而且就算你的脚好了,也保不准还会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像你这样的姑娘家独自在外,很不安全的。”
“无妨,我送她去便是。”女侠说道,买菜一样慷慨爽快。
易灵谣难免有些意外,这是要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了。她继而颇有兴致的询问道,“方才就觉得女侠身手不凡,不知如何称呼,出自哪门哪派?”
女侠很给面子,“在下霍停。”
霍婷?易灵谣心道这女侠气质挺英气,没想到名字倒挺女气。
不过她也没说破,礼尚外来的自我介绍道,“在下林谣。”她信口胡诌了个艺名,尽管世人少有知道天极教少主名姓的,但她还是不敢贸然用真名跟外人打交道。
她介绍完自己也不忘带上云昭,毕竟云昭才是救了人的正主儿。
霍停了然点头,而后又道,“不过在下无门无派,快意江湖罢了,走哪算哪。”
易灵谣意料之中的笑了笑,脸不红心不跳,“一样一样。”
一边的齐无乐已经无聊的开始打哈欠,以往出任务都是速战速决绝不耽搁,哪像现在,又是管闲事,又是没话找话的闲聊。
易灵谣一行虽不去隶洲,但这大道只有一条,难免要同上一段路,临出发了大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五个人只有四匹马,那么注定得有两个人得同骑。
“无妨,周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共乘。”霍停是个热心肠且十分好说话,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十句话有八句话要把“无妨”两个字挂在嘴边上。
而她口中的周姑娘便是这位刚获了救的落魄大小姐,名曰周韶伊。也不知道是不是易灵谣的错觉,她觉得当霍停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周韶伊似乎偷偷瞧了云昭的方向一眼。
那虽然仅仅只是一眼,却有一种包罗万象的丰富。但正背对着众人调整马鞍的云昭没有发觉,其他人更不曾发觉,唯独易灵谣敏锐异常。
她不由挑了一下眉头,心头有些微妙。
“那就谢过恩公了。”周韶伊温婉道。从方才的惊吓里回过神,她姣好的修养就渐渐显露了出来。众人又等她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等易灵谣再次转过头来,看到的便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素净剔透的脸颊,一丝不苟的头发,唯独裙摆上沾了些掸不掉的泥泞,像是误沾了凡尘。
易灵谣扯了一下嘴角,这样漂亮的小姐姐,谁能忍得住不多看两眼?
不过也不是没有,被周韶伊默默记挂的云昭就是头一个。云昭起身上马的时候易灵谣再次捕捉到了周韶伊的眼神……怎么形容呢,大概是有些失落吧?
捯饬的这么体面漂亮,结果有人却连一眼都不肯赏赐。
易灵谣一路上嘴角都挂着笑,至于在笑什么,谁也不知道。齐无乐暗自腹诽这位少主大概是傻了,唯独云昭却能从易灵谣的笑意中察觉到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但同样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也不会闲的发问,只能默默回忆自己这一路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会让易灵谣生气的事情。
易灵谣倒是没生气,她就是觉得有趣,她原本只是出于善意救个人而已,但现在却总有一种感觉,她这人救的挺有意思的。
人一多路上就热闹了,易灵谣原本只能逮着云昭一个闷葫芦自说自话,现在又多了两个小姐姐,嘴上就更闲不下来了。
先是互相吹捧了一番,易灵谣装出一副武功很差的模样满眼冒星星的羡慕着霍停,霍停又赞不绝口的羡慕云昭,一番下来,齐无乐简直尬的没耳朵听。且不说别的,自家这位小祖宗是怎么有脸说自己不善习武的?天极教那么一个大教,能找出来几个是易灵谣对手的?
“几位去幕阜山不知所为何事?”霍停问,易灵谣一行她是看明白了,云昭不爱说话,齐无乐更是懒得搭理她们这些女人,便是易灵谣最好说话,而且虽然她看起来年纪小,却像是他们之中的‘头儿’,另外两个人虽然架子大,但是却都在暗暗看她的眼色行事。
“见个朋友。”易灵谣言简意赅。
“我听说幕阜山上好像住了位深居简出的神医?”
易灵谣话痨归话痨,但什么话该说不该说,还是心头透亮。她点了点头,心不在焉道,“我也听说过。”
都是听说,谁也没比谁知道的多一点。
“……”本来就是突然想到的话茬子,易灵谣这么说,霍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目光一转,于是又把主意打到了云昭的身上,“前头有个小镇,以咱们的速度,天黑前便能到,时间上还能有富余。所以……”她说着还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所以我想云昭姑娘能不能赏个脸,进镇之前与我找个地方切磋一番?”
霍停无门无派,武功却不差,一来是天赋好,二来也是个武痴,有个高手在身边,总要惦记着过过招才算。
谁知云昭不想赏脸,也压根不懂“情面”为何物,她只是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容商量的丢出两个字,“不能。”
易灵谣差点笑出声。
霍停可能很少会吃到这么干脆的闭门羹,她连切磋的场地都已经规划好了就等着下一句要说,结果对方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直接把她的念头扼杀在了摇篮中。
“我这位朋友脾气就是这么火爆,对谁都是这样,你可莫要介意啊。”易灵偷乐完了还好心的安抚了她一句,免得霍停连遭打击后自闭了。
霍停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哪里那里。”
霍停这切磋的念头在天黑前抵达小镇后算是彻底泡了汤,她看起来怨念很重,但出于礼貌面儿上又只能表现的并无所谓。
镇子不大,门户不多,但因为是交通要道,所以开了两家客栈。但两家客栈也都不大,不过楼上楼下两层,他们去的第一家就满了客,好在第二家还空着几间屋子。
易灵谣眼巴巴的趴在柜台上问掌柜,“几间?”
掌柜翻了翻住房记录,“四间。”
这叫什么?缘分天注定?
易灵谣几乎想也没想就知道晚上的房间该怎么分配了,但直到她回头看到周韶伊的时候,却突然变了个主意。
四间房和四匹马是一回事,总得有两人得同住一间,在这一点上齐无乐这个唯一的男人已经被优先排除在外了,剩下四个姑娘也是一目了然。
易灵谣和云昭本就是同道而来,于公于私,易灵谣都很乐意和云昭同一间。但如果她不愿意呢?那霍停一定会说“无妨”,她和谁一间都可以。
想到这里,易灵谣便自然不客气的走到霍停的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我和霍家姐姐相见恨晚,不如咱们一间,晚上喝几盅小酒,不醉不休?”
霍停闻言顿感意外,她有些迷惑的看着易灵谣,但随即又重拾被人重视的自信心,笑着应道,“好啊,要喝多少,我都奉陪!”
但要说意外,自然远不止霍停一人,齐无乐是疑惑却识趣的没说话,而云昭一早在听说只剩四间房的时候就做好了要和自家少主同屋而眠的打算。她原本是莫名有些忐忑的,却怎么也没想到,易灵谣直接跳过她跑去和霍停一间了。
这么一来,她倒是不那么忐忑了,但心里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她静静的望了易灵谣一眼,对方却只是笑眯眯的冲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可这本身就已经很反常了。
☆、30
在旁人眼中, 易少主天性孤傲,很少有瞧得上眼或是玩得投机的人,但对云昭来说, 她却是有些黏人的。
这种认知原本并不明显, 但当看到易灵谣搭着霍停的肩膀上楼时却变得格外鲜明——她突然不黏她了,就会让人忍不住去回想之前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
云昭一直弄不明白, 易灵谣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特别,但她转而一想,又觉得或许并非特别。易灵谣可能就是心血来潮, 她会对很多人感兴趣,而她只是其中一个。
云昭沉默着跟在后面上了楼, 她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心情也很平静, 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前面易灵谣正和霍停天南海北的胡扯,看起来兴致很高, 两人踩上最后一节楼梯后双双转了个弯, 身影很快没入了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
关上门后,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一起闷沉了下去。
云昭停了一下, 她正停在易灵谣的房间门口, 但眼睛却是看着前头的,看不出要有什么动静。不过也就是眨个眼的功夫, 她便再次向前走去,那一刻她甚至还反问了自己一句,为什么要忽然停这一下。
齐无乐晃晃悠悠的从后面赶上来, 在云昭进屋之前开口,颇有些幸灾乐祸,“别难过,少主嘛,喜新厌旧什么的都很正常……”
他话还没说完,然而云昭却好像压根儿没在听,她动作流畅的反手关上门,直接把齐无乐给关在了外头。
齐无乐:……这脾气,他们家少主是怎么忍的?
易灵谣出手十分阔绰,上来就要了两坛镇店的“女儿红”,愣是馋的霍停差点垂涎当场。
“今日我做东,霍姐姐想吃什么随意便可。”
霍停是个浪客,虽然肆意潇洒,却着实没什么钱财傍身,够温饱却不够挥霍。所以遇到易灵谣这般可以“随意”的人,难免有些艳羡。
她其实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没有扭捏推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点了四五道下酒菜,边聊边喝,十分畅快。
易灵谣的酒量很好,十三四岁的时候和教众比酒就没怎么输过了。天极教的藏酒更是比这偏远小镇的“女儿红”醇烈的多,所以别说两坛,再多两坛她也未必能倒。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霍停的酒量也不差,虽然脸上红的有些快,却半点没有要迷糊的趋势。
这可不行。
易灵谣再厉害也不是千杯不醉,她不可能真陪这人喝到天亮去,况且她特地要和霍停一间也不是真的为了要和她闲聊喝酒的。
“霍姐姐觉得周家小姐如何?”
霍停一手托着脑袋,“温文尔雅,知书达理……”
易灵谣点点头,不用猜她都知道霍停会这么答,“确实。”她说着又替霍停续了杯,回头却没给自己满上。
霍停没做多想,抬手一饮而尽,又道,“就是有些可怜了,遇到这种变故,打击一定很大。她又是个深闺小姐,不曾涉世,也不知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易灵谣一边听她感慨,一边附和着继续替她斟酒,而后三两杯下肚,对面的女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霍停揉着太阳穴,时不时甩一下脑袋,“这酒……后劲还挺大……”
后劲儿大不大先不说,易灵谣的迷药,药效绝对够劲儿。
易灵谣眼睁睁的看着霍停彻底丧失战力趴倒在桌上,然后才踏实的又捡了块牛肉丢进嘴里。
可算是倒了。
易灵谣的精神力一直很集中,除了要应付霍停,还默默的关注着隔壁几间的动静。但是从她和霍停进屋到现在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愣是什么动静也没听着。
除了齐无乐懒人屎尿多,进进出出过几次,云昭和那个周家小姐,简直安静的就跟死在屋里了似的。
易灵谣倒不是非要盼着有什么动静,她只是觉得该有的动静早早的发生了,或许后面的日子她就会稍微安心一点。
但是又等了半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
易灵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酒喝多了难免也有些犯困,她的眼睛张张合合,好像随时都会黏在一起,再也打不开了。
看天色,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就还不到十点。
不知道云昭睡了没有。
她那么无聊的一个人,自己在屋里闷声不吭的这么呆着,大概除了睡觉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能做了。
还有那位周小姐,是不是也睡了?
要是睡了,那易灵谣可以考虑去云昭的屋里看看了。她这一晚上光想着等周韶伊这条鱼自己上钩,不过眼下看来,可能真的是她多虑了。
易灵谣看人一向很准,所以不是很愿意承认自己是看错了。而且就算现在再想一想,她还是觉得那个周韶伊看云昭的眼神不太对。说是“迷恋”就已经很奇怪了,但换做其他缘由怕是只会更奇怪。
这样一个受了难的大小姐,又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怎么会对一个成天阴着脸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人如此有意?
退一步来说,在场的谁不比云昭的脾气好,谁不比云昭的存在感强,她怎么就一眼相中云昭了呢?
难不成也是个看脸的?
但话虽这么说,分析的也很有道理,她还是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了身来。
姑且就当她是想太多了吧。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易灵谣心道,原本没准还能抱着云昭一起睡的。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去找云昭的间隙有了一丝尿意,于是打算先去趟厕所再回来碰运气。
易灵谣很有些失落的走到门边,抬手准备开门。
却又在那一瞬间突然止住了动作——她听见隔壁的门开了,而且从方向来辩,这次不是齐无乐的屋子。
易灵谣低垂的眼皮往上抬了一下,她尚且没有细想,短促的脚步声后,敲门声便接踵而至。
云昭和周韶伊住的是对门,对易灵谣说也就是跨一个步子的距离,但这人却硬是讲究的折算成了三个小步子。
对方的手劲儿也不大,敲门的声音很小,像是有什么顾虑。但又不存在什么犹豫,似乎是非敲不可的。她的动作轻却固执,好像并不在意对方是否睡了,而只是坚定的打算敲到她开门为止。
忽然之间,事情似乎变得更诡异了。
易灵谣下意识的拧起眉头,她很确定这个女鬼一样在敲云昭门的人就是周韶伊,她应该也在默默关注着她们这些屋子,直到易灵谣房内的喝酒闲聊声也停了,她便以为她们是喝醉睡下了。
而被易灵谣认为“只能靠睡觉来打发时间”的云昭也并没有丝毫的睡意,而是利用这难得独处的时间想了一些事情。所以敲门声响的第一下她就听见了,但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开,原因是她很确定的知道,敲门的人不是易灵谣。
云昭甚至并没有要去开门的打算,奈何这敲门的人异常执着,虽说不上吵闹,但是一下接一下的“嗑嗑”声,缓而有序,莫名的叫人听着不舒服。
她最终还是起身走到了门边,门开后便迎面对上了周韶伊娇滴滴的那张脸。
客栈的条件尚可,晚间周韶伊泡了澡,又对着镜子重新收拾了一番,竟是比白天见到的时候更要明艳动人。
云昭蹙着眉,目光似是在看她,又好像并不是在看她。
“什么事?”
周韶伊门开后本是在偷偷打量她,闻言才收回目光俯首作礼,轻声细语,“深夜叨扰,还望恩公见谅。”
云昭瞥她一眼,“有什么事,直说便可。”
周韶伊低垂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而后才重新抬头看她,“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是白天走的匆忙,都没能来得及好好与恩公道个谢,思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她本就长得柔美,说起话来稍微再软一软,什么扯犊子的玩意儿都好像变得在情在理了。
只是在云昭这里,有情有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不想听。
“我说了,举手之劳。”她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周韶伊的话,扶在门上的手有要关门送客的意思,“时间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的是客套话,就是听不出来半点客套的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柔若无骨的大小姐却突然伸出手来,止住了将要合上的门框。
“恩公请等一等。”她眸中略显急色,瞧着楚然生动。
云昭当真只是不想与她较劲,否则周韶伊这一下又如何能拦得住她?
“还有何事?”
周韶伊见对方似乎不再急着关门了,便松懈下来,垂手扯着衣角,踌躇了一会儿,“确实有事儿……不知恩公是否方便……”
“不方便。”
周韶伊:………………
易灵谣:……她们家云昭真是好样的。
旁人的不客气或许就是嘴上打趣,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哪怕不情不愿,也不会那么直白的回绝对方。
但云昭的不客气就是赤果果的不客气,她说不方便,结果下一秒就已经“不方便”的把门给合上了。
易灵谣不用亲眼见着,就能知道此刻的周韶伊脸上有多懵逼。
易灵谣有点想笑,但又不是很能笑得出来——她还没听明白周韶伊到底什么意图呢!
云昭刚刚关上门就听到屋内的窗户“吱呀”了一声,今夜无风,她也并未开窗,所以这轻微的响动异常突兀。
她瞬间回头,便见易灵谣正悄无生息的从窗台上落了地。
易灵谣略显着急的给了她一个手势,她指了指云昭身侧的屋门,示意她赶紧把周韶伊叫回来,把话说明白了。
可是今儿个的玄九大人似乎有点不在状况,她茫然的看了易灵谣一会儿,第一个念头却是,易灵谣可能是来抓包的。她指着门,可能是要质问她刚刚来的那人是谁。
她还尤为清晰的记得易灵谣给她立得最后一条规矩——“不得和任何接触过密”,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正经规矩,但既然易灵谣说了,她必然是要做到的。
“我……”云昭已经开始思考怎么解释了。
然而就发了半个音节,就被易灵谣一个大写的“嘘”给扼杀了。
易灵谣苦着一张脸,她努力示意云昭不要说话,周韶伊可能还没走,万一被听到了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但哪怕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她随后还是清楚的听到对门的开门和关门声——周韶伊已经回屋了。
易灵谣怔了一下,然后瞬间泄了气。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她突然变得很是烦躁。
千算万算没算到,云昭才是那个不会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她光算计着周韶伊有什么用?她最该做的应该是提前先和云昭通个气。
云昭不明所以的看着易灵谣一番捶胸顿足,她想着要问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因为突然和易灵谣四目而对,给忘了。
易灵谣想怨旁人却是怨不着,云昭什么德行她又不是不清楚,所以挣扎再三,还是只能怨她自己。
云昭显然在等她开口,但易灵谣却顾忌对门的周韶伊,她对云昭勾了一下手,然后回身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易灵谣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翻上了屋顶。
夜虽无风,却有些凉意,能稍许退一退闷热的酒劲。
云昭紧随其后,她直觉自己可能不小心做了什么让易灵谣不爽快的事情,所以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该说什么。
易灵谣一屁股坐在横梁上,左右没有旁人,顿时变得大方起来。她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我觉得这个周韶伊有问题。”
云昭虽是站着,却站在较低处,这样一来,两人能勉强拉成平视。易灵谣这一句话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也打消了云昭方才那点不切实际的猜测——她不是来抓包的,她一早就知道来的是周韶伊,而且很有可能,这都是在她的计划之中。
而易灵谣的计划,应该也包括她故意选择和霍停同屋。
这不是什么重点,但想到这无端能让人变得舒服起来。
可转念再一想,和霍停同屋又和易灵谣的计划有什么关系?易灵谣是觉得周韶伊有问题,可为什么要刻意避开她?
于是云昭想到了刚才的事情,她原本还真没什么心思多想,只当周韶伊就是闲的来道谢的,但现在再看,才冷不丁发觉疑点确实太多。
她们傍晚就住进了客栈,时间多的是,为什么偏偏选在夜这么深的时候才来找她道谢?而且她方才确实说了有事要说,显然易灵谣就是在不爽周韶伊没说出来的那些话。
可她和周韶伊能有什么话要说?她们根本就不认识。
而且……灵谣又是怎么知道周韶伊有问题的?
她这问题就写在脸上,易灵谣一看便知。
但她并不打算回答,或许今天这事儿换在齐无乐或是霍停身上,易灵谣也根本不会发现,只是因为她对云昭有一种莫名的“特别关注”,所以才会看到旁人都不曾看到的细节。
不过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了,免得显得自己像个痴汉。
易灵谣答非所问,“目前来看,最安全的一种可能就是,她看上你了。”
云昭:……?
玄九大人虽然情窦未开,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上次淳实的事情,易灵谣就问过她一次,所以她很清楚,易灵谣所指的“看上”是个什么意思。
易灵谣觉得对面的人似乎紧张了一下,云昭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种有关情|爱的话题,尤其是她十次有九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这种话题做出应答。
好在易灵谣也没打算在这上面为难她,只是继续说,“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除非……你们以前就见过。”
说到这里云昭抬了一下头,简洁道,“不曾。”
易灵谣点点头,表示意料之中。只是错过了今天晚上这个机会,再想知道周韶伊的动机可能就不那么容易了,又不能让云昭上赶着去问,那样只会显得此地无银。
“算了,不过若下次她再找你,你便听听她说什么。”
云昭点头应允。
最好是什么事儿都别有,等前头分了道,好聚好散便可。她也不是一定要搞清楚一个无关人士的小秘密,只要不牵扯到她的人,怎样都好说。
木已成舟,再多怨念也无用,易灵谣不打算继续纠结了。她抬眼看了看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的云昭,蓦然失笑。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真怕她能吃人不成?易灵谣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看起来很凶么?
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处,横梁虽窄,却又长又平整,两个想坐舒服还是绰绰有余的,“过来坐会儿。”
她虽没醉,但酒意却多少有些上头,所以整个人会透着一股子有异于寻常的状态,就比如说起话来会多些直白,少些商量,像极了小孩脾气。
云昭不过迟疑片刻她便微微起身,伸手直接将她拉了过来,“快点嘛。”她嗔道,浑身的酒气随着动作肆意散发在空气中,萦绕在彼此的鼻息间。
☆、31
易灵谣的脸色在夜色中看不出来红, 但是眼睛却稍显浑浊。她让云昭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然后稍许侧过身去,歪头靠在了云昭的肩上。
有那么一瞬间, 云大冰块又绷了一个度。
易灵谣的感官却反而迟钝了下来, 她有些困倦,室外的温度适中, 枕着的身体柔软度也适中,她合了合眼睛,就在云昭以为她就要这么睡着了的时候, 易灵谣却再次开了口。
“你怎么这么迟还不睡?”易灵谣轻轻碰了碰嘴唇,声音很小, 听起来梦呓一般。
云昭侧眸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作答。
她其实是想早早睡下的, 但是睡不着。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想了很多问题,但同样半点解答也没能想出来。
没得到回答的易灵谣微微动了动脑袋, 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但这个动作实质性的表现却是, 她用那毛茸茸的、搔得人皮肤发痒的小脑袋,在云昭的肩头蹭了又蹭。
“不会是在等我吧?”易灵谣说着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闭着的双眼弯的像今夜的月牙儿, 肉肉的脸蛋陷下两个酒窝,看起来十分美满。
她的笑其实很有感染力, 哪怕是云昭这样从来不苟言笑的人,看到了也会从心底涌现出一股子暖意。
意料之中的仍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易灵谣也不生气。她只是忽然觉得少主的身份也并非没有一点好处, 就像现在她能这么安逸的靠在云昭的身上,这个不近人情的女人却没有推开她,反而还有些配合,像是生怕她会被膈的不舒服。
有的时候,得寸进尺也是一种本能。
仗着自己脑袋瓜儿不太清明,易灵谣有了大胆的念头。
她的身体缓缓转向云昭,然后微微仰起头。她睁开半截儿眼睛,正对着云昭光洁的侧脸,稍一偏差,便是那已然开始发热的耳朵。
易灵谣完全没多想,就对着那粉嫩的耳朵吹了一口热气。
如果说之前易灵谣玩云昭耳朵的时候,都有很好的理由做掩体,不会显得太刻意,也就不会被云昭发现是故意的。那么眼下的这一下,就是刻意的过了头了。
她就是故意的在对着云昭的耳朵吹气,直到那耳朵红的滴血,烫得冒烟,才满意的“咯咯”笑了两声。
但这并不算满足,她突然又伸了一下脖子,然后在那敏|感的耳垂上亲了一小口。
或许是云昭的反应大了一些,易灵谣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默不作声的对方其实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按捺隐忍了。
云昭没有避让易灵谣的动作,她只是静静的闭上眼睛,酒醉后的易灵谣依然是少主,依然不容她有拒绝的余地,所以下意识想躲避的动作都被她自己及时打断了。
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可以承受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就算迷迷糊糊的又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偏偏就是这“不怎么出格”的事情,便已然叫她心绪尽乱了。
云昭突然无比的想要逃离,不是因为有多难受,或是多痛苦,而是随着易灵谣毫无章法的行为,让她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感觉和情绪。
而易灵谣就像是察觉到了她想要逃离的念头,倏地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不是手臂,也不是手腕,而是直接的,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原本就有什么东西几乎濒临临界值,这一下就像是最后的那一点催化剂,瞬间便叫里头的东西膨胀的整个溢了出来。
云昭“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她背对着易灵谣往前走了两步。失了倚靠的易灵谣一下子落了空,她幽怨的趴倒在横梁上,抬头却只能看到云昭的漆黑一片的背影。
但就算是看她的背影,看她攥得死死的拳头,也能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不平静。
易灵谣终于清醒了一点,她抬手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真是混账的可以。
两人静默许久,云昭没有立刻离开,却也始终没再回过头,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是在克制什么。易灵谣就那么耐心十足的看着她慢慢沉静下来,最后松开了攥紧的双手。
“云昭……?”然后易灵谣试探着开口。
“夜深了,”对方却匆忙打断她,“早点休息。”听得出来,虽是短短几个字,云昭却在竭力保持声线的平稳,但就算是那微不可闻的起伏也不能逃过易灵谣的耳朵。
然而说完这句话后,这位传说从不会抗命的玄九大人,在并没有得到易少主的允许便随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易灵谣看着她一跃而下的那处房梁,许久之后扯了一下嘴角。
她确实犯了混,但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云昭原路回了屋子,慌忙的动作在关上窗户之后才有了片刻的停歇,好像是把什么洪水猛兽给关在了外头。她回过身背抵着窗台,紧闭着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气,沉重的身体产生倦意,却丝毫不能降低她本能的警惕。
好在易灵谣并没有追上来——那位贪玩的少教主,是好心的放过她了么?
云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掌,手心手面都还残留着某种温度,仔细想想,她甚至还能记起被易灵谣的小手包裹住的那一瞬间,那种古怪的、说不清楚的感觉。
是她过于抵触了吧?她不喜欢旁人的触碰,二十多年来都是这样……但或许在旁人眼中,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举止。
可所谓的“寻常”,也包括亲吻耳朵这样的事情么?
云昭发现自己不能再细想下去了,她的耳朵烫的厉害,在遇到易灵谣之前,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耳朵也算一个短板,可以轻易的被点燃,且带动她周身的血脉,许久都不能重归冷却。
她此刻的慌张或许不亚于每次任务期间的命悬一线,就好像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突然被什么不可控的新鲜事物给彻底打乱了。
而相比起来云昭,易灵谣也不见得就有多冷静。云昭刚走,她就开始怀念她身上的味道了,那种只有在相互倚靠,近在咫尺的时候才能嗅到的,仅属于云昭的气息。
她仰面躺着,时不时轻轻舔一下嘴角,多亏了那两壶酒,才没让她靠着这么一点零星的甜头回味到天明。
易灵谣睡得很香,再睁眼天已经大亮,她磨磨唧唧的起身下床,这才发现霍停竟然还趴在桌上不曾醒转。
这酒劲带着药劲儿竟然这般强力,易灵谣难得有些负罪感,她走近轻轻扯了扯霍停的衣服,然后又使劲儿晃了晃,毫不见效。
思来想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屯了一口在嘴里,然后尽数喷在了霍停的脸上。
事实证明,还是这种粗暴的方法简单奏效。
霍停猛然抬头,一脸浑噩的左右看了看,“下雨了下雨了……”
易灵谣乐的不行,“下什么雨呀,霍女侠这酒量不成啊,喝这么点就喝迷糊了。”
霍停闻言才愣了愣,半晌回过神发现自己压根还在屋里呆着,就算外头真下雨了也不能淋到她头上。
她转头又看了一眼满脸看热闹的易灵谣,抬手揉了揉昏昏沉沉又发疼的脑袋,昨晚上喝酒的事情才渐渐清晰起来。说起来确实挺丢人的,想她一直酒量不错的,怎么被这么一坛“女儿红”给打趴下来了?
“没想到这么小个镇子竟有这么烈的酒,我这头疼的……”她“嘶”了一声,咬牙郁闷道。
易灵谣也装模作样的附和着,说,“你擦擦脸,我去跟小二要点醒酒汤。”
她们起的有些迟了,但却并没有人提前过来敲门打扰。可楼下的喧杂声却有些吵,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瞬间更为清晰。
其实这个点,客人已经不算多了,只有几个桌子坐着交谈甚欢的旅人,还有一大半的桌子都还空着。
易灵谣大致往楼下看了一眼,她刚要抬腿下楼,便迎面看到正往楼上走的周韶伊。
周韶伊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为重点研究对象了,她看到易灵谣的时候莞尔一笑,低头作礼,“林姑娘醒了。”
“嗯。”易灵谣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夜喝的有些多,睡得沉了。”
周韶伊本想说她年纪轻轻不该这么喝酒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索性避而不言。她让身示意了一下楼下,“方才我熬了些粥,一会儿就该好了,林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易灵谣有些意外,“你做的粥?”
“是。”周韶伊说,“昨日几位恩公救我于水火,我……实在不知如何答谢,便向店家借了炉灶……我厨艺还可以,便自作主张了。”
“……你太客气了。”
易灵谣的惊讶其实只是其次,她真正感到为难的是这周韶伊亲自熬的粥。
她不是挑嘴,也不是不相信周韶伊的厨艺,只是这样一个她尚且没有琢磨透的重点怀疑对象,给做的食物,谁敢轻易入口?
万一她真是另有所谋来的,这一锅粥岂不是轻易的就要将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话是这么说,易灵谣还是兀自挑了个空桌坐下,齐无乐和霍停随后也下来了,一听说美人做了好吃了,一个比一个积极。
易灵谣的目光越过他们,好一会儿才看到最后出现的云昭的身影。
云昭其实并不想下来的,她对食物没有什么讲究,自然不会为周韶伊的美食诱惑所折服。她之所以会下来,原因和易灵谣大差不离。
她在察觉到易灵谣的视线时,下意识抬了下眼,四目相对,脑子里迸发出来的却都是那些已经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的情景。
只是一眼,云昭便再次错开了目光,她径直走到桌边,正招呼着盛粥的周韶伊给她让了个座位,面上甚是温柔。
“你也坐吧,别忙活了。”霍停对周韶伊说,她伸手去接周韶伊手里的碗和汤匙。
齐无乐坐的最远,是第一个拿到汤碗的,但就在他刚要张嘴打算猛喝一口的时候,易灵谣在桌子下面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齐无乐动作一顿,略显迷惑。
“怎么了?味道不好么?”周韶伊果然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齐无乐的反应。
“呃,没有……有点烫。”齐无乐反应迅速,借口道。
周韶伊笑道,“还是趁热喝吧,我方才尝过,不是很烫了。”
越是殷勤急切,越是可疑。
齐无乐又偷偷征求了一下易灵谣的意见,不过自家少主这会儿倒是又没事儿人一样的不管他了,而是一心一意的冲着对面的玄九目不转睛。
无视她?
易灵谣抿了下嘴唇,恰巧新盛好的粥碗递到了她的跟前,她于是慢悠悠的拿起手边的勺子,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
这下云昭倒是愿意瞧她了。
云昭的目光有些警示,既然是易灵谣自己说的周韶伊有问题,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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