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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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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角血红。

    王贞面色稍稍一肃,目光压下去,带有暗示意味——

    你如果不想让他再发疯一次,那就现在乖乖爬起来。

    元恪不蠢,就拗了一下,而后借着王贞的力,从地上爬起来。

    元月此时才回神。

    “元……元恪。”他声音沙哑,想过来抱抱她。

    元恪拂开他的手,神色厌倦。

    王贞悄悄地摇了摇头,还是在暗示。

    元月被拂开,不气馁似的,又过来抱她。

    这次元恪毫无反应,任由他抱着。王贞的暗示,她都懂。

    元月膝下跪着一地狼藉,元恪微弓着背坐在沙发上。他抱着她的腰,声泪俱下,面带悔意。

    元恪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和他在一起生活,已经十二年了,期间被打了六年。六年了,不应该一切都习以为常了吗。

    习以为常……

    她自嘲地想。

    元月像是在忏悔,但那些话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王贞能听见,而她元恪,永远也听不见。她听不见他的忏悔,她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看见每次他暴打她以后流下的眼泪。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踢打在她身上的力度。

    这样就算是和好了。

    她只能半强迫着自己去原谅他情绪的不受控。不原谅的结果是——他会二次发疯,她会再一次被打。

    每次都是这样。

    她不会说,也听不见。她只能用眼睛去看,用身体去感受。

    王贞扶她回屋躺下休息。

    这次伤得最重的是左膝,他一脚踢在她膝盖上,她没忍住,眼泪扑簌簌地滴了几滴。元月向来厌倦她的眼泪,她哭,他打得更狠了。

    她挣开王贞的手,一瘸一拐地回了屋,摔上门,躺上床。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看见自己在校门口和人冲突。

    她听不见,那个男生喊破喉咙她也听不见。

    他推着车子出校门,嫌她挡住了他去路,叫了几声她听不见,最后厌烦地推了她一把。

    她也不知当时哪来的那股邪火,当即飞起一脚,把他车子踹出老远。

    那男生懵了。

    而后她看见了元月愤怒的脸。他在校门口等了她很久,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他怎么能不生气。

    回家以后,不出意料地挨了一顿打。

    这要是放在以前,对于闲来无事欺负她的人,她踹两脚,元月不会说什么。不但不会说什么,还会帮着她一起踹。他在这方面向来骄纵她——她又聋又哑,无故欺负她的人太多,踹两脚又怎么了。

    但现在不同了。

    她前不久在一中,也是有人无缘无故欺负她,她踹了一脚,一脚把对方踹成骨折。

    骨折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偏生那个被她踹成骨折的倒霉蛋当时还有一个星期要高考。

    天大地大,不如高考最大。

    倒霉蛋的妈不认了,到学校闹了好几回,说得好像她儿子因为这个要错过清华北大一样,哭天抢地地在校长室没完没了。

    闹到最后,她被一中开除了。

    元月打了她一个暑假。

    C市所有的高中,要么因为她有打架前科影响恶劣而不收,要么因为她是聋哑人而婉拒。整整两个月,元月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礼没少送,力没少出,就差给人跪下了,才把她塞进六中的十四班。

    这次她在他面前又踹了一脚,他彻底怕了。他不想再去求人、再去下跪,他更不想让她失学。所以他又发疯了。

    元恪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仰了仰头,看见床头上贴的海伦·凯勒。

    那是元月从一本杂志上剪下来给她贴在床头上的。

    下面还贴着一句元月写的话——

    “你要变得像她一样优秀。”

    元恪把手轻轻放在上面,头埋进被子里,泪流满面。

    当晚王贞就把元恪送到了医院,拍片、拿药。

    膝盖骨完好无损,就是膝盖肿得厉害,走路有点瘸。

    第二天,如她所愿,王贞把她送到常家。

    常家在城南别墅区,开车要大半个小时。

    元恪来玩的次数不少,算是常客,常家的佣人多少也认识她。

    除了几名佣人,常舒曼也早早候在门口。

    这是元恪被开除以后,见常舒曼第一面。一见面,两人激动地拉着手,对着脸笑了一会。

    “你嫂子。长得还挺好看的。”常舒曼目送王贞进了车。

    随即想起来元恪听不见。她笑嘻嘻地胡乱比划了几个手势,表达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元恪点头,也跟着笑笑。

    元恪被一中开除一事,没引起她情绪上的太大波动。

    但常舒曼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离开一中也就意味着离开她,这让元恪觉得不适应。

    她习惯性地依赖常舒曼,尤其是每次元月暴打她以后,她需要这样的依靠。

    出于礼貌,每次她会先随常舒曼去见常太太。

    常太太才三十多岁,嫁进常家衣食无忧保养得宜,更显年轻。

    元恪进来的时候,她正发愣似的盯着眼前的插花。

    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常年如此。

    常舒曼叫了声“妈”,她才回神,目光落在元恪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得体的微笑。

    礼貌性流程走完,常舒曼把元恪领到自己房间,门一关,隔出一方小天地,便自由多了。

    元恪昨天刚被打,今天情绪不高自然正常。

    门一关,常舒曼脸微垮下来,情绪也不甚高。

    元恪盘膝坐在她床上,常舒曼跪坐在地毯上,微仰着头看她。

    一如既往地写字交流。

    常舒曼:[告诉你件事,陶荻怀孕了]

    元恪微愣。

    常舒曼接着写:[但常庆好像不愿意和她结婚]

    又补了两个字:[渣男]

    写完这些,常舒曼把写字板的钮推到底,板子恢复成空白。

    她又写:[如果常庆再去你面前没事找事,我给你撑腰]

    写完挺了挺胸膛。

    元恪伸手拍了拍她的胸膛。

    在撑腰两字后面写——[平的]

    常舒曼翻了白眼。

    [再跟你说件事]

    她一推钮,擦掉以后继续写——

    [常庆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怕我将来跟他争家产,急不可耐地撺掇我爸给我找了婆家]

    [我真是操了]

    常舒曼提起这件事情绪不高。前天她因为这件事大发脾气,除了给常先生的怒火上浇了一勺滚烫的油,并没有改变事实。

    元恪还愣在陶荻怀孕一事上,常舒曼写完“操了”两字,脸垮得更厉害了,元恪这才反应过来。她推了推钮,写:[阿姨是什么态度?]

    常舒曼回了一句——[呵呵,你觉得我妈像是个有主意的样子吗]

    [别人把她女儿卖了她都不知道]

    [她只会帮着别人一起卖她女儿]

    [等着吧,等我被常庆逼出门,你看看常家还有她立足的地方吗]

    常舒曼本来预备着今天安慰一下元恪,毕竟她昨天挨了顿打。但一见到元恪,心里的那股子委屈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那种烦躁的感觉克制不住地涌上来。

    不等元恪安慰,常舒曼把钮一推,愤愤地继续写。写的字也越来越飘——

    [妈的你知道他给我找的是谁吗?]

    [呵呵,是周家大少爷]

    [听说是个废柴]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周:???

    今天又是爱你们的一天~

    谢谢你们来看哦

    ☆、8分贝

    金染跟自己老公闹了个别扭。

    闹别扭的原因很简单——他作为一个畅销小说作家,一年开坑无数,但偏偏弃了自己老婆最喜欢的坑。

    能忍吗?

    不能忍!

    金染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抛夫弃子之前还撂了狠话——“你什么时候填完那个坑,我什么时候回家。实在不行,民政局见!”

    既然回娘家了,她也顺便通知一下周末来学跳舞的小姑娘们,上课换地点了。

    今天周日。

    原本上午有个一对一的小姑娘。结果早上接到小姑娘家里人的电话,说小姑娘摔伤膝盖了,请假。

    金染躺在床上,乐得清闲,手机刷完最新消息后,随手一扔,开始闭目养神。

    清静了没三分钟,楼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金染:“……”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

    再忍忍……

    齐读的声音,整齐划一,直穿过天花板。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金染躺在床上,听完了一整首齐读的《七律·长征》。

    她捏了捏眉心,从床上爬起来。

    拉开门,径直走向自己老爸。

    “我说爸——”

    金染皱着眉头。

    “你能不能闲得没事,去找我夏爷爷下下棋什么的!”

    “……”

    “我看他闲得没事……又开始搞什么读书会了!”

    金父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要不你也上楼去听听?”

    金染:“……”

    周宁生也不知道自己为啥现在会坐在这里。

    他只记得一大早,周太太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一个消息。

    他,周宁生,有媳妇儿了。

    是常家的二小姐。

    得了,他就这么被自己老爸动动舌头,轻易地许给了一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女的。

    周太太继续叨叨——“虽然这个姑娘吧,她妈妈原先就是常家一保姆。唉这点我看不太上,但你爸不在意呀。再说了,现在人家飞上枝头成常太太了,以前是啥身份无所谓了。撇开她妈不谈,我听你爸说呀,这姑娘还是不错的。”

    周太太叨叨了一大堆,反复绕不开这个常家二小姐。周宁生觉得头疼,随即找个理由出门了。

    周宁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了一会,最后【我们寨叫黑风寨】跳出几条群消息。

    【程鸢】:周宁生你咋回事啊?

    【郑凛】:就等你了。

    【汤鸿信】:你放爷爷鸽子,爷爷会伤心的。

    周宁生眼皮跳了跳。

    呵,读书会。

    他给忘了。

    反正家里也待不下去,那……干脆去爷爷那里乐呵乐呵吧。

    当即打了辆车,直奔夏爷爷家。

    夏爷爷读书会由来已久。

    夏明光之所以是个存在感时常掉线的老大,全在于他已经一年多没干过什么架了。他们渐渐忘却了他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儿。

    在夏爷爷的管教下,夏明光收敛不少,金盆洗手,利剑藏锋。他们老大藏锋的同时,夏爷爷觉得有必要每个星期把这群脑袋里不知道在想啥的问题少年叫到家里来,吃个饭、读读书什么的。

    周宁生永远记得夏爷爷领着他们读的第一本书——《红楼梦》。

    夏爷爷第N遍读,依然读得津津有味。他们五个第一次读,没什么新鲜感,倒是读得异常痛苦,甚至退一步讲,读《三国》《水浒》也勉强可以,但让几个打打杀杀的问题少年安安静静地读《红楼梦》,真是堪比凌迟。

    几场读书会下来,问题少年们囫囵着啃完半部《红楼》,夏爷爷似乎对自己的读书会圆满召开很满意,让他们讲讲阅读感受,实在讲不出感受,讲讲里面印象深刻的情节也行。

    周宁生看过就忘,最后张口来了句“珍珠如土金如铁”,把夏老爷子整得一愣一愣的。

    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只记得这一句。

    总之非常惨不忍睹了。

    但夏老爷子好像并没有受到打击,锲而不舍地继续搞读书会。后来换成他讲故事,他们听着。每周一次,周日上午。

    原本他们四个借着暑假休息的借口遁了俩月,没想到开学第一个星期,夏明光面无表情地通知——“我爷爷周日让你们来……呃,吃饭。”

    其实还是读书会。

    周宁生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跟着他们大声朗读《七律·长征》。

    不想听自己老妈叨叨常家二小姐,结果最后他选择到这里来朗读??

    周宁生也觉得自己越跟他们待在一起,越不正常。

    但爷爷讲的故事,好像很他妈有意思哦。

    ……

    周宁生原本以为自己会开小差,没想到新学期第一场读书会,他竟然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听夏老爷子讲了俩小时关于长征的事。

    夏老爷子讲述能力不错,悬念迭出,引人入胜。自从读书会换了形式,程鸢、郑凛、汤鸿信三个人还是挺愿意来的。反正闲着他们也不会写作业,来这里还能听个故事,蹭个饭。尤其是汤鸿信,他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就是从夏老爷子这里学的。有次语文考试的古诗名句填空,他把这句填上了,激动了很长时间,对于读书会愈发积极,满脸都写着“我就喜欢爷爷瞎几把讲外加指点江山的样子”。

    程鸢素着脸,来之前还忍痛卸了美甲。汤鸿信大热天穿了件长袖,郑凛戴着帽子。个个乖巧无比。

    夏老爷子一直瞄着汤鸿信的长袖和郑凛的帽子。“鸿信啊。小郑啊。你们两个怎么了?这大热天的。”

    “我们感冒……”

    “对,感冒。”

    夏老爷子叨叨了一阵换季注意身体,而后有人敲门,打断了他的唠叨。

    夏明光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金染站在门外。“金姐?”

    她一见夏明光,当即挑挑眉。

    “小明。爷爷的读书会开完了?”

    夏明光点头。

    “今早上我爸刚从门口集市上宰的。送你们家一条。”金染手里拎着条鱼,晃了晃。“正好今天你们家来了这么多小朋友。”

    新鲜的鲈鱼,开膛破肚,鳞片也刮干净了,带着淡淡的腥味。

    夏明光说了声谢,伸手接了。

    夏老爷子听见门口的对话,兴冲冲地跑过来。“金子!哎呦喂!爷爷想死你了!”

    夏明光丢给金染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拎着鱼进了厨房。

    夏明光这个眼神是有暗示的。

    果然——

    金染走的时候手腕被撸上去一串火星石手链。

    ……

    快下到一楼的时候,正碰上一男一女上楼。

    “叔叔。阿姨。”金染见是熟人,边打招呼,边侧过身,让他们先走。

    走在前头的女人抬头,认出是金染,高兴地拉了拉她的手。

    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碎花雪纺裙,身形高挑,面容秀丽,笑起来暖暖的。金染亲昵地回捏她的手。“我先下楼了,阿姨。爷爷那儿今天可热闹了——”

    ……

    穿碎花裙的女人进门的时候,他们四个先是愣了一下。

    程鸢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叫了声“阿姨”。

    又对着随即进来的男人叫了声“叔叔”。

    周宁生、郑凛、汤鸿信三人也反应过来了,跟着打招呼。

    男人和女人报以微笑。

    夏老爷子从厨房出来,见到他俩很高兴,兴冲冲地凑过来。“来了呀。”

    “小明——”

    “……”

    “小明——”

    夏老爷子连叫几声,夏明光才磨磨蹭蹭地从厨房出来,随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水。

    女人见到夏明光,掩饰不住的高兴,快走几步,想要靠他近一些。

    她伸手想要抱抱他,夏明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一步。

    他退得离她有一定远的距离,目光瞥向别处,不去看她。

    近在咫尺,又像隔着道天堑。

    女人似乎有点着急,还有点委屈,嘴里发出“嘤嘤啊啊”的声音。

    夏明光皱起眉头,双手绞在围裙上,目光还是瞥在一边。

    最后他低下头,叫了一声——

    “妈。”

    这一晚元恪失眠了。

    前一天她才去常家见了常舒曼,今天常舒曼便一个人跑到了她家里。

    常舒曼逃了晚上常家和周家的饭局。

    常先生想借此机会让她认识一下周家大少爷,她说什么也不干,一气之下,干脆晚上也不回家了,在元恪家借宿。

    元月和王贞见常舒曼来了,索性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吃了一顿晚饭,改善伙食。

    元恪原本没觉得怎样,常舒曼向来脾气倔,她不愿意去的饭局,肯定会逃。她安慰了她一晚上,临睡前她们照常闲聊一阵。

    直到常舒曼在写字板上写下几行——

    [我才打听到]

    [周家大少爷叫周宁生]

    [听说在六中上学]

    [比我大一岁,跟你同一级]

    [你现在在六中,知道这个人吗?]

    元恪先是愣住,最后僵硬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失眠了。

    常舒曼已经睡熟了,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最后她按亮手机,调出一条短信来确认。

    她的银行卡绑定了短信服务,那天收到五千块钱的时候,同时收到一条短信。

    ——周宁生已向您的账户xxx转账5000元,请及时查收。

    她所用的银行卡是一张元月不用的,绑定的是元月的身份证。当时报卡号和姓名的时候,她报的也是元月的名字。但短信服务的手机号绑定的是她自己的手机。

    周宁生……

    银行卡都要求实名。转账的时候,短信上会显示对方的名字,作为身份验证。

    再加上刚刚常舒曼写的那几条……

    在六中上学,比常舒曼高一级,还叫周宁生……

    基本上就能锁定了——周宁生……就是那晚在天府酒店里的变态失足少年啊!

    元恪前所未有地后悔一时冲动出去卖了自己。

    卖了自己也就算了,碰上的买家还他妈是自己最好朋友现在的未婚夫。

    ?!

    这他妈是什么概率啊。

    她不失眠,谁失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夏明光:媳妇儿(╥╯^╰╥)嘤嘤嘤,我不是周宁生啊喂!媳妇儿看我!!!

    周·状况外少年·宁生:嗯???

    ☆、9分贝

    周一一早,王贞送常舒曼去一中,元月送元恪去六中。

    在元月面前,元恪强打着精神。

    一进教室当即放松不少,困意更浓了。

    桌角上放着半瓶矿泉水,元恪愣了愣——

    而后记起来,这好像是上周三体测,跑完八百她喘得厉害的时候,失足少年给她的。

    她渴得不行,当即喝了半瓶。后来体测结束,就把瓶子杵在桌上了。

    半瓶水一直在她桌子上杵到现在。

    元恪忽然觉得一阵烦躁。

    当即一挥手,那半瓶水划出一个抛物线,稳稳地落进了讲台边的垃圾篓。

    随即她趴在桌上,想趁早自习还没开始,先补一觉。

    说是补觉,其实她闭着眼,根本没睡着。

    那种烦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说不出来具体的感受,只是觉得心烦意乱。

    一如当年在孤儿院,无法面对院长。

    一如当年在常庆面前,无法面对陶荻。

    还有现在,在这种乌龙下,无法面对常舒曼。

    想起陶荻,元恪闭着眼,眉头略微皱起。

    常舒曼说她怀孕了,但常庆不愿意和她结婚,一直拖着。

    元恪觉得头疼。最后索性睁开眼,趴在桌上从桌洞里抽出英语书,翻开一页,开始看。

    元月以前跟她说过,学习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也是最容易的事。那个时候她全当这句话是放屁,现在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起码,她暂时没有一种烦躁感,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英语书。

    ……

    夏明光又是踹门从前门进的。

    元恪后脑勺朝着门,趴在桌上看英语书上记的笔记,半耷拉着眼皮。

    一如既往的长袖长裤,把身上的青紫痕迹妥帖地包裹起来。

    等他走到她座位边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凳子和第一排同学的桌子之间的距离有点窄。

    “……”

    夏明光准备从讲台上绕过去。

    元恪已先一步感觉到身边有人。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

    不看还好……这不是让她感觉没法面对常舒曼正让她觉得心烦的……失足少年吗。

    两人四目相对,略停顿了一秒。

    元恪明白了他的意图,向前拖了拖凳子,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通过。

    他没有太多表情,从她身后经过。

    刚刚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看清了她额头上的一块青痕。

    那块青新鲜着呢。

    看来周末挺能干的。

    他扯起一个笑,不置可否。

    元恪坐在讲台旁边的这个位置,其实很打怵。

    以前在一中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元月去找班主任商量,把她的位置挪到了讲台旁边。有些老师不知道她的情况特殊,总爱随手一指让她起来回答问题。老师提的什么问题,她不知道,也更不会开口去说。同学们笑,她也听不见,只知道他们在笑。

    那种感觉很不好。

    她离得讲台和老师近,好处自然是有,能看清楚板书,和老师的口型。唇语她会,会看口型,但觉得远没有手语那么直观和自在。

    可是她现在读的是普通高中,周围没有人会手语。她也没法用手语和他们交流,一直处在一方安安静静又似乎很封闭的小天地里。反正她也习惯了,她从多年前,第一次进学校,就是被元月强行塞进普通学校。

    他总是要求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

    这次来六中之前,元月有经验了,提前跟王爱红打招呼,千叮万嘱地让她别忘了自己妹妹是个聋哑人。王爱红也跟其他任课老师招呼过了,起码上了一个星期课,元恪坐在这个位置,没有一个老师上课提问她。

    周一早上第一节,安排的一般都是班主任的课。

    十四班这节上语文,王爱红的课。

    高三上学期是一轮复习的时间,语文跟其他科目特点不一样,模式基本上是按照题型分专题复习。

    最近王爱红讲的是字音,重点强调几个容易混淆的音。

    经过上一周的字音头脑风暴,大家都对字音产生了免疫,加上是周一早上第一节课,兴致缺缺在所难免。

    就在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教室里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铃声还贼他妈鬼畜——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

    “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她采的蘑菇最大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铃声被掐断。

    全班愣了一秒,哄堂大笑。

    王爱红写板书的手僵住,回过头来把手里的半截粉笔摔在讲台上。“谁的手机?”

    夏明光在心里骂了一句。操,忘静音了。

    夏明光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王爱红气不打一处来。

    “把手机拿上来!”

    夏明光无所畏惧地走到讲台旁边。

    在元恪的视线以内,她清楚地看见夏明光把一块老年机放在王爱红面前。

    老年机……

    还没等王爱红开口,夏明光忽然轻笑一声。“今早出门——”

    “我把我爷爷手机顺出来了。”

    “……”

    “那些卖保健品的,老是给我爷爷打电话推销,忽悠我爷爷。”

    “……”

    “所以我干脆把他手机顺来了。”

    王爱红一听“卖保健品的”几个字,眼皮跳了跳。得了,这是老爷子的手机,没收了不太合适,她都已经脑补出来老人家眼泪汪汪地来向她要手机,顺便再给她带一串不知道哪个星星上的石头做的手链,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那种。上次老爷子开完家长会给她的一串火星石手链,她还供在那里呢。

    此刻面前的夏明光,满脸都写着“老子是个孝顺的仔”。

    王爱红有点头大。

    “关心爷爷是对的。”她干巴巴地批评教育了几句。“但是偷爷爷手机这种关心方式是错误的。”

    “下不为例。”

    她让夏明光读了黑板上一行字词,辨别了一下字音,把老年机塞回他手里,就让他回座位了。

    元恪依然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她眼睛所见的,就是夏明光拿着块老年机给了老师,老师指着黑板上的字似乎是让他念。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唇一开一合,她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音。最后老师说了几句,就把老年机还给他了。

    她的世界永远都很安静。

    她现在头疼的是那些字音。她的英语和语文向来较弱,因为听不见的缘故,她只能死记硬背地记住汉字的写法和单词的组合,她想象不出它们对应的是什么发音。汉语拼音她以前试图学过,但怎么也学不会,她真的想象不出它们的读音,更不能明白汉语四个声调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语文卷子上前两道关于字音的题,她向来无从下手,干脆跳过。

    元恪忽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陶荻一直不厌其烦地教她一些音节,让她试着开口发音。印象最深的是P这个音节。为了学习这个音节,陶荻当时想了个办法——在镜子前点蜡烛,让她对着镜子吹蜡烛,感受嘴唇上气流的变化。

    想到陶荻,胸中那种又酸楚又烦闷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元恪觉得自己快魔怔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继续盯着黑板上的那些拼音标注,却怎么也看不出名堂来,像天书一样难。

    元恪这一整天过得算不上太好。她几乎一整天都赖在自己座位上,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元月上周五踹的那一脚,她膝盖上的肿还没全消,走路瘸得很明显。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一瘸一拐有点滑稽的走姿。

    她昨晚失眠了半宿,中午回宿舍睡了会,下午总算精神稍好些了。

    但这一整天的时间,她的脑子只要一闲下来,思绪就绕到陶荻、常庆、常舒曼还有失足少年身上。烦得很。

    晚自习结束,她一瘸一拐地随着大流出校门。

    正是晚上九点半,天色黑得很彻底。元月站在校门口等她。

    她习惯性地把书包甩给元月。

    元月忽然揽了她一下。

    她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懂了——他看见她瘸着,这是要抱着她走的意思。

    她也没跟他客气,反正她的腿是拜他所赐。他既然愿意让她省腿脚,那就依着他的意思呗,反正她也不想多走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膝盖疼。

    ……

    “谁不知这山里的蘑菇香——”

    “她却不肯尝一尝——”

    郑凛接着上午夏老爷子的鬼畜手机铃声,继续唱《采蘑菇的小姑娘》。

    夏明光冷着脸点了根烟。

    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过,燃起了袅袅的烟雾,弥散在九月的夜晚。

    他预备着在回家之前解决一下烟瘾。

    总不能让夏老爷子吸二手烟。

    周宁生晚自习一结束就被自家的司机接走了,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站在校门口,一人一支烟。

    “唉老大我说你也真是。”

    夏明光、汤鸿信和程鸢,抽烟的时候向来很沉默,没有交流的习惯。此时只有郑凛嘴里含着烟,还一边废话特别多。

    “你拿爷爷手机,估计爷爷今天着急了一整天。”

    “……”

    “不过你能不能现在把爷爷手机借我玩玩!”

    “……”

    “老年机上都有那种自带的,特古早的贪吃蛇,贼好玩了!”

    “……”夏明光呼出一口烟,眼睛慵懒地垂着,不带搭理他的。

    郑凛见他们仨没一个搭腔的,自觉没趣,也闭嘴专心抽烟了。

    但他不安生,边抽烟,眼睛边滴溜溜地瞥周围。

    “哎呦,那不是‘元格’妹妹嘛!”

    夏明光一支烟抽得差不多了,忽然听见郑凛一惊一乍地来了句“元格妹妹”,略抬了抬眼。

    正瞥见她被人抱着走。

    还不是公主抱。

    是那种抱小孩的抱法。

    用臂弯托住小孩屁股,让小孩上半身倚在自己上半身的那种抱法。

    比公主抱更亲密,身体接触得更密切。

    她现在就被人那么抱着,双手搂在那人脖子上,头靠在那人脸侧,闭着眼睛,乖巧无比。

    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的男人,年轻到一看就不是她爸爸的男人。

    他此刻肩上背着她的书包,双臂环成一个圈,紧紧地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抱着怀里的姑娘。

    夏明光双眸聚焦在她那张脸上,从眉梢到下巴尖,全然一副听话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摔下手里的小半截烟,呼出最后一口烟气。在原地愣怔了几秒。

    最后甩下句“回家”,脚尖碾过了那截闪着火星的烟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一脸懵逼·小明:这个男的他妈的到底是谁啊!

    元月(冷漠脸):我是你大舅子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哦-3-

    ☆、10分贝

    元月接元恪的同时,王贞也去一中接了常舒曼。

    一中和六中的晚自习结束时间差不多。元恪回家的时候,常舒曼也在。

    除此之外,她家里还站着一个人——常庆。

    常舒曼坐在沙发上,脸色冷淡,显而易见地摆出一副不肯跟他走的样子。

    元恪见到常庆的时候愣住了,随即愣怔的神色变得同样冷淡。

    常庆这么多年没怎么变,岁月一点也不侵蚀他。此刻他带着笑意站在自己家客厅里,元恪有种……简言之,恶心感。

    元恪听不见声音,她只能从常舒曼态度的激烈程度来判断,她应该是在骂常庆。

    常庆一派云淡风轻,脸上丝毫没有愠色。

    最后拉扯几番,王贞哄了几句,常舒曼才背起书包,跟着常庆回家。

    送走他们兄妹俩,元恪洗漱完,王贞过来给她的膝盖上了药。

    她躺上床的时候时间还早,十点出头。她今晚完全没有继续挑灯学习的欲望,躺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早上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抓心挠肺的。

    元恪又想起了陶荻。陶荻现在肚子里有宝宝,常庆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有闲心来绑着妹妹回去,火急火燎地,方便哪天借着婚事把妹妹踢出常家。算计得倒是着急。

    前几天她去常家的时候,确认陶荻不在那里。听说她已经和常庆闹掰了,搬回娘家住了。

    元恪又翻了个身,看着床头上贴的海伦·凯勒。

    海伦·凯勒遇上了莎莉文老师,而元恪,当年遇上了陶荻老师。

    她们原本不幸,但又同样幸运。

    正当她想着陶荻,心里乱糟糟的时候,手机震了震。

    【舒曼】:常庆在你们面前和和气气的,一出你们家门就扇了我一巴掌。

    【舒曼】:我现在左半边脸火辣辣的。

    【舒曼】:他不想让我上学了,再加上我爸重男轻女,也不怎么看重我,可能真的会听他的。

    【舒曼】:他们都想让我快点嫁人,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嫁人。嫁个家里有能耐的人,好给他们铺路。

    元恪不知道该怎么说,常舒曼有常舒曼的烦心事,她有她的。

    她回了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舒曼】:你会越来越好,但我不会,我在这个家里,只有走下坡路的份。

    【舒曼】:我现在甚至快被逼得屈服了,我甚至想,就这样吧,说不定周宁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废柴。

    看到“周宁生”三个字,元恪眼皮跳了跳。

    这一夜元恪睡得仍是一般。

    早自习趴在桌上看英语笔记。

    王爱红今天负责看十四班早读。夏明光迟到了。不仅迟到了,还很高调地踹开前门进来。

    他踹开前门,慢悠悠地走进来的时候,王爱红脸色黑了几分。

    夏明光开始也没料想到王爱红今天来得这么早,微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无所谓地把王爱红当空气。

    因为讲台上有个黑着脸就等发作的王爱红杵在那儿,路不通。元恪向前拖了拖凳子,给夏明光留出了足够的通过空间。

    她扭头看他的时候,他半阖着眼,情绪冰冷,给她的注视同样冷冰冰的。

    元恪倒是没觉得他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让完道儿之后,继续看英语笔记。

    接下去的半节早自习,王爱红除了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走动,大部分时间都是半倾着身,给元恪在笔记本上写拼音。

    元恪试着标了几个,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就响了。

    王爱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心急,慢慢学,而后提醒同学们准备上第一节课。

    ……

    夏老爷子昨天找手机找了一天,急得跳了一天脚。

    夏明光回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把手机放在他床头,假装刚刚发现。

    他觉得郑凛说得有道理,顺走爷爷手机让他着急,好像做得不大明智。

    所以今天,被他顺出来的是……

    夏老爷子的公交卡。

    还是那种老年免费卡。

    此刻郑凛他们四个,正围着他的桌子看那张公交卡。

    “卧槽,明哥,你除了偷爷爷东西是不是就想不出别的来了?”

    汤鸿信拿着那张有别于普通公交卡的老年免费卡,觉得很新鲜。一张卡做得通红锃亮,带有十足的革命气。老年人专用色。

    上面写着信息——

    持卡人:夏堰

    出生年月:194x年xx月

    “你顺走爷爷公交卡能顶个什么用?”

    夏明光把卡从汤鸿信手里抽回来。“他经常被人忽悠着——”

    “坐公交车去听健康讲座。”

    “……”

    “然后——买买买。”

    “……”

    “你们手上的火星石链子。就是他做公交车去听讲座,买的。”

    “……我们就不信爷爷离了公交卡,就不坐公交车了。”郑凛“嗤”了一声。

    “也是。爷爷每年给我们红包的时候不心疼,买保健品不心疼,就差一块两块坐个公交?”汤鸿信也觉得郑凛说得有道理。看来他们老大和保健品贩子以及傻白甜爷爷的斗争,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见招拆招的苦战。

    夏明光低头转着那张薄薄的公交卡。

    公交卡在他指尖上转成一朵红色的花。

    “那是你们,不了解他。”

    “啪嗒”一声,公交卡失去平衡,从他指尖上掉下来,敲在桌子上。

    与此同时,上课铃响了。

    元恪是临时起意要去看陶荻的。

    这两天她一直心里不舒坦。

    午休时间一个半小时,她合计了合计,从六中到陶荻母亲家,大约三个街口,七站路,不远不近。

    不睡午觉,午饭买个包子路上解决,应该来得及。

    她从食堂买了三个包子,正准备嚼着往校门外走。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没现金,坐公交没指望。

    意识到这点以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准备回十四班。

    因为是高三,有不少同学会在下课以后再学一会,然后才去吃饭。

    她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借钱。

    夏明光还没走,四个人站在走廊上抽烟,正冲着后门。

    “操,郑凛早不拉屎晚不拉屎,偏偏这个时候去拉屎。”汤鸿信骂了一句。“饿死老子了。”

    “你能说得委婉一点吗?”程鸢白了他一眼。在她看来,抽烟就像吃东西,要干干净净的。饭桌上不能说的事,抽烟的时候同样不能说。而且更加不能理解有人居然喜欢在厕所抽烟,在她眼里,这跟在厕所吃东西一样让人倒胃口。

    元恪咬着包子从前门窜进去的时候,夏明光略抬眼,瞄了一下。而后回过头,盯着走廊地板的瓷砖,继续吸最后几口烟。

    元恪飞速从自己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打量一圈,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都在埋头学习。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从前门探了探头。

    他们还在抽烟。

    夏明光瞥见了那颗从前门探出一半的脑袋,大喇喇地看过去,丝毫不避她的视线。

    元恪目光和他一触,深吸了口气,最后从前门绕出来。

    班里别的同学她不熟,至少这几个人,她勉强算是有点接触。

    她前所未有地希望郑凛出现在自己视线里。这个绿毛龟虽然造型很杀马特,但是接触下来,她觉得他人还挺随和,起码经常对她笑嘻嘻的。

    但是郑凛不在,她没看见他绿茸茸的脑袋。

    她犹豫一下,最后走到烟雾缭绕的他们面前,举起了手中那张单薄的纸。

    [能借我两块钱吗]

    [我想坐公交]

    [我可以转账]

    没人动,四个人仍旧各抽各的烟。

    夏明光脸上像蒙了层白雾,迷迷蒙蒙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少年的脸没在烟气中,时隐时现。

    元恪呛得咳嗽两声。

    夏明光在窗台上捻灭了烟,眼角微斜,瞥着她。

    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递给她。

    “公交卡。”他说。

    她听不见他的话,迟疑一下,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公交卡。

    她接过卡,向他略微躬了躬身,表示感谢。随后拿着卡火急火燎地冲下了楼。

    元恪前脚刚走,后脚郑凛解决完个人问题,从厕所出来。

    他一边系腰带,一边好奇地问了一句:“哎刚刚跑过去的不是那谁吗?她来干嘛?”

    程鸢手头上的那根烟也告一段落了,烟蒂一弹,随口接到:“她想坐公交。没现金,来借钱的。”

    “然后呢?”

    “然后我们都没带现金,没搭理她。老大把咱爷爷的公交卡借给她了。”

    郑凛听完程鸢的描述,觉得很合理,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咱爷爷的卡??”

    “……”

    “不就是上午那张吗!”

    夏明光抬步准备下楼去吃饭,甩下一句:“反正包着卡套,她不知道里面啥样。”

    又补充一句:“她应该不会闲得没事抽出来看的。”

    其余四人陆续跟上他。

    郑凛边走,边纠结公交卡的事。“可是那也不行啊!公交卡刷卡,老年卡会读出声的!”

    “……”

    “卧槽,你是想坑死‘元格’妹妹啊,老大!她会被误以为成天山童姥的!”郑凛边说,还真的边从口袋里摸了几块钱出来。“我有现金啊,早说啊!”

    夏明光瞥了瞥那几张被郑凛折成坨的一块钱。“谁叫你——”

    “刚刚在拉屎。”

    “……”

    ……

    20路公交车的司机快换班了,心情不错。

    到了六中,就离终点站不算远了。

    六中这一站,只上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掏出公交卡,在刷卡器上刷了一下。

    “嘀,老年免费卡。”

    司机:“??”

    这看起来不太像老年人啊。

    不但不老,还穿着校服,贼年轻啊。

    现在的老年人都返老还童充满活力与朝气吗?

    元恪自然是听不见那声“老年免费卡”,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滚动屏幕上的报站,算了算时间。

    司机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疑似天山童姥的不明生物,最后觉得,哎,一块钱而已,不跟小姑娘计较了。说不定人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占便宜的。

    司机转了转方向盘,车驶离了六中公交站。

    作者有话要说: 元·天山童姥·恪:嗯???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齐达内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11分贝

    夏明光说“她应该不会闲得没事抽出来看的”,其实说错了。

    元恪坐在公交车上,还真闲得没事把卡从卡套里抽出来看了一眼。其实她只是觉得好奇,像周宁生这样的大少爷,居然还会用到公交卡这种东西。

    结果一看吓一跳——

    持卡人:夏堰

    出生年月:19xx年xx月

    居然还是老年免费卡。

    和普通公交卡不一样,老年免费卡上都印着持卡人信息甚至照片,像身份证一样。

    照片有点眼熟,貌似就是当时家长会结束把元月误导到男生宿舍的爷爷……

    元恪觉得脑子有点懵,刚刚她刷卡上来的时候……司机居然没把她赶下去。

    她默默感谢了司机大人有大量,同时在心里把失足少年的脸踩了好几脚。

    以为他好心,谁知道在坑她。

    在心里骂完之后,元恪开始端详那张卡。

    持卡人姓名写的是——夏堰。

    夏。

    姓夏。

    自从揣测失足少年就是常舒曼的准未婚夫周宁生,元恪对于那天见到的老爷爷的脑补,是这样的——周先生和周太太很忙,没空来给儿子开家长会,所以派了……周家的管家?反正就是类似身份的人,来给周宁生开家长会。

    但也说不过去啊。

    且不说周家的老管家有没有必要去办一张老年免费卡,单从周少爷莫名其妙地揣着张这样的卡坑了她来看,就很奇怪。

    想到最后,元恪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或许失足少年根本不是周宁生!

    ……

    从陶荻母亲家回学校,元恪没坐公交车,而是在约车软件上约了一辆车。

    一是不好意思再上车刷老年免费卡,二是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其实中午从学校出来,直接打辆出租,完全用不着去借现金,一般出租车司机都有二维码。

    但元月以前坚决不允许她独自一人坐出租,生怕出租车司机见她又聋又哑,心生歹念。到时候她连向人求救都做不到。

    元月向来管她很严,但也把她保护得很好。她被管束得习惯了,中午那阵子惯性使然,根本没考虑到可以打车。

    元恪现在坐在约的车上,觉得元月想多了。

    约车软件是她从常舒曼那里听说的,可以直接输入出发地点和目的地,下车在软件上直接付钱。全程几乎不用开口和司机交流,司机也不会察觉她和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到校门口时间刚好,一切还算顺利。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的课间,夏明光懒懒地看着元恪向自己走过来。

    一瘸一拐的。

    证实了他中午没看错——她就是瘸了。瘸着窜进教室,拿到公交卡后又瘸着小跑离开。有点着急的样子。

    元恪自然想证明,失足少年到底是不是周宁生。她打的主意是——假装不知道他给的是张老年免费卡,要求用支付宝转账还他两块钱。

    要是他不在意这两块钱,说算了。她就穷追猛打,明确立场,一定要还钱。而且一定要用支付宝还钱。

    她在打她的算盘。

    她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谢谢你的公交卡]

    [我还你钱]

    [支付宝吧]

    夏明光以为她只是来还个卡,谁知道她非要计较那两块。

    其实也根本没有两块,这是老年免费卡。

    夏明光侧着头,一条腿曲起来,踩在桌子底下的横杆上。

    他的关注点全然在于元恪异于常人的交流方式。

    照这个速度撕下去,不出几天,估计她的笔记本就秃了。

    元恪见他没反应,抖了抖那张纸,试图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夏明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他倒是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比元恪想象得顺利,失足少年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元恪扫了扫码,转了两块钱过去。

    有点小计谋得逞的开心。随后就回自己座位上了。

    现在懵的变成夏明光了。

    还没等他关掉支付宝页面,突然跳出一个红圈,点开,是加好友申请。

    她申请加他的支付宝好友。

    夏明光:“……”

    什么操作??

    他顿了一下,最后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和银行卡一样,支付宝也是需要实名认证的。

    元恪点开转账页面,轻松get了他的实名——夏明光。

    也是夏。

    到目前为止,她一颗心放下一半,失足少年不是周宁生。

    她记得那张公交卡上的持卡人姓名是“夏堰”。

    她顿了顿,在转账窗口里打了一行字,按了“发送”。

    夏明光支付宝页面又跳出一个红圈。

    他无语地点开。

    【小元子】:这是你真实姓名吗?

    夏明光:“……”

    他回复了一个“是”。

    他刚回复,又来了一条消息。

    【小元子】:那中午那张老年卡是谁的?

    夏明光:“??”

    她知道那是张老年免费卡了?那她还个锤子钱?

    他想了一会,如实回答——“那是我爷爷。”

    元恪原本敲下一行——“你认识周宁生吗?”

    但又觉得这么问不太好,所以最后删掉了那些字。

    夏明光被元恪今天下午的所作所为整得一愣一愣的。她既然知道那是老年免费卡,干嘛还急吼吼地过来还那不存在的两块钱。还有,他是第一次见到申请加支付宝好友以后还在转账页面聊天的。

    “……”

    他被整得莫名其妙,低头打了一行字——“你腿怎么瘸了?”

    最后犹豫了一下,逐字删掉。

    元恪自从弄明白了,失足少年不是周宁生,心里的负罪感烟消云散。

    再加上中午去看了陶荻。陶荻精神状态还不错,也挺想得开。元恪压在心里的沉重感,稍稍轻了一些。

    解决完了几桩心事,顿感轻松,学习效率也高了不少。

    下午第二节是化学,是她比较喜欢的科目。

    十四班的化学老师是个瘦瘦的男老师,叫李斌。个子不高,不苟言笑。

    由于王爱红提前招呼过,任课老师都知道坐在最靠讲台位置的这个小姑娘,情况比较特殊。

    对答案的时候,李斌翻到答案那一页,干脆爽快地撕下来。

    然后微微侧身,把那页纸放在了元恪面前,面色严肃地指了指答案所在的位置。

    元恪愣了愣,向老师点头表示感谢。

    李斌开始领着全班对答案。

    元恪听不见他对答案,但她可以照着李斌给她的纸质答案对。

    元恪喜欢化学,也挺喜欢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化学老师。

    其他老师最多不提问她,把她当成普通学生,但只有化学老师,每次会干脆地把纸质答案撕给她。

    李斌对完答案,开始讲其中几个比较难的题。

    别的老师能用嘴讲的就用嘴讲,能不动笔就不动笔。元恪比较喜欢李斌的还有一点——他喜欢在黑板上写解题过程。

    只要老师用黑板,她就觉得是好的。

    她听不见,但她能看。

    化学课结束后,夏明光接了个电话,夏老爷子问他有没有看见他的公交卡。

    夏明光一边手里把玩着那张卡,一边说,没看见。

    夏老爷子很郁闷。

    通话结束后,夏明光打开支付宝,点开元恪的转账页面,信息还停留在刚刚的“那是我爷爷”。

    他似乎意识到一件事——貌似从天府酒店见她第一面起,到现在,他从来没听她开口说过一句话。以及今天,她离得很近的时候,那种很麻烦的交流方式……

    夏明光想起小学的语文老师,声带上长了息肉,做个手术割掉了。有一段时间也是不能说话,用写字的方式和学生们交流。

    他也不是很了解做过那种手术之后要注意什么,只印象模糊地记得小学语文老师。

    八成元恪也是那种状况吧。

    他忍住了好奇心,关掉了支付宝界面,不去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

    和昨天一样,夏明光晚自习结束,站在学校门口抽烟的时候——

    元恪一瘸一拐地出来,把书包甩给那个年轻男人。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那个男人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一如既往地帮她背起书包。

    校门口有两盏灯,一左一右,照亮一片区域。等孩子的家长大都站在这片亮堂堂里。

    夏明光站在路灯照耀范围之外。

    他站在暗处,看着明处的元恪,像昨天一样被那个年轻男人像抱小孩一样抱起来。

    她很高兴,还主动搂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脸侧。

    夏明光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

    男人抱着元恪逐渐走出了灯光光圈的范围,没入夜色,渐渐看不清了。

    夏明光倚在墙上,侧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弹掉手里的烟蒂,面无表情地又点燃了一根烟。

    支付宝上有蚂蚁森林。

    这是王贞告诉元恪的。

    元恪从知道蚂蚁森林的第一天开始,就励志种胡杨。

    但是她支付宝好友寥寥无几,元月、王贞、常舒曼,现在再加上一个夏明光。

    元月没开通蚂蚁森林,觉得无趣。元恪每天早晨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王贞和常舒曼的蚂蚁森林里偷能量。等能量偷完,她差不多也清醒了。

    看着自己离胡杨还差十万八千里的能量,元恪每次都很有挫败感,但还是坚持不懈地每天去偷能量。提神醒脑。

    今天她习惯性地打开支付宝,想偷能量。结果看见一个红圈,她点开看。

    是夏明光。

    【夏】:你四肢健全,其实可以,自己背书包的。

    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九点多,刚好是她从校门出来,把书包甩给元月的时间。

    “……”

    元恪决定无视这个神经病。

    当务之急,是去收能量偷能量,不然一会王贞和常舒曼要来偷她的能量了。

    她戳进蚂蚁森林。结果发现最新动态里有一条——

    夏 收取10g 2分钟前

    元恪:“……”

    元恪:“??”

    妈的,敢偷我能量?!

    作者有话要说: 元恪:我成功地套路了他但是他偷了我的能量:)正在考虑删除好友/再见/再见/再见

    ☆、12分贝

    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哥哥严格管束下的迷茫少女,元恪对于生活的态度,基本是混。混一天,是一天。将来要干嘛,要去哪,元月给她规划,她管不了什么屁事。

    而在蚂蚁森林里种一棵胡杨这样的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可有可无的,但对她来说是大事。

    是她在混日子的过程中,为数不多的寄托。

    但现在,这份寄托,被夏明光偷了10g去!

    戳开他的页面看,发现他竟然已经种了一棵梭梭树,有一张环保证书挂在那儿。而且现在正在养的第二棵树,也格外粗壮。相比她界面里又瘦又小的树苗……

    元恪忽然觉得很酸。

    这种酸,一直延续到了早自习夏明光进教室。

    一般同学需要从她这里经过的,大多数都选择从讲台上绕过去。

    但夏明光一次也没从讲台绕,每次都是站在她斜后方,等着她把凳子往前拖。

    今天她没拖凳子,计较着那10g能量。再想想夏明光已经种了一棵梭梭树,越想越酸。

    她有意较劲。装没看见他。

    最后夏明光绕上讲台。

    从讲台绕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

    元恪的表情有点凶,就差把“你他妈还我能量”写在脸上了。

    夏明光没想到她是这么一副凶相,神色一怔。

    随即想到,可能是昨晚他多管闲事,说什么书包不书包,四肢健不健全的,惹到这位祖宗了。其实也不能怪她,她每天在那个男人那儿讨生活,必须在他面前装傻卖乖的,演技实在不错。她估计也不乐意,实在装得辛苦。但毕竟她要靠这个吃饭。哎,不容易啊。

    更让元恪生气的是,那个才成为她支付宝好友一天就偷了她能量的夏明光,居然在她凶巴巴地瞪他的时候,走神了……边走神,还边从讲台上绕下去了。

    元恪:“……”

    夏明光确实走神了,他正在脑补元恪的经营模式——最近天天出现在校门口接她的那个男的,八成是她现在的“老板”。他以前听说有些有钱人口味挺独特的,包小姑娘不说,还喜欢逼着小姑娘穿校服,说什么有初恋的感觉。或者干脆包个在校学生,嫩的不行的那种。他估摸着,天府酒店那一晚,元恪是出来接零活的。现在碰见一个愿意包她还能供她上学的,她就不接零活了。

    再想想那个包她的男的,又是给她背书包,又是抱着她走……好像口味相当独特。

    夏明光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元恪这小姑娘真他妈不容易。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天天来上学,还很积极地坐在最靠近老师的位置!

    精神可嘉,值得学习!

    ……

    很平常的一天。

    晚自习结束,元月已经等在校门口了。

    元恪习惯性地想把书包一甩,却猛地顿住,紧紧抓住书包带。

    她想起夏明光那句“你四肢健全,其实可以,自己背书包的”。

    他这是在鄙视她十八岁了,还让哥哥给她背书包,像个小学生一样??

    元恪掐着书包带,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没看见夏明光。也不知道他昨天怎么看见的。

    元恪这次没把书包甩过来,元月倒是忽然不习惯了,伸手来提她肩上的书包。

    夏明光像往常一样,站在校门口,点了一支烟,整个人没在灯光以外。

    他看见那个男人想去提元恪的书包,似乎是想替她背着。元恪别扭地躲开,男人错愕了一下,但也没怎么样。

    他想来抱她,像以前一样抱着她走,她也扭了一下。最后自己背着书包,有点瘸地先走几步,随即男人跟上她。

    又换新趣味了?怪有意思。

    夏明光这么想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回家了。

    夏明光早上习惯性地收了蚂蚁森林的能量,顺便去偷了一波别人的能量。

    退出蚂蚁森林界面,接着看到[好友]栏里有个小红圈。

    点开后,发现又是元恪拿支付宝转账页面当聊天窗口用。

    时间显示,昨晚九点半多,是晚自习结束以后。

    【小元子】:我有自己背书包!我不是小学生!!我超自立的!!!

    后面还配着一个支付宝聊天页面里特有的土味表情——超凶。

    感情她昨天不是在和她“老板”玩新趣味,只是想在他面前证明她是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自立自强的……呃……

    风尘少女。

    对,还是绕不开这个定义。

    夏明光最后还是这么定义她的。

    她要是真的自立自强,好像也用不着依仗她的“老板”。

    他没回复。收完能量后,下床洗漱。

    如果夏明光今天没偷元恪的能量,其实元恪都快把他昨天得罪她的事忘了。

    但偏偏,今天她一打开蚂蚁森林的页面——

    夏 收取14g 1分钟前

    元恪:“??”比昨天还多?

    我他妈……

    暴脾气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恪:今天我也是一只暴躁的小元子

    (╬▔皿▔) (╬ ̄皿 ̄)凸 (`?д??) (ノ`Д?)ノ (?皿??) (#`皿?) ( -д-)?

    ☆、13分贝

    夏明光为数不多地来得比元恪早的一次。

    他坐在座位上,半垂着头,手上摆弄着一小片IC卡,是早上从夏老爷子手机里抠出来的。

    郑凛瞧见了那一小片亮晶晶的东西。“呦呵,老大,你又想出新玩法来了……”

    郑凛一句话没说完,夏明光的桌子忽然歪了半边,桌腿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一声响。

    夏明光在十四中,名气不能说不响亮。出了名的“两面派”,在爷爷面前装乖,在除了爷爷以外的人面前,就暴露本性了。本质上是个喜怒无常打架不要命的主儿,骨子里带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把谁都不当个屁的那种。

    全校范围不好说,但起码和他同一级的人都知道他以前干的那些事,没几个敢招惹他的。

    于是有“我们不要招惹夏明光他不好惹”共识的十四班同学,一大早就看见那个新来的小姑娘,进门直接冲着“不好惹”的夏明光来了。

    杀气腾腾的。

    这就算了。

    重点是——人家冲到不好惹的大佬桌前,抬脚在大佬桌腿上猛踹了一脚。踹得大佬桌子都歪了半边,踹得大佬一脸懵逼。

    他们也懵了。几个反应快的同学已经躲得远远的了,生怕一会大佬回过神来,他们有池鱼之殃。

    郑凛第一反应是骂一句“你他妈”,他从来没见过哪个这么不要命的敢直接飞踹他们老大的桌子。但抬眼发现踹夏明光桌子的是元恪,他“你你你你你”了半天,在骂与不骂之间挣扎起来——好像骂小姑娘不太好,但是不骂一句老大估计不爽。

    夏明光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先是面无表情地摆正了桌子,然后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被刚刚那一踹崩到地上的IC卡,最后面无表情地跟元恪对视上了。

    元恪生气的样子让他联想到了猫,奶凶奶凶的那种猫。

    估摸着是他多管闲事,伤着她自尊了。毕竟像她这么特殊的职业,身不由己的时候多。逼着她最后证明“我超自立的”,可能有点违心,估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有满满的羞辱感。

    要不道个歉?夏明光非常有诚意地想。

    人家小姑娘从事那种职业,还要上学,已经相当不容易了。结果他还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多管闲事,非要让她心里不痛快。

    正当夏明光准备开口道歉。

    元恪掀开他桌上的本子,飞快地撕下一页来,拈过一根笔,狠狠地写了几个字。用的力道都快把纸戳破了。

    ——还我能量!

    夏明光又懵了。

    元恪又狠狠地写了几个字——蚂蚁森林!

    然后,在十四班其他无辜同学大气不敢出,悄咪咪地观察这边动向的时候。暴脾气的大佬,突然笑出声。

    同学们:“??”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夏明光一个人的笑声。

    他原当是什么大事,搞了半天就是因为蚂蚁森林的能量。他支付宝里加了不少人,早上起来随便收收能量,其实连谁的树他都没注意。没想到她会这么在意那几克能量,所以他觉得好笑。

    少年的笑声很好听,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笑得很有感染力。但元恪听不见,她只看见他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夏明光笑。

    有什么好笑的……

    早自习的铃声这时候响了,元恪最气的那阵差不多也过去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虚拟的东西上斤斤计较。她似乎总是这样,迷茫着迷茫着就喜欢从一些小破事上找找存在感。因为这么点可有可无的小破事,就踹了人家桌子,好像挺不对的。反正她怎么混也是混。无聊地混和高调地混,其实都差不多。她忽然觉得自己无聊透顶,生出点沮丧的感觉来。

    元月控制不住情绪,其实她也一样。就是那种莫名其妙,很压抑,很烦躁的感觉,非要搞搞破坏,捎带着其他人一起烦躁,好像才能找到出路。

    元恪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最后偃旗息鼓,走回自己座位上的时候,甚至能看出来她有点伤心。

    其实这点伤心跟夏明光没有关系,跟蚂蚁森林更没有关系,是她自己,忽然对于自己白茫茫又一片死寂的人生,多了点伤感的慨叹。

    周宁生、程鸢、汤鸿信三个人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郑凛蹲在夏明光桌边,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老大——惹到女孩子是不对的,惹到漂亮又看起来很软很好捏的女孩子,是更不对的。

    “……”

    夏明光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凭借身高优势,他坐着也能越过一片人头,看见元恪的后脑勺。

    她还是规矩地穿着校服,背影从后面看,格外单薄。就这么一副小身板,还满满的伤痕,全凭一身长袖长裤作遮掩。

    其实她也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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