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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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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什么术法能令人毫无察觉地赴死?

    孟长青与吕仙朝对视了一眼。

    半晌,孟长青敲了下桌案,低低道:“幻术。”

    “他会吗?这种末流道术长白宗从来不教。”吕仙朝问了一句。

    孟长青垂眸看着那桌案,许久才道:“我教他的。”

    吕仙朝诧异地看向孟长青,“你教的?”

    “很久之前的事了,不提我都快忘记了。他应该只是没了记忆,道术还记得。”孟长青说这话的时候不是是个什么眼神,半晌又道:“那阵子我给他做炉鼎帮他改仙根,我教他的。”

    吕仙朝望着孟长青,听到“炉鼎”两个字心头微微一跳,转了话题问道:“话说我有个事真的想问你,当年谢怀风说的那事真的假的?他不是说看见你跟吴聆上床吗?还说你是下面那个,那时候整个长白都在传,吴喜道大半夜爬起来隔着两座山头骂你不要脸,边骂边哭,还说要写信告诉你师父师伯,笑死我了。”

    “谢怀风的话你也敢信?他什么话说不出来?炉鼎也不一定非得双修才行。”

    吕仙朝半晌才道:“也是,谢怀风那狗东西当年看我也不顺眼,背地骂我是狗娘养的。”

    “巧了,他也这么骂过我。”孟长青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半晌才道:“除了女的,他看谁都不顺眼。”

    吕仙朝低声道:“行吧。”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似乎想照例笑一下,却没能笑出来,过了许久,眼中忽然又隐隐约约地透出些冷意来。

    孟长青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来,今天给大家推一个大可爱基友的文

    系统文,超级萌,女装大佬带着系统攻略各个世界,和我的画风不一样,那是真正的逆袭爽文,虽然字数少了点,但是萌啊!萌啊!对不对?萌即正义啊!ballball大家去给大可爱加个收藏留个评!撒花花也可以啊!

    (一个竭力卖安利的作者君用力地摇着小旗子~)

    文名:每天都在担心女装被识破

    作者:毛鸟

    ps:看出来大家对感情线的向往,放心,解决掉这个很短的副本就发生负接触,虽然一定没有豪华车,但是我们争取通过文艺描写手法达到甜到晕厥的效果,小甜文作者鞠躬。

    第 50 章

    一入了夜,孟长青与吕仙朝就换了容貌, 收敛了气息, 潜入了临河镇。

    如今的形势下, 这一盆脏水当头泼下来,吕仙朝确实百口莫辨,不过他心宽,往他身上泼的脏水多一盆不多,少一盆不少,他完全无所谓。孟长青仔细想了一夜,打算在去临河镇子里四处搜一搜残魂, 这么多人的魂魄, 不大可能一丝痕迹都不剩下。若是能搜到有意识的残魂, 说不定此事会有重大转机。

    最终,两人在临河镇子找了一大圈, 一无所获。

    吕仙朝坐在巷子里一边摆弄手中的焰火,一边打击孟长青,“我早就说了,我搜过一遍,那七百多个倒霉催的,一点渣子都没剩下。”他本就不想来,打击孟长青成了他现下唯一的乐子。

    孟长青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看向吕仙朝,“外头那条河里会不会有残魂?”

    “河里为什么会有残魂?”吕仙朝看孟长青跟看个傻子似的。

    孟长青看着他,用眼神瞟向巷子对面的那户民居。

    吕仙朝先是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他忽然顿住了,掌心的焰火停止了跳跃,许久才道:“哟,有道理啊。”他点了下头,“可以试试。”

    孟长青当机立断,打算去外头那条无名的河流里找魂魄,刚一起身,忽然外头荡过来一股仙家灵力,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

    十几个少年玄武修士正往这条巷子走,依稀还有交谈声传来。

    孟长青刷一下起身,一把抓过吕仙朝往巷子另一头跑,“走!”

    吕仙朝被他拽一个踉跄,皱了下眉,两人避开那十几个玄武修士,前面又走来了十几个长白的修士,孟长青有些傻眼,怎么忽然之间所有修士都冒出来了?孟长青最终拉着吕仙朝窜进了一间大的屋舍的内堂。

    吕仙朝被他拉得晕头转向,一抬头,从垂下来的幕帘下有道熟悉的衣摆,孟长青正在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吕仙朝伸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回头。

    孟长青一个回头,一惊。

    外头,李道玄与谢仲春竟然正在堂中站着,面前摆着几十只瓷瓶。这是死去修士的骨灰,道门讲究人道合一,修士身死后,大多火化为灰,不留遗骸。原本是有七百只的,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四个房间,这几日陆陆续续被各自的道门领走了,还剩下几十只,一直没人过来领,用铜窑瓷装着摆在堂前。

    孟长青这才发现,他躲入的地方原来是个祠堂,难怪外头忽然冒出这么些修士,想必是之前在此守灵,如今夜深回去了。

    弟子们都走干净了,祠堂中最终只剩下李道玄与谢仲春两人。

    李道玄望着那一只只铜绿色的瓷瓶。香炉里插着一炷快燃尽的香,淡淡的烟四散开。李道玄似乎是刚来不久,衣摆上还沾着夜里的水露。

    谢仲春看向他,道:“我今日问同长白宗的华清真人,他与我说,你早上同他说吴聆剩了半魂。”华清真人便是如今长白宗的吴鹤楼,长白宗统共就两位真人,一位是掌教吴洞庭,另一位便是华清真人吴鹤楼。

    李道玄低声道,“具体情况我尚不清楚,吴聆那一半魂魄未散,沾了煞气,长青同我说,他觉得这事是吴聆半魂所为。”

    “上回你来书说,吴聆魂魄没散,这是你亲眼所见?”

    “嗯。”李道玄想到了当日的场景,低声道,“凶煞之气极重,放任不管,怕是要成祸端。”

    谢仲春闻声拧起了眉,半晌他才道:“你也觉得此事不是吕仙朝所为?”

    “此事疑点颇多。”李道玄抬手从桌案前抽了三炷新的香,点燃了,替换了炉子里点完的香,然后回头望向打量着他的谢仲春,“我无意帮吕仙朝脱罪,我并不信他。死了这么多人,许多都还是孩子,他们需要一个交代,彻查此事与吕仙朝无关,只是还这群修士一个公道。”顿了片刻,他低声道:“无论如何,不能姑息。”

    最后一句话,透出难得的一点冷意。

    “自然不能姑息。”谢仲春看了眼那几十只瓷瓶,许久才道:“长白年轻一批的弟子,许多还不到二十岁。得知消息的时候,没有莽撞,先去通知了师门与附近的道观,镇上的人说的是邪修已经离开,一批弟子怕招魂术继续害人,这才凑齐了人进了镇子,也算是十分谨慎,却不料还是出了事。别说各自的师门了,我看了也痛心。”

    李道玄没说话,看着那青烟一点点往上蒸,铜瓷上描着墨绿。

    谢仲春道:“一个个立志要降妖伏魔扬名天下,千辛万苦走上这条路,心地好,也肯吃苦,本该有个好前程,可怜了。”谢仲春自己有儿子,也有弟子,最是知道其中痛处,过了会儿,他扭头看向李道玄,见李道玄的神色较平时不太一样,不像是单纯的悲悯,谢仲春反应过来了,“在想孟长青?”

    李道玄顿了许久,“嗯。”那声音极低。

    谢仲春记起孟长青死讯传来的那一日。那天消息一到玄武,他与南乡子都诧异地愣住了,谁也不敢去和李道玄开口提。他们师兄弟三人相识多年,他与南乡子对李道玄还是颇为了解的,李道玄心肠软,孟长青叛出了师门,他们都看得出来李道玄心里其实还是一直惦记着孟长青,李道玄后来下山找过孟长青,他与南乡子其实都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装作不知道。

    最终,两人一齐去同李道玄说孟长青的死讯,那天李道玄手里捏着枚雪色的崭新剑穗,听完后久久都没说话,似乎是怔住了,剑穗脱手摔在了地上。满山的霜冻一刹那间漫开了,像是落了场雪。

    重铸的大雪剑陈在案上,散着冷冷的光。

    当天晚上,李道玄下了一趟山,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回来后一头白发看得所有人都惊了。

    道门中,师父对徒弟都是倾注了心血的,谢仲春自己拿李岳阳也是当亲生女儿养,李岳阳小时候不令人省心,常常把他气得发抖,他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一把年纪了,回回都自己生闷气,有时候甚至都能把自己气笑。所以孟长青死讯传来时,谢仲春其实能明白李道玄的心境,不可能不痛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这么个情理。若出事的是李岳阳,他怕是也痛的说不出话来。

    谢仲春望着那些瓷瓶,死去的这批弟子,实在是太年轻了些,他难得也轻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小孩不知道,其实出不出息不重要,听话些比什么都强,若是都不行,好好活着,也不差劲。今日这样,才是教人心痛。”

    李道玄听了也没说话,望着其中的一只瓷瓶。孟长青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也这么大,也不到二十,十九出头吧。这几日老是想起这些事,最后悔的,仍是当年没听孟长青解释清楚,若是当时他没那么魔怔,兴许能拉孟长青一把,孟长青不至于自暴自弃似的断仙根,也不至于落得兵解身亡的下场。

    他也是第一次做师父。

    谢仲春见多了这些事,对李道玄道:“你要让孟长青知道你的苦心,让他知道这些年你过的也不容易。当年吴聆一事,若是你不信他,你何必帮他?你几次三番下山找他,又是为什么什么?他身死之后,是你帮他聚魂补寿数,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对他?你多多说,不要总是藏在心里,有些话要说出来。”

    终于,李道玄望着那丝丝缕缕散上来的轻烟,低声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他如何,如今这情形,他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谢仲春一时又是无话,李道玄的心境他也能明白些,事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晚了,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过往的事便不要再提了。他看向李道玄,问道:“长白宗那一头你打算如何?”

    “我没信过吴聆。”李道玄望着那排铜瓷,“很多事长青他自己也没弄明白,症结在吴聆身上。”

    谢仲春道:“你说话倒是糊涂,孟长青说什么你信什么。”

    “我一直都信他。”

    谢仲春没了声音,他心里应该是有些不赞同李道玄的,不过他没继续说下去,大约是觉得时机不合适。

    两人接下去又谈了一会儿,谈了临河镇这七百修士死亡的蹊跷之处,青烟一点点往上腾,声音一直透过帘子传过去。

    孟长青一直靠着墙静静听着,终于,他缓缓攥紧了手,满脑子都是李道玄那一句“我一直都信他”。

    吕仙朝看了眼孟长青,孟长青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瞧不清表情。

    李道玄与谢仲春谈了很久。两人虽然都不信吕仙朝,但在这事上,两人却都相信孟长青所说,觉得这事很可能是栽赃。

    原因很简单,这事儿疑点太多。

    李道玄早就把吴聆半魂的消息寄到了南乡子手上,南乡子早早地转告了长白宗,长白宗却一直没有讯息传过来。长白与玄武虽是当世两大宗门,但平日里没有太多的私交,当年又因为孟长青与吴聆一事闹的很僵,至今没缓和过来。如今长白宗既然肯央玄武出手相助,谢仲春与李道玄的意思都是,尽全力帮。

    这事无论是谁做的,玄武都要出手管,否则道门要出大乱子。玄武虽是避世道门,但如今长白宗出了这种事,玄武再不站出来主持大局,便是有愧于天下道众。

    暂且这么定下了。

    天色已晚,终于,李道玄与谢仲春离开了祠堂。

    李道玄如今暂住在金阳观——临河镇往南的一个道观。金阳观不是什么三流道观,是长白名下的分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推门进去就能看见一尊真武道像摆在正堂。这种长白分道观在人间随处可见,有外门长白道士居住于此,为附近百姓驱邪消灾。

    李道玄回了自己的屋子,还没走进去,忽然脚步停了下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半晌,缓缓回头望去。

    昏暗的院落中站了一个人。夜很深了,道观中除了风吹树梢外没有声音,院子也没有光,黑沉沉的一片,只有那道身影立在庭院中,看得出来一直在望着他。

    四下皆静,李道玄忽然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站在原地望着来人。

    孟长青下山来找他了。

    第 51 章

    李道玄带着孟长青进了屋。

    之前谢仲春同他说了孟长青下山的事,他心中已经有了数, 可孟长青站在他眼前的那一刻, 他还是有些意料之中的惊喜。其实心底也明知道是该斥责的, 这时候孟长青不该下山,原是打算说上两句的,真的亲眼见着人了,却又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了。

    进了屋,他看向听候发落的孟长青。中午时听见谢仲春说孟长青下了山,他就猜出了孟长青的心思。终于,他开口道:“不是说好了不再下山吗?为何要跟着下来?”话一出口, 才意识到语气似乎过于温和了。

    孟长青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闻声低声道:“师父, 我有些放心不下,师父, 您让我跟着吧。”说完这一句话,他伸出手去,似乎是壮着胆子,轻轻握住了李道玄的手,“师父,我想明白了,我问心无愧。”

    李道玄没想到孟长青会有这样的动作, 被握住的手微微动了下,他望向孟长青,没有抽回来。这么些年, 有这胆子的,也就只有孟长青一个了。

    孟长青从听见李道玄说那一句“我一直都信他”起,脑子就一直盘旋着这句话,围着他好些年的魔障忽然间就散开了。他从来没有变过,当年没有,如今也没有,吴聆临死前说他入了魔,这句话困了他这么些年,几乎成了他的心魔,此时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这个世上有人一直都相信着他,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他从来都没有入过魔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甚至于觉得当年朱雀台一战就死在吴聆手上他也没输。

    孟长青压下了所有的心绪抬头看李道玄,“师父,我一定听您的。”

    李道玄纵容他抓着自己的手,闻声没有说话,许久才道:“跟在我身边,不能四处跑。”

    “好!”

    李道玄看他的样子,大约是觉得孟长青这样子有些傻,终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替他整理了一下乱翻的领口,“乾阳真人同我说,你跟吕仙朝在一块,他人呢?”

    “去外头那条河里捕摄魂魄了。”孟长青说完补了一句,“师父,这事不是他做的。”感觉到那只手翻着自己的衣领,孟长青莫名声音放轻了。

    李道玄帮他整理着领口,低声道:“你倒是信他。”

    孟长青感觉到李道玄整理领口的手擦过自己的脖颈,他没了声音。无比的信任,才会把自己的关窍交给对方。修道之人大多有关窍,多数是穴道,有的是一个部位,孟长青的关窍在颈侧。修行到一定时日,一般人近不了身,关窍也多数都成了摆设。孟长青很多年没被人碰过脖颈,下意识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

    李道玄收回了手,低声问他:“吕仙朝去河里捕摄什么魂魄?”

    孟长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李道玄说了。

    李道玄听完思索了一阵子,没有说什么。

    次日一大清早,晨钟敲了两声。

    孟长青昨晚没怎么睡好,屋子里就一张床,他没进屋,和在玄武山上似的给李道玄守夜,次日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李道玄起得早,他也没敢问。两人走出金阳观,孟长青出门前本来打算变幻一下容貌,却被李道玄制止了。他诧异地看向李道玄。

    李道玄缓缓道:“若是真的问心无愧,何必遮掩不敢见人?”

    孟长青一开始是没懂这句话,等反应过来却是震住了。

    李道玄只是静静望着他。孟长青身后的大雪剑忽然震动起来,黑色长剑绽出霜雪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雪色的长剑穗一瞬间放开。

    孟长青诧异地回头看了眼,不怎么敢相信的看向李道玄,“师父?”

    李道玄打量着他。孟长青站在那儿,一身干净的玄武道袍,雪色剑穗与衣领一齐在风中翻飞着,他记忆中有许多这样的场景,却没有想到真的还能再见。得知孟长青死讯的那一日,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这样子的场景了。终于,他轻声道:“走吧。”

    孟长青忙跟了上去。

    华清真人吴鹤楼已经回去了,长白宗忽然出了点事,吴鹤楼是昨夜临时临时赶回去的,听说是墓林中丢了把降魔剑,至于丢的是谁的剑就无从得知了,能让吴鹤楼当夜赶回长白的,怕是哪一位长白祖师的剑,长白宗弟子自己内部是这么猜的。

    孟长青与李道玄到了临河镇,走在大街上,一个陌生男人忽然朝孟长青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孟长青回头看去,男人扔了团东西过来,孟长青盯着他,男人露出个“吕仙朝”式的笑,身影一下子消失在街道尽头。

    李道玄一眼认出来那是谁了,看向孟长青,孟长青有些尴尬,把那装着魂魄的灵力收了起来。

    其实从前师兄弟常常这么玩,私下里怎么浪怎么来,不过在师长面前总是端庄得体的,吕仙朝这种浪到人前的还是头一个。看吕仙朝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孟长青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李道玄一个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的道门金仙,一定看不惯后辈这种轻佻放浪的作风。果然他看见李道玄眉头极轻地皱了下,他低声道,“师兄弟以前都这样打招呼。”

    “你也是如此?”李道玄问了一句。

    孟长青一下子竟是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跟人打招呼的。

    李道玄没听到回答,低声道:“修道之人忌轻浮,以后不要这样了。”

    孟长青没敢看他,讪讪说“是”。

    谢仲春已经在临河镇等着了。李道玄到了之后才得知吴鹤楼昨夜回了长白,他思索了一阵子,也没说什么。倒是谢仲春一惊,盯着孟长青瞧,孟长青下意识有些不自在,打小骂他最多的不是李道玄,是谢仲春。他刚回玄武那一阵,若不是李道玄不放手,谢仲春估计早出手收拾他了。

    谢仲春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看见了就绝不会装死,“他怎么来了?”谢仲春果然拧着眉问了李道玄一句,眼神颇为冷厉。

    李道玄低声说了两句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谢仲春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些,却依旧不怎么好看。

    孟长青当邪修久了,头一回在道门人堆里扎着,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长白这拨弟子实在是太年轻了,许多竟是不认识他,还有几个主动朝他打招呼的。玄武师兄弟们见状面色都有些诡异,齐刷刷地盯着孟长青,却没有说话,一群人中气势最强的是大师姐李岳阳,负着芒种剑,腰间佩着漆黑的行云刀,一双眼不动声色地扫着孟长青。

    孟长青的气势于是越发弱下去。

    李道玄一回头就看见孟长青这副弱弱的样子,好似头顶上有团火,如今就剩下个苗在飘忽了,猫在没人的地方,抱着把大雪剑,也不说话。做贼果然是会心虚的。

    吴鹤楼如今已经回了长白,只剩下几个长白小辈在堂中对着谢仲春与李道玄两位玄武真人,一群后辈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敢放肆。另外还有几位宗门的长辈在堂前立着,不过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李道玄与谢仲春身上,没注意到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孟长青,只当他是个普通玄武弟子。

    李道玄与谢仲春刚一坐下,其中一位老道人上前拱手道:“散人何东倾,东春人士,滨海修道,久仰二位真人大名。”他客气地问道:“敢问二位真人打算如何捉拿妖邪吕仙朝?我听闻玄武有祖训,入世不事,只是此次情形危急,长白元气大伤,如今道门中唯有玄武尚有余力,还望二位真人一定出手相助。”

    孟长青闻声看向那老道人。

    谁都看得出来长白根基已毁,从即日起,这些事自然要玄武拿主意,只不过玄武是世外宗门,极少入世,几位道人说话便客气了些,抬了下玄武,压了下长白。几个长白小辈在一旁有些尴尬,却不知道该如何,只能继续听。

    谢仲春开口接道,“自然,道门有难,玄武定不会作壁上观。”若是南乡子在此兴许会多说一番话定定这些人的心,可谢仲春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直言不讳道:“此事多有蹊跷,临河镇一事,怕不是吕仙朝所为。”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

    “不是他?”那名叫何东倾的老散人诧异过后立即反应过来,“真人的意思是?”

    “临河镇一事,我与我师弟都觉得事出蹊跷。”谢仲春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停了停,吴聆半魂入魔的消息还未放出去,长白也没有消息传来,他此时贸贸然说了,怕是要令本就处在危难之际的长白宗雪上加霜,正在他犹豫的这一刹那间,众人的心思早已千回百转。

    “一定是他,除了他没有别人!”

    “炼魂术是吕仙朝与孟长青的独门修炼法术。二人当年在天姥山炼魂,这是有人亲眼所见,绝错不了!一定是他!”

    “七百修士魂魄同时被夺,除了吕仙朝,世上没有邪修做得到,要么就是那死在仙阵中的孟长青!”

    孟长青在一旁听着,终于有些压不住嘴角的抽搐了,越说越离谱了。把他的炼魂术和吕仙朝的炼魂术相提并论,着实是太看得起他了。他撕两片自己的魂魄炼魂符,这顶多算玩儿,吕仙朝一手炼魂术独步天下,他还真不配和吕仙朝比。

    吕仙朝平时不玩炼魂术,那是人家不屑得玩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别瞧吕仙朝平日那副怂样,单看他破了李道玄的仙阵,在几近魂飞魄散的情形下还能夺下吴聆半数修为,本事可想而知了。当今道门中公认修为最高的当属李道玄,孟长青一直都觉得,吕仙朝若是没受伤,论修为他肯定远远不如李道玄,但是打起来不一定会落下风,有的人天生适合玩命。

    李道玄用剑悟道,吕仙朝用剑杀人,这就是区别。那一日玄武伏魔剑阵中,吕仙朝要真疯起来,谢仲春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孟长青看着那群不停说话的道人,心中也有些感慨,和当年一模一样,世人总是低估了吕仙朝,高看了他这个半吊子。他真没这么厉害,他全盛时期被李道玄一道剑气直接震碎右手筋脉,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行走天下靠的也是不伤人的幻术,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

    几位道人还在说着话,孟长青看了眼谢仲春,却没留意到角落里有个长白弟子一直盯着他。

    那是个很年轻的长白弟子,十六岁的样子,和其他长白弟子一样穿着白色道服,脖子上挂着一枚黑色的灵玉。忽然,他开口喝道:“孟长青!”

    孟长青下意识回头看去。

    那长白弟子猛地睁大了眼,拍案喝道:“你是孟长青!”那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下一刻,众人一齐看向角落里抱着大雪剑的孟长青,孟长青根本没变幻容貌,一抬头,许多老道人神色骤变,之前孟长青在小辈里戳着,他们没留意,此时一看见,均是惊了。在场的长白弟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年纪轻,遇事没这般年纪大的道人那样瞻前顾后,长白与孟长青有不共戴天时之血仇,此时邪修现身,他们闻声刷一下就要去拔剑。

    紫阳剑气瞬间荡开,在场所有出鞘的剑一齐被压了回去,嚓一声清响。李道玄面无波澜,袖中剑气吹起了道袍。

    无论是长白宗弟子还是反应过来的道人全都抽不出手中的剑。李道玄望向孟长青。

    一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孟长青身上,孟长青顿时如鲠在喉,半晌,他终于对着那率先开口的长白弟子讪讪道:“嗯,我是孟长青,你认识我?”

    话音一落,满室哗然,孟长青近乎本能地摸了下大雪剑,却没有别的动作。最开始喊他名字的这弟子很年轻,看样子是刚入长白的,竟然认识他,他原以为要过了吕仙朝这茬才能轮到他说话,没想到直接教这少年把他认出来了。

    那弟子盯着他,猛地看向李道玄低声喝道:“真人!玄武便是这样的道门大宗,天下表率吗?!这是太白妖道孟长青!”

    谢仲春一脸“我早知如此”的表情,看都没看李道玄与孟长青一眼,自顾自喝了口茶,也没看那少年,估计是觉得没脸。

    孟长青轻轻呼了口气,“行吧。”他看向周围的一群盯着他的道人,硬着头皮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不见啊。”他看了眼其中一个道人,估计脑子是抽了,开口道:“袁道长?你旁边那是徐道长?那位是黄散人吧……”孟长青很尴尬。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看着这群老熟人,半晌才道:“许久不见,诸位前辈别来无恙?”他也没什么脸看李道玄,这帮人若不是被紫阳剑气震了下,估计早拔剑砍上来了。

    孟长青是个邪修,但真的算起来,他除了杀了吴聆外,没杀过其他人。然而他行走天下确实是得罪了许多人,他的幻阵虽然不伤人,但是攻心,容易偷窥到许多东西,是以大半个道门见不得人的那点小事他都知道,他其实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了会很尴尬。就比如他曾经看见过那位端庄持重的黄姓散人在他的幻阵中嫖女人。

    真的很尴尬。

    他懂李道玄的意思,李道玄是给他个机会说清楚这些年来的事情。他本来想要好好陈冤,但是一眼看过去,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

    就比如说现在铁青着脸的黄散人,孟长青觉得自己说什么这位道长他都不会听进去的,估计这一位绿着脸的老散人正满脑子都是自己瞧见他在幻阵里嫖女人的景象。

    这打断了孟长青的思路。

    终于,李道玄拧了下眉,孟长青一下子神志清明,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没了。

    李道玄给了他一个机会,能堂堂正正站在这儿说一番话的机会,既然如此,总不能让他失望。

    孟长青抱着剑低声道:“既然诸位都认出来了,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对,我是孟长青,原名孟孤,邪修孟观之之子。今日在此,原是想同诸位说一件两件陈年旧事,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说一说临河镇这桩凶案。七百多修士并非死于吕仙朝之手,而是死于吴聆之手。”

    话音刚落,其他道人尚未反应过来,长白弟子眼睛刷一下猩红,“你胡说!吴师兄已经死了,你还敢侮辱他?”

    孟长青心道“这叫侮辱的话,那你吴师兄当年真是侮辱了不少人啊”,他没和这小辈争吵,对着其他道人道:“我敢问各位道长,诸位当真觉得临河镇一事是吕仙朝所为?”

    “不是他还有谁?这是道观弟子亲眼所见,还能抵赖?”几个长白弟子尤其激动,直接喊了出来,年纪轻沉不住气,几个道人都望着李道玄神色异样,没有说话。

    孟长青道:“我说三个事,其一,道观有人在临河镇见着了坐在血泊中的吕仙朝,若是吕仙朝真的杀人如麻,算上村民一千多人全都屠了,他又不是善人,为何独独放过了道观这十几个人,等着他们指证?其二,道观弟子见到吕仙朝时,镇子上的人都已经死了两三天了,河中那群修士死了快七八天了,吕仙朝杀完人在镇子里晃悠个三四天,他是等着被人撞见?最后,吕仙朝会炼魂术不假,他夺了魂魄疗伤也有可能,但是吕仙朝如今仍是身受重伤,他夺了魂魄没有疗伤,所以他夺魂魄是为什么?这么多疑点,诸位是真的没想到,还是不愿意想?”

    “你怎么知道吕仙朝如今仍是身受重伤?”

    孟长青一顿,谢仲春看了眼他,孟长青却没有继续下去,只道:“行,最后一点不算,前两点不算疑点吗?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但凡稍微想一想,都能觉出异样,彻查此事,不是为吕仙朝脱罪,是为了这一千多人讨回公道,杀人的是吴聆,吴聆那一半魂魄,确实还留在人间,并且成了邪物。”说完,他低声道,“他成了邪物这事,与我无关。”

    长白弟子盯着他,“你说的话一句也不可信!说不定是你杀的!”

    “行吧。”孟长青看着那长白弟子,从袖中掏出那枚散碎魂魄,“那村子之前有人中了招魂术,招魂术不会杀人,只会让人神志混乱,最终沦为疯子。吴聆下术法的时候,没想到那两天正好是河中鱼群回流,许多村民往年这时候都去河中捞鱼,于是中了招魂术后,这群村民又去了,淹死了许多人。枉死的人阴气重,魂魄在水中多留了两日,留下了残存的意识,正好看见发生了什么。”

    孟长青手中有灵力冒上来,那枚残魂留下的意识投射了出来。

    一片混沌中,许多修士走向河中,手脚上都绑缚着淡淡的细线,好像被操控着一样,一个接一个纵身跳入水中。

    一夜,又一夜,不停地有修士走向那条河。

    在场许多人见到了熟面孔,神色全变了。

    孟长青没说话,那被捕捉到的魂魄早就没了灵,只剩下一点意识,早该归于尘土,终于,光点散开,那点魂魄消失的最后一瞬间,有个纵身跳入水中的修士临死前看见了那水中的残魂,恢复了一点意识,张口说了两个字,“长白。”

    下一刻,众人看见那修士嘴中冒出密密麻麻的细线,将他直接撕碎,白绵绵的细线绽了出来,河水一瞬间晕出大团猩红。

    那细线确实漂亮,被血染红了,依旧绵绵的,在河水中轻轻晕散着,发着星辉似的淡光,虽然辨不出究竟是谁的,但在场稍微有眼力的人都瞧出来,那绝不是邪道东西,那细线上散着的正经仙门灵力。

    景象彻底消失,孟长青的手有些僵,收了回来,终于低声道:“傀儡术,据我所知,吴聆那半魂如今就用这招。”他望向所有人,“吴聆生前杀了许多人,若是想听,我可以说上一宿,只是看你们信不信罢了。”他望向最开始认出他的那长白少年,“我杀了吴聆,我没觉得我错了。”

    那少年比其他长白少年都冷静得多,也没去和那柄被紫阳剑气压着的剑较劲了,望着孟长青,“这番话你当年为何不说?若是有冤屈,如今再来说,不觉得迟了吗?欺我吴师兄不能说话了,一张口,黑白全是你说,可是如此?”

    人群中有个男人喊了声,“你年纪小你不知道,他当年也说了,没人信啊!”

    孟长青闻声看去,却没有看见人,听声隐隐听出是吕仙朝,心里一惊,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

    那少年不为所动,如今长白长辈不在,他看了眼四下的师兄弟,一群长白弟子意外地都静了下来,那少年看向孟长青,“你一张口便说,吴师兄杀了人,你有冤屈,我也能一张口说,你杀了吴师兄,藏了他一半魂魄要他生不如死,炼吴师兄的半魂为邪物,如今你妖言惑众,把所有罪责推到他头上,骗过了你的师门与天下道门,从此你高枕无忧,又做回你光风霁月的玄武弟子,吴师兄反正不能与你争辩了,连清白名声也无法为自己保全,我这样说,可以吗?”

    孟长青看着他,低声道:“是真是假,总之,找到吴聆的半魂真相便可大白。”

    少年望着他,“也就是说你手上根本没有证据,如今是在空口污蔑我师哥了?!”

    孟长青道:“我只是说了实情。”他看向那小少年,“要不你剖出我的记忆,我保准不动手不抵抗,让你看个仔细?”

    少年道:“我不信你!你是个邪修。”

    孟长青望着他,“那只有等到拿到吴聆半魂才能得出水落石出,总之,杀人的不是吕仙朝,这点总是清楚了。”

    “杀人的兴许是你,或者是你与吕仙朝命其他人所杀,布下这局。”

    孟长青思索了片刻,终于道:“能有这本事,杀了算上村民以及各个修士,统共一千多人的,你们之前也说了,不是我就是吕仙朝,那丝线上头有仙家灵力,吕仙朝仙根与仙骨早毁,所以只能是我,若不是我,便是吴聆,可以这么说吗?”

    “可以!你如何证明不是你?”那少年盯着孟长青。

    孟长青看了他一会儿,他总觉得这少年说话的语气有几分熟悉。

    第 52 章

    那少年话音刚落,孟长青就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他这小半个月跟着李道玄在山中修道静心, 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放鹿天, 若说要证据, 李道玄便是他最好的人证。但此事一旦牵扯上玄武,落在众人眼中,玄武就多了包庇之嫌,这并非他本意。

    吕仙朝当年断了仙根与仙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众人皆可为证。他当年玄武碑前是自断了仙根,但是仙骨未损, 简单的几招道术还是能用, 他现如今经常用的那招“开相”, 就是正统玄武破魔道术,这帮人若是非得说他能用这种傀儡术, 他也说不太清楚。

    大约是因为吴聆已死,长白如今又式微,他背靠玄武,无论说什么都有些乘人之危的感觉,若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很容易落人口实。

    孟长青思索了一阵子,尚未开口, 听见身后传来李道玄的声音。

    “他这一月来跟在我身边,未曾下过山。”

    众人立刻将视线投向坐在堂前的李道玄,李道玄一双眼如静水, 毫无波澜,这是他进入这大堂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看清说话的人后,众道人脸色相当精彩,诧异、错愕、克制过后的震撼,紫阳剑气依旧压着他们的剑,迎面而来的强势令许多人当场定住了。

    道门中,当众说出来的话都是有分量的,不容许随意质疑。

    李道玄是什么身份地位?曾经的道门传说,而今的仙门魁首,别瞧这些年道门热闹非凡,各种天才横空出世,可站在巅峰的还是当年那几人,李道玄是其中传奇色彩最重的一个。此次能在临河镇亲眼见着李道玄,许多老道人当场惊诧得说不出话来。李道玄此话一出,但凡有点阅历的道人都噤来了声。是真是假另当别论,光是这一句,谁都看得出来李道玄保徒弟的心思,如今道门全指望着玄武庇佑,谁也不会在这当口驳李道玄的面子。

    更何况如今李道玄在此,孟长青一个邪修翻不出什么浪来,众人倒也不怕孟长青跑了或是动手。

    然而长白这一代子弟实在是太年轻了,他们年轻到不怎么认识李道玄,如今血仇冲昏了脑子,浑身莽气,其中一个长白弟子直接站出来道:“你们是师徒!你们之间有私情,真人说的话,怕是不能令人信服吧?”

    那弟子只是口快,众人听见“私情”二字都没什么反应,唯有孟长青心头狠狠一跳,一下子看向那长白弟子。

    李道玄闻声也望向那弟子,他从未被人当众反驳过,那少年的语气一怒之下又带了嘲讽意味,他并没有立刻出声。

    最开始指认孟长青的少年一下子将师弟拦在了身后,立刻对着李道玄道:“真人,师弟冲动莽撞,一时失礼,我代他向您赔不是!”说完他话锋一转,“可我师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太白妖道孟长青出了名的狡诈多端、手段下作,真人怕不是被其蒙蔽了。”

    李道玄道:“他没有蒙蔽我,这一月来他从未离开过我。当年他自断过仙根,这种傀儡术他撑不住,不会是他做的。”

    少年道:“真人果真心善,处了一个月便心软了,这妖道当年残杀长白首徒,其后叛出师门,与同门兵刃相对,而今又当众花言巧语为自己百般辩脱,丝毫不见其悔过之意,真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又知道他不是故意演这一出,实则背地里与邪修勾结另有所图,真人莫要再引狼入室,当断则断,切不可再心慈手软。”

    李道玄道:“他心性并非如此,你多虑了。”

    少年看了眼孟长青,回头对着李道玄道:“真人,弟子愚见,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人心善恶难知。”说完他看向孟长青,“太白妖道孟长青立鬼城,修邪道,混乱天常,早就不容于世。自古正邪不两立,玄武道门为当世表率,不如毁其根骨,废其修为,以防其在人间作恶,若是他真的有心悔改,一身邪道修为,毁了也无妨。玄武大可在之此后彻查此事,若是他真的问心无愧,自然还他清白。真相大白之前,还是该谨慎些。”

    李道玄道:“不行。他仙根已毁,魂魄散乱,修为再毁,他会没命的。”语气并不算重,但是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凝重起来。紫阳剑气回转不息,众道人半数看着李道玄,半数盯着孟长青。

    孟长青看见了谢仲春投过来的视线,觉得自己脸上仿佛刻了两个血字,“孽畜”。

    一个长白弟子忽然冷冷地扔出三个字,“苦肉计!”

    那方才说话长白少年虽说沉得住气,闻声却难得微微露出些真实心性,他缓缓道,“真人果然是心慈啊。”说完他看向孟长青,那是种毫不掩饰的嘲讽,明显是指摘李道玄包庇纵容。

    那带着些不易察觉讽意的话音一落,所有长白弟子都没再说话,冷冷地望着孟长青,有几个甚至笑了笑,在场众位资历高的道人不敢说话,可谁敢说他们心底不是这样想的?李道玄这护犊子的心思都快漫出来了。

    还要什么证据啊?一张口直接说他徒弟心性好,什么过错都没有,堕入邪道都是别人陷害,那太白鬼城还是别人逼着他立的?到如今,真是欺他长白如今人寡式微,欺吴聆死无对证。

    孟长青见李道玄缓缓拧了眉,似乎要说话,他忽然开口道:“行!你要证据是吧?”

    所有人一齐看向孟长青,连李道玄与谢仲春都望了过去。

    孟长青看着少年,真的是越瞧越觉得熟悉,一开始只是觉得说话的语气有些熟悉,此时看去,却隐隐觉得这少年眉目也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他没来得及多思索,对着那少年道,“此事与我师门无关。旧账要一笔笔翻,如今在谈的还是临河镇这事,是吧?”

    “是!”那少年盯着他,丝毫不惧。

    “傀儡术是亦正亦邪的偏门道术,往正道上用也是门正经道术,所以道门会教,但如今看来,还是邪修用的多。”孟长青微微拧着眉,抬手时,手中多了一团氤氲的金色雾气,“一般而言,普通的傀儡术只需要丝线操纵,然而刚才众人亲眼所见,那傀儡术并不一般,能支撑如此庞大术法,傀儡线上要么是汇入灵力,要么是汇入魂魄,无论哪一种,魂魄或是灵力上必然沾染破碎魂魄的气息,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除尽气息。”

    孟长青看着那少年,顿了下,继续道:“我可以散尽灵力,拆开魂魄让众人查看,若是有一丝气息,我当堂魂飞魄散,你也不必怀疑了。”

    李道玄闻声一震,看向孟长青,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许多人都被震住了。

    孟长青盯着那少年接下去道:“若是没有,你那师弟得同我师父当众道歉,长白式微与玄武没一丝干系,你师弟年纪不懂事不代表他能肆无忌惮,我准你们在心里头怀疑,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还是要担些责任。”孟长青笑了下,“当然,同理,你若是真的能证明我是在空口无凭污蔑是你师哥,我自然有我的下场。”

    人群静极了。谢仲春看向李道玄,李道玄盯着孟长青。

    散尽灵力,拆开魂魄,几乎等同于魂飞魄散,能放出这番狠话,可见孟长青是有底气的,众人心思又是绕了几圈,最终目光落在孟长青身上,如今,只看孟长青究竟他敢不敢了。

    “不行。”李道玄忽然开口,语气并不算重,声音也不算响,可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过去了,周围一下子静得滴水可闻,李道玄没看向其他人,望着孟长青,低声道:“回来。”

    孟长青隔着几步看着他,手中的金色雾气微微漾开,很柔软的样子。

    李道玄见他没动作,低声道:“不准,回来。”他盯着孟长青,终于拧眉道:“别胡闹。”

    谢仲春感觉到紫阳剑气快漫到他这儿了,看了眼李道玄,觉得他再不说句话不合适,于是打破平静道:“这法子太危险了些,稍有不慎便会出事,除此之外,魂魄碎裂之痛楚也非常人能忍受,更何况仔细翻查。”他看了眼孟长青,顿了会儿,低声道:“听你师父的。”

    李岳阳在一旁听了许久,闻声也直起了背,眼中锐利一闪而过。

    孟长青望着李道玄,终于捞起衣摆跪下,“问心无愧,自然不用遮掩,请师父师伯做个见证。”说完他看向最开始指证的那少年,“你来翻查,如何?”明明说的是“如何”,却仿佛问得是“敢吗?”

    那少年闻声一惊,盯着孟长青,这邪修真的胆子大,也不怕他做手脚,直接令他当场魂飞魄散。

    孟长青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似的,道:“长白四千年道门大宗,源远流长,以德立道,门中弟子个个光明磊落,行的正坐的端,我自然信得过你。”

    那少年闻声眼中一锐,当堂应道:“行!”

    李道玄神色已经彻底变了,他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孟长青,低声道:“不行,起来!”大约觉得语气太严厉了,他攥了下手,转而放轻声音道:“起来,没事的。”

    孟长青望着他,低声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他有许多的话想同李道玄说,却终究只说了八个字。他刚出道门那一阵,身份是李道玄唯一的弟子,玄武的后起之秀,在道门中声誉极高,那时候他就该领悟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与李道玄的声誉息息相关。而今声誉尽毁,再想堂堂正正拿回来,不容易了。杀了吴聆他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连带着玄武一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若还是做邪修也就罢了,这点声誉他大可不必在乎,但是如今他想要走回正道,确实要付出些代价。

    走错了路,无论是出于什么,总归是错了。不是想回头便能够回头的。

    孟长青想了许多,忽然见李道玄站了起来朝自己走过来,他心头一惊,怕李道玄做出些什么。

    原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没什么怕的,此时此刻,却忽然有些怕师徒私情曝在阳光下,他还是怕,孟长青脑子还没转过来,下一刻,瞳中金色雾气弥漫。

    李道玄生生地顿住了脚步,看着孟长青浑身一瞬间散出金色与猩红色交织的大团雾气,他是道门金仙,孟长青如今却是个邪修,平日里他帮孟长青镇魂都是谨慎又小心,怕的是自己失手反而伤了孟长青,而今这种魂魄与灵力横散的混乱场景,他这一身纯阳灵气,根本不敢走过去,孟长青真的在拆魂魄,他真的在拆魂魄!

    一旁的李岳阳与谢仲春都被震住了,李岳阳立刻压住了手边的行云刀,怕一不小心漫出灵力伤着那荡开的魂魄。

    李道玄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看见的,这场景和魂飞魄散极相似,却不是毫无秩序地四散,是一点点仔细地把魂魄拆开。孟长青跪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手攥得极紧,李道玄看着那团逐渐晕散开的魂魄,有些不可置信。

    魂魄与灵力都金色的,李道玄猛地反应过来,猩红的是血雾。

    谢仲春率先反对着李道玄道:“快把紫阳剑气收了。”

    李道玄仿佛此刻才回过神似的,下一刻,紫阳剑气猛地被挥散,他怔怔地站在那儿,忽然退了两步,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孟长青,“你!”

    所有人都没有声音,望着那令人无比震撼的一幕,惊诧,无与伦比的惊诧。他们原以为孟长青说拆开魂魄是把魂魄散出来让人仔细查看,却没有想到是真的一点点拆碎了,揉碎了。

    震撼,真的是震撼,这就是上古邪典《符契》记载的炼魂术,果然是奇妙无比。

    寻常修士这样拆开魂魄绝对活不了,但是孟长青与吕仙朝可以,他们会炼魂术。孟长青回回撕魂魄撕得肆无忌惮,并非他真的豁出去命与人斗,实际上他控制得极好,修士觉得他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他哪一次真的魂飞魄散了?他心里头有数,绝对死不了,他与吕仙朝都是如此,瞧着吕仙朝燃烧魂魄那副熊样就看得出来他肆无忌惮。

    孟长青忽然抬头看向一开始认出他的长白少年,示意他过来翻看。

    魂魄拆了半副了。

    那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只看见满室血雾翻腾,金色雾气夹杂其中,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虽说胆气足,但实在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世面,更何况是这种令在座长辈都战栗的场景了,他下意识萌生退却的想法,还是孟长青对着他道:“没事,过来。”

    那四个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嗓音了。

    那少年顿在原地,缓缓攥紧了手,却忽然看见李道玄望向他,“过去!”孟长青挑中这少年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少年仙家气质很好,不知怎么的根骨却很差,修为并不高,相比较与其他人,反而他最不容易震伤孟长青的魂魄。

    那少年在李道玄的注视下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猛地摇了下头,这场面确实太恐怖,血雾中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大约是精魂,散着一点点金色的微光。

    孟长青有些撑不住,这样耗下去他很伤他的魂魄,他盯着那少年,下一刻却见李道玄挥袖,那少年被一道剑气推了进去,没摔,直挺挺地立在了孟长青面前,可能是被这血腥场面吓着了,一时有些慌,“怎、怎么找?”

    李道玄竟是说不出话来,一旁有个老道人立刻道:“用探魂术,搜查魂魄中有没有别的气息。”灵力是众人可以亲眼所见的,除了孟长青自己的灵力外,貌似有极少的李道玄的金仙灵力,其他的气息便没有了,而今剩下的唯有魂魄。

    那少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大约意识到这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决不能退缩,他猛地定住心神,两指捏诀,捏出淡青色的一个仙术,然后他探手伸了进去,在那团血腥味极重的血雾中仔细翻找。

    孟长青一接触到那青色灵力,猛地愣住了,他半副魂魄拆开,另半副魂魄却仍是在体内慢慢引出去,他忽然抬头低声问道:“谢怀风是你什么人?”

    那少年先是一顿,随即低头扫了孟长青一眼,胸前的黑色玉佩散着光,许久他才控制着颤抖的手,冷声道:“是我哥。”这三个字一出口,他像是冷静了许多,没再顾孟长青,闭上了眼,仔细凝神查看起来,手也不怎么抖了。

    孟长青却是愣在了当场,他盯着那少年,之前可能是气质瞧着不像,如今看去,五官轮廓确实很像。谢怀风,竟然有个弟弟?

    孟长青一下子回过神来,却没有说什么,那少年翻找了好一阵子,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什么都没找见,他不怎么相信,又仔细翻了一遍。孟长青望着他,也没有出声打断他。

    那少年终于停住了手,垂眸盯着孟长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那血雾中停了一会儿,直到他看见李道玄与谢仲春盯着他,李道玄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被震住了,一下子抽回了手。手臂上全是雾气中沾上去的血污。

    众道人都盯着那少年,这探魂术不是什么复杂道术,这少年应该出不了岔子。

    “没有。”少年终于缓缓说了两个字,脸色有些沉,盯着孟长青,手上血污有的凝聚成股往下滴。

    孟长青松了口气,低头闭上眼缓缓聚魂,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动声色地聚魂,看上去很惜命。

    众人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一直盯着孟长青瞧,自始至终孟长青的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痛苦神色,众人心中不免揣测,炼魂术用在自己身上怕是不会有痛楚,难怪孟长青答应得爽快,这屋子里有玄武两位真人坐镇,谁也不敢趁他魂魄四散时动手脚,若是拆魂没有痛楚,这的确是个证明自己清白的好主意。

    人群中扮作修士的吕仙朝心情很复杂,大约是都会炼魂术的缘故,他看着那团血雾,总觉得自己浑身隐隐作痛,头皮阵阵发麻,终于,他极低地说两个字,“服了。”

    真是服了。

    孟长青缓缓把魂魄压回去,大约还有些不太稳,他又定了定,然后看向那站在远处的长白弟子。

    那少年一把推了自家师弟,“去!”

    那长白弟子抿唇半晌,终于上前一步,对着李道玄叠手行礼,“真人,吴涣冒失,口不择言冲撞了真人,还望真人恕罪。”

    李道玄没看他,他一直都在盯着孟长青,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克制,才能避免灵力散出去。

    孟长青没站起来,望向那少年,“如今清楚了,总之,这事不是我干的,也不是吕仙朝干的,吴聆那半魂确实存在,我师父亲眼所见,他与我都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欺瞒道门,若是还不信,诸位那就当寻找这临河镇血案的凶手,刚刚那修士入河的景象诸位也看见了,如此凶邪,不及时除去,怕是要成为祸害。”孟长青一段话说得还算平静,却总有些喘,终于,他低声道:“总之,等找到他真相自然有办法大白。”

    那长白少年闻声看了眼他,又立刻别开了视线。不服,依旧是不服,无论如何,总是两个字,不服。

    孟长青反倒是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头拧着眉继续梳理体内的气息。其实没什么必要这么做,大可躲在李道玄身后,待到捉拿到吴聆那半魂,想办法令他招了,迟早有一日真相可以大白于天下,可心里头不舒服啊,哪怕是现在别人说李道玄一句,都觉得很不舒服。他知道被人诋毁时百口莫辩的难受滋味,不管李道玄在不在乎,他不该受这些。

    谁说毁谤不伤人?

    众口铄黄金。

    孟长青低下头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瞳中金色雾气却有些涣散开了。谢怀风那弟弟挺有意思的,找不到其他气息,临走时用力地抓了他魂魄一把,善恶一念之差啊。

    众人一推开门,才猛地发现外头全是霜,屋檐上的冰棱一块块砸在地上,刺骨冷风吹得许多人都一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孟长青不知道众人是何时散去的。

    那名叫谢虚云的少年走出大门许久,手轻微颤抖起来,在无人的地方,他终于缓缓抖着手,张开了手掌。掌心有一团极小的金色精魂,他这辈子何曾干过这种缺德事,实在是那一瞬间孟长青提到了兄长谢怀风,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恨,抓了那魂魄一把,硬是生扯下来一块。

    当时确实是想要孟长青的命,心里念着“去死吧”,可转瞬又后悔了,他认定孟长青有罪,也不觉得孟长青无辜,只是这手段真是下作,如此一来,自己和那邪修又有何区别?他出身蜀地名门,向来不耻如此行径。

    下一刻,掌心那金色精魂忽然抖了下,谢虚云本就有些心神不宁,见状猛地吓了一跳,差点把那精魂丢出去。

    却见那金色魂魄砰一声在手中绽开,忽然化作了两只小金蝴蝶,扑簌着往他脸上扑,谢虚云吓得直往后退,却见金蝴蝶停在了他额头上,在他缓缓抬手去扑的时候,小金蝴蝶化作了一缕金色的细烟。

    那妖道的幻术。

    谢虚云怔在原地,忽然睁大了眼,久久没回过神。

    屋子里,孟长青胸口血气翻涌,估计是想到谢虚云此刻的脸色,忍不住有些想发笑。下手挺黑,不过道行不够,抓肯定是抓不死,难受是真的难受,竟是真的有点谢怀风的意思。他正稳着魂魄,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去。

    所有道人都走干净了,屋子里仅剩下李道玄与谢仲春两人。

    孟长青看着李道玄有些怔,他还没见过李道玄这么望着他,好像是很茫然,失魂落魄,带着想触碰却又收回手的克制,最终归于一丝难言的痛楚,孟长青从来没在李道玄脸上看见过这种复杂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魂魄不稳的缘故,心神激荡下,竟是有些情动。

    李道玄的神情令他有种无法言说的心动。

    “师父。”他也是忘记了,聚魂最怕心神不稳,下一刻直接喷出口血,神志一下子乱了,眼前发黑,一头栽了下去。

    李道玄终于走上前去,谢仲春原以为他是要帮孟长青聚魂,如今这样子倒是可以聚了,只是渡灵力一定要小心,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刻,却见李道玄捞过失去意识的孟长青,将人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谢仲春顿住了,大约是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谢虚云竟是又跑了回来,也不知道是跑回来做什么,正好撞见抱着孟长青出门的李道玄。他一见着李道玄,忽然心虚到了极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当时那血雾极浓,如今想想倒像是孟长青在帮他掩饰,他脑子一片混乱,说不出话来。

    李道玄抱着孟长青往外走,谢虚云僵在原地,冷汗刷一下子下来了,李道玄甚至都没有看他,是他,他自己觉得心中良心难安,那两只小金蝴蝶似乎还在他眼前晃,明明只是个小把戏,跟摄住了他魂魄似的,直击他心底。

    他连李道玄什么时候从身旁走过去的都没有察觉,他只觉得冷风飕飕吹在他脸上,冷,刺骨的冷。

    谢仲春出门的时候,瞧见了站在那儿的谢虚云,长白这少年其实不错,说话条理清晰,之前那番话前半段确实句句在理,看得出来并不是故意为难孟长青,换了谁他也这么说。之后便有些不对劲了。谢仲春看了他一眼,终于道:“若是寻求公道,自然是义举,可一旦寻求道义成了泄私愤,便很容易迷失本心,持剑的人心中不能有戾气。”

    玄武修道先修心。

    谢仲春说完这一句,没再继续说下去。

    谢虚云闻声一震,忽然回头朝谢仲春喊,“真人!”

    谢仲春脚步未停,孟长青的障眼法能瞒过在场的许多人,却瞒不过他与李道玄,善恶一念之差。

    少年修道证业,路漫漫其修远。

    第 53 章

    李道玄给昏迷的孟长青输着灵力,, 光透过窗户打在地上, 粼粼一团金光。

    孟长青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金阳观的床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他睁开眼看去,看见了坐在床头的李道玄。

    屋子里只有他与李道玄两个人。李道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着灵力,瞧见他醒了,没说话, 渡着灵力的手也没停下来, 看上去已经维持这样子很久了。

    孟长青握住了李道玄的手, 李道玄低头看他,孟长青一点点抓紧了他的手, 隔着道袍,他感觉到李道玄手中尚未挥散的点点金仙灵力。孟长青有些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李道玄终于问道:“没事吧?”

    “没有。”孟长青脱口道,紧接着轻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按捺不住的莫名激动。李道玄一开口说话,他整个人都跟着发颤。

    李道玄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抬起另一只手摸着孟长青的头发, 一点点摩挲着,又松开了,最终, 他低声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声音极低缓,好似事先在心底过了许多遍,说出来的时候已然带上了些罕见的低哑。

    孟长青看着李道玄,低声道:“好。”

    孟长青绝不后悔他做了什么,但是他怕李道玄心中难受,他也看得出来李道玄心中难过,于是他低声道:“师父,您别生气。”

    李道玄闻声抬手抚着他的背,一点点安抚着他,动作很轻缓,许久才道:“我没有生气。”那声音很低缓,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一点细微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李道玄的声音确实是听不出什么。

    李道玄放缓了声音,低声道:“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孟长青闻声心中莫名一阵高兴,随即又是一阵酸楚,万千思绪浮在心头,一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师父。”

    李道玄一只手抚着孟长青的背,他如今才知道,原来当一个人难受极了,是真的会不想说话。可孟长青喊他“师父”,他于是低声道:“没事了,还难受吗?”

    孟长青听见他恢复如常的语气,松了口气,“没感觉了。”

    李道玄触及他的视线,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没斥责孟长青冲动鲁莽,也没责备他一意孤行。

    孟长青不知道,李道玄是真的心疼他,心疼他这些年一直不在自己身边,活成了这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如今便剩下了追拿吴聆那半魂,等着真相大白。若是真如吕仙朝所猜,此事是吴聆所为,目的是捕获魂魄为自己疗伤,那半魂至少需要小半个月来消化那些破碎魂魄,这一段时日内,那半魂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谢仲春过来了一趟,要商量那半魂的事,李道玄看了眼孟长青,起身跟谢仲春出去了。

    他刚一走,孟长青立刻睁开了眼,门窗上都有李道玄的封印,那封印明显是为了安定魂魄的。他从床上了坐了起来,过了半晌,他微微拧了下眉头,捞过案上的巾帕,低头吐出口淤塞在喉咙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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