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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叹造化多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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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要入宫饮宴, 才过午时, 应妙阳并黛玉就按品大妆毕, 登车出门。

    林如海难得被圣上亲自点名, 允了假,故而才一大早归家, 此刻自然陪着夫人、女儿一道入宫。

    林府马车辚辚往皇宫行去。黛玉坐在马车内,随着晃动的车帘缝隙, 时不时看见骑马行在一旁的林如海, 脸颊如同火烧,双手不停绞着帕子,既是羞不可抑又兼满心堂皇。

    应妙阳在旁边看见,忍不住唇角弯弯,闲闲用两指拈起一粒蜜饯果儿, 寻着黛玉的小嘴, 不由分说, 塞将进去。

    “你呀,就安心吃颗蜜饯!”应妙阳边道, 还边拿手指去戳黛玉粉颊, “你父亲若是真的生气,哪里还会让你出门?皇命不可违, 可是皇上也没说你非去不可呀!林大探花哪里是那等不知情识趣的俗人?你且把你那颗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黛玉再三被应妙阳点破心思,愈发脸热。应妙阳语声不低,林如海就紧跟在车外,断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黛玉试探地望了林如海一眼, 只见他仍端坐在马背上,神色如常,气定神闲,不仅不见怒色,更没有半点异常。

    黛玉又放了些心,顾左右而言他道:“谁,谁说我担心来着?我、我是在想,不知道荣国府我那些姐妹们,到底谁能一道来?”

    “哦?你父亲说了,你外祖母能主动上折请移荣国公的御赐匾额,还表明要砸锅卖铁偿还曾欠国库的银子,正合了圣上心意。龙心大悦,这才破格让荣国府的姑娘也参加百花宴。可惜,除了那贾元春,你那些姐姐妹妹们……”应妙阳不便提及迎春和探春的出身,故而只是点到即止,续道,“谁不知道参加百花宴的姑娘,八成也能捞到一门好亲事。这事儿有的折腾呢!”

    黛玉想起这茬儿,又皱起了眉。

    且说,此时的荣国府,果然正是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那日,黛玉和应妙阳离开后,贾母将众人都各自打发回房,独自来到宝玉床边。

    彼时,宝玉正醒着,却仍呆愣愣不知在想什么。

    贾母握住宝玉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宝玉我儿,你今日也见着了你林妹妹,可觉出她与从前有何不同?”

    宝玉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贾母见他,并非一无所觉,接道:“你莫怪祖母狠心,祖母有句实话要说给你听。往日里人人都唤你宝二爷,赞你是荣国公的嫡孙,人中龙凤,保不齐还有人跟你讲,这府上偌大的家业以后都是你的。可是,远的不提,就提咱们府上这块牌匾,是先皇赐给你祖父的。如今你祖父早已故去多年,咱家还挂着这个匾便是逾矩。圣上隆恩,不计较这些。旁人,暂时不碍人家的事,自然也不会说道。可是,墙倒众人推,前不久那事儿——你也亲见了。现如今的荣国府,早已今非昔比……”

    贾母长篇大论说下来,却迟迟不提起重点,也是怕宝玉年纪轻,一时接受不了,想歪了去。

    却不知,宝玉忽然坐将起来,反握住她的手道:“祖母不必多言,宝玉知错了。从前宝玉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行走坐卧都有人服侍着。却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从何而来。更没想过,若有朝一日,风云变幻大厦倾颓,我之将己置于何地,又该将祖母、父母并一众兄弟姐妹们致于何地!宝玉错了!”

    明明在与黛玉说话话之后,宝玉便已似顿悟模样,但是在贾母进屋后看去,他还是呆愣愣的。却因为宝玉正在反思。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从前的宝玉,也有忧愁,却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短短月余,他看着从来聪明伶俐、手段高超、八面玲珑的凤嫂子为了今日阖府要吃什么?老太太的药供不上了……等等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着急得满脸燎泡,整夜整夜睡不着,眼红如兔时,方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看着从前风流潇洒、目高于顶,整日宴会享乐的琏二哥每日与人打恭作揖,低三下四,只为探得一点口风时,方知形势比人强,花无百日红;

    看着他敬如天生畏若豺狼的父亲,不过站在一些穿着铁甲的卫兵面前,就骇得两股战战、语不成调,才知什么父权家长,赫赫威势,在明火执仗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好不容易雨过天晴,峰回路转,宝玉以为一切便该当再恢复原样时,哪知他头一个去寻宝钗,却只见着梨香院内热火朝天忙着搬家的队伍。姐弟多年情分,一朝便散。

    待他浑浑噩噩进入雅舍,听得旁人言语,虽都是高谈阔论,纸上谈兵,到底全是些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从前只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哪知皇权至上,异变陡生,又哪里有一世安稳可求?

    直到最后梦里所见,灾难临头,势不可挡,风流云散,只得白茫茫……

    宝玉终于醒悟了!

    既然勘破了,再回头去看从前种种,只觉得羞愧莫名。宝玉说罢那番话,不由得屈腿跪于床上,重重向贾母连叩了三个响头。

    “咚!”

    “咚!”

    “咚!”

    三声响,每一下都如同叩击在贾母心尖儿。

    看过世间百态的老者,乍见儿女长大成器,忽而老泪纵横。

    前一刻,贾母还是满心沮丧,只觉得荣国府只有交出尊号自弃门第一途,方能保得平安,如若有幸,再挣得子孙争气,东山再起。

    可是,这一刻,她才将心里思量宣之于口,宝玉便似读懂了她的心思一般,眨眼间便长大懂事了!

    实在是苍天见怜,叫她如何不感激涕零!

    “好好好,你有了着心思,祖母便、便死而无憾了!”贾母抹着眼泪,回头冲外室唤道,“鸳鸯,去请大老爷并二爷、二奶奶,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鸳鸯领命,去请贾赦、贾琏并凤姐。

    贾母握着宝玉的手,问他如何便想通了?宝玉几番欲言又止,实在还是不敢轻易将梦中所见所闻说将出来,只是支支吾吾地道:“今日见了林妹妹,孙儿又被,被餍住了,经妹妹点拨,终于知道从前诸般荒唐事。到底,到底我们都不再是六七岁的孩童了!”

    宝玉的话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一般人都听不分明。贾母却有感于心,竟兀自猜中了几分。再联想到永玙在外室诸般言语,想来宝玉在内听见,不会无动于衷。少年儿郎,最是意气用事。求之不得烦还处处不如人,再没有比这更能激人奋发向上的!

    贾母虽是想歪了,却也歪打正着。既然,宝玉已经迷途知返,便不再用她操心。贾母拍拍宝玉的手,将他又摁回床上,宽慰道:“莫欺少年穷!你生来有大不同,定不是池中物,并不用灰心。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家还不至于马上便要靠你个娃娃支撑门庭。你且把身子养好,日后,好生读书。旁的事,都交给祖母吧!”

    贾母说罢,起身离开。宝玉还想说起梦里抄家夺爵的事,蓦然想起贾母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要上折请皇帝收回荣国府的匾额与爵位。

    “既然都自请夺爵了,那么便不会再有抄家那等惨事了吧?”宝玉暗忖,亦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颓然躺倒在床上,反复思量梦里唱曲的内容,意图从中寻到一星半点蛛丝马迹,从而早早规避。

    那头儿,贾赦本就候在荣禧堂,听见下人传话,忙不迭和贾琏、凤姐同至。邢夫人也有意要来,却被鸳鸯拦住了。就连贾政和王夫人要跟来,竟也被拒之门外。

    贾琏与凤姐对视,都不知道贾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生怕又是什么吓死人的坏消息,各自警惕于心。

    父子、夫妻三人在暖阁等着,不一会儿贾母便至。

    贾赦忙迎上前,面色惶急地问道:“母亲,这般急召儿子等人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贾母深深望了贾赦一眼,就着他搀扶的动作坐下,反手拉他在身边坐了,摆摆手,示意三人莫急,却良久方道:“老大,这些年,为娘让你受委屈了。”

    语出惊人,在座三人都不知为何。

    贾赦从来被贾母骂得多夸得少,猛然得了这一句知心话,倒有些不适起来,红着面皮道:“母亲说得哪里话?母亲生养大恩,儿子万……”因着近来才经过“血光之灾”贾赦忌讳,不敢将那个“死”字说出口,含糊其辞过去道,“不得报,怎该说母亲不是?”

    心底里,却忽然念起这些年马棚边生活的悲酸。

    贾母望了望他,知子莫若母,又怎不知他不过嘴上说得好听,却也不追究。转而望向贾琏、凤姐二人道:“此番围府,咱家能全身而退,有蓉哥儿的功劳,更多却要谢你们姑父和林妹妹。”

    贾琏和凤姐不等贾母说完,便点头连连。

    贾母见状,越发欣慰,续道:“只你夫妻,也是大功之人。祖母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这荣国府的将来,还要靠琏儿。”

    这话却重!

    贾赦和贾琏都是猛地抬头望向贾母,只有凤姐,微低了头,眼角有泪光一闪而逝。

    “从前的事,咱们便不说了。打今日起,老大,你便搬回荣禧堂去住。管家权,照旧是凤丫头掌握。”贾母道。

    贾赦喜出望外,竟有些不相信自个儿耳朵,摇摇头,瞪大了眼去望贾母。

    “我虽老迈,这个事儿却还做得了主。从今后这荣国府就交到了你们父子、夫妻三人手中。老大,你该收敛旧日习性,再不能整日无所事事、无事生非。要知头悬利剑,该当谨小慎微。”贾母训诫道。

    贾赦点头不迭,心下大喜如狂。

    贾琏却蹙了眉,忍不住插言道:“祖母,怎地突然生了,生了这个心思?二叔和二婶那里……”

    “凡事有我,琏儿不必操心。只是这乃头一件事,我还有第二件事要说。这第二件事,你们若是不答应——”

    贾母话未说完,贾赦抢着道:“母亲乃一家之主,母亲说的话,儿子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贾母意味深长地看了贾赦一眼,慢悠悠道:“哦?既如此,我要是说明日便让你上书,自请夺爵去匾呢?”

    “扑腾!”贾赦从圈椅里跌坐到地上,保养得宜的脸面都骇白了,抖着手道:“母亲,母亲,莫吓孩儿,莫吓孩儿!孩儿胆小!”

    贾母并非不知贾赦性情,见他有这般表现,也不奇怪,却将目光定在贾琏身上,端看他如何答话。

    贾琏也是惊骇莫名。今日里,府上贵客连至。他却囿于身份,并不曾说上话。只是在陪杨毅逛花园时,彼此攀谈了几句。

    杨毅为人热忱磊落,却也极有分寸,最知豪门世家内龌鹾事情最多,轻易不肯开口。贾琏试探了几句,不得门路,只能作罢。却也好生感谢了林如海和黛玉的救命恩情,直言日后定时时去府上聆听姑父并杨毅教诲。

    一番话说将下来,也算言谈甚欢。贾琏便以为,今日之会,当真便是黛玉顾念旧情,过府探望。

    可看贾母如今阵势,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才让老太太放下多年“偏心”“心结”,有这般大动作。

    自请夺爵去匾?若没了荣国公府的匾额,没了世袭的爵位,他贾琏还算什么?

    贾琏忍不住转头去看凤姐。从前她便瞧自己不起,管家这些日子,他也看清楚了,如今的荣国府不过一处大宅子,满府的肥奴才……若再没了爵位禄银贴补,她王家的闺女还如何看自己得上?

    却不知,凤姐并不这般想。她虽然读书少,也没出过门,可是耐不住她聪明。这些日子,她却是府上这么多读书人里头一个看破的。

    爵位宅院,是皇家赐予的,皇家说拿便拿。唯一能抓在手里的还得是实打实的权力和地位。

    谋逆抄家,罪大不大?说不说得清?株连无辜者,众不众?凤姐虽不读史,也听过唱戏说曲。这般大的事,林如海便能替他们一力撑下来。

    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圣上宠信!

    贾蓉小孩子家家,平日里有几斤几两,凤姐怎不清楚?可他一狠心,也能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成功巴结上了贤亲王府,转眼就挣来了军中要职。不过五六年,定又是京城一户大家。对贾蓉来说,宁国公后人,确是他从军的臂助。可宁国公去世久矣,他的身份若是惹了什么人的忌讳,只怕更糟。

    所谓勋贵出身,于他们,顺时不过是锦上添花。逆时,却是催命鬼符。

    果然,凤姐不用多想,便抬头迎向贾琏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贾琏却被她神情弄糊涂了,剑眉越拧越紧。

    贾赦却终于回过味来,心底苦涩不堪。他以为这么多年来,母亲总算良心发现,想起来还有他这个儿子,愿意给他正名,让他做这荣国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可是哪里知道,他这个主子,只能当得一天,第二天便要自请夺爵。从前不做主子的时候,他好歹还有个爵位在身上,如今做了主子,马上就没了名分,又算什么劳什子的主子!

    贾赦心灰意冷,却又觉得有一股恶气在胸腹间盘旋,不吐不快,冷着脸就要说话。

    贾琏瞅见,怕父亲出言无状,再惹怒了贾母,连忙开口道:“祖母,恕孙儿无能,不知祖母此举深意,还望祖母明言。”

    贾母高坐堂上,自然将众人目光、神态都尽收眼底,如何不知贾赦悲愤?想来,他却有苦衷,闻言,深深叹息一声道:“南安郡王已经辞了兵权。就这般,”说着,往头顶指了指,意思是皇帝,“还不知那位心思如何。这回大事里,咱府上可不是寻不着一点儿错处。”

    贾母转望向贾赦。贾赦闻言,低了头。

    “我如今渐渐不再管家,内院的事尚不清楚,你们爷们儿在外面的事,更跟我说不着。可是,私下里,你等有无来往?都谋算过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远的不说,便是东府那位,既然在咱家,咱们便脱不了干系。如今能有这局面,便是祖上积福。若还不惜福……”

    剩下的话,贾母未说出口,却言有尽意无穷。

    贾赦想起从前每日酒饭宴乐时与人说的话,又不由吓白了脸。

    “母亲的意思是,那、那位还要追究?”贾赦结结巴巴问道。

    贾母正色道:“天威难测,保不齐,哪日咱们有个行差踏错,或者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参上一本。天家动怒,旧事重提,咱们便是十遭也——”

    贾赦不待贾母把话说完,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扑到贾母腿边,语带哭腔地道:“如此,如此,母亲说该当如何是好?”

    “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贾琏突然大声道。

    他静静听了这许多时,终于明白了贾母深意。当今既然能解了贾府的围困,黛玉、高阳郡主并贤亲王世子这等高人既然都敢不避嫌疑过府拜访,便说明此遭贾府定然无事了。

    可是,朝不保夕。错处、把柄既然在人家手上,却又不能斩草除根,只能壮士断腕,彻底表表忠心!再也翻不出浪花的破落勋贵,留它何用?还不如借此向皇家卖好,投其所好,或许还能得几分顾惜,两点好处!

    贾母此招,妙也!

    凤姐也附和道:“正是。有老太太坐镇,老爷您亲自上书,赶早不赶晚,保不齐……”凤姐得利心思作祟,总觉得,贾母不是突发奇想,八成得了高人点拨。既如此,此举定然利大于弊,皇家哪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就算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让二爷去求求林如海,她再好生巴结巴结黛玉,就冲今日那小王爷永玙的架势,贾蓉都能参军当校尉,二爷就是先锋将军也不为过吧?

    凤姐如意算盘打得响,却不想想,就贾琏那身子骨,还当先锋将军,怕不是壮志未酬身先死。

    只是那乃凤姐小心思,自然不曾说出口。

    贾母看着凤姐并贾琏,心底颇感欣慰。荣国府也不算完全后继无人。前有宝玉开窍,后有琏儿夫妻明理,她再舍下这老脸不要,贾家这一灾,定然能过去!

    那头儿,贾赦听见贾琏和凤姐的话,在心里想了又想,模模糊糊抓着一点头绪,却还不甚分明。只是想着,母亲便是再偏心,她也偏疼小儿子,这爵位没了,不只是他贾赦无立锥之地,存周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母亲定不会害我!定不会!”这般想着,贾赦便低下头,恭敬道,“如此,全凭母亲安排。”

    贾母也没想到,大房竟这般容易便被她说动了,微微有些恍然。

    贾琏却追问道:“可要跟珍大哥哥通气?”

    贾母点头道:“自然要说。咱两家一脉相承,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此事瞒不得人。只是,珍哥儿如何做,却是他的事。你敬大爷还在,这事儿该当他们父子决断。你二人只需将利害说明。”

    贾赦、贾琏领命而去。

    贾母又要叫人去请贾政夫妻。凤姐见她满脸疲乏,身子歪在榻上,几乎要坐不住,赶忙拦住她,心疼道:“老太太,您今日劳心劳神,竟是不顾自个儿身子了?这等大事,必须由您做主。您可万万不能累坏了呀!”

    贾母感动地拍拍凤姐手背,道:“我的身子我清楚,还撑得住!这事情太大,正如你所说,赶早不赶晚,快去请你二叔二婶。完了,还要与族老说话。”

    凤姐一想,确是此理,忙不迭张罗去了。

    等到贾政和王夫人来到,贾母暖阁内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烛火长明,暖阁内人来人往,争论不休。先是李纨带着贾兰来了,后来宝玉被袭人强拉着也来了,再后来,一群老朽不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儿老太太被人搀扶着也来了……至天明时,贾敬和贾珍联袂而来。最后,连闭门不出的秦可卿都被硬架了来!

    原说好,次日便上折子,生生折腾了三日,直到七月初五,贾赦自请夺爵去匾的折子才被送到御榻前。

    当今病体沉重,近日已是缠绵病榻,轻易不阅奏章,万事都由四皇子并阁臣们代劳。对外却不敢明言,还要装出一片天下太平的模样,大肆庆祝七夕节,之后还要例行公事,采选秀女。

    哪知,初五这日,杜明却亲自将一封不过寥寥数页的奏折送到了他床头。

    “可是平安州蝗灾又有异变?”皇帝见状,眼皮子便跳了三跳。

    先有旱灾作祟,又继南方水患难除,平安州物产丰饶,良田万顷。朝廷本就指着它救灾,奈何蝗虫一至,成熟好的粮食都便宜了蝗虫之口。灾害连连,民不果腹,便会生成民乱民变,前朝倾覆之鉴在前。

    何况,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自知大限将至,赶在这等时候皇权更迭。他所选的继承人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被旁人拉下马来,叫他如何不心急如焚!

    杜明忙摆手道:“回圣上的话,平安州蝗灾如今臣按着那小秀才的主意施行下去,已颇有成效,圣上大可放心。今日,微臣是给圣上送喜讯来的。”

    皇帝这才稍稍放了些心,身子又躺回龙床之上,略挑了挑眼眉,从宫女手中接过奏折,翻看起来。

    不过扫了两眼,皇帝已日渐浑浊的眸中里便亮起了两簇冷悠悠的光,发黄的面上竟也浮起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红气,像即将燃烧殆尽的柴火经寒风一吹,忽而火星又亮了一亮。

    片刻工夫,皇帝便将奏折阅览完毕,合上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太君果然不容小觑!”

    杜明察言观色,见皇上确实喜上眉梢,实乃龙颜大悦之相,适时附和道:“还是圣上圣明,推恩深重,那贾家怎能不感愧在心!”

    勋贵从来便是皇家一大心病。尤其是本朝开国不久,拥有从龙之功的功臣,多不胜数。却又已经历了几代,其后人渐渐都不成气候。偏偏,彼此还都联络有亲,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权势越发大了,野心也便膨胀,渐渐已成尾大不掉之状。

    皇帝自登基以来便有心大肆整顿,奈何阻力太大。便是到如今,京里豪门贵戚,就有许多尸位素餐甚至卖官鬻爵的,好好的朝廷纲纪都叫尔等败坏了!

    就连孟皙谋逆大案,若说没有这些人在背后挑唆鼓动,乃至帮腔协助,皇帝打死不信。虽然借着逆案,皇帝已然惩处了一大批勋贵佞臣,到底还有些漏网之鱼。为防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议论不休,动荡不宁,皇帝只能暂且按耐下株连尽净,斩草除根的心思,但黑帐全记下了。

    如今有荣国府知情识趣,带头抛去这劳什子的虚名,歌功颂德又公开认错,还直言要偿还国库欠银,充实国库。此缺口一开,那些惯会揣摩圣上心意,见风使舵的人,心底便会有了计较。

    不动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勋贵权势困局,在在都正合皇帝心意,龙颜大悦,自然不在话下。

    “老太君虽然胸有丘壑,到底是妇人家,看事情并不会这般通透。八成是你那宝贝徒弟林海出的主意吧?”龙心大悦,便也有了兴致,与杜明调笑几句。

    杜明三朝元老,也算打小看着皇帝长大,哪里不知道皇上心思,身子弓成了虾米,恭敬道:“吾皇谬赞。我那呆徒弟,哪里有这玲珑心思?倒是皇后娘娘看中的我的徒孙,黛玉小儿虽是闺阁千金,却有长孙之德。”

    “哦?竟是她个娃娃的主意?”皇帝吃惊不小。

    “也不尽然。只是那女娃娃至孝,见她外祖母劳心费神为了家族荣辱熬坏了身子,又生性淡泊,惯不在乎功名利禄的,便出言劝慰老太君。如此,老太君得了点拨方有此举。”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脱口道:“怪道皇后娘娘那般喜欢她,还动了给九皇子指婚的心思。说起来,老四也跟朕提过。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个小小的女娃娃倒把朕最心疼的那个侄孙的心,早早就勾去了。”

    皇帝不过一时高兴多说了几句,杜明却几乎出了通身的冷汗。

    他适才那番话原也有试探的意思,虽说林府和贤亲王府已有合意,明路上也告知了皇后娘娘,皇帝肯定知晓。只是这些日子,他眼看着皇帝一日不如一日,脾性大变,猜疑易怒,就连储位首选的四皇子也是动辄得咎。爱屋及乌之下,也怕皇帝突然变卦,给他的好徒弟亲门生林如海添堵。

    看皇帝的意思,林黛玉这块香饽饽的,动心之人实在不少。

    其实,要不是贤亲王府先下手为强,杜明自己个儿也十分中意黛玉。

    幸好,皇帝还不糊涂,也不是一心给四皇子铺路,没有动那种拿后院换直臣的心思,杜明暗暗揩了把汗。

    “荣国府此举甚合朕意。荣国公为国捐躯,功劳非小,虽然故去,朕爱惜忠臣却也不舍得他妻儿子孙受饿忍冻,然,贾府到底已无国公,名不正则言不顺。传朕旨意,朕允其所请,且怜其忠心,让那贾赦回金陵老家任职,其子贾琏入吏部随林海办差,另许一子入国子监读书。赐金千两。具体官职,由你看缺自办。”皇帝如是道。

    杜明躬身领旨,告退草拟圣旨去了。

    杜明去后,皇帝兀自躺了一会儿,不知是否心情大好效用,难得的有了兴致,摆驾后宫。

    彼时,皇后娘娘正忙着张罗七夕百花宴的事情,到时文武百官都要参会,座次、饮食、歌舞表演,奇巧戏法连带乞巧祈福事宜,诸如此类,事情繁多,直把个皇后娘娘也忙得够呛。

    这却不是皇后娘娘不知皇帝病重,还有闲心张罗这些花把式。实在是皇后娘娘深体圣心,知道皇帝究竟为何有此作为。帝后同心,同居高位,再没有人比皇后娘娘更清楚朝局不稳、人心惶惶的后果。何况,皇帝确实隐瞒得好,皇后娘娘也总盼望着,皇帝虽然病重,冲喜,调养,到底会有好的一天。

    这不,皇后娘娘正看着御膳房递过来的膳食单子,却听传报皇帝驾到。

    皇帝多日不曾进后宫,就连皇后娘娘心底也在打鼓,如今见了人来,哪能不喜?快步迎出去。

    还是御驾直接抬到宫门里。皇帝被人搀扶着,挪到窗边锦榻上歪躺着,立时便有太监将正殿内外放着的冰山统统搬了出去。

    皇帝招手让皇后娘娘坐下,将荣国府上折子的事情删繁就简说了。皇后听罢,也是喜形于色,却又立刻想到自己娘家那些外甥,面露难色。

    皇帝知她所想,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多思,朕知道你虽贵为皇后,但到底是女流之辈,在你娘家也说不上话。不过你娘家那些外甥,还算懂事得丽,朕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会保着他们些。只是……”

    皇帝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一旦他薨逝,老四继位,还保不保母后皇太后娘家的威风体面,可就无人知晓了。

    皇后娘娘心里咯噔一下,自知不祥,马上打断道:“后日便是乞巧节了,还记得当年臣妾初进府的时候,也是赶上七夕。陛下还专门给臣妾做了首词,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皇帝笑了,缓缓道:“那么久远的事情,难为你还记得!朕的笔墨,在诸多兄弟里面,只能算上末流,怕是就连永玙那小子也比不上。赶明儿,让他给你这位皇奶奶,好好填上几首。”

    皇后娘娘掩唇轻笑道:“如今他美梦成真,哪里还顾得上臣妾这老太婆。”

    “你若便老了,朕又该当如何?说来,采选秀女的事情,不知你办得怎样了?”皇帝问道。

    每三年一选秀女,也分大选小选,今年便是小选,主要为各宫娘娘挑选宫女、女史以及公主伴读等,取得多为小官之女甚至包衣后代。

    小选之时,后宫也会开恩,放一些年老色衰或身有残缺的宫女出宫。

    今年小选,日期早定。原先因着皇帝龙体有恙,后宫也不缺人,便欲停选。偏又赶上孟皙逆案,为安人心,皇帝反倒下旨大办,小选之后便即大选。

    所谓大选,便是为后宫选妃,也是为皇子甚至功臣择配。凡是高官之女,年满十二者,均需报名。若是已有婚约,或嘱意对象的,可提前递条子——请落。

    黛玉,今年便也在大选之列。

    这也是为何,每年的七夕百花宴那般重要!那些平日里想来谨言慎行、规行矩步、端庄贤淑的名门闺秀们会放下骄矜羞涩,大方相亲的缘故。

    “小选事宜都按照老规矩在办,陛下不用忧心。只是,今年放出宫去的女史名额,还想请陛下过目。”皇后娘娘答道。

    皇帝摆手拒绝道:“你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这点儿小事自可决断。朕——”

    皇帝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身侧珠帘“哗啦”响了一声。

    “大胆!何人在后窥视?”皇后娘娘身边贴身嬷嬷带头呵斥道。

    “圣上饶命。奴婢前来送茶,不慎弄乱了珠帘,并非有意窥视。”一道柔媚可怜的女声响起。

    皇帝随声望去,却是一位红衣女史,怯生生跪在面前,臻首伏在地上,露出长长一截莹白赛雪的脖颈儿,和那满头青丝一比,越发白得触目惊心,动人心魄。

    在那女史身前,恰摆着一个粉彩托盘,上面放着两个茶盏。

    不过送茶宫女一时不慎,弄出了声响,并不是多大的事情,皇帝浑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便转回头要接着跟皇后叙话。

    皇后娘娘却忽然道:“适才陛下说那荣国府自请夺爵去匾——”

    地下跪着的女史不听吩咐,不敢擅起,乍然听见皇后娘娘这话儿,适才冲撞圣驾不曾变白的脸色,吓得登时再无人色。

    “原来母亲所言都是真的!原来祖母竟这般不听劝,已经让大伯上了折子!”元春双膝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虽是炎夏,却如凛冬,直冷到了心底。

    皇后娘娘不用回头,单单扔出这句话,便知贾元春心里定不好受!怒火稍息了些。

    这些日子,她有心事,对手底下人的管教便也松了些。只是没想到,后宫那些妃子没有作妖,她身边一个小小女史先动了歪心思。

    皇后娘娘刻意话说一半,好好吊了吊元春,半晌方接道:“陛下隆恩,不记旧愆,还要让他们家子孙破格入国子监读书,实在圣恩浩荡。那臣妾也不能落后。适才说到今年放出宫女的女史名单,巧了,这位贾女史,”说着,玉指往元春身上一戳。

    元春听着皇后娘娘话语,先是高高吊起的心缓缓放下,甚至大感庆幸,忍不住便要谢恩,却紧接着听见皇后娘娘说起放女史出宫的话,心儿重又高高悬起,咚咚咚,剧烈跳动,几乎蹦出腔子。

    “便是荣国公嫡亲的孙女,在臣妾身边伺候了多年,尽心尽力,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依臣妾看,正该放出去寻个好人家,也不枉她家世代为国尽忠。”皇后娘娘道。

    却只说了该寻个好人家,究竟是哪户人家却不见提。

    皇帝连贾元春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无甚话讲。何况,他自诩圣明,更从来都不是那等贪花好色,为了美人不早朝的糊涂君王,断不至于看了元春一截雪白的脖颈子就动了心,随口道:“只凭你安排。”

    如此,元春出宫的事就这般已成定论。

    元春却如遭重击,久久反应不过来。她入宫多年,如今已二十多岁,哪里还是适婚年龄?无论放到何处,都已是老姑娘,又上哪去找好人家愿意娶她?

    何况她若甘心随便寻了一户人家就嫁了,如何不趁着青春少艾之时,便风风光光出嫁,何苦在这宫中,为奴为婢,这么些年!

    要不是走投无路,眼见 家里没了着落,她也不至于就这般不知死活铤而走险。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底低估了皇后娘娘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元春不知道,她看低的不止是帝后夫妻感情,还有一代明君的修养。最错的是,她没看清楚形势,就这般贴近两位圣人,还看不出皇帝已是强弩之末,又哪里来的闲情雅致宠幸宫女?

    “贾女史,还不领旨谢恩?”旁立嬷嬷冷冷提醒道。

    元春一个激灵儿浑身寒毛竖起,连连叩头道:“谢、谢陛下,谢皇后娘娘隆恩。”

    皇后娘娘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又道:“听说你还有两个妹子,明个儿百花宴,许一个进宫赴宴,让你们姐妹提前团聚一下。”

    两个妹妹,却只有一个名额。

    以她出宫换得一个妹妹参加百花宴,这笔买卖真划算呀!

    ………………

    皇宫在望,林府马车却突然停下来了。

    黛玉好奇撩开车帘问道:“爹爹,怎地不走了?”

    林如海含笑侧头,冲后方一指,朗声道:“你看,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小天使们幸福快乐呀!健康最重要!

    眨眼儿都2019了,渣作者无能,两年才更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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