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3)
道:“哥
,你快去看看,我二哥他寻死了。”
陆湛和杜三娘两人登时放下碗筷,关上门就跟着一起过去,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原来二郎昨儿个被陆湛训斥了一顿之后,就关上门房门没有再出来,大家也只当他是心里苦闷,过了这一茬就好了,哪晓得今早上煮好饭他也没出来,他们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儿,拍他的门也关得死死的,连窗都封死了,最后不得已撞开房门,只见屋子竟是浓重的血腥味儿,血流了一地,二郎便倒在血泊里,旁边还有一把砍柴刀。
三人疾步赶过去,陆志福家里已经围满了人,也请了大夫来,二郎趟在床上,气若游丝,好在发现得还算及时,还有一口气儿在。
白氏坐在椅子上催泪,一面是担心儿子的伤情,一面又想到他这么不争气,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心头又气得不行。
陆湛询问了一下伤情,他心里也不好受,昨儿明知道二郎心情不好,他却只顾着骂他妄为人子,为了个女人竟然要闹得打自己爹娘。
“二叔,二婶,都怪我,昨晚上不该那么说他。明知他心里不快活,还拿话激他。”
陆志福摆了摆手,看了床上的二儿子一眼,恨恨的说道:“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我真是恨不得没生过他!你看看他这德性,还想娶媳妇?难怪人家要来退亲,你看他这样子,这要到了战场上去,他哪儿有命回来?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昨儿个就该打死他,你瞧他昨儿晚上那要吃人的样子,我和她娘辛辛苦苦养他这么大,竟想对我们动手。若不是你在,拉着他,我和你二婶只怕要被这狗东西给弄死不可!”
昨日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杜三娘也没有多想,陆湛说得太过简单,她只以为二郎心情不好,没想到竟然还差点打了二叔和二婶!难怪陆湛昨夜里回来发了回脾气,想必也是因为此事儿。
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二郎,杜三娘也是只叹气儿,到底是太年轻了,做事情不考虑。他如今是要被征召入伍的,如是真的死了,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可陆家却要吃官司了。这是在衙门里上了名册的,板上钉钉的事儿,前头听说也有人故意把自己弄断胳膊腿儿的,却被直接捉进衙门里头,那人自己没了不说,连累得一家人还被连坐,跟着成了阶下囚。
第 172 章
待到晚上,
二郎才醒过来,
一家子人都守着他,
陆湛因为昨日之事心里过意不去,
也站在这里,
只让三娘先回去休息。
见儿子清醒过来,
陆志福憋了一天的火没出发,
这会儿看着这不争气的东西,抬起手就要来打他。众人赶紧拉住他,老二这才救回来,
流了那么多血,哪能又打他。
陆志福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他,一边说道:“你还有脸寻死?为了个女人连家人都不要了?你也配姓陆,
你要是死在战场上,
那还能称是个英雄,这么想着寻死,
你就给老子死在战场上去!”
白氏死死抓着老头子,
听他说这样的话,
气愤不已,
哪儿有当爹的诅咒自己儿子去死的,
就算儿子是要去打仗,
也该盼着他平平安安回来才是。白氏哭着打了他几下子,“老头子,哪儿有你这么当爹的,
孩子不懂事儿,
好好说说他就是,你还诅咒起来了,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陆志福气鼓鼓的瞪着不成器的儿子,“诅咒?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昨儿个你看他凶得要吃人,他可曾念过我们是他爹娘?今儿个竟去寻死,把我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二郎躺在床上,他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当时想着反正是要去送死的,如今连自己婆娘都没了,还有个什么劲儿,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在家里也不受重视。
然而当他看见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血水,他又害怕起来,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更不想到战场上去,他不想去送死。
对,不去战场,他不能去送死,他想自己要是手脚残疾了,是不是就能逃过去,到时候那官府若是来要人,反正他还有两个兄弟,叫他们啊,凭什么他要去。
他红着眼,忍着痛,然而那血水流了一地,他甚至以为自己都要死了。
二郎咳嗽了一声,他还活着,活着真好!可又听见爹竟恨不得自己死在战场上,二郎心里又起了反叛心理,这到底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理所当然的就觉得自己应该去死!三弟也不过只比他小了不到两岁,也年满十五了,为什么不是他,却是自己!
“既这么盼着我死,那你们还救我干什么,让我死了不是一了百了!”二郎心里也是一团火,越说越生气。
“你给我闭嘴!”白氏走过来打了他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就非得寻死?你要吓死娘是不是?”
二郎咬着牙,倔强的盯着白氏道:“你还知道是我娘?现在我要去战场,你们却一点不心疼我,竟盼着我死在里头,连给我说好的媳妇儿都没了。你要是我娘,你怎么前两年不给我娶媳妇儿,什么都只想着大哥,大哥娶媳妇,大哥生孩子,他去了,就算是死了还有个中呢,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要是死了,以后连个纸钱都没人给我烧。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想着大哥!”
白氏被他这番话说得是脸色惨白,几乎不敢相信亲生儿子这么埋怨自己,一时间心头悲凉,原以为他只是不懂事儿,没想到竟是一直对他们心埋怨着呢。
“你说什么?二郎,为娘自认为一碗水端平,你们兄弟几个,我哪儿偏袒过?你大哥比你年长几岁,婚事儿也是早早就定下来的。这两年为了你的事儿,我到处托人说媒,你竟还埋怨起我来了。二郎,你自己说,你这些年,成天在家也不找个正紧事儿去,让你去做学徒,你去了两天嫌累不愿去,前些年湛哥还说让你跟着他学打铁的手艺,你也拒绝了,这咱们也不说了。就你在家里,干活儿也不勤快,小聪明倒是多,偷懒去巧的你以为我不知道?”白氏气得胸膛不住起伏着,“你这么不成器,你说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二郎崛起嘴,母亲的话他是一点不赞同!
“娘说什么,不过是替自己找借口而已。你说没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那是你们不尽心。连陆湛这样没爹没娘的都能娶到媳妇儿,凭什么我就娶不到。还不是你偏心,前些年你不紧着我们,反倒替他张罗,恨不得他才是你们亲生儿吧!我还就不信我比不过他!”二郎一边说着一边气鼓鼓的盯着房里的陆湛。
对陆湛这个堂兄,二郎心里是极其嫉妒他的,他爹娘去得早,他娘还是个胡女,凭什么爹娘这么疼爱他,事事替他着想不说,这些年还竟拿他同自己比较!当初那个穷山沟里的女人跑了,他还暗自笑过,陆湛再怎么比他们强,还不是没有女人愿意跟着他。
可恨的没过多久,他娘竟然又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儿,还说成了,那姑娘比陆湛小了六七岁,去岁成了亲,真个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那杜氏的样貌,即便是在他们村儿也是难找的,可恨他娘不想着自己,反倒说给了陆湛。
若说刚才白氏被他伤了心,这会儿听他竟是埋怨起湛哥儿,越说越混账,白氏气得抬手就要打他。
二郎仰起头,大喊道:“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们喜欢他,打死了我,让他给你们当儿子好了。看他愿不愿意叫你们一声爹娘!”
陆志福气得浑身哆嗦起来,他连忙喊道:“老大,去给我找根棍子来,老子今天非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二郎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横竖也已经是撕破了脸皮,他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去了战场左右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在家里头!
“要打你们就打死我好了。怎么,我说错了吗?这些年,你们两个老的不是恨不得陆湛当你们儿子,时常拿我们兄弟跟他比较。说来这些年,咱们家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了,你们对他事事上心,可人家呢,我可没见你们得到他什么好的。逢年过节的,早些年还会孝敬你们,这成了亲,可就是连家门都来的少了,也就过年的时候割了块肉拿了一壶酒来。人家现在可是顾着他那小家呢,哪儿真孝敬你们。”二郎说话是越发尖酸刻薄起来,今儿他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得罪就得罪,反正他看不惯陆湛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
陆湛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有片刻的茫然!原来二弟对自己竟然这么不喜欢,还心生怨恨,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叫他的怨念这般重。
陆志福走过来,也不管他是不是还伤着,抬手就是一闷锤在二郎后背心处,“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坏心眼的!老子就是喜欢湛哥儿,你瞧瞧你哪儿点比得上他。这些年老子照顾他是因为他姓陆,是我陆家的种,我大哥的儿子,我是他轻叔我不对他好谁还对他好!你个狗东西,吃里扒外你!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还是你湛哥替你打回来的。那年你掉水塘里头,要不是湛哥儿把你弄出来,你早死了。”
嘴里说着,陆志福又啪啪连着打了他几拳。白氏也被他气得胸口疼,这会儿也不替他求情,反倒是看向侄儿,也是一脸的对不住。
“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陆湛皱紧了眉头,看着这一场闹剧,在不阻止,恐怕真是要出人命了。陆湛对这几个堂弟,,他自认为自己是对得起他们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可没成想,他在别人眼睛竟是这么的不堪。
迈步走过来,陆湛抓住了陆志福举起的手,“二叔,别再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呵,你来装什么好人,陆湛,你怕是在心里恨不得我死吧。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我不稀罕。”
陆湛冷静的看着他,他的脸上满是嘲讽,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怨恨。原来这些年,他在自己面前竟然都是装的。什么兄弟情深,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二郎,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成见如此之深,我想了又想委实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你。如果我曾经哪里伤害过你,我向你道歉。但是,你闹自杀这件事情,实在不能让人原谅,你没有任何借口来掩饰。你这么的不喜欢我,我今天也知道了,以后,我会尽量远离你,不在你面前晃荡。”陆湛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心痛,可头脑却非常的清晰冷静。
“你得罪我的就多了。陆湛,你别在这儿假惺惺的,让我恶心!你这么喜欢当好人,那行啊,你替我上战场呗,你若不敢,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二郎翻了个白眼,看也不曾看他一眼,“说什么兄弟情深,还不是哄人的!”
陆志福远没想到老二竟然存着这样的想法,面上真真是羞臊得慌,实在是荒唐!
“湛哥儿,你先回去,这畜生说得话你别放在心上。在二叔眼里,你不比我亲儿子差。”陆志福心里是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丢人的东西,但他又怕侄儿因此而和自己生了间隙,这些年,自打大哥大嫂离开,他极其的怜悯这个孩子,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事事照顾周到,如今侄儿成了家,他才放心了。
白氏走过来,拉着陆湛的手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看他是疯了。湛哥儿,我和你二叔一直是把你当我们亲生的,你可别多心。三娘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你早些回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和你二叔在呢。”
陆湛也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二郎对自己心有偏见,他继续站在这里,只会让矛盾激化。
“好,二婶,我先回去。二郎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儿,你们也别太苛责他。有什么,好好说。”说着陆湛又看了二郎一眼,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转头走出了门口。
陆湛从院子里走出来,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小时候他常常过来玩儿,又都是男孩子,都调皮,经常弄得二叔院子里满地狼藉,关养的鸡鸭常常被他们追得满地跑,真个就是鸡飞狗跳。二婶却从来没有说过他们,弄乱了,弄脏了,她就重新打扫干净,最后告诉他们以后不能再这样子。
明明都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记忆了,没想到那些事儿回想起来还很清晰。陆湛站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这一条路,他不知走过多少次,然而如今却是一种别样的心情。他是陆湛啊,爹娘去得早,哪儿有什么亲兄弟来。
到了家门口,看着从窗户透出来的一点光,陆湛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有家的,家里也会有人牵挂着他。
——
杜三娘早就有些犯困,却还撑着,等着陆湛回家。二叔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说好。那二郎也确实太不懂事儿了些。
陆湛先去厨房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心情,才进屋里去。
杜三娘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赶忙看过去,看见他回来了,笑着道:“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二郎醒了吗?”
陆湛点了点头,“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杜三娘站起身来,对陆湛说道:“我困死了,先上去睡了,你也早些睡觉。”
等陆湛收拾好自己上楼,她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旁边,却没有睡意,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属于他的。
如果今天换成是他将要被征召上沙场,他会舍得吗?
舍得吗?当然是舍不得的,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可如果他真的去了,他会努力的让自己有命回来……
“三娘……”他低下头靠近她,在她小巧的嘴边亲了一下。
杜三娘也将将睡着,倒也并没睡熟,她感觉脸上有些痒,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眉心,眼睛,鼻子,嘴巴。小声的叫了一声,杜三娘睁开眼睛,便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她登时觉得面庞也热了起来,连周遭的空气都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像是蓄满了一汪湖水,碧波荡漾,柔得能将人溺毙。
轻呼了口气,她轻轻的咬着嘴唇,这些日子他们亲热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者她没心思,二者陆湛好像对此事儿也没那么热衷了,大部分时间,也就只是拥着睡觉罢了。
“你……”杜三娘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又觉得眼下说什么都有是多余的。
他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他想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偷袭,真是小看他了。
她脸上带着几分羞意,放软了身体,已然是无声的允许了。
陆湛忍不住喉结动了动,他其实是没想动她的,只是想亲亲她而已。然而看她如此乖顺,显然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有些想笑,又觉得一颗心暖洋洋的,她既然喜欢,他又怎会拒绝。
他轻咬了她一下,见她皱着眉轻哼了一声,只觉得无比的满足,“三娘……”
眼下这天气热,其实并不适合这种贴身的肉搏战,但是他很贴心的照顾她的情绪,并没有一味的只追寻自己的快乐,杜三娘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惜。她其实很热,皮肤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然而又舍不得离开这一团火,直叫她似乎上了天,又似乎一直在风浪里前行。
等到一切结束,她嫌弃自己浑身黏糊糊,不由推了推陆湛,“我想洗澡。”
陆湛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要累了就睡觉,我保证给你弄干净。”
她刚才就困得睁不开眼,若不是他吵醒她了,她也不会由着自己折腾这么久。
穿好衣裳起身去烧水,等陆湛打了水回来,她已经睡熟了。替她收拾干净,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睡个好觉。”
——
杜三娘后来去二叔家探望过二郎几次,她本想叫陆湛一起去,陆湛却说他有点事儿,让她替他去看看。
这般过了七八日后,二郎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然而他们这一批人出发的时间,也确定下来。
前几次时,杜三娘没有去送行过,这次是二叔家里的两个孩子,她自然是要去送行的,只是到时候那种场合,杜三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衙门里的人前来挨家叫人,让这些人先去衙门里一趟。二郎虽然伤还没好,却也得跟着一起去。
大郎看了看弟弟,少不得叮嘱几句,他可不想看见弟弟又捅了篓子。
二郎这些天看起来平静了许多,也没有再像那日一样说些绝情的话,大郎以为他是想通了,哪曾想等他们到了衙门,宣誓之时,二郎却又疯癫起来,他甚至还抽出一名士兵的佩剑,刺伤了人。
完了,这次是真的闯祸了。大郎去拉着自己的兄弟,他像是疯了一样,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举剑便刺。
满堂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大郎的眼睛。
第 173 章
二郎他疯了,
确确实实的得了疯症。在被衙门里的人捆绑之后,
他还朝着众人呲牙咧嘴的,
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是笑。
陆志福夫妻根本没想到儿子会在这等紧要关头发疯,
还弄伤了人,
这般情况下,
即便二郎是真疯了,
他们一家子恐怕也难逃厄运。大郎已经完全被吓住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形,他后背心的衣裳已经完全湿透,
一脑门儿全都是汗珠。
原本以为这又是那些人玩儿的新花样,先前就有人通过自残想要临阵脱逃,现在竟然开始装疯卖傻起来,
然而那年轻人在经过几个大夫政治之后,
确定是真的疯了,不是装疯。
陆志福夫妻被带到衙门里的时候,
一脸惊慌失措,
身子都发抖起来,
看着顶上坐着的几位官老爷面色不善,
当真是要被吓破胆。他们不过是平头老百姓,
平日里哪儿见过什么大官儿,
便是衙门里巡街的皂吏,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二郎便是连他自己的爹娘都不认识了,
他这会儿兀自站在衙门里笑着,
虽然被捆绑住了手脚,他已不哭,也不再闹,只是一味傻笑,口水都流了下来,嘴巴里念念有词,偶尔能听懂一个词儿:“媳妇儿”。
张权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有过嫌弃,觉得比不上京城里富饶,不过还是有不少乡绅之家,他虽刚到此地,想要巴结他的人络绎不绝,这段时间张权过得甚为忙碌,当然也得了不好的好处。收了人家的厚礼,自然在征兵一事儿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豪门之家哪怕儿子众多,也不见有人被征召入伍。反倒是贫穷人家,尤其是儿子多的,除了年纪还不到的,一家子能留下一两个男丁已然是祖宗保佑,甚至一门父子同上阵的也不少。
离了京,又不受人管制,周围都是恭维的人,张权的日子过得可比在京城滋润得多,行动做派俨然比那皇家贵胄还大。征兵一事儿,自有地方官去忙活,张权也就口头上吩咐几句,亦或者是听听底下的汇报罢了。
张权虽是去了势的宦臣,却极其钟爱美色,尤其喜好年幼的稚女,偏他本人又不是真正的男子,行为颇为变态,来到这里,没有人监管之后,他也越发的放纵。他这喜好也不知怎的就被传扬了出去,那些想要巴结他的乡绅个个牟足了劲儿的给他送来那那些不过刚开始发育如雏菊般的少女。
张权的手下来禀告衙门里出的这桩事儿时,张权还正在床上享受,被人打扰了雅兴,惹得他满脸寒霜,一脸不快。匆匆穿了衣裳过去,张权眉目间都是郁色,不待他人禀告详情,便直言道似这种藐视皇命之人,便该就地处决,其家人再行连坐之法,以儆效尤。
陆志福夫妻被拘押过来时候,并没有立刻被审问,直到突然出现在庭上的紫衣男子,他一开口,当真是吓得陆志福夫妻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一脸惊惧,结结巴巴的说着祈求大人宽恕的话。
张权连看也没看底下的人,一双眼睛目露凶光的看着堂上的诸人,此等小事儿竟都办不好,还需要他来处理!
周围的人全都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这位主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来到他们永州城之后,大肆敛财不说,在他那院子里,残害了多少小姑娘,不过苦于对方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偶然被撞见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大人,此人确实是得了疯症,不是装疯。下官仔细询问了他爹娘,说是这个孩子前些天便想要寻死,只因他这次被征召入伍,原本定亲的姑娘家反悔,前几日退了亲,想是禁不住这打击,才成了这般模样。”
除了知府大人还敢上前回话,其他的人便是连开口都不敢。这户人家因着是姓陆,知府大人才上心了几分,他也知道卓云飞对那叫陆湛的年轻人很看重,这次征兵令下来,还特意找他说情,几番运作之下,才把那叫陆湛的年轻人的名字从名单中划去。原本这无父无母又无子嗣的男丁,本不该在征召之列,奈何一者上头下了死命令必须征召多少人,二者自这张权来到之后,但凡有些门路的哪个不是想着托关系打点,这张权拿了人家的钱财也得替人办事儿,便拿穷苦人家的男丁充数。
这些肮脏的勾当,他们就是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唯恐得罪了张权。然而这张权来到永州城之后嚣张跋扈,还连着弄出了几桩人命官司,虽然他们敢怒不敢言,对张权打从心底深处也是有几分怨恨的。
张权本就在气头上,听着知府大人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有开脱之意,他冷笑一声,说道:“知府大人这话,可是在质问本官?”
“下官不敢。”
“那为何还不按我说的办?圣人将这份差事交给本官,本官就不能辜负皇恩。”张权双手抱拳,说得慷慨激昂,好似那圣人就在自己眼前一样。
卓云飞皱了皱眉,上前走了两步,“大人,且听草民一言。”
张权见他都站出来了,倒有几分诧异。卓云飞此人,这些日子他也冷眼旁观过,话不多,身上早已经没了当初的锐气,若不是他早年间就认识此人,还真不相信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就是当初名满京城的卓家儿郎。
“大人,这户人家除了这已经疯癫的男丁被征召入伍,另还有一名男丁也被征召入伍。大人若是行连坐之法,恐是不妥,有损圣人威名,还请大人三思。”
张权盯着他看了半晌,笑了几声,“卓云飞,你既开口,那本官且给你一个面子。这户人家既有两个儿子被征召入伍,如今疯癫了一个,若是在补上一个,本官便既往不咎。”
张权说着一脸轻视地看着底下跪着的几人,这些平民不过贱命一条,根本不值得他看在眼里,然而能看见这卓家的人折腰,向自己俯首称臣,卑微祈求,这也大大的满足了张权那颗扭曲的心。
卓云飞低垂着头,鞠躬道谢,张权笑得越发张扬,他道:“卓云飞,本官瞧你也是个人才,不若等此事儿终了之后,跟着本官一道回京如何?”
若是这位昔日的豪门贵公子成了他张权手下的一条狗,说出去,岂不也是一桩美事儿。
卓云飞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敛着双目,说道:“在下不过乡野草民,闲云野鹤惯了,不喜那热闹繁华之地。”
张权哈哈大笑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卓云飞,你隐居在这穷乡僻壤之地,本官也实在是替你不值当。你再考虑考虑,横竖还有些时日,那锦绣富贵,可不等人。”
因着卓云飞出面,打消了张权杀人的念头,陆家的人方才捡回来一条命。
陆志福夫妻带着疯癫的儿子回到家中,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然而却一点轻松。幸得那位大人求情,他们一家子才没有吃牢饭,可这要再找个孩子顶上,想到老三和老四的年纪,不过半大的少年,这下子除了已经疯掉的二郎,还得再赔一个进去,生生就要折进去三个儿子。
白氏一到了家里,便再也扛不住,双眼一翻,咚得一声便栽倒在地。
孩子的事儿还没个头绪,妻子又病倒了,即便陆志福是个男人,看着自己一家子落得这般境地,连家都快散了,他也忍不住悲从中来,坐在一旁暗自垂泪。
陆志福一家的遭遇,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来,大伙儿本以为都是一般的苦命人,没成想这陆志福一家子竟如此悲惨。
夜里没有一点儿风,天气又很热,陆志福坐在石凳上发呆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连晚饭他也未曾吃一口。他活了半辈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一家子却很和睦。没想到到了这把岁数了,原以为就要在家含饴弄孙享福气了,却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儿。
老大被征调,二郎又疯了,老三老四年纪又小,如今连自个儿婆娘都倒下了,这个家,哪儿还像个家?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尝又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们以身犯险?也罢,也罢,他陆志福活了这大半辈子,虽没甚本事,到底没亏欠过谁,家里却遭了大难,这难关是真的难过了。
“爹,时候不早了,您早点睡。”
陆志福看着老大家的,他挥了挥手,说道:“也难为你了。你也回屋去,晚上我来照顾你娘。大郎就要走了,你们夫妻俩多说说话,都是我老陆家欠你的,若是大郎有命回来便罢,若是回不来,你年纪轻轻的,到时也不用替他守着,另找个好人家嫁了。”
陆志福交代着,他这会儿已经想清楚了,心中也有了答案,但该安排的还是得事先安排妥当。
“爹,您别说了,我生是大郎的人,就是死我也是大郎的鬼,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另嫁。”
——
与此同时,陆湛同样也睡不着,今日二叔家里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开,二郎已经疯了,衙门里让他们找人补上,就这样的惩罚,还是多亏了卓先生的帮忙,否者二郎不但小命不保,二叔一家还得连坐。
二郎发疯伤了几个人,这医药费他们陆家得垫付,陆湛在事情发生之后,就立刻带上银钱去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又去谢过了卓先生。他去看过二婶,大夫说郁结于心,又急火攻心,受了不小的刺激,能不能醒过来还难说,即便真的清醒了,只怕也会有些后遗症,让他们多注意着。
陆湛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他的亲人,朋友都离他而去,如今最亲的二叔一家又遭逢大难,他心中对这场战争,对这个朝廷充满了愤恨,什么保家卫国,那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杜三娘见他不睡觉,她也跟着坐在一边陪着,想说点什么,又好似说什么都不合适,她看着漆黑的夜空,觉得今夜特别的难捱。‘
陆湛几乎是就这么坐了一晚上,天色渐渐亮起来,他眼睛都有些泛红,转头看见三娘这一整晚都在旁边陪着他,她挨不住,到底是睡着了。陆湛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回房间,坐在床沿边看着她,“三娘,对不起……”
深深地凝望着她,陆湛站起身,眼神坚定,已然是下了决定。
第 174 章
“你真打定主意了?”卓云飞皱着眉看着他,
一脸的不赞同。
陆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轻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卓先生,
我知道这些日子您为了我的事儿也费了不少心思,
才把我弄出来。可如今二郎疯了,
又捅出这么大的纰漏,
三郎和四郎年岁又小,
真去了,恐怕就是有去无回了。我娘去的早,我爹不大管我,
从我娘死了之后,我这身上穿的,哪样不是二婶一针一线做的。我爹每日只晓得喝酒,
喝得烂醉,
脾气上来了,就逮着我一顿打骂,
没几年我爹也走了,
这些年,
若不是我二叔二婶帮衬着,
也不知我陆湛今儿会是何光景。他们虽不是我亲生父母,
对我却真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
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着。”
卓云飞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搬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
不是本地人,
不知道陆湛早年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对陆湛,也是因为杜峰成了自己的学生,才渐渐熟悉起来!他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他二叔一家平日对他不错,他们遭逢这祸事儿,他才会站出来。
“你这样做,可和三娘商量过了?她同意了吗?”卓云飞一针见血的道,看他这么早就过来,这眼睛里头都布满了血丝,人也憔悴了许多,昨儿个晚上恐怕是连觉都没睡。
陆湛绷着一张脸,眼里闪过几丝痛楚,要说他这样做,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三娘了,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二叔一家惹上官司,一个弄不好一家子都要遭殃,但凡有其他的方法,他也不会这么做。他不是圣人,有七情六欲,也自私,可遭难的是他二叔,他怎能袖手旁观。
卓云飞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件事情他肯定没有和三娘商量过就自己拿了主意,倒了杯水,递给他,“不管是怎么样,你还是和三娘商量,这可不是小事儿,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才打了多久的仗,朝廷这么快就征兵,你就没想过?现在已经完全乱套了,叛军首领乔孟称帝,打得朝廷没还手之力,就这样的情况下,京中那帮人还争权夺利,皇帝病逝,新帝不过黄口小儿,丞相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若不是怕名声不好听,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征兵令,说得是好听,谁不知道这一去就是去送死!陆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你让三娘怎么办?”
卓云飞说完直摇头,“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陆湛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水,水虽然冰凉却压不下他心底的那团火。
“你啊,也太过意气用事。这件事情,恕我不能答应你。”卓云飞敛下眼皮,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时局动荡,往后谁又能知道会怎么样?
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来,反复几次,陆湛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会回去找三娘说的。”
——
杜三娘一早起来,并没看见陆湛的影子,想着他可能去二婶家了,她草草梳洗了一下,把昨晚上的剩饭剩菜将就吃了,也赶紧过去。
白氏一双眼睛都肿了,独自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一家子都显得很颓废,二郎只是嘿嘿的傻笑,被陆志福用一根绳子栓着,怕他发起疯来又伤人。杜三娘过来,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陆湛,也不知他去哪儿了。暂且按下心头的疑虑,走到白氏身边,同她说了会话。
白氏今早才醒过来,除了人很憔悴,并没有落下其他后遗症。这个家里,弥漫着的那股绝望和压抑,让杜三娘都有些受不了,昨日还多亏了卓先生当时替他们说情,否则按着昨儿那场面,听说惹得那位京城里来的大官很是恼火,当场就说要处死二郎,还要行连坐。杜三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说什么都太苍白,二郎疯了,现在上面又要让他们再交出一个人,不管是三郎还是四郎,对他们家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痛。
杜三娘帮着收拾屋子,大郎媳妇儿一双眼睛也是肿得跟核桃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一开口说话就直哭。
一直到中午,杜三娘都没见着陆湛的影子,中午她在二婶家煮了好了饭,但他们都没胃口吃,草草吃了几口就丢下了碗筷,除了疯掉的二郎还嘻嘻哈哈,二婶看着他是恨铁不成钢,席间骂了他几句,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杜三娘少不得又陪着。
等她回家,已经是下午了,灶台上还是像她离开时一样,没有半点烟火气儿,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也没见着陆湛。杜三娘真是纳闷了,按说二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陆湛应该在才是,竟然一天都没见着影儿。
陆湛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杜三娘坐在灶间,听见他的脚步声,忙就要站起身来,可她心里又有气儿,想了想又坐下,当什么都不知道。
陆湛来到厨房,看见三娘坐在椅子上,灶台上还放着几个碗筷,他拿起脸盆,从水缸里舀了水,端起水盆出去,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杜三娘气得呵呵了两声,也不开口,只盯着门口,脸上是大写的两个字“怨气”。
陆湛洗漱一番,回到屋子里,问道:“吃晚饭了了吗?”
原本是打定主意不想理他的,不成想动作却实诚,眼眶顿时就红了,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你这一天都到哪里去了?一大早出去,天斗黑了才回家。也没去看看二叔二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也不去瞧瞧。二婶人都垮了,人像是老了好几岁。二郎我瞧着是真的疯了,跟个孩子似的,二婶提起他就哭。以前我听人说,有些人因为没说上亲,就疯了,原本我还不信,但是看见二郎,我又不得不信。”
二郎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放在这个社会是该成家的年纪了,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平时看着腼腆,话也不多,心思竟然这么重,因为被女方退亲了,就这么想不开先是闹自杀,继而都发疯了。
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杜三娘又道:“你呢,吃了吗?”
说着又指了指锅里,“饭菜我都给你热着,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先吃了,没等你。”
陆湛看着她,心头是翻江倒海,有些话到了嘴边,他又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哪怕他这一天里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的开场白,甚至想了无数个说服她的理由,可是真看见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杜三娘看着他有些怵得慌,他那表情实在是太凝重了,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反正让她心里发毛。
“陆湛……”她又干巴巴的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眨了眨眼睛,陆湛走过去解开锅盖,“没什么,出去一天,想打听打听,看看二叔家的事儿有没有旁的法子。”
杜三娘点了点头,她就说嘛,陆湛怎么可能会不闻不问,都不关心,是她心眼小了点。
看他大口吃着饭菜,过了好一会儿,杜三娘方才问道:“那你在外头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可有旁的法子。”
陆湛咽下口中的食物,摇了摇头,“这张权不是一般人,知道外头都怎么说他的?心狠手辣,不是个善茬。就连知府大人,都得让他三分,很狂,傲,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还有……”
他的目光放在三娘那张脸上,到底是没把那些恶心事儿说出来脏了她的耳朵。这个张权,朝廷的鹰狗,简直就不是个东西,都是没了根的男人,却喜欢糟蹋姑娘,还偏偏是那种没有发育成熟的小姑娘。
“我也问卓先生说能不能塞点钱疏通疏通,卓先生说,这件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张权这个人,心硬,他说出来的话,除非是有极大的利益为交换,否者他不会只因为钱财去改变。再说,他这样的人,些许钱财,也不会看上眼。”陆湛不是没想过,只要能救出二叔一家子,他愿意把娘留给他的东西拿出来,可是卓先生的话,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就算是他抱着一匣子的金银珠宝,也没人敢接。
“二叔家,就只能再出一个儿子了?”杜三娘脸孔煞白,这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根本就不会管小老百姓的死活。
陆湛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三娘,如果……如果我被征召去打仗,你会怎么样?”
“会伤心,会害怕,会担心……我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会过成什么样?我不怕等,可我害怕我等来的我承受不起。”杜三娘揉了揉眼睛,“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你明知道我害怕,你还这样说。”
陆湛放下碗,“我就是随口说说。”
——
陆湛这里还在天人交战,不知道该怎么和三娘开口,那头又传来陆志福要替儿子出征一事儿,惊得陆湛脑子一片空白,急急跑去衙门。
陆志福的年纪,虽然按岁数也够得上,但到底陆志福已不在年轻,身板也不壮实,真要去战场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氏哭个不停,当家的昨儿夜里才跟她说起这事儿,这让白氏怎么接受得了,可是要在老三和老四之间选一个,也好比是割她的肉。三郎和四郎听见爹要代替二哥去,两人都纷纷表示他们愿意代替二哥去,坚决不同意陆志福犯险,全被陆志福骂了一顿。
陆志福已经看淡了生死,反正他这把岁数了,身体也不好,活着也是个废物,可老三和老师还这么小,他又怎么忍心把自己儿子送去战场。老大是没有办法,老二又疯了,若在失去一个儿子,真出了点什么事儿,老妻哪儿还能扛得住。还不如他去了,还能保下自己两个儿子,即便他和老大真的出了意外,他陆志福好歹还有两个儿子,陆家也不会断了香火。
道理白氏都明白,陆志福昨夜里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了,可明白是一回事儿,心里却不能接受。今日他吃过早饭就说出去走走,白氏就明白他要去做什么,一下子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她这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子一个要去战场,一个疯了,现在连男人都要离她而去,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活头?
陆志福一路上倒是淡定,相比家人的伤心难过,他反而还安慰着,好像这要走的人不是他一样。衙门里的人听明白陆志福的来意,上下看了对方一眼,又问了对方生辰,只是这人身形瘦小,看着身体也不太好,一时倒是心生怜爱。这陆志福一家子前头儿子在衙门里得了疯病,惹得那位心生不快,若不是卓先生开口,怕是连命都没了。
白氏啼哭道:“你这要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叫我们怎么活。”
陆志福不识得字儿,一直盯着文书,生怕上头不加他的名字,连番追问着。
经办的官员看他一眼,口里说道:“可真是确定了?都商量好了吗?当真确定了,我可就要写上名字了。”
陆志福连忙点头,“确定了,就是我,官爷您看我家老大要去,老二疯了,剩下的两个儿子这不还不到十五,咱家就剩我了。”
你官员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语气也放软了,自打这征兵令一出,别说下头人心惶惶,就是他们这些人也是兢兢战战,唯恐家里人会被牵扯,有儿子的人家,谁不是牟足了劲儿的在那位跟前献殷勤?
白氏见对方已经提起笔,即便她不认识字儿,也晓得这是在写丈夫的名字,她心里难受之极,却又无能为力,心里知道丈夫这么做是想保全两个儿子,可是他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好,这一去,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
张权从衙门里头出来,看着周围的人,张口问道:“前头出什么事儿了?怎哭哭啼啼?”
原是白氏的哭泣声响起来,见到丈夫的名字被登记在案,她再也绷不住,一下子哭了起来。
底
下的人立刻就回禀了他,张权方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他挑了挑眉,“我可得过去看看,哭得这般厉害,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官逼迫呢,本官也是为朝廷分担,为了社稷着想,天子之命,怎能让人糊弄随意糊弄过去?”
张权一来,顿时诸位都紧张得站了起来,张权看了一眼册子,问道:“这谁是陆志福?”
“草民便是。”陆志福回道,身体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张权挑剔的上下打量着对方,“你儿子得了疯症,本官让你另找人来顶上,怎么你自个儿顶上了?”
话毕,张权的脸色已是极其难看了,他拔高嗓音,声音尖细,一把将手里头的花名册直接扔在经办文书的官吏脸上,“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陆志福年纪这么大,怕是行军路上都挺不过去,这样的人召来何用?”
那官吏脸色煞白,被骂得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陆志福听了这话,虽说心头也有些害怕,但事关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大着胆子,小声说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自己家中没有年长的孩子,只得他一个。
张权盯着他看了一阵,便笑了起来,这些年,还鲜少有人在他生气的时候敢凑上来,还如此理论起来,真不知该说他胆子够大还是无知。
面前的大人物脸上带着笑,却笑得陆志福头皮发麻,他虽然不懂得这些官老爷的做派,但直觉就不太好,他连忙就闭上嘴,心生悔意,这样的大人物儿,又岂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儿能惹得起的,只怕便是与之说句话,对方都嫌弃他们身份不够格。
张权的笑脸顷刻间就垮下来,“本官说话,哪儿有你插话的份儿!”
陆志福只眨了眨眼睛,就觉得胸口一疼,他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嗦,白氏连忙过去拉着他,大哭了起来。这一脚,陆志福挨得可是实实在在,没有半点放水。
也是陆志福今日倒霉,过来刚好碰见张权心情不佳,刚才在内堂就差点和知府吵起来,心头憋着一口气儿,堵得慌,这一出来,听见个女人哭哭啼啼的,烦闷得很,也就拿人撒气。
若是平时,陆志福要替自己儿子出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奈何张权心头火气大,偏要较真,这事情可就不好处理了。
知府那儿还头疼着呢,他是恨不得张权这个瘟神赶紧滚回京城去,自打来了他这里,搞得人心惶惶,乌烟瘴气不说,还弄出了几条人命官司。昨个儿张权的院子里又死了人,才将将十一岁的孩子,死状极惨,偏偏这个小姑娘家中还有人,这女孩儿前些日子在丢了,家里人来衙门里备过案,原以为是被拐走了,那曾想竟是死在了张权的院子里。
对这个有特殊癖好又行事乖张,飞扬跋扈的张大人,谁受得了这个,今儿只是试探性的和张权交涉,也希望他能再可克制些,不要在弄出这样的人命案子。只这张权却是个混不吝的,非但不听劝告,反而还威胁恐吓,简直气煞人。
卓云飞还劝着大人暂且先忍耐,凡事不要同张权争锋相对,否则吃亏的就是他,然而这里还没弄明白,前头就过来回禀说张权刁难陆家的人。
卓云飞直觉糟糕,这张权和知府大人闹得不愉快,眼下陆志福可就要成出气筒了,虽说这征兵令的文书是朝廷下发的,条款规矩都在里头,白纸黑字的写着,可这张权非要揪着不放,恐也奈何不得。
——
陆湛找过来时候,听闻二叔已被五花大绑着,还说要治他藐视朝廷之罪,让陆湛背心都湿透了。
白氏木然的跪在地上,两眼呆滞,陆志福也是垂头丧气,唯有坐在案前那朝廷的犬牙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
陆湛进不去,急得不行,他来过衙门几次,和卓先生认识,守门的士兵也认识他,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给陆湛听,说完又摇头叹息道:“陆湛,我劝你这事儿就别管了,管不了,谁让你二叔倒霉触了那人的霉头,你要进去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赶紧走吧,这事儿啊,别说卓先生,就是咱们知府大人都那他没辙。”
“小哥,还请你找下卓先生,对他说我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还请他帮忙周旋一二。”陆湛这会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二叔身上,二叔惹恼了那太监,若是没人护着,弄不好这回真就麻烦了。
小士兵抓了抓头发,一脸为难的道:“我说陆哥,你可别拿我开玩笑,这事儿我可不敢过去,就算是你找卓先生,也没用,我都说了,我们知府老爷都没法子,你是不晓得,昨儿个,又死个小女孩,死状极惨,听说浑身上下都没块好皮肉,还不是没人敢说什么。”
陆湛也打听过张权这个人,正是因为这个龌蹉,行事手段又毒辣,他才更担心二叔和二婶!要说父替子出征,这事儿在城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有的人家为了保全儿子,也是当爹的顶包,只是二叔今儿个运气实在不好,偏偏撞上了张权。
陆湛好说歹说,又给了几个跑腿钱,对方才愿意去找卓先生。
卓云飞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他和张权两人之间,本就隔着血海深仇,一直都隐忍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在张权面前开口。陆湛的那句话,卓云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卓云飞把陆湛带进来,陆湛看见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分明是受过刑的二叔,狠憋着一口气儿,隐在袖子手的手都捏成了拳头。他远远的看了那张权一眼,这个不男不女的太监,比他想象中年轻,面容秀美,却是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卓云飞带着陆湛直接就走到了堂上,张权斜眼看着他,目露轻视,“卓阿郎有何赐教?”
张权的心情糟糕透顶,一脸阴沉,对卓云飞平日里给他点面子也没什么,但若是他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卓家儿郎,那就大错特错了!
卓云飞没把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拱手说道:“大人,这全都是一场误会,大人着陆志福夫妻把人头补上,这人选并非是陆志福本人,而是这位小兄弟。此事儿全都误会,还请大人明鉴。“
张权的目光从卓云飞的身上移开,放在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身上。那人低着头,身量很高大,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脚上一双布鞋,就是个普通人。
张权却并不给他面子,冷笑道:“卓云飞,我倒是不知你还有这样一幅菩萨心肠,你卓家出事儿不过十几年时间,你卓家阿郎不是从不与白丁为伍?怎的今儿个却替个庄户人家说情,卓云飞,你说你卓家先祖要是知道你这么不上进,还不得被你给活活气死!”
陆志福虽是受了刑罚,但意识尚是清醒的,他挣扎着,嘴巴里因为刚才挨板子,被人塞了一团布,这会儿只能看着陆湛呜呜叫。白氏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湛,还有些回不过神,又好像没怎么闹明白侄儿怎么会在这里。
“……你身后这人是谁?莫不是随便找个人来狂我?卓云飞,你胆敢戏弄本官!”
陆湛觉得这张权和卓先生之间,好似有些什么过往,但他也不敢深想下去,这会儿这张权分明是连卓先生都连带着记恨上了,他托卓先生帮忙,可却并不想让卓先生陷入危险境地!
陆湛连忙站出来,拱手说道:“大人,草民陆湛,陆志福乃是我亲叔,原本商议的就是我替二郎顶上,二叔心生不忍,今日才自己偷偷跑过来,想要将我替换,并非故意为之,还请大人能网开一面。”
白氏回过神来,她来不及想陆湛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说是他,不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虽然腿脚发软,白氏还是爬过咚咚的磕着头,生怕这位大人听进去了侄儿的话,分辨道:“不是这样的,大人,不是,他不是我侄儿,民妇不认识他。大人,都是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想了这个法子,想要蒙混过关。大人,大人,我……我还有两个儿子,三郎,四郎,我让他们去,他们去,不关他的事儿,大人
,不是他,不是他……我不认识他……”
白氏咚咚磕着头,心里却是怕极了,要是陆湛代替二郎去,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倘若湛哥儿有个什么好歹,等她百年之后,她还了那边怎么跟大哥大嫂交代!他好不容易才娶了妻,成了家,连个后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去?
白氏的眼泪哗啦啦的流着,说话虽然颠三倒四,但维护的意味很明显,张权看都懒得看底下这个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中年妇女,看向那叫陆湛的年轻人,“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还有人抢着要上战场的!”
“行,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本官便允了。”说着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儿,看着堂下的妇人道:“你既然说不认识他,那本官就让人去你家拿人。既然还有两个儿子,就两个儿子都一并拿走。”
陆湛闻言浑身一颤,直直的抬头望着张权,“大人,请大人开恩,陆志福是我亲叔,我爹娘去得早,亏得我二叔二婶这些年照料,方才有我今日,我二婶因我二郎疯癫,她受了刺激,也有些不识得人了,她的话,不可信。”
白氏原以为和陆湛没有关系,就不把侄儿卷进来,大不了她在送走一个儿子,可是这位大人,却不但想要陆湛,还想抓走自己的两个儿子!她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本也就是只是一个农妇,大字不识得一个,被这一说,除了哭,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陆湛走到白氏跟前,开口喊道:“二婶,莫哭了,我是自愿的,这些年,你和二叔待我不薄,我都记着呢。三郎和四郎还小,二郎又疯了,二叔身体不好,往后家里还得你多看顾。我和大郎一起去,相互间也有个照料。”
说着他抬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脸,白氏一把揪着他的衣裳,摇着头,“不是,你不是!”
“二婶,您看您又说胡话呢,大夫说了,你这病不能受刺激,得慢慢调养。”陆湛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笑,他一只手却放在她脑后,干净利落的就是一记手刀把人给劈晕过去。
卓云飞绷着一张脸,目露寒意,他低下头,深呼吸几口气,抬眼看向张权,说道:“大人,此等小事儿,不值得大人费心,既然陆湛愿意,大人可否就此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张权玩味儿的看着卓云飞,这底下哪个去哪个留,同他并没甚关系,不过是场闹剧而已。张权摸了摸下巴,站起身来,“既然陆家把人补上了,本官自然不再追究。卓云飞,你可记住了,你欠本官一个人情,不如这次就随同本官回京如何?”
张权笑意盈盈看着他,眼含警告。
卓云飞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怒火,一撩袖子,也笑了起来,“那草民,就谢过大人提拔了!”
张权哈哈大笑,“好,好,我就欣赏你这般识时务。”
说着张权拍了拍卓云飞的肩膀,“那就回头见!”
陆志福气得面孔涨红,可惜嘴巴被堵着,人又被捆绑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几句话就把侄儿的事儿定下,陆志福心里是又气又怒,气自己怎么把侄儿牵扯进这祸事儿里头了。
张权一走,堂上的人虽然面色都轻松了几分,但一个个的看向卓云飞的目光都带着探究的意味,自打这张权来到这里之后,对卓先生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耐心,也多了几分人情味儿,若是其他人,在张权发火之时凑上去,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知府看着卓云飞,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无力挽回,他看着卓云飞道:“云飞,你,你怎就答应他了。”
那张权也不知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一个劲儿的想把卓云飞带回京城。卓云飞离开京城已经十多年,再说卓家也早已经败落,真是弄不明白张权想做什么!
卓云飞嘴边带着笑,“没什么,就当是故土重游,离开这么些年,我倒也想回去看看。蒙哥,别担心,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不会有事儿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里兀自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志福刚得了自由,看着侄儿自己往火坑里跳,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陆志福刚才挨了板子,打得屁股开花,衣裳裤子弄得到处都是血迹,他浑身哆嗦着,打了陆湛自己又心痛,红着一双眼睛怒瞪着他,“你为什么非要要来趟这浑水!你这个臭小子,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陆湛并不觉得这一巴掌打在脸上疼,他直视着陆志福,看着他道:“二叔,我说了,是我自愿的。打从我娘过世,二婶就像我娘一样照顾我,我爹不管我,也是您教导我,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爹。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受苦,我做不到。”
陆志福擦了擦眼睛,“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你让我以后怎么给大哥大嫂交代,我百年之后还怎么去见他们?当年你爹把你交给我,你二叔我又是个没本事的,也不能帮你什么,连给你娶个媳妇儿的事儿都办不好,好不容易给你娶了媳妇,成亲这么久来,也没见你媳妇儿有消息,我这急啊,原想着你们还年轻,我跟你二婶说莫要催,可怎么就碰上征兵……怎么就碰上了……”
陆志福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都怨我,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都怨我……”
说着陆志福抬手就往自己胸膛前一拳一拳的落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陆湛连忙握住他的手,“二叔,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在意,若不是卓先生,我恐怕也在那名单上。”
陆湛看向卓先生,他们一家子,欠卓先生的实在太多了,今日因为他们的事儿,还让那鹰狗逼迫卓先生,卓先生此番大恩大德,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卓云飞不等他开口说话,率先说道:“什么都别说,就像你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的事儿,跟你们无关,你先带你二叔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张权一来就盯上了他,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得这般田地了,卓家也败了,也不知有什么地方还值得张权费心的。既然那张权执意要他进京,他便将计就计,且随他一道去,倒要看看那张权葫芦里卖什么药!
——
杜三娘今个儿是眼皮直跳,心慌意乱的,做什么都不能集中精神。先前陆湛说二叔去衙门里了,忙就赶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她在家里待不住,也跟着去二叔家,一问之下才听见说二叔要替二郎出征,今儿就是要去衙门里备案。
杜三娘看着疯癫的二郎,他现在倒是好,心性如孩童,却不知道自己给家里带来了多少祸事儿!以前她还觉得二郎虽然沉默寡言,但至少是老实稳重,即便嘴不甜,但不会耍什么心眼子!可是经过此事儿,杜三娘却道自己看走了眼,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太低了,没人愿意去打仗,可当事情落在头上
,那些被迫出征的男人们还不是得穿上甲衣,离开故土。
就像向三,以前杜三娘觉得他完全就是个孩子,虽然当了爹,还是嬉皮笑脸,嘻嘻哈哈,可是他被征召之后,却一下子稳重起来,没有像二郎一样要死要活,还让陆湛往后多看顾他妻子和孩子,莫教人欺负了去。
大郎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他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等这爹娘回来,听见二郎嘻嘻哈哈的笑,他站起来拿起门后的竹棍子,狠狠的抽了几下子,院子里响起了二郎的哭叫声,杜三娘觉得头疼得很,忙让三郎和四娘拉开大郎,二郎撅着嘴,抽抽噎噎的看着大郎。
大郎是看不得他这样子,气得口不择言的道:“你这个惹祸精儿,你那天怎么不死了才好,一了百了。”
“大郎,都少说两句,你现在说他,他也弄不懂你在说什么。”杜三娘直皱眉头,“你把气儿撒二郎头上,他现在这个样子,懂个什么?你真把他打了,伤到那儿了,回头还不是苦了二婶。”
二叔是被陆湛背着回来的,白氏被两个衙役抬回来,杜三娘一看这阵仗,吓了一跳,一边帮着把人挪回屋安顿好,一边问道:“陆湛,这怎么回事儿。”
陆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两句话说不清,三娘,你赶紧的先去请大夫来看看。”
陆志福只能趴在床上,屁股上的伤没人敢上前去动,只能看见那血糊糊的血水,衣料好似都已经和血肉黏在了一起似的。大郎紧咬着嘴巴,上下牙齿咬着咯吱响,看见爹受了刑法,冲动之下就要去衙门里。
陆湛拦住他,一脸怒容的道:“你给我站住!还嫌事情不够乱是不是?”
大郎红着眼睛将头撇向一边,陆湛道:“二叔这伤,看着吓人,好在没伤到筋骨。今天的事儿,晚点再给你说,你别冲动,去了衙门讨不得好。你以为今天这事儿只是打一顿板子这么简单?用你脑子好好想想,你去边去给我冷静冷静!三郎,四郎,给我把他看好了!”
如陆湛所言,陆志福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并没有伤害到筋骨,不过也得修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行。大夫替陆志福处理好伤口,又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知道陆志福是被衙门里的人打的,也禁不住哀叹了几句。
白氏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很快就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是自己家,立刻就从床上下来,出来一看,丈夫趴在门板上头,儿子们坐在旁边,陆湛也在。
她疾步走过来,抓住陆湛的手,急切的追问道:“湛哥儿,你告诉我,你没事儿吧。”
陆湛道:“二婶,你先坐着,大夫说了你不要激动,不能受刺激。”
陆志福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开口道:“老大,老三,老四,去把老二那个混账给我带过来。”
二郎被兄弟抓住手脚带进屋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