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3)
她的筹码太少,赢面太小,她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她现在还不知道她能做点什么,可只要得到了端木夜的信任,她总能知道的。
海棠耳边是端木夜沉稳的心跳,她觉得她似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喜悦。他现在对她似乎毫无防备,如果她想杀他,成功的可能性一定不小。比如说,当他毫无防备地睡在她身侧的时候,她可以轻松将发簪刺入他脆弱的喉咙,他一死,这场叛乱群龙无首,自然无法继续下去。
端木夜将海棠抱入了船舱内,他让她坐在凳子上,自己则站在她身后,取了块巾帕继续替她擦头发。他的动作很温柔,一点都没有弄痛她,甚至让她觉得很舒服,昏昏欲睡。
她闭着眼睛,心底泛上难言的悲凉。
——她下不了手。
海棠从来没杀过人,当然无法想象自己双手沾染鲜血的模样。与此同时,面对端木夜如此深情的模样,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曾经的那些恐惧和憎恶她不会忘,只是现在她对端木夜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她想,恐惧或许已经没有了,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害怕他,瞧,她在他面前那样演戏也不会再慌乱无措了。可这或许正是因为她仗着他喜欢她而有恃无恐。男女关系之中,多付出一分感情的一方总是被动的,端木夜喜欢她多过于她喜欢他,这毫无疑问将他置于劣势,而她,却暗地里想着怎么破坏他的毕生大业,怎么让他落入敌人之手。
如果她能不管不顾一切是非善恶就好了。
“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海棠忽然问出了声,她该是对自己被“游魂”穿了的那段时间之事一点都不了解的。
端木夜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缓缓走到海棠跟前,略略低头望着她道:“你果真毫无印象?”
海棠眉头微皱,表情疑惑:“爷,奴婢该有什么印象?”她顿了顿,又道,“奴婢……跳下船之后,再醒来便是方才,这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有个自称来自几百年之后的游魂占据了你的身子。”端木夜弯腰,又将海棠的下巴稍稍挑起,直视着她的眼睛道,“那些日子,你可是让我伤透了脑筋。”
海棠面色大变:“游魂?”她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脸吃惊。
端木夜轻轻滑动指腹,摩挲着她的细嫩下巴,轻笑:“不必害怕,都已经过去了。”
海棠看上去欲言又止,但见端木夜不欲多说的模样,便也乖巧地点点头。
端木夜真是爱极了她此刻以他为天的顺从模样,眼眸一沉,抬手将她抱起,大步走到床边。
海棠面色一红:“爷……青天白日的……”
他轻柔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在床旁坐了,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眉头一挑:“没有我的吩咐,谁敢进来?”
不但没人敢进来,也没人敢说半句闲言。
海棠垂了视线,另一只自由的手无措地揪紧了床单。
端木夜灼热的眼中燃起隐忍多时的欲.望,他压下身子,贴着海棠的额头道:“怕么?”
海棠的眼神有些躲闪,他问的是她之前拿来当借口的话,她骗他说,她之前不愿意伺候他是因为她惧怕男女之间的事,可她的理由其实根本站不住脚,然而令她吃惊的是,端木夜根本没有细问。他是真想将过去她的欺瞒一笔勾销,不论她使心眼的理由是什么,他都过往不究。
在想到要回到“海棠”身份的时候,海棠只是直觉上走了她唯一该走的路。然而此刻,她意识到,当她做出了选择之后,有一些牺牲就在所难免。
比如说,当她变回接受了端木夜心意的海棠,做出一副安心伺候他的模样之后,她该怎么面对陪睡这回事。端木夜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她跟他又早就有过肌肤之亲,对他来说,陪睡这事天经地义。
☆、71|6.12jinjiang
现在一切进展顺利,为了继续夺取端木夜的信任,海棠应该做出牺牲。有那么一刻,她放松了紧抓床单的手。
端木夜的问话没得到海棠的回话,但她微微侧开眼,双颊泛红的模样,倒不像是拒绝。
他心中一动,俯下.身一口含住了海棠的耳垂。
海棠下意识地一抖,身体顷刻间变得僵硬,脑子里也嗡嗡作响。她真以为她做得到,可事实是,她完全高估了自己。
端木夜正动情地舔吻着海棠耳下的肌肤,忽觉身侧一股大力传来,他竟被生生推下了床!
情动之时,男人的警惕心自然会减弱,更何况海棠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端木夜自然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有此一举。他沉着脸从地上起身,皱眉向海棠望去,只当她是因恐惧而一时冲动。
但端木夜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海棠侧坐在床上,冷冷望着自己的模样。
“海棠?”端木夜心头划过一丝不安。
海棠定定看着端木夜,忽然冷笑一声:“我不是你口中的海棠。”
端木夜心中一沉,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海棠,阴森森地说道:“你竟然还在。”
见端木夜已经上钩,海棠心里长松了口气。她身为海棠时,必定要心甘情愿献身,那么为了不陪睡,她当然不能是海棠!可之前她在犹豫,就是因为她如果仅仅是海棠,端木夜会非常信任她,但如果她随时可能变成另一个人,那么端木夜必定会将她严加看管,这对她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只是刚才端木夜的举动让她心中的天平迅速倾斜,即使不够理智,她还是这么做了。
海棠微微一笑:“我还能去哪儿?”
“立刻滚出海棠的身体,否则我必定找人灭你魂魄!”端木夜冷哼一声。
“你尽管试试。”海棠笑道。虽然她穿越了,可对于鬼神之说,她还是不信,所以她也不相信,道士和尚还是什么的,能做法将她赶出这个躯壳。
端木夜恼怒地上前,一把掐着海棠的脖子,逼她与自己对视:“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我回去。”海棠肃然道。
端木夜冷笑:“不可能。”自从真正的“海棠”回来,他就明白落水后到之前的那个“林二小姐”与海棠无关,因此他也不会对她客气。
“那我便天天伤害这具身体。”海棠笑道,“它若坏了,我便换一个。”
端木夜面色阴沉地盯着海棠,也是冷笑:“你的丫鬟,还在我手里。”
“那又怎样?不过就是一个丫鬟。”海棠想到了白露,心头便是一紧,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轻嘲道。
“是么。”端木夜似是愉快地一笑,“那你定也不会介意,她在你面前一刀刀凌迟而死。”
海棠想要硬气地说自己不在意,然而她太清楚了,端木夜说得到就做得到,她哪里敢跟他硬碰硬?
“……你到底想我怎样?”
“滚出海棠的身体!”端木夜冷声道。
海棠摇头:“做不到,我也不愿那么做。”
端木夜逼视着她,目光冷厉,然而海棠却从中看到了一丝无能为力的焦躁。她瞬间明了,鬼神之说太过虚无缥缈,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还是个未知数,而他也不可能在明白“海棠”依然在的情况下伤害她的身体,对她不利。现在,其实她是占着主动权的。只不过,有得便有失,她也因此失去了行动的相对自由,将来想要做什么必定也更困难。
见端木夜不吱声,海棠缓和了语调道:“世子殿下,我知道,占据了海棠姑娘的身体,是我的不对。然而我也别无选择。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给我找找看合适的新身体,我保证,一旦能找着,我便立刻离开。”
端木夜目光沉沉地望着海棠,却并不应声,眸色幽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海棠心里没底,面上却尽量做出镇定的模样。
端木夜忽然收了冷酷的模样,淡淡道:“你的要求?”
海棠微怔,随即明白,端木夜问的是她对新身体的要求。所谓的要找新身体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她也编不出神神叨叨的要求,只好说道:“跟这个差不多就行。当然,也不是每一具身体都有用,还得看适配度,反正你找来了让我看看感受一下。”
“海棠她……魂魄可会有损耗?”端木夜沉声问。
海棠笑道:“世子殿下尽管放心,并不会。只是还有件事希望殿下知晓,海棠姑娘并不知道我的一言一行,而我却很清楚她的一言一行和所有感觉……因此在为我找到新身体之前,还望殿下能稍作克制。不然,我就会像此刻一般出现阻止你了。而平日里,我知道殿下不待见我,自然不会轻易出现。”
早前,端木夜对于“林二小姐”这件事半信半疑,任何一点证据都能扭转他的看法。但当“海棠”以全不知前情的状态回归之后,得到海棠回应的“两情相悦”让他不再考虑那么多,他头一次不理智地给出了全然的信任。信任一旦给出,他就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被海棠牵着鼻子走了。他只想让海棠好好地回来,因此对于这位“林二小姐”的话,他甚至一丝怀疑都没有。
端木夜沉吟片刻道:“我答应你。只是……这期间你若寻机会逃跑,我岂不是防不胜防?”
海棠知道,自己还是“林二小姐”的时候,那跳船逃跑的举动,不可能不给端木夜提个醒。
“世子尽管放心。”海棠道,“我重活一世,也想好好地过一过,麻烦事尽量不要沾染。因此也麻烦世子殿下,替我找新身体时找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免得事多麻烦。”
她这就是说,之前她嫌这身体事多,这才想着离端木夜远点儿,可既然逃不过了,自然只能换一具新身体,没有这种纠缠不清的麻烦事的新身体。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因此并不会自找麻烦逃走。
端木夜对海棠的话不置可否,半晌才道:“成交。”
海棠露出个满意的笑道:“那便说定了。”
海棠说完,便闭着眼往床上一躺。隔了好几秒,她才轻轻颤动着眼睑,慢慢睁开眼睛,眼里满是迷茫。好一会儿,她才看向端木夜迟疑道:“爷……”她的表情和眼神分明都是疑惑。
端木夜走回床边坐下,握住了海棠的手轻轻摩挲着,望着她道:“无事,你先歇着,我还有些事。”
海棠失落状点头道:“嗯……奴婢等您回来。”
端木夜一扯嘴角,起身离去。
海棠抱着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心里长舒了口气。她这双重魂魄的伪装,算是成功了吧?至少,陪睡的危机,基本上不会再出现了。只是她也不知道,那伪装能维持多久。现在端木夜或许一时被她蒙骗过去了,但他迟早会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想明白的,到时候……她又会怎样呢?
未来的事,海棠已经不敢再去多想了,她身不由己,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端木夜这一走,就是一整个下午。海棠发现船已经驶离港口,期间李长顺送来了衣服和吃食。他对海棠十分客气,但也不愿跟她多说什么,送来东西后就走了。海棠试着打开舱门想要出去,却发现门外站着两个侍卫,劝她别到处乱走。
这两个侍卫语气委婉,态度却坚决,海棠只好回了房。她对此也不意外,在让“林二小姐”出来放风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预料了。
晚膳时间,端木夜终于回来,态度自然地跟海棠一起吃了晚饭。饭后,端木夜没再离去,这里到底是他的舱室。海棠默默地在一旁站着,正要说自己想去旁边的舱室,端木夜却一声不吭地走过来搂住了她,随即在床沿坐了,顺手一压,让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海棠顿时觉得如坐针毡,端木夜的气息咫尺可闻,她的心跳立刻便快上了几分。端木夜稍稍用力搂紧了海棠,忽然道:“海棠,我正在集结军队准备谋反,事成可问鼎天下,事败则死无葬身之地。你跟着我,可会害怕?”
海棠微怔,她没想到端木夜也会跟她说这样的问题。莫非,他的心里也有那么一丝不确定?那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劝说他趁着还没开始就早点放弃?
“……会。”海棠犹豫地回道,“您知道的,奴婢胆子很小。”
端木夜也不生气,哂然一笑:“海棠,你这胆小的性子,可得改改了。要不然等我登基,你怎么做我的皇后?”
皇、皇后?!
海棠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这虽然是本架空的穿越小说,可门第之见依然存在,她一个编入奴籍的丫鬟,能当侍妾顶天了,他居然还说让她当正妻?这简直是荒谬!
海棠想,他一定是为了哄她才这么说的。抑或,他这样说是为了坚定他自己的信念。许诺她一个皇后之位,就像是在说,他对那个皇位唾手可得。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端木夜这非正式承诺,令海棠此刻平静的心湖荡起了波澜。早在之前他明明以为她已失贞还愿意要她的时候她就明白,他的行事,在这个时代确实与众不同。撇开过去与未来,只着眼于当下,她确实很受触动。
但他是端木夜,是一本书中的反派,注定失败。而她,会不遗余力地促成他的失败。
☆、72|6.12jinjiang
“爷,奴、奴婢怎么能做皇后?”海棠一脸惊慌地说道。
端木夜冷然一笑:“那时候这天下都是我的,我让谁做皇后都是我的事,谁敢说半个不字?”
“……您说的是。”海棠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又道,“但奴婢还是害怕。万一……失败了呢?”
“我不会败。”端木夜脸色一沉,显然对海棠的丧气话感到不悦,“海棠,你尽管好好待在我身边,其余事无需担忧。”
“奴婢明白了。”知道此刻端木夜听不进她的话,海棠只好应了一声。她知道要劝说端木夜放弃谋反大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况且身为“林二小姐”的她也劝说过他,因此她不好轻易再开口,不然容易惹得端木夜怀疑“林二小姐”和“海棠”其实是一个人。
船上条件简陋,然而李长顺还是弄来了一大桶热水让端木夜沐浴。海棠和端木夜之间“说开”之后,端木夜自然地让海棠服侍他沐浴。海棠本有点想把“林二小姐”换出来,但为了降低端木夜的戒心,她还是尽量少让“林二小姐”登场为好。如此一来,将来她要是找到机会做什么事,也不至于因为被看得太紧而无计可施。
将热水送到之后,李长顺就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端木夜和海棠。端木夜是被伺候惯了的,直挺挺地站着就等着海棠替他脱衣。照理说海棠跟端木夜睡也睡过了,不应该再那么害羞,可那时候她一点记忆都没有,现在当然是该怎样就怎样。好在有她之前作为林二小姐铺垫的那番话,倒也不担心端木夜乱来。
海棠目不斜视地替端木夜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待他坐进浴桶之后,她取了帕子和玫瑰皂角,认认真真地替他清洗。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就当是在做一件工作,尽量做到心无旁骛,然而端木夜却无法明白海棠的苦心,不但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还偶尔动个手脚,趁她靠近清洗的时候亲亲她的唇,摸摸她的小手。
海棠怒了,真想一巴掌把他拍开,可临到头却只避开他作乱的手,讷讷道:“爷,您别……这样奴婢没办法伺候您沐浴了……”
端木夜眉头一挑:“你洗你的,我做我的,互不相干。”
他说着干脆抬起湿漉漉的手臂,按在海棠的后颈上将她拉到自己跟前,低头吻了上去。
海棠被吻得憋气,好半天他才松开她,让她得以找回呼吸。然而他也没彻底远离,依旧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笑道:“怎么不继续洗了?”
海棠想说你这样干扰我我怎么继续帮你洗!可对上端木夜戏谑的目光,她一低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想赶紧洗完逃出去。洗上面的时候还好,可洗另一半的时候,海棠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蠢蠢欲动。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怕他一激动就不顾林二小姐的那番话,可最后他还是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了那上面。
海棠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怕端木夜又要让她帮他,正想开口故作娇羞地劝阻一番,却见端木夜忽然松开她,沉声道:“你出去吧,让李长顺进来。”
海棠心中一松,忙起身道:“是,那奴婢出去了!”
海棠将侍立门口的李长顺叫了进去,自己就代替李长顺站在了外头。旁边还有两个侍卫守着。端木夜一上船就把她带到了他的舱室,根本就没让她去别的地方,因此她也无处可去,只好杵在门口。她还要烦恼的是,晚上她是不是要跟端木夜一块儿睡?那要是擦枪走火了该怎么办……
海棠的烦恼才刚起了个头,李长顺就走出来谄笑道:“海棠姑娘,爷说你可以先去隔壁的房间歇着了。”
海棠一怔,随即笑道:“多谢李公公!”本以为会是个难题,没想到端木夜直接就帮她解决了。
船上似乎只有海棠一个女的,也不知道端木夜是不是临时起意才顺手将她掳了过来。海棠走进隔壁的房间之后,那两个侍卫也尽职地守候在她的门口。她不知道白露被端木夜带去了哪里,她也不敢问,身为“海棠”的她是不该知道白露的。之前抛下白露也是迫不得已,然而她心中不是不愧疚的,也只好等之后有机会了再对白露的行踪进行查探,只希望她一切都好。
这一夜,没有人来打扰她,然而海棠却翻来覆去没能合眼。只要她闭上眼,眼前就是她熟悉不熟悉的人死于战火的惨象,那血腥惨痛的一幕让她无法闭上眼。
不管有多困难,她必须找到阻止这场战争的办法。
海棠随船顺流而下,就这么在船上待了好几日。
这几天,端木夜虽然跟她分房睡,却有事没事就会把她召到身边去,摸摸手亲亲嘴,不亦乐乎。只不过当他查看军事地图,军情信件等机密东西时,他都会支开海棠,显然对“林二小姐”的存在还心有余悸。
海棠知道这也没办法,只能尽量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可能多地获取端木夜的信任。
日夜兼程之下,船最终在一处港口停下。之前李长顺就带着人收拾船上的东西,因此海棠也明白目的地快到了。
因为被困在船上,端木夜又不跟她说外头的事,海棠并不清楚外面的形势怎样了。这么多天了,林雪霜肯定找她找得着急了吧?只是不知道那位皇帝是否知道端木夜正策划谋反的事,有没有什么应对。
船是在军港停靠的,一下船海棠就看到有兵士在卸载一包包的东西,看样子有粮草,也有兵器。这个热火朝天的港口跟海棠这几天所待的安静船舱形成了鲜明对比,海棠心底升起一种怪异的格格不入感。她想,皇帝以为自己打的是南戎,积极地送来了一批批粮草,可他哪里能想到,正是他极为宠爱的侄子,抢走了他的军队,将箭头瞄准了他。
来迎接端木夜的是姚炳,海棠想他之前不在估计就是先一步来这儿做准备了。除了姚炳之外,还迎上来一位文士模样的儒雅男子,姓何,是陈都督的亲信,人称何管事。他无官职在身,但因为他深受陈都督的信任,谁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海棠跟着端木夜有马车坐,不过其他人骑马的骑马,走路的走路,一行人阵仗不小,却并不高调,没人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
海棠本以为目的地会是都督府,只是到了地方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是一处占地极大的府邸,正门口却没有任何牌匾。海棠亦步亦趋跟着进入院子,只是走到书房前时,端木夜忽然回头道:“海棠,你先去歇着。”
端木夜瞥了李长顺一眼,后者立刻屁颠屁颠地来到海棠跟前,谄笑:“海棠姑娘,这边请。”
海棠心知端木夜跟何管事有机密事要谈,端木夜又防备着“林二小姐”,自然不会带她玩,她只好面色如常地跟着李长顺离去了。不经意地回头,她看到端木夜和何管事进了书房,只带了个姚炳进去,其余闲杂人等都待在外头。
她或许该想办法溜进书房看看。
李长顺领着海棠在不远处的一个院子停下,只听李长顺道:“海棠姑娘,你先歇会儿,我这就去找两个得用的丫鬟过来。”
海棠本想拒绝,有人在旁边盯着,她行事也不方便。但转念一想,要是没人盯着她,端木夜反而会更多心,便应了下来。
李长顺留下两个人,自己匆匆离去。
海棠所在的这处院子,距离书房不远,院里整洁典雅,应该是常有人来打扫。海棠也不知道端木夜是什么时候购下这座府邸的,或许是刚开始有谋反意图时就着手准备了吧。
海棠观察了会儿,稍作休息,李长顺便领了两个丫鬟来了。一个叫荷叶,一个叫绿竹,都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人看着也很机灵。李长顺走之前说端木夜今晚要商议要事,她尽管在这儿歇着,无需跟前伺候。
海棠便只好乖乖地待在这儿。
李长顺带给海棠的两个丫鬟不知道海棠的身份,却也不敢多问,只以姑娘相称,服侍着她用过晚膳。海棠有心去书房一探究竟,以饭后消食为借口出了院子,两个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海棠起先走了跟书房完全相反的方向,逛了半天才有意识地逛到书房附近。书房附近有几个侍卫,端木夜应该还在里面,也不知道端木夜要是走了,外头还会不会留人守着。
海棠也不敢在书房门口多待,装作无意间经过后就往回走了,转开视线的最后一瞬,她看到何管事走了出来。
海棠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院子,让两个丫鬟准备好食材,她准备炖一盅冰糖雪梨给端木夜送去。想要偷偷溜进书房看来是不太可能了,那她就只能光明正大地上了。
等待的时间里,海棠简直是心急如焚,感觉炖得差不多了,她赶紧装好放进食盒里,让丫鬟绿竹帮着提了,急匆匆赶去书房。
书房门口的侍卫见有人靠近,正打算拦住两人,却见其中一人正是端木夜唯一带过来的女眷,赶紧变了脸色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给爷炖了盅补品,麻烦通传一声。”海棠和颜悦色地说。
侍卫不敢怠慢,赶紧去通报了,不一会就出来笑道:“姑娘,爷请您进去。”
“多谢。”海棠转身提了食盒,让绿竹在外头等着,自己捏着手心的汗往里走去。
书房中只有端木夜和姚炳,端木夜正在看东西,姚炳在一旁站着没出声,只在海棠进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复又转开视线。
海棠走动的声音似是惊醒了端木夜,他抬头看去,眸光里微微带着暖意。
海棠将食盒放在小桌上,取出里头的冰糖雪梨,缓缓走到端木夜身边道:“爷,这是奴婢刚炖的冰糖雪梨,它生津润肺,养血生肌,这个时节食用最好不过。”
端木夜示意海棠将它放在一旁,只道:“夜深了,你去歇息吧。”
在端木夜的注视下,海棠也不敢将目光落在别处,此刻一听端木夜要赶她走,她不禁生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来,一咬牙垂着视线楚楚可怜地说道:“爷……奴、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作为接受了端木夜的海棠来说,这些日子端木夜点到为止不肯再更进一步的举动在她看来应当是不正常的,所以她“胡思乱想”乃至过来直接询问也是应该的。
端木夜沉沉地注视海棠半晌,忽然道:“姚炳,你先退下。”
姚炳并不多问,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书房。
端木夜摊开手:“海棠,过来。”
海棠迟疑地伸手搭了上去,端木夜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一带,她便整个落入了他的怀中。
“爷……”海棠挣扎着想要起身。
端木夜却制住了她,双臂环在她的细腰上,低头在她嘴角轻吻,低低道:“别动。”
海棠便安静了下来。只是她心如擂鼓,视线忍不住想往案上的文书上瞟。她刚要看过去,端木夜却抬起了头,她吓得赶紧缩回视线。
端木夜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视线反倒是落在那盅冰糖雪梨上。
他笑问:“这盅冰糖雪梨,好吃吗?”
海棠一怔,忙回道:“奴婢还未来得及尝,但想来味道应该是不错的。”她急着用冰糖雪梨作为借口进入端木夜的书房,自然没空品尝。只希望这东西的味道还能过得去……
端木夜脸色一沉:“你没尝过的东西,怎敢往我案头放?”
海棠心头一紧,心想他该不会怀疑她变身林二小姐给他下毒吧?
她正为自己的那个“林二小姐”的主意而暗暗叫苦,却见端木夜抬手掀开盖子,拿起了那一盅冰糖雪梨,没如她所想的往地上一丢,反倒是送到自己嘴旁喝了一口。
海棠一愣,下一刻端木夜抬起她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吻住了她的唇,将那雪梨汤悉数喂入她的口中。温热香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暖暖的,带着清香,让她整个胃都暖和起来。
端木夜稍稍松开她,暧昧低笑:“好喝吗?”
☆、73|6.25〔jinjiang〕
海棠的脸瞬间红透,早在端木夜故意板着脸的时候,她就该明白,这个男人又要做出让她觉得无地自容的事了。
海棠羞窘地垂下了头,只听端木夜在她头顶发出愉悦畅快的笑声。海棠忽然就觉得有些悲哀。家国大义和个人情感无法两全,她真的很想凭着感觉冲动一回。可她毕竟不是只有爱情就能活下去的女人,也不是为了爱情能不顾一切的女人。
海棠慢慢收起嘴角那一抹苦涩的弧度,她忽然稍稍直起身,大胆地伸手环住了端木夜,头侧在他的肩膀上,视线恰好对着书桌的方向。她一面努力去看桌面上的文书,一面低声道:“爷,若奴婢哪里没做好,还请您直言,奴婢一定痛定思痛,改过自新,将来绝不再犯。”
温香软玉在怀,端木夜忍不住抬手环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一时间却并不开口。
他欢喜她的主动,便也刻意忘记了那些不寻常的迹象。他想,他终归是会成为皇帝的,到时候再来一探究竟也不迟。更何况她的体内还有个林二小姐,而他跟海棠之间的事,他并不想让那位林二小姐窥听。
端木夜不开口,海棠也就随之保持沉默,事实上她也很欢迎这种沉默。趁此机会,她拼了她的眼力去看那摆在桌面上的文书,因为离得有点远,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话,大概是对军情的汇报,在她想进一步看清楚之时,忽觉得腰上一重,端木夜掐着她的腰让她稍稍退离开一些,她的背被迫抵在书桌边沿,而她的唇立刻就落入了端木夜如同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之中。
半晌他才松开她道:“你安心待着便是,无需多想。”
因为对林二小姐的顾忌,端木夜虽已将海棠弄得衣衫不整,又箭在弦上,却只得隐忍下来,放海棠离去。
海棠红着脸走出书房,也没去看候在外头的姚炳。今天功亏一篑,她被占尽便宜结果还是什么情报都没弄到手。
不知道是因为忙碌,还是顾忌着“林二小姐”,夜间端木夜并没有来找海棠。连续几天,只要海棠不去书房,就见不着端木夜的人。整个府邸之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海棠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对于端木夜的谋反有没有清晰的认识,当然她也不可能跟他们谈论这些事。
虽然自己被困,即便知道了什么消息也无法传递出去,海棠依然没有放弃对机密情报的探听。多知道点事,她就多一分主动权。端木夜对她的防范并不轻,海棠费尽心机各种耍心眼也不过就得到一些很零散没什么大用的消息。
在得到所有的军粮物资之后,端木夜终于举起了谋反大旗。
造反真正开始的时候,端木夜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海棠去找他的时候,经常会因为他正和人商量要事而被拒之门外,有限的几次,海棠只看到了一些不算很机密的文书。其中有一份文书是皇帝密送给端木夜的,因为文书的内容不涉及机密情报,端木夜完全没有避开当时恰好在的海棠。
大梁皇帝的这封信,完全没有用上官方用词,只像是封长辈给小辈的家信。对于端木夜的谋反,他表示出了极大的痛心和震惊。眼下灾祸还未造成,他只希望端木夜能放下野心,而他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样一封信,看得端木夜震怒不已,他将它当做了是大梁皇帝的蔑视和挑衅。然而曾经也算是看过书的海棠忽然记了起来,大梁皇帝的话并非虚言。原书之中,端木夜兵败被抓之后,大梁皇帝原本只是想将他软禁起来的。但那之前,为了让端木夜能幡然醒悟,大梁皇帝亲临战场,企图说服端木夜,谁知却被流矢射中,等战争在端木淳的带领下赢了,大梁皇帝也伤重而死。谋逆大罪以及杀父之仇,端木淳又怎会放过端木夜?整个齐王府都为此陪葬,一只蚊子都没放过。
面对端木夜的怒火,海棠即便想劝说他几句也是不敢。他都已经正式举大旗谋反了,又怎会因为这样一封信而放弃?这封信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对方的一个愚蠢计谋,他一个字都不相信。海棠相信,却无法说服端木夜相信。现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早就将皇帝过去的放纵宠爱抛之脑后。甚至连他自己的父母,都没从临沂带出来。海棠知道他是不想打草惊蛇,可他谋反,却将自己的父母留在临沂,真的是破釜沉舟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确信大梁皇帝不会对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亲弟弟下手。
南戎和端木夜策反的军队分两路对帝都临沂的方向发起进攻,攻势很猛,时不时有捷报传来。海棠能得到的消息不多,但只要能见到端木夜,她总能从他的情绪中猜出前方战况如何。端木夜和南戎的联军虽然攻势很猛,但临沂也有几员大将,临危不乱,成功将最开始的攻势遏制住,再加上端木淳此人领导力极强,在后方统御有方,一时间两方陷入了胶着状态。
海棠有心想做些什么,可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困在后宅之中,每日里就算多探听到一些消息,也于事无补。
直到这一天,海棠在端木夜那儿吃了闭门羹,恹恹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没多久,房间里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姐姐!”当海棠让两个丫鬟出去,准备睡觉时,帘子后却走出个窈窕的男装女子,她顿时吃惊道。
“海棠,你果真在这儿!”来人正是林雪霜,她的脸上有些许焦急之色,上前一步急道,“海棠,事情紧急,我稍后再向你解释,现在快跟我离开这儿!”
海棠没想到离开的机会这么快就能到来,又见林雪霜面容严肃,她也不敢耽搁,赶紧问道:“外头还守着两个丫鬟呢,我们怎么出去?”
“无须担心,你跟着我便是。”林雪霜道。
海棠来不及收拾东西,她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是临走前习惯性地从桌上那了两块糕点用帕子包了塞入怀中。要是有水囊,她还想装点水的。
林雪霜示意海棠先等等,她先走出了房间,很快外头便传来她的声音:“海棠,出来吧。”
海棠忙跟了出去。
这段时间,海棠表现良好,再加上府邸之中到处都是巡逻侍卫,因此端木夜就没再在她的院子外头加派侍卫。在将两个丫鬟打昏之后,两人就畅通无阻地走出了院子。
刚走出不远,林雪霜就拉着海棠在一处树后停下,一队士兵刚巧从不远处走过。海棠平时常去的地方就只有自己的院子和端木夜的书房,对于别的地方不太熟,林雪霜倒是熟门熟路地领着海棠在府邸里到处转悠,最后到了厨房之地。
“一会儿这辆车会从后门出去,我们就躲在里面。”林雪霜指着一辆板车道,“车夫我已买通。”
这会儿只剩下等待了,海棠看看四周无人,小声问道:“林姐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端木淳的人告诉我的。”林雪霜皱了皱眉,同样轻声道,“今夜端木淳将派死士来取端木夜性命,到时候府里必定一片混乱,我们也能趁此机会出府。”
“有死士要来刺杀端木夜?”海棠心底一沉,她虽然不想让端木夜造反,可也不愿意他就这么死去。
林雪霜点头。
海棠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但我看到皇上给端木夜送招降书了,他并不想置端木夜于死地啊!”
“我知道,征讨大军之中的范将军是我的朋友,他就是领着皇帝的命令来劝降的。”林雪霜点头道:“端木淳派死士来这事极为隐秘,他并没有得到皇帝的许可。”
海棠默然。大梁皇帝对端木夜还有一分长辈对晚辈的感情在,而端木淳对端木夜,却没有什么兄弟之谊。就算大梁皇帝得知端木淳刺杀端木夜之后大为震怒又如何?他还能把自己的亲儿子给杀了?更何况端木夜犯的是谋反的大罪,在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会站在端木淳这边,有无数人会为端木淳求情,他什么事都不会有,反而剿贼有功,最后还是会当上皇帝。
海棠抬头看向远方,那是端木夜书房的方向。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还有武功高强的姚炳,那些所谓的死士,应该不会成功的吧?
海棠不能在林雪霜面前表现出对端木夜的担忧,她只能保持沉默。没过一会儿,车夫出现,他与林雪霜也没多说什么,让两人在板车之中躺好,而他在两人身上盖了块布,上面用一些烂掉的菜叶作伪装,用马拉着向外走去。
海棠的身体随着板车的前进而轻轻颤动着,布之下视线昏暗,她干脆闭上了眼。前一刻她还在明亮的室内等待着发现端木夜的机密,下一刻她却出现在这儿等待着离开,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一般。
板车走了一段路,前方传来一阵人声,板车随之停下。
有巡逻的侍卫将车夫叫停,稍微说了几句,只随意地看了下板车上的东西,见是一些烂菜叶,便嫌恶地吸了吸鼻子,挥挥手让车夫赶紧走。
车夫心里也是捏了把汗,忙赶着车离开,车内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刀剑交击的铿锵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混乱的呼喝声。
林雪霜眉头一皱,低声道:“糟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雪霜的话,两人所待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林雪霜忙出声道:“立刻走,别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车夫收了林雪霜不少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有钱人也胆大了,听林雪霜吩咐,他立刻催动着马儿跑得飞快,什么也顾不上了。
板车瞬间变得颠簸起来,海棠赶紧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虽然她看不到外头的情况,却能猜到大概,恐怕是端木淳的死士动手了,府里现在是一片混乱。
混乱声渐渐临近,很快前路上便出现了不少身穿黑衣的袭击者和王府侍卫们互相砍击的身影。那车夫何时见过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眼看着一把刀剑劈砍过来,他立刻丢下车抱着脑袋就跑。
板车没了车夫,便只能停在路当中。被周围兵器相击的声音,喊打喊杀的呼喝声以及忽闪而过的刀剑反光所惊吓,拉着板车的马也骚动起来,不住地抬着蹄子。
林雪霜知道情况不妙,忙拉着海棠掀开身上的布下了车。
海棠曾经也直面过刺客的袭击,刺客周围虽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血液残肢,她却能强作镇定,在林雪霜的保护下慢慢向外行去。上一次没有什么人护着她,她能活下来都是靠运气,现在有林雪霜保护她,她还怕什么呢?
海棠紧跟着林雪霜,有些狼狈地躲闪着,她视线一转,忽然看到不远处端木夜在姚炳等人的保护下前进着。姚炳看到板车上套着的马,冒险过来一刀将绳子砍下,控制着马让端木夜上去。
这一次端木淳真是下了血本,死士的数量很多,各个身手不错,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端木夜也只能暂时避其锋芒,选择撤退。
上了马之后,端木夜立刻选择了人最少的一个方向突围,他骑出了一段路,无意间一回头,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海棠。未及多想,他调转马头,在身边忠心护卫的惊呼声中又回转战场,冲海棠而去。
看到端木夜突围而去,海棠心中是松了口气的,她立刻便收回了注意力,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她自己的小命。可很快,她听到马蹄声渐近,一转头就见面容肃杀的端木夜驾马临近。
林雪霜见状,拉着海棠便往旁边躲去,海棠跟着走了两步,端木夜已到,他抬剑劈向林雪霜,后者只能矮身躲闪,端木夜便趁着这机会俯身将海棠拦腰一抱,丢上马锁在自己胸前,转身离去。
“海棠!”林雪霜惊呼一声,想追过来,旁边却有死士不分敌友地向她攻击而来,她只好回身抵挡,再也顾不得其他。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海棠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在端木夜的怀抱之中,随着他一道向外逃去。马儿在端木夜的驱策之下跑得飞快,很快就出了府,连他的护卫也都和死士一样被抛下。
胯.下的马渐渐不支,速度慢了下来,端木夜正要开口,海棠却看到他背后的街道旁的屋顶上,有黑衣人拿着羽箭瞄准了他!
“小心后面!”海棠惊呼道。
端木夜眼神微变,也不去看后头的情况,一剑刺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便狂奔起来。海棠被颠得差点掉下马去,赶紧抱紧了端木夜。清冷的街道上,端木夜夺路狂奔,然而路上埋伏的弓箭手不少,两人狼狈不堪。好在原本落在后头的姚炳不知什么时候夺了匹马赶了上来,替端木夜拦住那紧追不舍的弓箭手,端木夜甚至没能跟姚炳说什么,打马狂奔。
这时候,海棠不能给端木夜惹麻烦,她紧紧抱住了他,缩在他的怀中,紧闭着眼不去想不去看。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想,现在这情况,她到底是该高兴好,还是难过好。
马儿很快就跑出了城,最终力竭在城外的一座山下摔倒。端木夜抱着海棠一跃而下,没让她伤着。海棠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正不知道该跟端木夜说什么,就见端木夜忽然身形一晃,单膝跪了地。
“世子!”海棠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他的右腿和后背上,还各插着一支箭。
端木夜一把抓住海棠,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咬牙吩咐道:“进山。”
海棠知道他是担心端木淳的死士还会继续追来,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慌失措。旁边倒地的马儿眼看着是不活了,如果她有力气,她一定会想办法将它毁尸灭迹,可现在,她只好将这重要线索丢着,扶着端木夜走入山中。她现在只希望端木淳在死士刺杀失败之后能稍微收敛,不再死追不放。
两人往里走了一个多时辰,海棠走得两腿都快断了,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在一块大石头旁停下。她知道箭继续留在端木夜体内会持续不断地撕裂伤口,她应该将箭拔.出来,可她也不是专业人士,箭一拔恐怕就会血流不止,要是止不住血……
海棠正犹豫,却见端木夜反手握住背上的箭,用力一拔。他将那箭丢了,还要去拔腿上的箭,海棠吓得赶紧抓住了他的手,急道:“你别拔!”
端木夜右腿上的箭插.入得很深,如果硬拔,恐怕不只是血流不止的问题,很可能还会拔.出大一块肉来。这种伤一定要做手术取出来,她哪来的那本事?
制止了端木夜的乱来之后,海棠先不管那还在腿上的箭伤,赶紧走到端木夜身后,去看背上的那伤口。伤口本来并不深,但被端木夜蛮力那么一扯,伤口就有些撕裂了,看上去太过狰狞。
“世子,奴婢为您包扎一下伤口,您忍着点。”海棠说了一句,便打算脱了他的衣服,却被端木夜一把抓住。
端木夜将海棠扯到跟前,望着她,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你怎么会跟林雪霜在一道?”
之前情况混乱,端木夜看到海棠定是要将她带走的,后来出了府,一路上就没停过,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回忆清算。
“先让奴婢为您包扎吧……”海棠皱眉道,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她只想先为他包扎。
端木夜虽受了伤,手劲却不小,他用力抓着海棠的手腕,厉声道:“回答我!”
手腕上的剧痛令海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她望着端木夜,低声道:“她是来带我出去的。”
端木夜死死地盯着海棠,一时间脑中转过各种念头,没有立刻开口。海棠本不该认识林雪霜,认识林雪霜的人是林二小姐,但眼前之人,却似乎对林雪霜毫无陌生感。
海棠有些不愿再继续隐瞒下去,可她知道如果她说出了一切真相,端木夜必定暴怒,甚至可能会当场杀了她。
“您想知道的事,我晚些时候一定知无不言,然而现在请让我替你包扎伤口。”海棠道。
端木夜表情肃杀,没有对海棠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海棠咬了咬唇,继续道:“松开我的手吧,这样我没办法给你包扎。”
端木夜又望着海棠半晌,忽然松了她的手腕,冷笑一声:“海棠,你一直在骗我。”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欺骗他。
海棠心中微颤,她垂下视线道:“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是她个人对他的道歉。
端木夜嘴角抿起,就那么死死地望着海棠。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他是期望着她能否认,能解释的。但她没有。
“我先帮你包扎。”海棠低声说着,又要动手,谁知端木夜忽然抬起手,一把将她推开。
海棠没提防,一下撞在旁边的石头上,额头顿时一片淤青,脑中也嗡嗡声响个不停。她深吸了几口气,看向端木夜,却见他扶着石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林二小姐’,是不是?”
海棠摸着额头看向黑暗处的人影,此刻天还是黑着的,她看不到端木夜此刻的表情,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是。”海棠回道,“我一直是我,从没有失去过记忆,也没有被孤魂野鬼抢走过身体。”
“这些时日你时常来我书房,只是为了探听军情?”端木夜又道。
“……是。”海棠道。
“今夜的袭击,也是你与林雪霜里应外合搞出来的,是不是?”
“不是。那是太子派来的人,我事先并不知情。”海棠忙道,是她做的事,她承认,不是她做的,她没道理乱认。
端木夜冷笑一声。
海棠不知道他信不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如何解释是好,只好恹恹地闭上了嘴。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她还能怎样呢?
“你做得不错。”端木夜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丝笑意,“我竟被你骗得团团转。”
端木夜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丫鬟骗了一次又一次,一个他平生第一个喜欢上,也唯一喜欢上的丫鬟。想他冷酷一世,唯独对她一再忍让,她却从未回以真心。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背后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了。胸腔中汹涌着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忽然上前,抓起刚才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的箭,箭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海棠没有躲,她也躲不过。脖子上的冰凉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仰头望着端木夜。
端木夜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已经变得凌乱,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他的脸颊泛着非常淡的红晕,配着他嘴角的一丝鲜血,骇人的同时也透着股妖异。
海棠道:“先让我替你包扎吧,等姚炳他们找来,你再杀我也不迟。”说清楚了一切,海棠反倒放松下来。
端木夜眉头一皱,冷笑:“好给你对我不利的机会?”
“若我想对你不利,之前早就可以下手了。”海棠道。
端木夜冷冷地看着海棠,他已经无法再相信她了。手下是她温热的肌肤,他只要稍稍用力,她就会血溅当场,死在他的手中,再也无法欺骗他……
海棠目光平和地跟端木夜对视着,直到他忽然头一低,下巴枕在了她的肩头,而他握着箭的手也滑落下去,锋利的箭尖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他这是……昏过去了?
海棠试着推了推端木夜,他一动不动。她心中微微一松,这样也好,省得他不肯让她为他包扎。
端木夜大腿上的箭,海棠实在是没本事拔.出来,只能将箭折断,让露在外头的部分越少越好。而他背上的伤,她就干脆扒了他的衣服,用他自己的中衣扯成条,包扎了他的背。
做完了这些,她也无事可做,只能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她知道迟早有人会找来,她希望那个人是姚炳。她还希望,那时候端木夜依然昏迷着,姚炳带走他,而她则独自离开。如果找来的人是林雪霜也好,那样的话,她会请求林雪霜放端木夜一马,将他安置好之后,她会跟着林雪霜回去。若找来的人是那些死士……她总要想办法将他们引开的。
跑了一路,海棠有些饿了,她之前跟林雪霜走时顺手拿着的绿豆糕还在身上没掉,她拿出一块来,小口地吃了点,看了看端木夜,掰下一半放回去,剩下的一半慢慢吃了。
她想,她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不然现在就得饿得半死。
天色依然漆黑,距离天亮还早,海棠为端木夜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躺了,自己坐在他身边,靠着石头休息。没一会儿,困意袭来,她慢慢睡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海棠也睁开了双眼。她看到身边的端木夜依然躺着,面色潮红,她忙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触手滚烫。他受的伤不轻,伤口可能已经感染了,再加上昨夜就这么在地上躺了一夜,发高烧也是正常。
海棠忙到站起身搜索了一圈,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处小溪,溪水很小,水也很清澈,她身边没有什么容器,只能将手帕放溪水中浸湿,然后跑回端木夜身边,滴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因为高烧干得蜕了皮,水一滴下去,他便下意识地动了动唇。
海棠找遍了两人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火折子,她没办法将水煮沸消毒,不敢喂端木夜喝水,只能用帕子将他的额头,身上擦了又擦。要是有酒精就好了,冷水降温的效果跟酒精比相差太远,她才刚擦过一遍,他的身体又变得滚烫。
无能为力的感觉太难受,海棠现在迫切希望能看到人影,只要不是那些死士,谁都行。
午后,端木夜还未清醒过来,不过不知道是海棠的降温法起了作用,还是他本身的体质足够好,他的高烧总算稍稍降了些下来,没之前那么烫了。
海棠想去寻求帮助,但她又不能丢下端木夜,可若要将他带上就更不可能了。之前能走进山里,是她扶着他,他自己也用了劲的,现在他人事不省,她又怎么可能带着他出去?
海棠进退两难,只能继续留在原地,时不时替端木夜擦身降温,还抽空试试看能不能钻木取火,可自然没有成功。
天色又一次晚了下来,海棠在不远处找到种果子,被虫子蛀了不少,想来是没毒的,她先自己试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过了一会儿见自己没什么事,就将果子置于端木夜嘴唇上方,挤出汁液来让他咽下。
很快那一大把果子就挤完了,她只要再去果树那儿摘,然后,她看到不远处的山头,有一队士兵正在搜山。
☆、74|6.26〔jinjiang〕
海棠一看到那队士兵就立刻找地方躲了起来,那队士兵到底属于哪个阵营的她也看不明白,自然不能轻易现身。
等那些士兵渐渐离远,海棠才赶紧摘了些果子,回到端木夜身边,继续挤了喂他喝下。她检查了端木夜的伤口,不禁皱了眉。现在天气虽冷了下来,但他的伤只是简单地包扎止血了,没有做过任何的消毒,太有可能感染化脓了,伤口已经有些往那个方向去了。海棠又忍不住摸了摸端木夜的额头,高烧还在,他的嘴唇越发苍白,她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感染发烧死去,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海棠刚要起身,却感觉到手上一重,一只火热的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忙低了头,就见端木夜正睁着眼睛望着自己。她心中一喜,忙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端木夜注视着海棠,眼里却不见任何情绪,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再加上此刻他模样狼狈,竟显得有些可怜,海棠从未见过这样的端木夜,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
她轻声道:“姚炳他们一直也没找来,或许他们……没办法来了。”她想,端木淳既然能派死士来刺杀端木夜,就不可能没有后续行动,说不定还配合着军事上的行动,利用端木夜被刺杀的消息劝降那两位都督或者什么的,她是不知道外头的形势如何,但既然连姚炳也没找过来,就说明情况不太好。端木淳的人一定不会放弃追杀端木夜,她现在唯一能求救的,恐怕只有……“我听林姐姐说过,皇上派来的范将军是来劝降的,不会伤害你,你的伤势太重,再耽搁下去恐怕会危及生命,我们去找范将……唔!”
海棠话还未说完,就觉手腕上一阵剧痛,端木夜冷如冰渣的视线转了过来,阴沉沉地说:“你敢!”
因为发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而无力,却挡不住他语气中的阴冷。
海棠一怔:“范将军他是皇上派来的人,不会……”
“住口!”端木夜怒声说了句,便似乎是没了力气,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只是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他向来高傲,绝对无法忍受失败,若让他成为阶下囚被俘虏,他宁愿战死。
海棠闭嘴不语。
她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一心只想端木夜早日失败,可真看到他此刻狼狈颓废的模样,她又觉得心痛难忍。
大梁皇帝还活着,他不会杀端木夜,她只希望端木夜能度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再度振作起来,不再去觊觎并不属于他的东西。即便她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让端木夜不再肖想那个皇位太难太难。
感觉到端木夜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稍稍松了些,海棠轻轻掰开他的手,拿着帕子去不远处沾湿,回来后继续替端木夜擦洗降温。
端木夜眉毛微动,他还醒着,却不愿睁眼。只要看到海棠,他就会想起她对他的欺瞒,给不了她任何好脸色。她动作轻柔,仔细地一点点擦拭着他的身体,就像从前她还仅仅只是他的丫鬟时那样。
他忽然睁开眼,冷冷地看过去:“滚!”
海棠扯了扯嘴角,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得知她的欺骗之后,他不会对她有任何好脸色,她只要离开,就能获得她一直想要的自由。
“听不懂吗?”见海棠不为所动,端木夜又怒喝一声。
“好……等你没事了,我就走。”海棠低声道,仗着端木夜现在动弹不得,她并不怕他。
很少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端木夜对她怒目而视,想撑起自己,却因全身酸软而无能为力。
海棠只当看不到他的眼神,仔细地替他擦拭过降温,便退到一旁,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她骗了他,以他的自尊,怎么可能在得知真相之后不恨她?她还是不要总是在他面前晃悠惹他动怒了。
端木夜没一会儿又昏了过去,海棠休息了会儿,叫了他一声,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便起身四下行走,观察着情况,也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暂时离开端木夜,下山打探一下情况。
端木夜的伤势不容拖延,她已经看到有化脓溃烂的迹象,要是医治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海棠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又有一队人正在搜山。那队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但她发现,他们手上拿着的刀是特制的,跟昨夜刺杀端木夜的死士手中的一模一样!
海棠心中一跳,她和端木夜所在的位置距离那队人马并不远,好在大石头旁边的树木还算茂盛,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会发现,然而他们若是一寸寸搜索过来,这里迟早会暴露。
危急时刻,海棠也顾不得太多,她回到端木夜身边,将他的外衣往自己身上一套,又打散了头发,挽成个简单的男子发髻。然后,她捡了旁边的枯枝,快速地在端木夜身边盖了一圈,将他牢牢遮掩住。做完这一切,她才悄悄地离开了这儿,走了足够远,才隐藏起身形。
静静地等待了会儿,见那些死士越来越近,海棠站起身便往与端木夜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这一跑便弄出了不小的动静,那群死士很快便发现了她,互相招呼着便追了过来。
海棠拼了命往前跑。她之前在高地看到几百米远处有一处峭壁,那儿正是她的目的地。她知道她这样引开死士并没有什么大用,他们很快就会追上她,而一旦追上,发现她不是端木夜,就会明白端木夜就在附近,而她只是为了引开他们的诱饵罢了,他们只要往她逃走的相反方向去找,很快就能找到端木夜。
所以,她必须顶着端木夜的壳子“死”在他们面前。只要她跳下峭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知道她不是端木夜,等他们下去找到她的“尸体”,那也已经为端木夜赢得了不少时间,说不定会有转机。而且,跳崖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她会有奇遇,找到隐藏的山洞,发现不传秘籍,练成绝世武功重出江湖……瞧,多美好的未来?
海棠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后头的人越追越近,她心中着急,就怕自己无法在被他们追到前跳下峭壁。慌乱中,她一脚踩空,竟直接从一处缓坡上滚了下去,咕噜噜滚了好远才停下。她头昏脑涨,勉力撑起身体,眼前却一片晃动,抬起手抚着额头,触手却是一片温热,额头磕破了。
不能停,她要继续跑。
海棠踉跄着站起身,脚下却是一扭,整个人又一次摔倒在地。追击的人声更近,她好像听到他们已经包围了她,前后都是脚步声。她又一次支撑起身体,眼睛里却不自觉地流出泪水来,她真是枉为穿越女,竟然连引开追兵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鲜血有些流入了她的眼睛,她睁不开眼,只等着对方将她拿住,正绝望之时,却听耳边一阵兵器交击声,有个年轻的男人在她跟前道:“你是……海棠吧?”
听这声音之中似乎并无恶意,海棠忙擦去脸上的鲜血,抬头看去。只见眼前是个不到二十五岁的英挺男子,身着盔甲,表情尽量柔和地看着海棠。
海棠余光一扫,便看到一对士兵跟那些死士战成一团,士兵的数量占优,那些死士且战且退,丢下一地尸体后幸存的少数全都逃离了。
“在下范英,林姑娘先前同我说过,你被世子殿下一道带走,抱歉,我来晚了。”男子朗声道。
范英?
他就是林雪霜曾经说过的范将军!
海棠顾不得许多,死里逃生的喜悦也压不住此刻心中的急切,她抓着范英的手道:“世子受了重伤,危在旦夕,还请范将军救他一命!”
范英忙道:“世子现在何处?”
海棠忙起身,刚站稳眼前变是一黑,顺手一抓旁边范英的手臂,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道:“范将军请跟我来!”
她在前领路,带着范英和他的士兵,向端木夜藏身之处行去。看面相,范英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既然林雪霜和皇帝都信任他,她也没道理怀疑他会对端木夜不利。端木夜再不治疗,恐怕真的要不行了,她不得不冒险一试。
端木夜再度醒来之时,并没有看到海棠。周围一片宁静,他极力撑起身体,将身上那些枯枝拿开,半靠在大石头之上,忽然冷笑了一声。
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果真是离开了!好一个虚情假意的骗子!说什么等他没事了才走,却趁着他昏迷了一走了之,果真是好样的!
他想起身,却浑身无力,禁不住喘着粗气。他不会死在这里,他要让所有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他会成为人上人,那个皇位,他一定会拿到手,他会东山再起,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端木夜闭眼喘息了会儿,好一会才再睁开,眼中却不自觉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颓然。他微微垂下视线,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她竟然真丢下了他!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喘息声和稍许的虫鸣声,忽然,他听到一个急切的脚步声靠近,蓦地抬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繁茂的枝叶被分开,一个狼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端木夜眸光一亮,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紧抿的嘴角有一丝非常小的上扬弧度。
那丝弧度很快便更为上扬,化为了一声冷笑:“海棠,你回来作……”
虚弱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到海棠身后跟着一队士兵。
海棠快步走到端木夜身边,蹲下道:“是范将军,他来救……”
“滚!”端木夜脸色大变,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力气瞬间涌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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