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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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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狠狠推开海棠,眼里结了冰似的,“海棠,你……你好样的!”

    海棠本就受了伤浑身难受,此刻被他一推,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脑袋阵阵痛着,她半天都爬不起来。

    “海棠姑娘!”范英见状,忙过来搀扶海棠,他视林雪霜为朋友,她拜托他找到海棠,他自然不想有负所托,带回去一个伤痕累累的海棠。

    “多谢范将军,我没事。”海棠缓过神来,便推开反应,自己尝试着站起身。

    范英只得松开海棠。

    海棠看向端木夜,他正冷冷地盯着她。

    看到海棠一身狼狈,额头摔破,鲜血染红了半张脸,端木夜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忍。曾经他希望能捧在手心的女子,竟会变得如此狼狈。

    可上前来想要搀扶起他的士兵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沉下脸,任由士兵们将他扶起。

    海棠提醒那些士兵道:“他的伤在背部和右腿,你们小心些。”

    端木夜虽在士兵们的搀扶下才得以站立起来,然而此刻他仿佛恢复了一贯的傲然,沉默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海棠松了口气,她本还担心端木夜会反抗,拒绝被救治,那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刚走几步,端木夜忽然回身看向海棠,一字一句冷道:“海棠,将来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再没有看她一眼。

    海棠愣住,好一会儿才垂下视线,无声地应了句“好”,慢慢跟了上去。

    ☆、75|6.27〔jinjiang〕

    端木夜毕竟身体虚弱,半途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海棠担心了一路,直到范英将端木夜在原来的府邸安抚好,请来大夫,她才放松下来。大夫在屋里替端木夜治伤的时候,范英虽劝她去休息,她却执意待在外头等着,只稍稍用湿帕擦了擦脸上的脏东西。

    大夫是范英随军带的军医,见惯了刀伤箭伤,处理起端木夜的伤势来游刃有余,但也好一会儿才出来。海棠见状忙迎了上去,军医的表情有些凝重,对范英回道:“范将军,世子殿下他伤势颇重,能否痊愈但看明早热度能否褪去了。即便他保全了一命,恐怕他那腿,也是……”他说着摇了摇头。

    海棠闻言心中一沉,呆呆地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范英对海棠道:“海棠姑娘,在下已经通知林姑娘,她即刻便能赶来。也让李大夫瞧瞧你的伤吧。”

    “多谢范将军。”海棠回神,赶紧道了谢。

    海棠伤多是皮外伤,李大夫替海棠处理了伤口,便告辞离去了。这里是端木夜原来的府邸,死士的袭击令府中一片混乱,尸体虽早已收拾掉,但鲜血却没那么快清理干净,看着极为吓人。海棠那两个丫鬟在袭击开始前被林雪霜打昏了,刚巧躲过了一劫,此刻依然还惊慌失措,看上去惶惶然的。但看到海棠这个熟悉的人出现,二人总算跟有了主心骨似的,强自压下慌乱,替海棠烧水沐浴。

    海棠收拾好出来,林雪霜已经到了。她并非普通女子,那一日的混乱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见海棠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她轻轻抱了抱海棠,并未多语,只道:“你想今天就随我离去,还是等明天?”

    海棠默然,过了会儿才道:“林姐姐,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林雪霜眉头微挑,点头,等着海棠说下去。

    海棠无法在端木夜还生死未卜的时候离开这儿,况且她必须跟林雪霜说明真相。林雪霜冒险来救她,她之前却隐瞒了那么多事,她于心有愧。除了这个世界不过是一本书的事,她会说出一切。

    “林姐姐,很对不起,之前我撒谎了。”海棠道。

    看出海棠要说的是个很长的故事,林雪霜抬了抬手示意海棠坐下。

    海棠告诉林雪霜,关于穿越的事,她并没有撒谎,只不过她穿越来的时间点更早。之前碰到林雪霜时,她知道林雪霜也是穿越的,但不敢跟她相认,后来她得罪了端木夜,跳湖被林雪霜救上来后,为了摆脱端木夜,得到她梦寐以求的自由,她假称自己是刚穿越的,对外宣称失忆,不过是为了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林姐姐,很对不起。”海棠道,“我本该早点告诉你,端木夜要造反的事,但那时候我已经撒了那样的谎,没法说出来而不让你怀疑。”

    林雪霜沉吟着,她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有些凉,她却一口饮尽,空杯敲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爱上他了?”林雪霜沉声道。

    海棠一愣,垂眸不语。爱么?她不太确定。但端木夜,确实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词去形容了。端木夜是这个时代的特权阶级,张扬跋扈,草菅人命,而这个时代的掌权者,谁又不是这样呢?只不过有些人对外善于伪装罢了。过去在齐王府中,她还是他丫鬟的时候,他耍弄她,试探她,逼迫她,她时时处于生死边缘,对他又怕又恨。可他身上,也有些连现代人也及不上的特质。他不畏强权,敢于觊觎对天之子的位置,他以为她失贞时,却一点儿都没有嫌弃她,看不起她。他为了她,反抗他的母亲,与他母亲冷战。他喜欢她,后来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别的女人看也不看。他甚至不在乎她的卑贱身份,说要让她当他的皇后……就算是在现代,她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她爱端木夜吗?

    海棠真的不知道那算不算爱。过去的那些心酸、恐惧和绝望,她没有忘记,也永远不可能忘记,可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付出,她也谨记在心。

    “我不知道。”海棠如实道,“只是,如果不能亲眼见到他脱离危险,我无法安心离开。”

    林雪霜点头:“既然如此,我也陪你留在这儿。”

    “林姐姐……”海棠眼眶有些红。

    林雪霜道:“海棠,我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你有你的苦衷,我理解,我也原谅你了。”

    “谢谢你,林姐姐!”海棠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两天经历了太多,端木夜还在危险之中,好像只有这一件事才是这段黑暗时期的唯一安慰了。

    这一夜是端木夜的危险期,要是高烧不退的话,或许会就此死去,然而就算度过危险期,李大夫也说他的腿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当时她被这个消息弄蒙了,都没来得及细问。李大夫的意思,是说将来端木夜即便活了下来,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用那条右腿走路了吗?

    海棠一想起这个可能就觉得心痛。端木夜心高气傲,他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身有残疾?他或许会生不如死。

    端木夜的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海棠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林雪霜陪着海棠一起去了端木夜的病房,他高烧不退,面色潮红,双唇苍白,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即便是在昏睡之中,眉头也是紧锁着的。

    林雪霜告诉海棠自己想办法去弄点高浓度酒精来,便出去了。海棠一个人坐在病床旁边,凝望着端木夜。

    她忽然伏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你死了,还怎么让我生不如死?”

    海棠侧着头,她看到端木夜的眉头微微动了,然而也仅是如此而已,他并没有睁眼。

    海棠直起身,微微一笑,轻声道:“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还感兴趣,你想问的,我都会回答你。我会告诉你,比命和痛更让我在意的,是自由。我会告诉你,我真的来自未来,所以我们三观不合,在你身边待着,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我真的很痛苦。我会告诉你,虽然我骗了你,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如果你不是那么坏,我也没必要为了活命为了自由撒那么多谎。”

    “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在我自己的世界,我也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凭什么要被你这样轻贱呢?”想起自己的父母,海棠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我那么想他们,却只能待在这个世界,还要被你恐吓,真的恨不得你赶紧死了……”

    海棠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背对着端木夜,小声啜泣。她真的想念她的现代,想念她的父母家人和朋友,想念现代化的一切。好一会儿她才停下啜泣,侧头看向端木夜。按照道理来说,像端木夜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死了真的活该。那些有亲人死在他手中的,那些曾被他无故迁怒杖责的,一定恨不得他就此烧死过去,她本来也该是那其中的一员……本来。

    林雪霜很快就带来了高浓度酒精,海棠也不假手他人,自己替他擦拭全身降温。她担惊受怕了两天,身体也很疲惫,但现在让她去睡,她不可能睡得着。这一晚,她就守在端木夜病床旁,不停地帮他降温,直到天微微亮,他的高烧竟真的退了不少,她才支撑不住坐倒在地,靠着他的病床沉沉睡去。

    外头的光跳跃着落在端木夜微翘的睫毛上时,它颤了颤,然后他睁开了眼。他挣扎着想起身,身上的伤口立刻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便又躺了回去。

    海棠睡得不深,几乎是立刻惊醒,看到端木夜醒来,她脸上的表情立刻一松,下意识露出喜色。果真是祸害遗千年,端木夜活过来了,他没死!

    然而,海棠眼中的喜悦在对上端木夜冷漠的视线后敛了下来。她想,这时候他一定不愿意看到她。

    “我去找大夫。”海棠低声说了句,转身便走。

    却听身后端木夜道:“站住。”

    海棠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才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这几天我不想看到你,不想被我一剑杀了的话,别在我跟前晃。”端木夜冷冷道。

    海棠微怔,努力露出一丝笑:“好。”看来,他对于过去疑惑的事,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这样也好,他不想看到她,她就自动消失。至于等他想看到她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她觉得无所谓。

    反正,她也从没期待过她和他会有什么好结果。

    ☆、76|6.30〔jinjiang〕

    果真如同对端木夜答应的那样,之后几天海棠并没有再去看望他。从林雪霜口中,海棠也得知了目前的情况。皇帝知道端木夜的事后,要范英在端木夜的身体稍稍好转之后就带他回临沂。而战场那边,那一天端木夜遇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端木淳确实如同海棠猜测的那样,趁机跟那两位都督进行谈判、招降。

    这年头出兵必须冠以正义之名,否则得不到军心更不到民心。之前端木夜出兵的借口是清君侧,说皇帝身边小人作祟,他不忍看皇帝受到蒙蔽。在端木夜被抓之后,那两位都督都不用端木淳多费口舌,直接交出军权投降了。

    至于南戎的军队,之前才在端木夜的接应下进入大梁国境内,原属端木夜的军队一反水,南戎军队就成了瓮中之鳖,死伤大半,俘虏无数。

    虽然海棠不能去看端木夜,但对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她也从范英那儿了解得很清楚。端木夜身体恢复得很慢,这一次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他依然只能躺在床上下不来。但好歹情况是稳定下来了,因此这几日便准备启程回临沂。至于端木夜的腿,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情况不容乐观。

    启程那天,海棠远远地看到了端木夜,他身为阶下囚,却因为皇帝的命令而被照顾得很好,坐的是舒适的马车,由几个下人抬上去。他还无法起床,距离太远,海棠也不知道他情绪如何,想来是好不了的。不过她看到李长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端木夜身边,虽然她个人不太喜欢李长顺,但她知道李长顺对端木夜非常忠心,她相信他会将端木夜照顾得无微不至。

    回程路上乏善可陈,海棠一直跟林雪霜待在一起。看到临沂城墙的那刻,海棠忽然就有了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没想到离开临沂不过那么些时间,事情竟然已经天翻地覆。

    端木夜直接被带入皇宫,而海棠没有宣召不得入内,只能跟着林雪霜回林府去。她知道大梁皇帝既然专程让范将军去找端木夜,带回去的路上还精心照料,那端木夜的命是不用担心的了。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端木夜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那一切已经不是海棠能控制的了,说到底,她的身份不过就是个奴婢,虽然林雪霜对她很好,连带着别人也高看她一分。可海棠本人并没有什么能量,到现在为止,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海棠在林府好好休息了一天,她本以为事情没那么快出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二皇子竟然来到了林府,还带着皇帝的口谕,让她进宫面圣。此时林雪霜并不在府中,皇帝的口谕,自然没有人有胆子不从。

    海棠这样一个小人物,本不该有见皇帝的资格,她随便一想就知道,这一切恐怕跟端木夜脱不了干系。只是让她觉得古怪的是,为什么来宣读皇帝口谕的人是二皇子,而不是什么公公?

    二皇子表情凝重,在海棠坐上马车之后,他竟然也钻了进来。

    对上海棠惊诧的目光,端木荀面容苦涩:“海棠姑娘,此次父皇宣你入宫,恐跟堂兄有关……我虽能力有限,然而到时候若有不妥,我定会尽全力保全你。”

    “多谢。”海棠此刻也是心事重重,闻言扯了扯嘴角,有些敷衍。皇帝召她入宫,如果有什么事,恐怕也不是二皇子能兜着的,更何况……她其实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那时候,端木夜说过,只要有机会,他会让她生不如死。想来,这次去她是凶多吉少了。

    从前,海棠一直渴望的,就是自由。她不愿意沦为这个时代的行尸走肉,跟每一个被教化成三从四德的女人一样,守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一切的喜怒哀乐只跟男人的喜憎有关。所以她其实很羡慕林雪霜,即便在这样一个对女人极为不公平的时代,她依然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过得自由自在。她没有那个本事,从开始就只能艰难地追寻属于自己的微小自由。她谨慎前进,小心翼翼,只因她明白,她的身份令她的身体被困在齐王府中,她身不由己,唯有心灵的自由,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自由。

    可现在,她的心已经不自由了。即使她万分防备,她还是喜欢上了端木夜。为此,当她因为大义而希望端木夜兵败时,她是矛盾而痛苦的。在这场战争还没有扩大的时候端木夜就被抓,一切的牺牲控制在最小,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理智上来说,她很认同这样的结果,但从感情上来说,她会为端木夜感到悲哀。他作为一本书的反派,面对男女主的光环,注定要失败。想到端木夜的心情,她就不自觉地难过。

    “世子他……身体如何了?”马车中一片沉默,海棠终究忍不住问道。

    端木荀面色微变,叹息一声看向外头,轻声道:“昨日太医会诊,他的右腿伤势太重,即便日后调养得当,也可能会导致跛足。此外,这次伤到身体根本,他将来恐会子嗣艰难。”

    海棠沉默着听完,双手却忍不住在身前紧握。腿伤留下残疾,再加上不育,对端木夜来说,大概称得上是生不如死吧。她为他感到心痛,然而当她想起他在书中的结局,又觉得这样的结果算得上很好了。他做错了那么多事,只付出了这么点代价,已经算是老天对他的厚待了,至少他还活着,齐王府还完整。

    端木荀见海棠沉默不语,也知她心中难过,不再开口。本来,来宣海棠进宫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却是他堂兄亲自让父皇派他来的。他知道海棠这一去祸福难料,然而他是父皇的儿子,周围又都是父皇派来随行之人,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不可能带着海棠逃离临沂,逃离这一切,他只能像个懦夫,将她送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仍记得因身体虚弱而面色苍白的端木夜请求父皇让他来宣读口谕时脸上那讥讽的笑,端木夜是故意的,故意让他面对自己的懦弱无能。端木夜是受宠的世子,连谋反这种大罪他父皇都能看在齐王的面子上饶了他,而他是不受宠的二皇子,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拯救不了。

    一路沉默。

    马车驶入皇宫,却并未停下,咕噜噜地驶入,最终在御书房外停下。

    海棠下了马车,垂着视线,低眉顺眼的,随端木荀走过那一排排的宫廷侍卫,最终进入御书房之中。

    “民女海棠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海棠恭恭敬敬地对那穿着黄袍的中年男人行了跪拜大礼。

    “起来吧。”皇帝显得有些平易近人,声音听起来并不威严。

    海棠缓缓起身,恭敬地站立一旁。

    刚刚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她就扫了一眼,最先看到的是旁边坐在一把轮椅上,面色苍白的端木夜。他微微垂着视线,像是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往日的飞扬跋扈早已不在。

    除了端木夜之外,齐王、齐王妃,太子,林雪霜竟然也都在,可海棠也不好到处乱看,只能低头等待皇帝对她的处置。她可以感觉到,皇帝正打量着她,心中忍不住紧张。

    “夜儿,海棠姑娘已经来了,你有何话要说。”皇帝转头看着端木夜问道。

    海棠心头微跳。

    只听端木夜开了口,他冷哼一声,目光直直地落在海棠身上:“我可以回封地,我还可以保证安分守己,我只要带走她。”

    端木夜此话一出,最先反对的是林雪霜,只见她秀眉微蹙,冷声道:“她是我的义妹,此事我绝不允许!”

    似乎早就对此有所预料,端木夜嘴角依然挂着笑,却不去看林雪霜,目光反而凝在海棠身上。

    除了林雪霜之外,端木荀也因为端木夜的话而面色大变,他不自觉地踏前半步,却及时回过神来,隐忍地回到了原处。他的动作几乎没引起别人的注意,然而端木夜却瞥了他一眼,笑容讥诮。

    林雪霜此刻已经换成了女装,但依然显得英姿飒爽,与太子站在一道,风头甚至隐隐盖过了他。

    大梁皇帝跟林雪霜的接触不多,他只是觉得奇怪,他儿子明明早已休弃了这个悍妇,不知为什么两人此刻又如胶似漆起来?但此时此地,重要的还是端木夜的问题,只见他淡淡道:“成为世子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她。”

    皇帝这话说得客气,在他看来,即便是林雪霜这个前太子妃的义妹,不过就是名义上说得好听,能被端木夜看上,是她走运高攀了。

    却听端木夜接口:“不是侧妃。”他顿了顿,望向海棠,漂亮的双眸中冷色弥漫,满是恶意,“我要带走她,无名无分。”

    “欺人太甚!”林雪霜眉头一皱,当场就要翻脸。无名无分地将人带走,这样的要求,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种莫大的侮辱。

    一旁端木淳忙拉住了林雪霜,后者回头瞪他一眼,正要甩开他,却见海棠轻轻福身,声音稳稳的似是平淡地回道:“民女自愿随世子回封地。”

    ☆、77|7.5〔jinjiang〕

    海棠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轻描淡写,然而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海棠!”林雪霜眉头一皱,似是不敢相信海棠竟会同意这种无稽的要求。

    海棠侧头看向林雪霜,目光却不自觉地游离到林雪霜身后,跟端木夜那略带惊诧的目光一对上便缩了回来,只看着林雪霜道:“林姐姐,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谢谢你之前的照顾,今后请让我走自己选择的路。”

    林雪霜一直看在海棠是同乡的份上照料她,时间久了,也处出些真感情来,可她们毕竟是不同个体,她不可能决定海棠的人生。听到海棠态度坚决,她即便觉得海棠这样的决定不对,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只要将来海棠改了主意,她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沉声道:“既然你已决定,我便不再说什么。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姐姐,受什么委屈了尽管告诉我。”

    “谢谢。”海棠望着林雪霜,千言万语也不过就化为一句谢谢。

    在场之人,在反对海棠的决定之上,只有林雪霜最有资格,如果连她都不再反对,那其他人根本就无话可说。

    端木夜的决定,齐王和齐王妃自然不会反对,他们甚至对于海棠的应允更欣然,不然端木夜若是不回封地,还不知会怎样。齐王妃虽恨极了海棠,但关乎自己独子的安危,她自然只能先将自己对海棠的恨意压下。

    端木淳对于自己父皇对端木夜的姑息心中不喜,却并不想违抗父皇的命令,若端木夜果真回了封地后安分守己,他便放过他又何妨?

    在场众人中对海棠的话反应最理解的便是端木荀,然而他不受宠,又没有任何立场,再加上海棠自己都自愿接受了端木夜的要求,他就更不可能站出来说些什么了,不过是徒增笑柄。

    大梁皇帝本就没有想过海棠会拒绝,即便端木夜所谓“无名无分”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他也不认为海棠同意了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事了,他留下亲弟齐王,让其他人都散了。

    海棠跟着众人一道走出去,她正犹豫着现在是先跟林雪霜回去,还是直接跟端木夜走了,就见端木夜就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海棠脚步微顿,对林雪霜道:“林姐姐,就此别过,你对我的照顾,将来有缘再报。”

    林雪霜眼睛一抬看向端木夜那儿,又飞快地收了回来:“海棠,你先跟我回去个几日,也不急在这一时,总要收拾些东西带上的。”

    海棠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林姐姐。你保重。”

    她走前一步,给了林雪霜一个拥抱。林雪霜并不习惯跟人肢体接触,然而此刻,她也没有推开海棠,反而抬手紧紧抱了她一下。

    跟林雪霜惜别之后,海棠便来到了端木夜身边,李长顺方才并没有跟进去,此刻他看了海棠一眼,对她笑了笑,带着点小心。之前李长顺也是侥幸才保下了一条小命,为人收敛了不少。

    海棠回以一笑,恭敬地站到端木夜身旁,低眉顺眼的,如同每一个谨小慎微的婢女。

    端木夜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像是并不在意她的到来,然而她一来,他却又冷冷地开口吩咐李长顺:“回府。”

    他没跟海棠说话,海棠也不甚在意,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只偶尔抬头看他的背影一眼。

    海棠其实明白,她这是在作践自己,太傻了。她要是不同意跟端木夜走,自有林雪霜会保她,有林雪霜和太子这两棵大树在,她足以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如果是几个月以前,她一定会对那样的未来欢欣鼓舞,迫不及待。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不再是当初的海棠,物是人非。今天她答应端木夜,其实更多的是一种亏欠心理。他恨她,认为她骗了他,那她就拿自己赔他。从前她过的也不是多好的日子,将来再怎样她也不怕。如果他恨到想要弄死她也就罢了,可如果他只想让她生不如死,那么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恨意迟早会淡去,而她的愧疚也会消失,到那时候,也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齐王府还是老样子,似乎并没有受到这场谋反风波的波及。几天之后,海棠也总算明白了,皇帝是怎么堵住朝廷悠悠之口的。原来,皇帝对外说端木夜是受了他的旨意,才做出与南戎合谋的假象,以此来消灭南戎的有生力量。这一说法将端木夜从一个谋逆者变成了英雄,皇帝也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并因为端木夜“在战中受伤”而赐他回封地养伤。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但明眼人都知道内.幕,端木夜这是被软禁了。

    回到齐王府的海棠,日子过得也如同她所预料的一般不怎么好。刚开始那几天,海棠在红叶苑中就像是个透明人,所有人都忙着打包东西,只有她被无视了。大家弄不清楚她回来后的位置,端木夜也从未明示过,因此便保守地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可那一天,不知道是不是看她过得太舒坦了不高兴,端木夜忽然让李长顺来叫海棠过去端茶递水。

    这工作海棠也是做惯的,她端着茶水到书房的时候,李长顺就在门口等着,她本想交给他,谁知他竟侧身让她进去,她只得走入书房内。

    端木夜并没有待在书桌之后,他如同那天海棠见到的那般坐在轮椅上,手中拿着卷书,手边小几上放着凉掉的茶水。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头也未抬一下,仿佛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海棠慢慢走近,将茶水端到圆桌上放下,倒出杯清冽的茶来,端着茶杯来到端木夜身旁,轻声道:“爷,茶来了。”

    她将茶杯放到端木夜身边的小几上,正准备退下,却见端木夜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一扫袖子,茶杯便被他拂下小几,在海棠跟前的地上摔成了碎片。

    “跪下。”他连个理由也懒得给,冷声道。

    海棠愣神几秒,面不改色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茶杯碎成的锋利碎片上,带来阵阵刺痛,她握紧了交缠的双手,忍了下来。

    书房内一时间一片寂静,端木夜手中长久没翻动的书终于往后翻了几页。两人距离够近,他只用眼角余光就能看到海棠逆来顺受的模样,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此刻终于好上了一些。

    翻了几页的书,又渐渐停止在一页上,长久没有再往后翻动。

    到了现在,端木夜还是无法承认他失败了。从他打定主意要抢夺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之时起,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若不是当初他父亲救了当今的皇帝,如今成为太子的人会是他,那个位置,理所当然是他的。他不甘于屈居人下,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端木夜拳头紧握,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今后他将拖着这一个残破的身躯,被囚禁在封地,终生无法再离开一步。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此失败!一切本该很顺利的,此刻他本该坐在龙椅之上,让原本掌控这天下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地祈求他的饶恕。

    造成了他如今境况的人之中,是否就有海棠呢?她在其中,出了多大的力?

    端木夜掀起眼皮看了过去,他看到她笔挺地跪在地上,头却低着,寂静得成了座了无生机的雕像。他多年来的布置一夕之间被清洗,事到如今,除了对她,他又能如何宣泄他那滔天怒火呢?他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同意跟他走的,他只知道,今后的日子,他的怒火不会再无处发泄。他不会轻易杀了她的,他现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收回视线之时,端木夜无意间瞥到了海棠的膝盖处,那里有些许血丝渗出,染红了被茶水浸湿的衣料。他的心中忽然一阵畅快,就是这样,他想,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欢喜。

    海棠一直跪到了傍晚,直到李长顺将端木夜推出去吃饭,她才在李长顺的示意下艰难地起身。双腿已经麻木,她刚起身就又摔倒在地,她便干脆坐在地上,轻轻揉着膝盖边的肌肉,膝盖上的痛也麻木了,不过碰到还是会痛,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起身,慢慢走出了书房。

    府里的晚膳时间已经过了,海棠饥肠辘辘,正想着去哪儿弄点吃的,却见茉莉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递过来两个白面馒头,快速道:“海棠姐姐,这是我给你留的,你吃吧,别告诉别人是我给你带的,我走了。”

    都没等海棠多说什么,茉莉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海棠笑了笑,拿着那两个馒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第二天也是如此,端木夜将海棠叫过去,又让她跪下,只为了折磨她,看到她过得不好,他也就舒心了。接连几日,海棠膝盖上的伤得不到休息,反而伤上加伤,连她自己看了都觉触目惊心。好在她住的还是老地方,总算找到一些从前用过的药膏,敷上勉强凑合了。

    这么折腾了几日,齐王府都收拾打包好,准备启程去封地了。齐王府要整个搬到封地去,丫鬟小厮们想要留在临沂的,齐王都给了遣散费放出去了,剩下的都是签了死契或者不愿走的。

    海棠跟茉莉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因为有其他人在的关系,茉莉也并不跟她说话。海棠理解她,这几天茉莉总是在她错过饭点时悄悄带馒头给她,她已经很感激茉莉了。

    一路颠簸。

    花了一个月时间,大部队才到达位于南方的齐王封地。封地的齐王府比之临沂那个大多了,就像是另一个小号皇宫。齐王府有专门的人负责打扫保养,再加上回来前早就先派人过来通知过了,因此回来的人稍作收拾,就能安顿下了。

    海棠住在了端木夜所在的安平居,按照李长顺的吩咐,成了个最低等的粗使丫鬟。端木夜不再让她去他房里奉茶,她也得以喘息,膝盖上的伤早就结痂,伤口处皆是粉红色的新肉。

    端木夜不叫海棠过去,海棠也就见不着他了。作为一个粗使丫鬟,她的工作是浣洗衣物,整个安平居的衣物都是她和另一个叫小梅的丫鬟的任务。小梅是原本就在这个齐王府中,人很老实,也沉默,海棠跟她一起洗衣裳时,两人基本上一句话都不说,各自干各自的。

    安平居很大,比临沂那个齐王府中的红叶苑大了整整一倍,院子里种了不少桂树,株株都有近十米高,想来已经有十数年的树龄。此刻已是初冬,绿色的叶子间,有些许小巧的白花躲躲藏藏,花香要靠近了才能嗅到些许。

    海棠有时候经过那些桂树,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看会儿,鼻翼微张,努力想嗅到一些桂花香气。她想,这些桂树或许是四季桂吧,才会在这样的季节也开出了小小的花儿,她记得她穿越来前所在的城市到处都是桂树,一到秋天,整个城市里都是桂花浓郁的芳香。安平居里的这些桂树,香气太淡,有时候微风袭来,刚巧顺风,她便能闻到些熟悉的味道,恍惚间有种回到了现代的错觉。

    有时候,海棠也会在桂树下看到坐着轮椅的端木夜。她离得远,躲在暗处,他就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他桂树下寂寥的身影。有时候,他手中会拿着一壶酒,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树下,时不时喝上两口,然后忽然将酒壶丢到树上砸个粉碎,有时候,她会看到他一拳打在树身上,落得个满手的鲜血,却浑不在意,整个人好像失去了魂魄似的,对什么都不在乎。

    海棠真不愿看到这样的端木夜,每一次她都觉得无法迈开脚步,只静静地陪着站在远处。

    所以,当她有时候在刺骨冰冷的水中清洗着衣物,冻得双手通红,看到端木夜在李长顺的陪同下来到附近,满脸阴沉却快意地看着她时,她心里却是高兴的。至少这时候,端木夜是鲜活的,才像是活着的。她想,看到她受到折磨,他总是高兴的,所以她会故意将冻得通红的手露在外头,满脸痛苦地呵着气,继续洗。可惜现在天气还不够冷,不然要是手上长些冻疮出来,那就更好了。不知道端木夜什么时候会来视察她受苦的模样,海棠每天出房间都会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一些,将一些碎发漏下来,显得更为狼狈。跟她同工种的小梅姿色普通,却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对比起来,海棠的模样就更显得楚楚可怜了。谁也不知道,狼狈的外表掩藏之下,海棠却边洗衣服边在心里哼着歌,甚至每天入睡前嘴角都挂着淡笑。

    这一日,海棠做完了一天的活正要去休息,却见前院有人过来,说是有人找她。她带着疑惑走了出去,看到来找她的人,她眼睛一亮。

    来的人是牡丹。

    看到海棠狼狈的模样,被冻得通红的双手,牡丹的眼睛蓦地红了,她紧走两步,一把握住了海棠的手。

    牡丹的手是暖的,海棠冰冷的手一被握住,她就觉得心里也暖了起来,不舍得从牡丹的手里抽出来。

    “海棠……”牡丹有那么多话想跟海棠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端木夜拿牡丹来威胁海棠,海棠现在的情况如何了,牡丹不清楚,她只是发自内心地担心着海棠。

    海棠知道牡丹在担心自己,她眨了下眼睛,忽然抱着牡丹嘤嘤地哭起来。牡丹被海棠哭得心中一颤,眼中的泪也落下,却听海棠在她耳边极轻地说道:“牡丹,我很好。我现在的样子,其实都是我装的,你别担心。你也知道,我鬼主意最多了。”她不知道端木夜或者端木夜的人有没有在暗处盯着她,所以她必须对任何人做出痛苦的模样,可她又不想让牡丹忧心,只好这么做了。

    牡丹眼泪刚落下就听海棠那带着些许调皮的声音,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她总是相信海棠的,既然海棠这么说了,她便决定配合她。

    虽说心中告诉自己,海棠的眼泪并非真正的悲伤,可想到海棠此刻的模样,牡丹依然觉得鼻子酸涩,悲从中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流落在外的那些日子里,海棠到底受了多少的罪?她回到这里,又正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两人哭成一团,好久才松开。

    海棠红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道:“牡丹,我现在过得好辛苦啊嘤嘤嘤……我好想跟着你私奔去嘤嘤嘤……”她说着还朝牡丹调皮地眨了眨眼。

    牡丹心中难过,却忍不住被海棠逗笑,忍了半天,只能拿帕子遮住眼睛,假装抹眼泪来掩饰她此刻又哭又笑的诡异表情。

    “牡丹,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我还得回去干活呢。不然恐怕今晚都不能睡了,你快回去吧。将来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海棠捏了捏牡丹的手心,在她手心比划了几个字:“我回去就睡觉,晚安”。

    牡丹哭笑不得,只好用力抱了海棠一下,恋恋不舍地离去。

    海棠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牡丹离去的背影,用帕子抹了把眼泪,才红着眼回去。

    刚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李长顺便让小太监把海棠找去。海棠并不觉得多意外,跟着小太监去了端木夜的房间。

    端木夜此刻自然还未休息,坐在轮椅上,目光阴沉地看着海棠走近。

    海棠福了福身道:“爷,您找我?”

    端木夜看了李长顺一眼,后者立刻带着所有人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端木夜和海棠两人。

    端木夜冷笑了一声:“你可是后悔了?”

    海棠微怔。这大概算是她回到他身边之后,他第一次认真跟她谈话。只是他这话,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端木夜继续道:“别装傻了!那日在皇帝面前,你同意跟我回来,别说你没抱着我会原谅你的念头!”

    那一日在皇帝面前,他说出那番话,本并未料到海棠会轻易同意。但就算她不同意,他也无所谓,他知道为了安抚他,皇帝总能让海棠同意的。可她却偏偏毫无抗争便同意跟他回封地来。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可劲地折腾她,让她受尽苦楚,刚开始他确实能从她的痛苦中得到一丝快慰,安抚他无处发泄的怒火。可时间一久,快慰没有了,相反他的怒气却越来越盛。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为什么,每每看到她那憔悴的面容,总能让他心中怒火翻滚。她为什么还不求饶?她为什么不来祈求他的原谅?!而当他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时,便如同当头浇了盆冰水,瞬间清醒。他想,他明白这个聪明的丫头当初为何会如此轻易跟着他回来了。她以为他对她还有情意,她以为她默默承受一切,就能换来他的疼惜,换来他的原谅。他曾经对她说过,他要让她当她的皇后,或许现在她还以为,她还能当他的世子妃。简直是痴人说梦!

    方才她与牡丹的见面,他躲在暗处都看到、听到了。她哭得那样伤心,分明是觉得原先的目的无望,这才跟牡丹哭诉,起了离开的心思。

    面对端木夜的质问,海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要怎么说,他才会更高兴一些?

    最终,她选择了沉默。

    海棠的沉默于端木夜看来是一种目的被戳穿以后的无言以对。那一瞬间,他想放声大笑。在她欺骗他那么多次之后,她怎会以为他还会原谅她?

    但他笑不出来。胸腔中涌动着无法压抑的怒火,那不是对海棠的,那是对他自己的。他没想到当他问出那句话之后,心中竟还会涌出一丝淡淡的期待,但转瞬间,怒意便将那丝期待烧得一点渣都不剩。她后悔跟着他回封地来,很好,他会让她尝尝什么叫悔恨交加。

    他冷笑着,略显苍白的唇微张,冰冷地吐出个字来:“滚。”

    海棠沉默几秒,也不知自己的应对是否正确,转身离去。

    三日后,齐王府上下热闹了起来。

    世子要选妃。

    ☆、78|7.6〔jinjiang〕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海棠正在做着她的日常工作,来送衣服的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兴奋地聊着天,说着这件大事。

    海棠有一瞬间的愣神,却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神色如常地洗衣服。听到这个消息,她有那么点怅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那天端木夜把她叫去,问她那句话后,她就隐隐有所预感了。他觉得她是为了求得他的原谅才跟他回封地,为了折磨她,所以他要选妃,彻底断绝她的念想?

    想到端木夜很快会有另一个女人作为世子妃,海棠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可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有所觉悟了。他跟她之间,也就这样了。接下来她要盘算的,是端木夜有了新人之后,要过多久才会忘记她这个旧人,忘记过去的种种。到时候,她要是有出路那就自己闯荡世界去,不然,她就再次厚脸皮向林雪霜求援。世界这么大,她还没机会出去走走。如果能踏遍这个架空世界,绘制一张世界地图,那该多有趣啊。

    府里热热闹闹之时,海棠想的却是环游世界的事。她没办法不去想,她总要想办法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

    然而海棠才刚兴致冲冲地想好个大致计划,有些麻烦就找上门了——她正在洗衣服时,被王妃派来的小厮强行带走了。

    海棠回到端木夜身边之后,王妃因为弄不清楚端木夜对海棠的态度,便一直隐忍着没有出手,但事实上,她对海棠的恨意,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她将自己儿子谋反的事都怪罪在了海棠身上,她觉得一定是海棠吹枕边风从中挑拨,不然自己那乖巧的儿子怎么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呢?那时候端木夜为了海棠跟王妃冷战,王妃便恨不得将海棠碎尸万段,现如今端木夜身子弄成这样回来,他们这一脉眼看着就绝后了,她更是将一切都归咎在了海棠身上。

    她本以为,自己那儿子将海棠带回封地,是还念着她,可没想到他却让她在冬日里洗衣,做着最辛苦的活。她这才记起,那一日皇帝跟前他曾经说过“无名无分”几字,原来便是如此。心中的怨恨一点点滋长,只是前车之鉴让她不敢轻易动手,直到端木夜主动提出要选妃,却半点不提海棠的事,王妃才欣喜地意识到,他早已对那丫头失去了兴致,也就是说,即便她将那丫头挫骨扬灰,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小厮们将海棠带来之后,王妃好好地看了看她。在王妃眼中,原本机灵的丫头此时是一身狼狈,看得她舒爽不已。

    “海棠,许久不见哪。”王妃望着海棠,笑得一脸慈祥。

    海棠觉得有些忧伤,没想到她还能再跟王妃面对面,而这次,比之上次更危险。上回好歹她明面上是端木夜的宠婢,可现在,她可是个遭厌弃的旧人。

    在端木夜面前,海棠吃苦耐劳,甚至有点任打任骂的意思,那是因为她自觉亏欠了他,可对于其他人,她又不欠他们的,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打杀她呢?

    左右小厮们强行将海棠按下地跪着,海棠知道自己的力气拗不过他们,只好乖乖地跪了,却在听了王妃的话后说道:“王妃请恕罪,奴婢近日在世子身上多费了些心思,却忘了来给王妃您请安,是海棠的不是。”

    海棠没有如同王妃预料的那样磕头求饶令她十分不悦,她想直接让人将她拖下去,可又对海棠口中的“在世子身上多费了些心思”而感到好奇,迟疑了片刻,冷哼一声道:“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海棠道:“您误会奴婢了,奴婢哪里会玩花样?只是最近世子他跟奴婢怄气,说是要娶世子妃来气奴婢,奴婢只得想法子好好哄哄世子。其实奴婢心里也清楚,世子说要娶世子妃只是气奴婢的,并不会当真,可奴婢总要有所行动,不然世子也不好下台……”

    “闭嘴!”王妃一贯的好涵养被海棠的不要脸皮给惊没了。敢把自己儿子说要选世子妃的事说成是跟她怄气,这丫头简直是胆大包天!

    然而看到海棠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王妃又有些游移不定。若海棠说的是真的……不,她一定是在诓她!王妃想到下人回报的海棠在安平居之中所做的那些活,再看海棠此刻憔悴的模样,便觉得她说得全是一派胡言。即便海棠说的是真的,王妃也不会再留她了。这样一个对她儿子影响大到能让他以选世子妃为儿戏,又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的女人,她是决计不会任由她留在自己儿子身边逍遥自在的!

    海棠知道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而除了拿端木夜当挡箭牌,说明对端木夜来说她的不可或缺性,她似乎也没别的王牌了。

    但见王妃对她话的反应,海棠也不确定她的话能否起到作用。她想了想又故作镇定地说道:“您别动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若是太子姐夫知道我的话惹得您动气了,想必也会怪罪于我。”

    “太子姐夫?”王妃一怔,随即她想到,海棠似乎认了个什么姐姐,而那姐姐,正是太子的下堂妻,前太子妃。

    “正是。”海棠故作得意地笑道,“太子姐夫之前休了姐姐之后,就后悔得很。那之后便经常缠着姐姐,只求重修旧好,想来这时候,他们已然和好如初了吧。”

    王妃眉头微皱。

    端木淳和林雪霜的事,她自然有所耳闻,可从前她并不太在意。不过海棠说的那些事,她还是晓得的。现如今听海棠这么一说,她才记起海棠不知为何认了林雪霜为姐姐一事。海棠提起了这事,她倒真还有些顾忌,毕竟这天下都将是太子的,若林雪霜果真与太子和好如初,这海棠就不是她轻易能动的。他们齐王一脉幸得当今皇帝眷顾才保存下来,可皇帝大行之后,这天下就是太子的天下,齐王一脉还能不能留存,不过就是太子一句话罢了。

    王妃抬眸看向海棠,她正笑望着自己,似乎只是单纯为她姐姐的好姻缘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其余人都在等着王妃的决定,室内一片寂静,王妃脸上表情有些凝重,即便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海棠面上笑意绵绵,心里却捏着把汗。她的生死,也就在王妃的一念之间了。之前那次对王妃来说是个前车之鉴,如果王妃这次想要弄死她,肯定不会弄那么多花样了。

    王妃忽然抬头看向海棠,眼中情绪已经沉淀下来,那眸中的冷意看得海棠心中一个抖索,只听王妃微微一叹道:“夜儿也真是的,什么事儿都只有片刻兴致。海棠,我知道你对夜儿情根深种,夜儿要选妃,你定是伤心不已。”

    王妃的话听得海棠心惊肉跳,却听王妃继续道:“你们几个,快带海棠姑娘下去休息,可要小心看好了她,别让她想不开自尽了。”

    “等等,王妃!若我死在了这里,世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姐姐不会轻易罢手的!”海棠惊呼着,两边的小厮却按住了她,将她拖了出去。

    她听明白了,王妃恐怕是要弄死她,并作出她为了端木夜选妃一事想不开自尽的假象!

    王妃只轻轻皱了皱眉,见小厮们将海棠拖出去,她长舒了口气,觉得心里也舒畅多了,随即她吩咐身边的玉台,让她去叮嘱小厮们下手利落些,做得干净些。玉台欣然领命而去。

    海棠被带入了一个小房间之中,两个小厮按着她,随后玉台便进来了,她对一个小厮耳语了两句,递出三尺白绫,那小厮便拿了凳子垫高,将白绫吊在房梁上。

    海棠不想死,特别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她见挣扎无用,只好暂且做出心灰意冷的模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玉台在一旁冷笑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海棠抬头看她,眼里蓄满泪水:“玉台姐姐,我没骗你们,世子若看到我的尸体,必定会迁怒于别人的,王妃是他的母亲,他是不可能对王妃做什么,但他必定会将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你们身上的啊!”

    海棠的话激起了玉台的恐惧,上一回海棠被王妃发卖出去时当场杀人的恐怖模样,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心生了退意。可一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她便又强压下了惧意,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海棠妹妹,不是我不愿帮你,这是王妃的命令,姐姐又怎么敢违抗呢?你一路好走,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吧。”

    玉台对小厮们使了个眼色,小厮便强行将海棠架上了凳子,海棠垂着视线嘤嘤哭泣着,却趁着两人将她加上去的一瞬间双脚往两边一人一脚蹬去。小厮们吃痛,纷纷松开了海棠,三人摔成一团。海棠忙不迭起身,向外跑去,没摔的小厮立刻追了过去,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海棠转身时顺手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力将小厮手臂上戳去,那小厮惨叫一声松手,海棠便继续向外跑去。

    玉台急得大叫:“快抓住她,快!”

    海棠想,可惜不顺路,不然她跑的时候一定不介意给玉台一脚。

    海棠竭尽全力想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可这里是王妃的地盘,房里又都是小厮,她刚跑出去没几步便被人抓住,手上的发簪也被人抢走了。海棠毫无办法,惊慌之下只能亮出利齿,一口咬在其中一个小厮手臂上。那小厮吃痛,扬手一个巴掌打在海棠脸上。这一下打得不轻,海棠没站稳便向一旁摔去,一头撞在放装饰花瓶的小几上。额头瞬间血流如注,她翻身倒落在地,那花瓶晃了晃之后也砸了下来,重重落在她额头,滚落到一旁。

    几乎同一时刻,房门被人踹开,坐着轮椅的端木夜出现在门口。

    海棠被带走的事,是牡丹去通风报信的。牡丹一直都担心着海棠,时不时总要来看看,正好看到海棠被人强行带走。她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跑去找端木夜。

    当端木夜猜到海棠被自己母亲带走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便是要李长顺推自己过去。可随即,他就闭嘴不语。他母亲一向恨海棠入骨,海棠落在他母亲手里,落不到好。而那,不正是他希望的吗?他几乎能想象到,在他母亲那儿,她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牡丹在一旁不停地磕着头,哭求着端木夜救救海棠。

    “李长顺,去王妃那里!”端木夜用力握拳,飞快地说了一句。

    李长顺早已有所准备,闻言立刻推着端木夜过去。牡丹也忙追过去。

    王妃拦不住端木夜在她院子里横冲直撞,她不愿说海棠在哪儿,可海棠跟小厮们闹出的动静不小,端木夜立刻就锁定了她的位置。

    端木夜踹开房门进去的时候,刚巧看到眼前人影一闪,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瞬间的空白。他看到她委顿在地,鲜血汩汩从她额头流出,瞬时将他的视野沾染得一片鲜红。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办法想了,他猛地推开轮椅站起来,瘸着右腿疾步过去,走到海棠身前时猛地一个踉跄,蹲在了她身旁。他伸出双手颤抖地扶起了她,却发现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她……要死了?不……不!他绝不允许她离开他!

    旁边小厮们惊恐地跪了一地,他却不管不顾,抱着海棠向外一瘸一拐地走去。他的身体还虚弱,几乎抱不住她,她软成了一团,又沉得可怕,鲜血不停从她额头流下,她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爷,您别急,海棠姑娘不会有事的……”李长顺忙上前,想要去扶端木夜。

    牡丹眼泪都流了出来,哽咽道:“海棠……”

    端木夜甩开二人,阴沉地大喊:“快去叫大夫!”

    李长顺忙手脚并用爬起来,吩咐身边跟着的小厮赶紧去找大夫,依然不死心地上前道:“爷,您身子不利索,海棠姑娘还是交给奴婢们吧,奴婢绝不会伤到她的……”

    端木夜没再推开李长顺,但他也没将海棠交出去,他抱不动她了,便只能将她放到轮椅中,推着她回安平居。李长顺和牡丹便在后面小心地跟着。

    王妃见海棠出气多进气少,心里松快,却也不敢上来跟自己儿子说什么“不过是个丫鬟”之类的话。他此时的模样充满戾气,即便她是他亲生母亲,也不敢触其逆鳞。隐隐的,她有些后悔,不过却不是后悔要杀海棠,她悔的是她太大张旗鼓,她本该悄悄派人做这事的。

    海棠刚被端木夜带回安平居,原本就养在齐王府中的大夫便到了。大夫又是止血,又是搭脉,忙忙碌碌了小半天,才对端木夜道:“殿下,海棠姑娘本就体虚气弱,今日又伤了额头,失血过头,现下虽已止血,究竟如何,还是得等她醒来再看。”

    “她何时能醒?”端木夜道。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海棠苍白的面庞上移开。

    大夫退后半步,迟疑回道:“殿下,这个……小人也不能打包票。”

    “连这都说不好,你这庸医,留你何用!”端木夜怒斥一声。

    李长顺赶紧道:“世子世子,李大夫已是咱们这儿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了!”

    他说着,赶紧向李大夫使眼色,让他拣些好的说。李大夫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之前端木夜的身体也一直都是他在调理,多少了解些端木夜的性格,忙道:“殿下无需太忧心,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海棠姑娘必会醒来。”

    李大夫的话如同给了端木夜一颗定心丸,他神色稍缓,不再理会旁人,只在海棠身旁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因为失血过多,海棠的手也是凉凉的,端木夜紧紧地握住不放,望着她苍白的面容,一句话都没再说。

    李长顺赶紧示意其他人退下,牡丹担忧地看了海棠一眼,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屋里一片寂静,这是端木夜的卧房。

    海棠安静得如同一具娃娃,苍白,了无生机。唯有胸口的微微起伏,昭示着这还是一具鲜活的生命。

    端木夜的心中,乱成了一团。他觉得他是恨海棠的,这个女人骗了他那么多次,他又怎会原谅她?他看穿了她的小伎俩,只想让她悔恨,她曾经离富贵荣华有多近,如今就离那些有多远。他会有一个美丽聪慧的世子妃,而她将永远是卑微低贱的奴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享尽无边痛苦和折磨。

    可当他看到她倒在血泊之中时,他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受到折磨的是他自己。他不肯原谅她,他也不肯接受自己已经失败了的事实,他陷在痛苦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此刻的他,被囚禁在封地,残了一条腿,一辈子无后,他却从不愿面对这些。似乎只要他一直怨恨海棠,他就能忘记那一切,不去想起,亦不会痛苦。

    然而,海棠差一点就死去了。

    他不想她死,即便是最愤怒的时候,他也不想她死。她要是死了,他就只是个谋反失败的残废世子,那他该怎么办?她跟他回封地,不是期望着他能原谅她的么?她得醒来啊,醒了,他才能告诉她,看在她以死明志的份上,他便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她。

    端木夜俯下.身,低低地在海棠耳边道:“海棠,你若明日醒来,我便选你做我的世子妃。晚了,我会选别人。”

    海棠静静地躺着,面容恬淡平和。

    端木夜在海棠床前守了三天,她一直未醒。每一天,他都在她耳边说着同样的话:“海棠,你若明日醒来,我便选你做我的世子妃。晚了,我会选别人。”

    可每一天,她都没有醒过来。

    第四天,海棠睁开了双眼。

    当海棠睁开双眼时,端木夜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而他看到的,是一双迷茫又惊恐的眼睛。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床上的女子小声讷讷道。

    端木夜微怔,他的手猛地收紧,却听海棠痛呼一声,望着他的眼里更多添了些恐惧:“我、我是齐王府的三等丫鬟,你、你究竟是、是何人?”

    端木夜蓦地松开了她。

    一得到自由,海棠立刻往后一缩,躲到了床角,抱着双膝惊恐地望着端木夜。

    端木夜皱眉,半晌才迟疑道:“海棠……你不认得我了?”

    海棠见端木夜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惊,多看了端木夜一眼,立刻摇头道:“我、我不认得你!申嬷嬷呢?我要见申嬷嬷!”

    端木夜想伸手过去,海棠却吓得瑟瑟发抖,他蓦地收回手,却听此时李长顺在门外道:“殿下,林雪霜姑娘求见。”

    海棠的反应令端木夜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起身,慢慢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时视线又瞥向躲在床角的海棠,她像只惊弓之鸟,恐惧着周遭不熟悉的一切。

    见了林雪霜,端木夜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海棠醒了,你去见见她。”

    林雪霜是刚巧路过这儿,便来看看海棠,听闻这话,顿时眉头一皱,却也未多问,转身进屋。

    端木夜立刻让李长顺去查查所谓的申嬷嬷究竟是何人。

    李长顺动作很快,林雪霜还没从房间里出来,他就查到了一切。原来申姓在府里很少见,申嬷嬷也就一个,是临沂时齐王府农庄上的管事嬷嬷,之前海棠就是从农庄上调过来的,原来在她手底下管着。

    “我知道海棠为何会这样。”林雪霜出来时刚巧听到了李长顺的回报,再加上刚才她跟屋里海棠的谈话,她已经弄清楚了一切。

    端木夜眉头微皱,隐隐有些急切:“海棠究竟怎么了?”

    林雪霜神情有些凝重,却又莫名地带了丝轻松惬意:“海棠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端木夜神色一凝。

    林雪霜犹豫片刻,便道:“自然是回她的家乡去了。世子殿下,你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在这个时代,她永远不会快乐,只有回到她的时代,她才能……”

    “我不允许!”端木夜恨声道。林雪霜的话他并不完全明了,但他明白一个意思:他所熟悉的那个海棠,走了。

    林雪霜神情也是一冷:“你给不了海棠她想要的,又凭什么硬将她留下?”

    端木夜神情一滞,他怒声道:“李长顺,送客!”说完,也不管李长顺能不能把人送走,他回到了寝室之中。

    海棠依然保持着先前的防备姿势,一见端木夜怒气冲冲地进来,顿时吓得又往后缩了缩。

    端木夜站在床边,忽然伸出手温声道:“海棠,我晓得这回你又是在骗我。我不追究你,我原谅你了。过来。”

    海棠却吓得连连摇头,惊恐落泪。

    端木夜又道:“别怕,王妃再害不了你。明日我们就完婚,你成了我的世子妃,谁也不敢再伤你。”

    海棠死命摇着头,她的记忆有断层,根本不晓得怎么一觉醒来就天翻地覆了。眼看着面前这着实吓人的华服男子要伸手来抓她,她尖叫一声,从床尾爬下,向门口冲去。

    端木夜伸手一捞将她抓住。

    海棠尖叫:“我不是世子妃,我不认得你啊!”

    端木夜抓着她肩膀的手蓦地收紧,他的眼神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林雪霜的话不停在他脑中回响,他死死地盯着她,却看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熟悉?

    海棠……他的海棠,果真不见了?

    海棠还在他手中挣扎,吓得几乎瘫软,他重重地喘息着,脸色渐渐变得狰狞:“你把她给我还回来!”

    海棠眼一翻,生生吓昏了过去。

    端木夜抓着她,许久才将她放到床上,他再站立不住,滑坐在床边。

    半晌,他一拳砸在地上。

    他的海棠,不见了。

    ☆、79|7.7〔jinjiang〕

    李长顺担忧地等在端木夜卧房之外,里头好久都没声音了,他担心,却又不敢擅自闯进去。身为旁观者,李长顺自诩看得清楚,世子对海棠姑娘那就是一个舍不得,可却偏偏放不下面子,还尽往死里折腾她,他在旁看得都着急,也不敢明说,只怕世子恼羞成怒砍了他。

    李长顺渐渐等得心里发慌时,房门开了,端木夜快步走出来,一见李长顺便下令道:“立刻去将林姑娘追回来!”

    李长顺忙回道:“殿下,林姑娘并未离开,正在厢房歇息。奴婢这就去请她过来。”说完他便赶紧去了。

    林雪霜和端木夜在书房见了面。

    端木夜从前跟林雪霜交集不多,刚开始还因误会海棠喜欢林雪霜而厌恨她,之后更是因为林雪霜与端木淳统一战线而对她充满敌意。但此刻,过往的一切仿佛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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