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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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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却消失了。她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身后还站着林雪霜和端木淳,端木荀,有什么事情也不用自己一人去扛,因此再面对端木夜之时,她有了底气。

    “世子殿下,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海棠尽力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端木夜,现在她是个新穿越后假装失忆的穿越女,她必须谨记这一点。

    “要说话可以,上来。”端木夜眉头一挑。

    海棠站那儿没动,端木夜在任何时候都会让自己处于强势地位,从前她不过是个小丫鬟,自然无法反抗,但如今却不同了。

    “世子殿下,我们还是就这么说吧。”海棠不肯上去,“毕竟男女有别。”

    端木夜望着海棠,深邃的眼里流露出异样的神采:“呵,男女有别……”他笑得意味深长。

    挑着帘子的李长顺默默地转开视线,默默地在心里念起了经文:阿弥陀佛我啥都没听见,阿弥陀佛我啥都没听见……

    海棠知道他说的是那晚在船上的事,好在她那时候醉倒了,几乎没有印象,因此尚能控制自己的羞窘。

    “这正是我要说的。”海棠极力镇定道,“我知道你肯定能查到一些事……但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想以后你还是别再来打扰我了。”

    端木夜收起嘴角的弧度,冷眼看着她不出声。

    这几日,他找人调查出了一些事。所谓林雪霜的义妹,是近几日才出现的,时间恰好在海棠落水后不久,毫无疑问,她正是他的海棠。她不记得之前的所有事,就仿佛是换了个人似的。然而他并不相信,他以为,那不过是她为了逃开他的借口。当时她为何宁愿死也不肯留下?对她来说,更重要的究竟是什么?他要问清楚,而那之后,他不会再给她逃走的机会。她是他的丫鬟,是他的人,想跟他撇清关系?简直是做梦!

    “牡丹,自己掌嘴。”端木夜忽然提高声音吩咐。

    牡丹微微一怔,随即便听令动起手来,啪啪的声音清脆响亮,直入海棠的耳中。

    海棠面色微变,谨记着自己此刻的对外身份,她急道:“你究竟要怎样?”

    “上来。”端木夜淡淡道。

    海棠沉默地盯着他,终于妥协爬上了车。

    端木夜看了李长顺一眼,后者忙放下帘子,紧接着牡丹也在李长顺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这样的密闭空间令海棠有些不安,她就坐在帘子旁,距离端木夜远远的,又一次重复道:“我不知道之前你跟我之间有什么纠葛,但现如今我已经都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不过我们之间过去有什么样的恩怨,还请你放下吧。”

    端木夜定定地看着海棠,半晌才意有所指道:“你对牡丹倒是情深意重。”

    海棠一愣:“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而迁怒别人。”

    对于海棠的解释,端木夜不置可否,他垂下视线,忽然问道:“比命还重要的,是什么?”

    海棠心中微颤,那是她跳江之前对端木夜说的话。她面上做出疑惑的模样,不解地看着端木夜。

    端木夜忽然抬头,那漂亮的眼此刻漆黑深邃如同黑洞,他长久地注视着她,又一次说道:“你告诉我,比命还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有很多东西都比命重要。”海棠愣了愣才回道,她不太敢去看端木夜的眼睛,视线微微垂下,落在他的下巴上,“比如国家大义,比如气节,比如尊严……”

    “对你来说呢?”端木夜打断了她。

    海棠垂下视线,好一会儿才抬头,轻轻皱眉道:“世子殿下,你让我上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那我若是答完了,是否就可以离开?将来你也不会再来找我?”

    端木夜深深地望着海棠,忽然沉沉地笑了起来:“海棠,不得不说,你玩的这一手,十分有趣。”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海棠心中一跳,面上却极力维持着镇定,“我说过了,我已经忘了前尘往事。”

    “不,你没忘。”端木夜沉下脸。

    海棠望着此刻堪称耍赖的端木夜,忽然起身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目前的状况。你该放手了,不然你一定会失望的。以后,也烦请你别再如此。那位牡丹姑娘虽然是我的旧识,但我已经忘记了她,就算你再怎样对她,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海棠来找端木夜,是为了让他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原先的海棠了,她要让他看到她和“原先”海棠的不同,让他明白再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至于他信不信……她只能期望他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了,作为林雪霜的义妹,她过得再好不过,是不会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回到他身边,再度担惊受怕的。

    然而,在海棠起身之时,端木夜忽然动了,他身子前倾抓住海棠的手臂,将她一拉一扯带入自己的胸怀,低头便要吻下去。

    “啪!”

    当那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海棠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扇端木夜巴掌,她怔怔地望着他,眼见着他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巴掌而愣住,怒意一点点从他英俊的面庞上浮现,他的眼里满是暴风雨欲来的压抑。

    从前,端木夜在海棠这儿从未得到过这样清晰明了的拒绝,至少他清醒的时候,她就算是不乐意,也会七弯八拐找一大堆理由。她最激烈的一次拒绝,就是从船上跳了下去,彻底逃离开他的掌控。但像这样,她居然敢对他动手,是他从未想到过的。没人敢对他动手,没人承受得起羞辱他的怒火。

    海棠想,这要是搁现代,像他这样耍流氓,她只是赏他个巴掌还算轻的了。她太入戏了,竟然忘记眼前之人可是喜怒无常随意杀人的端木夜,他要是生起气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

    然而,端木夜面上的怒意却渐渐淡了下来,因为,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恐惧。

    端木夜紧紧抓住了她的双臂,将她困在自己胸前,语气慢慢变柔:“海棠,随我回去好不好?你想要什么,你说便是,我都给你。”

    失去了才会珍惜。海棠消失踪迹的那段时间里,端木夜才意识到,原本以为的“理所当然”,也会有离他远去的那一天。他以为海棠是他的丫鬟,便哪儿也去不了,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会在。然而事实却与他的愿想大相径庭。那时候,他失去了她。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齐王世子,断不会为了个丫鬟而失魂落魄,然而当他心底的一角意识到她可能已经死去之时,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和茫然。当他抬头,眼里再搜寻不到那个娇俏机灵的丫鬟之时,他总忍不住回想过去的一切理所当然,然后将那些回报一无所获的信件撕成碎片。

    而此刻,以为再也触摸不到的人就在他的怀里,他只想紧紧地抱住她,给她任何她想要的,留住她。

    你想要什么?

    海棠想,我想要的,只是自由罢了。一直都只是自由。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海棠?”海棠别开视线,语气低沉无奈。

    “你是。”端木夜语气一厉,“你必须是!”

    海棠心中微沉,她的视线一点点回转,最后落在了端木夜脸上,一字一顿道:“我不是!”

    端木夜的神情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他死死地盯着海棠,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海棠忍着心中的恐惧,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

    他用力将她压入自己怀中,不让她那双不再熟悉的眼睛再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不,她是他的海棠,他说她是,她便是!

    ☆、66|6.1〔jinjiang〕

    被端木夜抱入怀中,海棠起先微怔。她莫名地有种“你也有今天”的快意,然而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说的忧伤和纠结。

    事到如今,海棠其实算不上多厌恶端木夜的触碰。在对端木夜的情感一事上,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过往的一切她都没有忘记,对他的恐惧和厌恶不会轻易消散,然而人的感情最是复杂,除了那些负面的情感之外,她很清楚她对他的感情里还掺杂着本不该有的柔软情绪。即使明知不对,她也对控制自己感情这事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左右的,是在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后所作出的选择。

    “世子殿下……告诉你一个秘密。”海棠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如端木夜,干脆就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只是轻声在他耳旁道,“你所认识的海棠,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端木夜抱着她没什么反应,以为她又要重复她不认识他,她早就忘记了他的这套说辞。

    海棠道:“其实,失忆的说法是骗人的。我并没有失去记忆。”

    端木夜骤然松开海棠,抓着她的双肩紧紧地盯着她,眉目间似乎带着些许不甚分明的期待。

    海棠视线一垂,再抬起时已将自己的真正心思很好遮掩,她勉强露出一丝笑道:“我只是借了海棠的身子还魂的一缕幽魂罢了,自然不会有她的过去记忆。”

    端木夜眉头一皱,双眼微微眯起,却是不信。

    “早知你不会轻易相信,我先前便没有说出实情。当然,我这事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谎话越说越顺溜,海棠继续道,“然而你的纠缠实在叫我烦心,我只得说出实情。你应当察觉到了吧?我跟你从前所认识的丫鬟海棠,可是完全不同。”

    端木夜并不出声,然而他眼中那变幻的情绪,已显露了他此刻稍显混乱的心绪。眼前的海棠,跟他所认识的那个海棠,自然大为不同,这一点他无法否认。然而,对于海棠,他又真正了解多少呢?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个稍微有点意思的丫鬟,谁知她的表现却总能让他愉悦,渐渐让他放不开她;他几番试探,便认定了她倾慕于他,可她却趁着被卖到妓.院编造出那样的谎言,有了不伺候他的借口;那时候在船上,他笃定她惜命,绝不会轻生,然而她却一跃跳下了湄沧江,没有一丝犹豫……他曾经以为他已经看透了这个小丫鬟,谁知她总能给他“惊喜”。

    比如此刻。他以为他找到了她,总能想办法将她弄回身边,然而她却告诉他,她已不是“海棠”,而是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简直是荒谬!

    半晌,端木夜一声冷哼:“海棠,你鬼主意最多,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不管你信或不信,事实如此。”海棠道,“我来自几百年后一个与此绝不相同的时代,没有皇帝,没有奴婢,人能在天上飞、海底游,千里之外能传话。那是你绝想不到的时代。还有,我们所站的大地,是圆的,是我们所在星球的一部分,而夜空中的星星,跟我们的太阳是一样的球体,只不过它们离得太远太远,看上去才会如此之小。这个世界出乎你意料的大,你绝想不到人之于这个宇宙有多渺小。”

    “一派胡言!”端木夜冷下脸打断了海棠的话。

    海棠住了嘴,没再继续向他灌输属于现代的知识,她知道他接受不了,这个时代没人接受得了。她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相信,她确实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海棠,而是来自未来的游魂。

    只听端木夜道:“即便你编出那些个匪夷所思的话来,我也不会信你。此刻你若乖乖跟我回去,你我都省事。”

    海棠想,跟端木夜这种霸道冷酷又总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真是不知该如何沟通。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知道端木夜是真的喜欢她,可他喜欢她的方式,恐怕不是她能承受的。她跳船逃离,不就是怕失去自由,失去自我吗?现如今看来,她的选择并没有错。即便现在,端木夜还想着将她带回去囚禁在他身边,她怎么可能接受那种事?

    海棠牵动着嘴角,微微一勾做出一副冷笑的模样,她并不太擅长这样的表情,然而见多了端木夜摆出那副鬼样子,她总也能模仿一二。翘起略显僵硬的唇角,她道:“世子殿下,你嘴上不肯承认海棠早已死去,恐怕是因为你不肯面对你逼死了你心爱的女子这一残酷的事实吧?在临川酒楼里,你曾说过,海棠惹得你不快,你便将她丢下江喂鱼。恐怕那不是你一时激怒之语,而是离事实相差不远。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世人皆如此。你逼死了海棠后才发觉她对你的重要,然而你不愿接受正是你亲手将自己心爱女子杀死的这一事实,因此便不愿承认海棠早已死去,活过来的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游魂。我对你来说,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你说是吗?”

    端木夜的神色渐渐变冷,甚至看上去有些铁青,无端端添了些狼狈的意味。

    海棠沉下心,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紧握成拳,极力维持着脸上的那抹冷笑。要让端木夜离她远远的,她自然得说些狠话。但她也会紧张,怕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头了,让他一怒之下砍了她。

    冰冷的视线凝在海棠脸上数秒,半晌端木夜才开口:“下去。”

    赌赢了!

    海棠心头微松,却不敢表现太过,她镇定地转身掀开帘子,缓缓下了马车。

    李长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诧异,他瞥了马车内一眼,此刻车帘已然放下,他也看不到车内端木夜的神色。

    只听端木夜低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回府。”

    “是,爷!”李长顺赶紧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催促牡丹上来,驾车离去。

    海棠站在原地,她看到牡丹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却不敢做出任何表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端木夜的马车远去。

    许久,她转身回去,白露见她回来,紧张的模样也放松下来。白露并未问海棠什么,转身跟在她身后回了院子里。

    海棠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因为她只用三言两语就将端木夜骗走,而且有很大的可能,他都不会再来找她了,她应该为此高兴。然而,眼前却仿佛浮现端木夜听到她那些话时的神情。其实他几乎没做出什么表情,一贯的冷厉,然而他态度的急转,眼神的躲闪,以及她下车后帘子放下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紧抿的唇角,都让她无法轻易释怀。她忍不住想,她对端木夜,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在他以为她没死的时候,用那样的话打击他,生生将他重获的希望变成绝望。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样的反复,谁受得了?

    不过,只要想到过去在端木夜身边提心吊胆出生入死的日子,再想到以他的身份恐怕不会难过太久,海棠就释然了。端木夜毕竟是这本书中的头号反派,他的目标是大梁江山,儿女情长不过就是调剂生活用的,他就算真难过,又能难过多久呢?等他拿下江山,他能找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数不清的“海棠”,想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放下的,而那时候,她就彻底安全了。

    海棠说不清自己是欣慰还是怅然,然而理智告诉她那是好事,那就足够了。

    端木夜到访的事自然瞒不过林雪霜,海棠也没有瞒着林雪霜,她怎么跟端木夜说的,就怎么告诉了林雪霜。林雪霜对于海棠坦言穿越身份有所顾虑,海棠也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有太大风险,然而要对付端木夜着实不易,她已经别无他法。

    事已至此,林雪霜也只能接受海棠的大胆作为。跟林雪霜商量过后,第二天海棠照旧去了临川酒楼。事实证明,如果端木夜真要找她,不管躲在哪里都没用,她不如过自己的正常日子,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好日子,她是真舍不得因为端木夜而被打破。

    临川酒楼的事务,海棠也渐渐上手了。因为帮上了林雪霜的忙,她也不再有吃白食的内疚,而是为这份古代事业兢兢业业,力求做到最好。她觉得,这才是一个穿越女才该走的剧情路线,像之前那样作为个丫鬟在端木夜手底下求生存,实在是太憋屈了,像如今这样帮着林雪霜管理有着现代理念的酒楼,才是该有的穿越之旅。她要好好帮林雪霜的忙,努力将临川酒楼开遍大江南北,升任副ceo,走上人生巅峰,想想都觉得超级激动呢!

    从那一日跟端木夜“挑明”之后过了好几天,海棠都没再见到他,她总算是放了心,觉得不出她所料,端木夜果真放弃了。

    不过在端木夜的事情之外,还有让海棠觉得忧心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端木夜发现她还活着这件事的刺激,海棠觉得端木荀来临川酒楼更频繁了。从前她还在端木夜手底下求生存的时候是想过跟端木荀跑,在他那儿肯定能过得更好,但时过境迁,现在她在林雪霜的庇佑下过得很好,再加上跟端木夜的那些破事,她根本不想再祸害别的好男人,有心避开端木荀,也确实减少了跟他见面的机会。

    然后这一天,海棠收到了林雪霜转交的,来自端木荀的一封信。

    ☆、67|6.1〔jin〕〔jiang〕

    信都送到了手上,海棠自然只能打开,不过打开前她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等打开快速浏览之后,她发现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这是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先是对海棠夸奖了一番,说她“桃羞杏让”,“蕙质兰心”,接着又说明了他跟她在一起是多么愉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最后就是含蓄地问她的心意。

    洋洋洒洒一大篇,有些字海棠还不认识,只能靠猜,不过大致意思是差不离了。她放下信,烦恼便袭上了心头。

    如果在现代就好了,她一定发个帖子,叫“如何拒绝一个温和善良的好男人,在线等,急”。她本也想写信,可她的字不算好,文笔也不行,想了想还是当面拒绝来得干脆些。她请林雪霜帮她约了端木荀单独见面,地点是林雪霜自留的包厢,而林雪霜则主动地避开,将地方让给了海棠。对于海棠的决定,林雪霜也不会多说什么,她不是那种喜欢干涉别人的人。

    许是猜到海棠将自己找来是为了何事,端木荀的脸上有着极淡的期待和紧张,他今日依然是一身月白长袍,长身玉立,皇家的良好基因在他身上得到了绝好体现。

    海棠也不拐弯抹角,拿出那封信望着他道:“二皇子殿下,你的这封信,我已看过。”

    端木荀眼睛一亮,望着海棠,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海棠觉得要出口的话有些艰难,然而长痛不如短痛,她终究还是直说道:“二皇子殿下,我很感激您的深情厚谊,您是不可多得的良人,然而我并没有婚嫁的打算,恐怕无法回应您了。”

    毫无疑问,端木荀的脸色因为海棠的话而微微一变,他上前一步,有些不解却更多的是急切:“海棠姑娘,我知道是我唐突了,我也知道,在你看来,我们认识的日子太短。但我发誓,你若愿意嫁给我,我定不会负你。”

    当得知海棠失忆之后,端木荀心中生了希望,本是打算慢慢来,顺理成章,日久生情。然而端木夜发现海棠这件事,着实让他生了危机感。从前他不敢争也不能争,此刻他可以争也必须争。海棠惧怕端木夜,她若是跟着他,不会幸福,而他,至少不会那样逼她。

    海棠歉然道:“二皇子殿下,我很感激您的情意,但我真没有嫁人的打算。”

    她神情镇定,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羞窘,看得端木荀心中一沉。他忽然问道:“海棠姑娘,你可是跟皇……林小姐有同样的坚持?”

    端木荀口中的林小姐,指的自然就是林雪霜了,海棠疑惑道:“什么坚持?”

    端木荀道:“林小姐曾经跟皇兄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前虽是皇兄休了林小姐,然而你我都能看得出来,现如今皇兄对林小姐已是……旧情复燃。为了林小姐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兄早已遣散了府中妾室通房。皇兄能做到的……我自然也能做到。”

    海棠怔怔地听完才发现端木荀竟然想岔了。一夫一妻没妾自然是她唯一能接受的婚姻形式,然而在这个时代,她又怎么可能要求一个男人,特别是有权势的男人这么做?那就是在自讨没趣。所以其实穿越之初,她就想过要孤独一生了。要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她相信她会贯彻自己当初信念的。可她拒绝端木荀,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二皇子殿下,你的话确实令人动容。”海棠道,“只是我已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人,您就别再逼我了。”

    端木荀面色微白,他忙道:“海棠姑娘,我并未想要逼你,我只是……”

    “你只是在跟我抢人。”

    包厢的门忽然被打开,外头走进来的人冷哼一声道。

    “堂兄……”端木荀没料到端木夜竟会堂而皇之地偷听两人说话还闯了进来,不禁眉头一皱。

    端木夜带着李长顺和姚炳迈步走了进来,端的是意气风发,肆意昂扬。

    海棠本以为端木夜不会再来找她,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来,毕竟上回马车里她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有一定的打击效果的。没想到他竟然恢复得这么快,这才几天就又出现在她面前……等等,他不会是来报复的吧?

    因为摸不清端木夜的来意,海棠顿时心生警惕,有些紧张地绷紧了身躯。

    端木夜的视线从海棠还拿在手里的那封信上一扫而过,眼底一暗,他望向端木荀道:“二皇子殿下,前几日我才说看中了这位……林二小姐,今日你便来求娶,不是跟我抢人是什么?”

    端木荀面色微变,明明是他跟海棠正慢慢发展之时端木夜突然插上一脚,在端木夜口中倒成他的不是了。可他也知道,海棠原先就是端木夜身边的丫鬟,他总无法理直气壮地跟他对着来。

    “堂兄,我对林二小姐的心日月可鉴,烦请你不要误解了我。”端木荀看了身边的海棠一眼,也终于起了跟端木夜正面对抗的心。

    端木夜面上泛起冷意:“身为皇子,你不心系黎民百姓,为皇上排忧解难,却耽于儿女情长,岂不是叫皇上失望透顶?”

    端木荀哪里想到端木夜的话题能转得那么迅速,还转得他毫无反驳之力,顿时就愣在了那儿。他并不是个受宠的皇子,虽说跟他皇兄关系好,平日里在大臣间也算有几分薄面,然而他的父皇却总对他看不上眼,又怎会给他造福黎民百姓的机会?

    海棠心中诧异,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端木夜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他身为齐王世子,皇帝的亲侄子,不也没有忧国忧民吗?他甚至还想着造反呢!

    海棠有心帮端木荀说上两句,可想到端木夜来意不明,她心中难免惴惴,只能紧闭了嘴不说话。她想,她若帮着出头,端木荀恐怕也不会高兴。

    端木夜跟端木荀呛完了声,便看向海棠道:“林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海棠心中戒备,口中道:“世子殿下,该说的话,我们早已经说完,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还有一些事不明,想向林二小姐请教。”端木夜道。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已,能懂什么?世子殿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不如去请教当世大儒。”海棠道。

    端木夜道:“我想知道的事,只有林二小姐能替我解惑。”

    端木夜看上去很坚持,而海棠心中不安,一点都不想跟端木夜单独相处。她有点担心当两人单独相处时,他会说,“好你个孤魂野鬼,看我替天行道”,然后一剑劈了她。虽说看他现在这模样,不太像是直接来砍人的样子,但小心点总没错的。对方可是端木夜,如论怎么多想都不为过。

    “堂兄,林二小姐既然并不愿意同你单独说话,你也莫要强人所难了吧。”端木荀忍不住替海棠说话。

    海棠心想,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但端木夜这种自大狂是不可能听的,他最擅长的就是强人所难了!

    只听端木夜冷笑了一声:“她既能同你单独说话,怎么就不能同我单独说话?二皇子殿下,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当多替皇上分忧,而不是令他老人家不快。”

    端木荀被噎了噎,在他的父皇面前,端木夜比他受宠,端木夜说一句话,比他说十句话都管用。若端木夜在他父皇面前说上他几句,他无疑会被他父皇训斥。

    “这自然无需堂兄忧心,我心中有数。”端木荀不甘示弱道,他在端木夜面前总是处于弱势,但今日,只有今日,他不愿再退让。

    “有数便好。”端木夜扯了扯嘴角,径直在一旁坐下,望着海棠道,“林二小姐,我有的是空闲。”

    也就是说,她要是不跟他单独说上两句,他就耗在这儿了。他有的是时间,完全耗得起。

    海棠读懂了他的意思,顿时觉得只是当一个世子还真是委屈了端木夜的才能,像他这等人才,就应该去开一个讨债公司,无论是霸道胡闹还是无赖耍奸都是他的强项,在他的带领下,那讨债公司一定能经营得蒸蒸日上,日进斗金!

    海棠想,她总要弄清楚端木夜这回来又是做什么的,便只好看向端木荀,将手中那封信递了回去:“二皇子殿下,这信还您。有姐姐在,你不必担心。”

    她看了还开着门的包厢外一眼,原本候在外头的白露立刻会意,忙离开搬救兵去了。

    海棠既然送客了,端木荀也不好再待,他也不再看端木夜,心情复杂地接过那封信,转身离去。

    端木荀这一走,李长顺和姚炳也相继退了出去,包厢里便只剩了海棠和端木夜二人。知道林雪霜很快就会赶来,海棠也没那么紧张了,望着端木夜道:“世子殿下,该说的,那一日我想我都说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端木夜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海棠身上,也不对海棠上回跟他说的那些话做出什么评论,忽而一笑:“我不过只想问上一句……你可有那一日你我欢好的记忆?”

    海棠:“……”

    ☆、68|6.1〔jin〕〔jiang〕

    海棠万万没想到端木夜问的问题居然是这样的,她本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还为他可能问的关于她原来所处时代,“原来的海棠”去了哪里等等一系列问题打好了腹稿,可她哪里想到,端木夜一出口居然就问她记不记他们睡过这件事!她当然不记得了,就算记得她也不会直说的啊!

    海棠望着端木夜,神色尽力自然:“世子殿下,我早说过,你与这个身体原来发生了什么,我全然没有记忆。再如何问,都不会有答案。”

    从问话起,端木夜的视线就没有从海棠脸上挪开过,等海棠给出了答案,他嘴角微抿,眼里竟然有点点略显得意的笑意。

    他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没想得到什么回答,他要的,只是她一瞬间的反应罢了。之前海棠的话确实令他消沉了一阵,她说得没错,好不容易才发现海棠没死,他又如何能接受她芳魂已逝,此刻活着的不过是另一个借尸还魂的游魂这一事实?他想找出她还是“海棠”的蛛丝马迹,而他也相信他能找到。方才听到他的问题,她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羞意,按照她所说,既然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又怎会羞窘呢?她是他的海棠,他这么坚信着,只不过她因为某种他并不明白的原因而伪装成失去记忆的模样。原本他想先将她带回自己身边,再慢慢查清原因,可见她方才对端木荀的拒绝,又让他的危机感没那么盛了。

    其实退一步想想,或许将海棠放在外头,更容易弄清楚当初她为何做出那样的选择。这样的海棠,也让他觉得新鲜,以前他从未想过,一向恭敬的海棠,还能有用这样态度和语气跟他说话的这一天。

    虽然两种模样相差太多,可他还是能看出些许熟悉来,他知道她就是海棠……她必须是他的海棠。

    “那便算了。”端木夜回道。

    “……”海棠一时间竟说不出应答的话来,她还以为端木夜会继续纠缠下去,可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算了,到底算个什么?这样反常……他到底又在暗地里搞些什么玩意儿?

    以海棠对端木夜的了解,她忍不住又将他往最坏了想,只不过他的举动太不合常理,她一时间也猜不到他又想做什么。他刚才的问题应该是在试探她到底还是不是“海棠”,可试探到一半就不继续了又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海棠也不愿再跟他纠缠,道:“您已得到我的回话,若没有其他的事,请恕我不远送了。将来我们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希望世子殿下即便在路上看到我了也当做没看到。”

    端木夜扬起了眉毛:“不行。”

    海棠:“……”

    望着他那跟说话内容完全相反的笑容,海棠一阵无语。她已经不想跟端木夜再多说什么了,只希望林雪霜赶紧回来解救她。

    却听端木夜道:“过去的事,忘了也便忘了,我们重新开始便是。”

    海棠一愣,谁想跟你重新开始啊!

    “世子殿下,我跟你认识的那个海棠,完全是不同的人,而我并不愿跟你‘开始’。”海棠肃然道,反正不管端木夜提什么,她拒绝就好了。

    “那由不得你说了算。”端木夜冷笑一声,他忽然站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海棠一跳。他看到了她的过激反应,眉眼一弯继续道,“明日我会再来,若见不着你,我便只好再去府上打扰了。”

    “世子殿下……”面对端木夜这赤.裸裸的威胁,海棠想表示反对。

    然而端木夜却挑眉道:“林二小姐希望我留下?”

    海棠闭嘴,望着他露出明显的送客表情。

    端木夜却不以为意,甚至露出了愉悦的表情,他刚要出包厢,门却打开,林雪霜赶到。

    端木夜只看了林雪霜一眼,也没说话,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外头李长顺和姚炳跟上他,相继离去。

    见林雪霜面露疑惑之色,海棠道:“事情好像……麻烦了。”

    林雪霜眉头一挑。

    海棠一脸郁闷道:“明天端木夜还要再来。”

    林雪霜道:“他不信你之前告诉他的话?”

    “不知道。”海棠苦恼地摇头。端木夜的态度实在是太古怪了,她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如果说他不信她的话,以他的性格,应该是直接将她带回去,毕竟她是他的丫鬟,而他又喜欢她,他没道理放任她在外头逍遥。可如果说他信了她,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

    海棠弄不明白端木夜到底在想什么,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安。

    林雪霜看出她的不安,声音稍稍放柔了一些:“海棠,不要担心,我不会让端木夜动你。明天他再来,你不用出面。”

    海棠很感动林雪霜对自己的维护,却摇头道:“没关系,我自己去见他好了。”她现在可是有后台的人,当然不像当初那样惧怕端木夜。而且明知道他暗地里有什么心思,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是件太过抓心挠肺的事,总要弄清楚他的谋划,她才能有应对的办法,总不能什么事都叫林雪霜帮她扛,毕竟那是她自己的事,林雪霜已经帮她太多了,她不想再给她添那么多的麻烦。

    “嗯,也好。这几天我也会留在酒楼里,就算有什么事你也不用担心。”林雪霜道。

    海棠感激地对她笑笑。

    第二天,海棠早早来到了临川酒楼,严阵以待,做好了再度面对端木夜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先来的人竟然是端木荀。

    两人是在楼梯上遇到的。昨天端木荀被迫离去,心里却一直惦念着海棠这边。当初海棠还是端木夜丫鬟的时候,他对海棠的处境无能为力,现在她虽已换了个身份,然而端木夜一查便能查到她是谁,因此他一直很担心,第二天过来便会得到海棠被端木夜带了回去的消息。当看到海棠好端端地出现在酒楼,他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他笑道:“见你无恙,我便放心了。”

    “多谢二皇子挂心。”海棠轻声道,随即侧身让开条道,让他过去。昨天虽然被端木夜打断了,但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清楚了,今后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端木荀不好站在楼梯上挡道,不得不迈步向上走去,然而走过海棠身边时,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声道:“海棠,昨日我的话全都出自真心,我……会等你。”

    海棠骤然回头,端木荀却已经走上了楼。海棠心里微叹,刚想跟他说上两句,眼角余光却瞥见端木夜正走入店内。她忙将话咽了下去,快步下楼。端木荀那儿,之后她总要找机会再好好谈谈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应付端木夜啊!

    “世子殿下,之前您没在楼下吃过饭吧?”海棠截住了端木夜,“跟楼上包厢不同,在大堂用餐也别有一番风味,今日不如试试?”

    李长顺对于海棠的提议那必须是不赞同的,楼下大堂虽用屏风和盆栽隔开了,然而到底是大庭广众,让世子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凑在一起,成何体统?

    不过他才刚要开口,就听端木夜道:“带路。”

    于是李长顺原本劝阻的话到嘴边立刻就变成了谄媚之言:“劳烦林二小姐了。”

    临川酒楼每日食客众多,甚至要等候才能有位子,不过早之前海棠就让人预留了一张空桌子,就是为了端木夜来的时候带他过去。桌子是在大堂的一角,屏风绿植环绕,隐蔽性很好,却又不算太封闭。海棠不想再跟端木夜待在一个包厢里,特意留大堂的位子,就是为了让端木夜有所收敛——她实在信不过他的操守。

    海棠让服务员报上今日的招牌菜和推荐菜,得到端木夜的首肯之后便让人上菜。她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想要客串一番大堂经理,帮他点完菜就跑,可端木夜直接一句“请坐”就绝了她的心思,她知道他就是为她而来,她逃不掉的,只好坐下。

    李长顺和姚炳也都侍立一旁,好在大堂里每张桌子间的距离都足够,桌旁多了两人也不会显得逼仄。

    “林二小姐,看来你在临川酒楼甚是如鱼得水。”端木夜道。

    海棠扯了扯嘴角:“能帮上姐姐的忙,我很欣慰。”

    “容我冒昧问一句,林二小姐从前是何身份?术业有专攻,你似乎对酒楼的一切很是熟悉。”端木夜又道。

    虽说端木夜是以信了她那些话的立场来问这话的,海棠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笑答道:“从前我家中是开酒楼的。”

    “酒楼?”端木夜道,“也是如同临川酒楼一般?”

    “比这还好太多。”海棠道,“毕竟是数百年之后,一切你所熟知的事务,都将被推翻重建。”包括生产力,包括整个社会制度。

    从两人谈话一开始,李长顺就频频好奇地看过来。之前海棠和端木夜交底的那些话,李长顺并没有听到,所以此刻听两人一口一个“从前”,“几百年”,他都震惊了,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他瞥了眼姚炳,后者却是一副专心警戒的模样,根本就没有他的起伏情绪。

    找不到同盟,李长顺只好安静地侍立一旁,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到更多的信息,如此才好自己判断情况。

    端木夜眉头一挑,却并没有接话,只是问道:“林二小姐平日里可喜欢出游?”

    “不喜欢。”海棠道,“这儿只有马车,与我那个时代的一日两三千里的车子相比,速度太慢。”

    端木夜沉默两秒,又问:“那林二小姐可喜欢听戏?”

    “不喜欢。”海棠道,“戏文有限,想听的戏班也不一定会唱。我那个时代有种叫电视的小柜子,想看什么戏文都有。足不出户就能看尽天下事。”

    海棠侃侃而谈,端木夜不置可否,一旁的李长顺倒是抓心挠肺地难受。一日两三千里的车子是啥样?“电视”又是何物,真如此神奇?不过最让他好奇的是,海棠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她口中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再后来电脑就普及了,有了电脑,那可真是无所不能,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查不到的。”海棠继续说着,她发现她被自己说得勾起了对现代社会的最深切思念,这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时代,真是要人命!

    端木夜忽然冷哼一声:“闭嘴!”

    ☆、69|6.12〔jinjiang〕

    端木夜的突然变脸,令海棠微微一怔。虽然已经不再是端木夜的丫鬟,但他余威犹存,脸一沉一说闭嘴,她就下意识不敢再开口了。

    李长顺和姚炳就更是不会现在说话触霉头了,屏风围成的小空间之内,一片寂静。

    好在这时候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海棠心中一松,果真闭了嘴开始吃菜,半句话都不带多说的。

    临川酒楼端木夜也是常来的,这里的菜好吃他自然清楚,可看着海棠就埋头吃菜理也不理他,他心中一阵烦躁。

    “林二小姐,午后赏个脸,陪我一道去镜湖上游览如何?”端木夜道。

    海棠抬头看了看他,刚刚还恶狠狠地叫她闭嘴,现在就邀请她出去玩,简直有病。

    “多谢世子殿下看得起,只是午后我跟姐姐还有账目要对,抱歉。”海棠客客气气地说。

    “无妨,我相信林老板不会如此不通情面。”端木夜道。

    海棠皱眉,缓缓道:“姐姐确实不会如此不讲道理,然而午后的账目急着要对,也是没办法。世子殿下,下回吧。”

    端木夜目光微微凝在海棠的脸上,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庞上多了种灵动的味道,这让他回到了当初,她千方百计为自己或别人开脱之时,眼里流光溢彩,一股子机灵劲,也不知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这让他信心大增。之前海棠胡说八道那一通所造成的糟糕心情,也随着看到熟悉事物而烟消云散。这是他熟悉的海棠,毫无疑问。

    “既如此,我便只好等下次了。”端木夜的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连带着脾气都变得柔和。

    端木夜的回答令着实令海棠松了口气,她本以为要摆脱端木夜还要好一番纠缠,可没想到的是,端木夜竟然那么好说话。

    海棠道:“多谢世子殿下体谅。”

    “无需言谢,只要林二小姐下回莫再拒绝我便可。”端木夜道。

    “那是自然。”海棠浅笑着应了,心里却已经开始思考下一次拒绝的借口。

    之后海棠和端木夜没再说什么,各自吃东西,偶尔端木夜才会突然开口说两句无关紧要的事,然后海棠也就敷衍着应了。此刻端木夜的脾气好得出奇,可也正因为如此,海棠心中一阵阵不安。

    等送走了端木夜——他走得也出乎人意料的干脆——海棠才总算放松下来。

    端木夜走之后,林雪霜关心了一下海棠跟端木夜的见面情况。反正也没什么事,海棠就照实说了。两人确实也有账目要对,开始工作后没多久,林雪霜的管家周叔来汇报情况。林雪霜除了开酒楼,也做一些南来北往的倒卖生意,这次周叔汇报说,因为边疆最近似乎不太平,这块生意要缓一缓了。不过酒楼的业务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那之后几天,端木夜常来,一来肯定要海棠作陪,而海棠总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跟端木夜出去,端木夜却也并不勉强她。

    端木荀后来也再来过,不过海棠是真不愿再给他带去麻烦,也是找各种借口不见他,前一天端木夜那儿的借口,第二天就能直接用上了。该说的她都说过了,剩下的就需要端木荀自己想通。

    这段时间,海棠基本上也算足不出户了,但因为时常跟林雪霜混在一起,她也能知晓外面的各种消息。

    最要紧的,就是南戎进犯,各处都在征调士兵,连整个临沂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大梁开国之初有过镇压边疆的战事,但那之后几十年,各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已经许久没有战事了,对年轻一辈来说,有战事是件新鲜事。没有上过战场,亲历过战场惨烈的年轻士兵,会做着建功立业的美梦,等待着在战场上一鸣惊人。

    海棠是和平年代来的,只从电视上看到过战争场面,对于真正的战争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她知道战争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但真正的惨状,她并未见过,在得知这个消息之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端木夜一直以来想要上战场的夙愿终于能实现了。

    可紧接着,她又开始不安。端木夜如果真能求得皇帝让他上战场,不会趁机带兵反了吧?

    海棠思考了两天。之前她没告诉林雪霜端木夜要谋反的事,是怕林雪霜怀疑她以及出于私人感情,但现在,她意识到,有些事她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不管从她个人情感上来说有多不情愿。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端木夜谋反而什么事都不做,一旦他挑起战争,将会有太多人因此受到牵连,家园被毁,丢掉性命……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告诉林雪霜之前,海棠决定先跟端木夜谈一谈。正好她跟端木夜说她是来自几百年后的孤魂野鬼,预言一下他谋反的失败性也未尝不可。

    因此,这一天当端木夜再度邀请海棠出去游玩时,海棠终于松口同意了。

    镜湖之上,海棠与端木夜一道站在船头。起先,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双双倚靠在栏杆之上,眺望着远方。船就离岸不算太远,不远处接岸生长的芦苇一直延伸到这附近。

    端木夜忽然侧头望过来道:“林二小姐,今日你竟答应我的邀约,我很是吃惊。”他微微勾着唇角,笑容里暗含轻讽,之前海棠拒绝他的那些话,他哪里会不知道都是些借口呢?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海棠也不拐弯抹角。

    端木夜挑眉:“愿闻其详。”

    “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是来自未来的一抹游魂。”海棠道,“后世的史书,关于本朝的内容之中,有一部分提及你,世子殿下。”

    端木夜没想到海棠会说这个,他本就当海棠是伪装的,现在她这样说,他也配合地问道:“哦?说说看。”他眉毛微挑,是不信的意思。

    海棠也不管,继续道:“详细说的什么,我已记不清了,我只能记个大概。”她侧头看过来,“你的谋反会失败。”

    海棠一句话透露了两个消息。她知道端木夜要谋反,她知道他的谋反会失败。

    端木夜眉头微皱,显然并不乐意听到海棠说这样的话,但他却并不吃惊。海棠是以“我是个来自未来的游魂”这个立场说这样的话,但端木夜却是认定海棠还是海棠,不过就是伪装成另一个人罢了,而海棠对于他的谋反大业,都是清楚的,因此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并不吃惊。

    “我会成事。”端木夜沉声道,“你看着吧。”

    海棠摇头道:“我不用看,史书上都写着,写得清清楚楚。世子殿下,你现在已经拥有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富贵权势,为什么还要发动那样一场劳民伤财、害人害己的战争呢?史书记载,你失败之后,满门抄斩,全府上下没有留下一个活……”

    “住口!”端木夜猛地攥紧了海棠的手腕,冷喝一声。

    面对端木夜双眸中的冷意,海棠并没有退缩,反而朗声道:“世子殿下,我知道他人性命在你眼中不过如同蝼蚁,然而你就算对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也该想想你的家人吧?一旦你踏出那一步,有无数人会因为你的决定而付出生命!”

    没人会对端木夜这样说话,也没人会这样劝诫他不要谋反。如果面前站着的人不是海棠,他早一剑刺过去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按捺着心底的熊熊怒火,只怕不小心烧伤了她。

    他没有理会她的那些个劝诫之语,反而紧盯着她的眼睛道:“这事你还跟谁说过?”

    海棠心头一紧,端木夜这话,是标准版的杀人灭口前套话内容啊。

    虽然肯定端木夜是喜欢自己的,但海棠可不敢拿自己和端木夜的谋反大计比,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

    海棠挤出一丝笑道:“这么要紧的事,我当然不会到处乱说,不过告诉了一两个人罢了。”

    “右军都督府的事,你也说了?”端木夜又问。

    海棠眨了眨眼:“什么右军都督府的事?”作为一缕游魂,她必须不能知道自己跳江之前的事啊!

    端木夜沉沉地望着海棠,他这问话,又何尝不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林雪霜,端木淳,端木荀,你告诉了哪个?”端木夜冷笑了一声。

    海棠看着他不说话,微微仰着下巴,神情尽量轻松,意思是“你猜”。

    端木夜不打算猜,对他来说,海棠跟谁说了都无所谓。

    他揽了海棠的肩,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

    因为端木夜的语气,海棠心中猛然一沉,但她却想不明白他所谓的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南戎为何此刻来犯?”端木夜稍稍松开海棠,望着她浅笑。

    南戎……

    海棠双眼微睁:“你……干的?”

    端木夜唇角一勾:“右军都督府没有朝廷的虎符,调动不了军队。可若是南戎来犯,朝廷为抵御来势汹汹的南戎,自然得派遣最近的军队。那两位都督拿到了虎符,将士兵调入手下,到时候打哪儿,自然是我说了算。”

    海棠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端木夜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了那个皇位,他竟然私通外敌,陷家国于不顾!

    她知道端木夜坏透了,滥杀无辜从不会后悔,可她也没想到他竟能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他就不怕一个控制不好,整个大梁就此覆灭?他能说动南戎动手帮忙,又许诺了什么条件,割让了多少钱财和土地?

    海棠对大梁本身是没什么归属感的,可这无法阻止她心中的震惊,他这是叛国!

    之前海棠知道端木夜会见右军都督府两位都督之时,只当他已成功掌控了一支军队,她并不清楚,原来还要有虎符,那两位都督才能调军。她以为端木夜只是可能利用外敌进犯的时候叛乱,没想到他竟主动引外敌入侵!为了那个皇位,他真的是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不顾的!

    见海棠表情骤变,端木夜只是微微一笑,手向下一滑,牵着海棠的手向船舱内走去:“无需担心。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这是要……囚禁她?

    海棠被动地跟着端木夜往船舱内走去,那舱门此刻就像是个巨兽的血盆大口,一旦被吞进去,她就再也出不来了。

    端木夜现在还在临沂,一切都还来得及!

    海棠忽然用力挣开端木夜的手,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纵身往湖上一跳。她要赶紧去告诉林雪霜,告诉太子,阻止端木夜!

    “海棠,你不要你的丫鬟了么?”端木夜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一片镇定。海棠会水,他很清楚。

    海棠来的时候,自然是带着白露一起来的。只不过端木夜带着她在甲板上的时候,把所有下人都赶开了。听到端木夜的话,海棠慢下向前游去的动作,回头望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双眼微微眯着,嘴角带着浅笑,有恃无恐地等着她的决定。

    海棠面露痛苦之色,却在深吸口气之后,继续向前游去,游了几米后猛地沉入水中,悄悄转向旁边,很快钻入了生于湖水的芦苇之中。

    她如果现在向岸边游去,是不可能快得过船的,当她上岸的时候,端木夜想必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所以她要先躲进芦苇之中,先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再找个地方上岸。镜湖不算大,但也不小,她记得端木夜这次带过来的人不多,不可能将整个镜湖围起来追她。退一步来说,就算他大张旗鼓地找她,那样动静就太大了,惊动了太子他们,她就有救了。

    只是,那是最最乐观的想法。海棠很清楚,这一回,她要成功逃脱的可能性太小。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之前她没有主动将端木夜要谋反以及那两位都督的事告诉林雪霜和端木淳就是个自私的错误,至少让她尽最大的努力弥补这个错误!

    此时天气已然转凉,海棠泡在水中,体力流失得很快。芦苇遮蔽了她的身形,也遮挡了她的视线,她颤抖着双唇,慢慢向前游去。不一会儿,芦苇开始变得稀疏,她看到侧前方有一片小林子,或许可以遮掩她爬上去的身形。

    从芦苇丛中出来之前,海棠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小林子里并没有人,才爬了上去。趴在岸边,她已经精疲力尽,只想趴着一动不动,但她知道时间不等人,只能强撑起身体,向外挪去。

    当海棠快走到小林子边缘时,一棵稍微有些粗壮的树后走出个久等多时的身影。

    海棠停下脚步,望着前方那人,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太天真了,端木夜特意告诉她那些话,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她跳湖的时候他很镇定,恐怕早算到她会利用芦苇藏匿身形脱身了吧?不,一开始船停在那个位置,恐怕也是他算好的。

    什么都没变。即使她拥有了新身份,仿佛脱离了端木夜的掌控,然而,只要他想,他依然可以像猫抓老鼠一样戏弄她。

    “你哪儿也去不了,”端木夜慢慢向她走来,“除了我身边。”

    ☆、70|6.12〔jinjiang〕

    在湖水中划了不少时间,又冷又累,再加上被端木夜抓住的绝望,当他走近前,伸手过来的时候,海棠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她还没睁眼,就感觉到旁边有个强大的气息,她知道,那是端木夜。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换过了,很干爽。呆了会儿她才意识到,有人在帮她擦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缓慢,轻柔。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此刻她是侧躺着的,面前是车壁,端木夜就在她身后,双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动着。

    海棠有点想睡回去,可她已经睡得够久,再加上端木夜还在摆弄着她的头发,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海棠的掌控,此刻她很迷茫,根本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她是在马车上,路面有些颠簸,不像是临沂城内的街道,她想她应该已经被端木夜带出城了。他要谋反,自然不可能继续待在城内,现在大概是去跟大军会合。

    想到这一切可以说是她放任的,海棠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端木夜?

    思索良久,海棠忽然闭上双眼,平静的呼吸渐渐变得有力,她又一次睁开眼睛,猛然坐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的车壁半晌,一点点转头看向身后。

    端木夜嘴角噙着略带嘲讽的淡笑,将手上的巾帕往边上一丢。

    海棠面色一变:“爷……您……”

    端木夜眉头一皱。

    海棠立刻调整了姿势,换坐为跪,深深地低下了她的脑袋,半干的长发垂下,贴着她的面颊,凉丝丝的。

    “爷……奴婢,奴婢求您原谅奴婢!”海棠低声恳求道。

    “海棠?”端木夜的声音轻飘飘的,显得有些不真实。

    海棠更深地垂下脑袋,颤声道:“求世子原谅奴婢欺瞒之罪!奴婢……奴婢只是有些害怕,并非有意欺骗您!”

    海棠的话,就像是在承认,之前她假装被游魂占据身体,是因为对他的恐惧,而现在,她在求饶,希望他能原谅她。然而,端木夜却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伸手准确地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直视着他。

    海棠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不敢挪开视线。

    端木夜眉头微皱:“你怕什么?”

    海棠犹豫了会儿才回道:“奴婢……奴婢只是害怕……害怕……那种事。”

    “哪种事?”端木夜逼问。

    海棠垂了视线,几秒之后才豁出去了似的说道:“就是男女之间的事……”她顿了顿,脸上泛起红晕,又道,“奴婢将来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您,请您原谅奴婢!”

    端木夜蓦地松开了海棠。

    海棠恭敬地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半晌端木夜才道:“你……不记得你跳江之后的事?”

    海棠一抖,忙回道:“世子,请您原谅奴婢。跳江之事是奴婢一时糊涂,奴婢此刻也很是后悔!”

    海棠说完了这话,端木夜便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出声。

    之前,端木夜对海棠所谓的“游魂”之说采取的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应该说,他极力让自己不去相信“游魂”之说,只要能发现任何证据证明海棠还是海棠,他就千方百计地抓住不放。可此刻海棠的表现,却是在告诉他,先前的那个海棠,果真是游魂,而现在,那游魂消失了,真正的海棠终究回来了。而她,只记得她跳江那时候的事,再后来游魂附体之事,她却半点记忆也无。

    见海棠似乎还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的发落,端木夜伸出双手扶着海棠的肩膀,让她直起身,看着自己。

    “你想明白了?”端木夜沉声问道。

    海棠垂下视线:“是……先前是奴婢的错,今后奴婢不敢再犯。”

    “那我问你,你跳江之前所说,比性命更重要的,是什么?”端木夜道。自从海棠跳江之后,她最后的那句话对他来说如鲠在喉,他势必要问个清楚。

    海棠一脸为难:“奴婢……奴婢不记得了。那时候的事……其实奴婢也记不太清了。”

    端木夜紧盯着海棠不说话。

    他的视线太具有压迫性,海棠只觉得心脏一阵狂跳,却只能咬紧了不松口。她编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不如模糊过去。

    端木夜看她的时间太久,海棠都觉得自己的伪装是不是被他识破了之时,他忽然环住双臂,大力将她抱入胸口,紧紧地压着她的后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她的全身骨骼都隐隐发疼了。

    他死死地抱着她,久久不作声。

    海棠僵着身子,好久才抬起自己的双臂,轻轻环绕在端木夜的腰处。

    端木夜身子一僵,似有些不敢置信地松开她。从前两人的身体接触,他永远是强势、主动的一方,而她从来都被动地承受着,一次都没有回应过他。

    海棠似乎有些害羞,避开他的视线,垂下脑袋,抽回的双手紧紧地搅在一块儿。

    端木夜的心中涌上巨大的喜悦,他从未想过,一个丫鬟的主动回应,会让他如此欢喜。他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的睫毛又长又翘,微微扇动着,如同翩跹的蝴蝶。心中忽然升起股渴望,他低下头,轻轻在她眼皮上方吻了吻。他的吻很轻,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眼睑微微颤抖着。他微微一笑,嘴唇下移,在她挺翘的鼻尖上蹭了蹭,最终落在她的红润双唇上。

    起先是轻柔的触碰辗转,紧接着便是略显热烈的试探,最后是狂风暴雨般的激情。他忘情地亲吻着她,压下身体,将她娇弱的身躯禁锢在他火热的胸膛和柔软的锦被之间。她的动作很生涩,也有些笨拙,但他可以感觉到,她在努力地回应他,跟上他的步调。他的胸腔因此而变得火热,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再记得,甚至忘记了他的谋反大业,眼前只有她微闭着双眼的娇羞模样,惹人怜爱,让他恨不得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捧来给她。

    当马车停下,李长顺在外头提醒到地方了之时,端木夜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海棠。

    她躺在锦被上,半干的长发散开,如同海藻似的,又像是海里的女妖。她的衣衫因他的动作而凌乱,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莹润得似乎发着光。她脸色泛着春.意,红肿的双唇微张着,不住地轻轻喘息。那双灵动的双眼此刻雾气朦胧,毫无焦距地看着他。她就像是引人采撷的花朵,绽放得极端美丽。

    端木夜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他头一次知道两情相悦竟是如此美妙的感觉。他几乎不想下去,只想在车里狠狠占有她,让她绽放到极致。

    外头李长顺没听到端木夜的回复,以为端木夜没听到,想再提醒一句,可转念想起车厢里还有海棠,怕打扰到什么,顿时闭了嘴不敢再出声。

    端木夜压下身子,在海棠耳边轻声笑道:“我们晚上再继续。”

    海棠红了脸,抬手去抓衣襟,却被端木夜按住,他挪开她的手,仔细替她整好衣裳,又扶她坐起,稍稍整理了她的长发。她的头发还没干,他也就任由它们散着。她想随便扎一下,他却阻止了她,脱下他的外衫罩在她脑袋上,免得她着凉,抱着她下了马车。

    李长顺目不斜视,在前领路。

    海棠的视线被遮挡,只能从偶尔露出的缝隙间看出端木夜竟上了艘船。她缩在端木夜身前,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她成功骗过端木夜了,还好到了地方,否则再跟他目光相对下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绷不住了。

    她赌的没错,她这一番伪装,彻底将自己和那个“林二小姐”撇清了关系,好在跳江之前,她并未说太多出格的话,现在看来,端木夜似乎是决定既往不咎了。这条路,她走对了。

    海棠握紧了拳头,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她只知道,她别无选择。她被端木夜掳了来,想逃是逃不掉的,只能动些小心思。如果她还是“林二小姐”,他一定会将她严加看管。她只有回归到“海棠”的身份,示之以弱,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她利用了他对她的喜欢,她知道,她没办法不觉得内疚。如果可以,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她是真不想这么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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