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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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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年。世子会怎么惩罚她?直接把她踢下车?回去了再打她板子?

    她所料想的暂时都没发生,车停了之后,端木夜起身下车,见海棠还跪着,他道:“跟上。”

    海棠听他的声音似乎不像很生气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起身跟过去。

    李长顺笑得谄媚,扶着端木夜下了车,刚要跟上,谁知端木夜回头冷声道:“这儿跪着。”

    李长顺一脸莫名其妙,可世子下了命令,他只好跪下了。他忍不住看向跟在后面的海棠,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殃及池鱼了。可海棠根本就没看他,目不斜视地跟着世子向前走去,留下李长顺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马车旁,想不通他到底干了什么。

    ☆、34|5.1〔jinjiang〕

    现下海棠可没空去管李长顺心里有多少疑惑,她现在完全就是处于一种提着心的状态,深怕下一刻世子就一下结果了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如同游魂一般跟在世子身后。

    李长顺被端木夜罚跪之后,他身边跟着伺候的就海棠一个了,姚炳毕竟是武将,可不会干那种伺候人的活。因此海棠在游魂似的跟了世子一路后,终于回过神来,绷紧了神经。

    她偷偷瞄一眼世子,无法猜透他淡淡表情下的心思。刚才的事……她估摸着世子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既然如此,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镇定一点,反正主子都不追究了,她一个下人操心个什么劲啊。

    这么一想,海棠就感觉好多了,很快整个人也恢复了正常,不再去想马车里发生的乌龙事。

    因为是太子邀请了人来游湖,这前期准备便都是太子在做。所谓的湖,坐落于临沂城的西北面,是个天然形成的湖泊,大概跟西湖差不多大,名叫镜湖。今日天朗气清,出游的人不少,湖上画舫更是随处可见。湖边有不少泊船处,而李长顺驾着马车到的目的地,是镜湖上最大的泊船处,也是达官贵人专用的。

    马车有专门的位置停靠,而李长顺就可怜地跪在齐王府的马车旁。海棠跟着端木夜走了没几步,周石便迎上来笑道:“世子殿下,您可总算来了,太子和两位皇子早已在船上等候多时。”

    “带路。”端木夜废话不多说,只淡淡道。

    周石便带着一脸的谄笑在前领路。

    周石领着端木夜,姚炳和海棠走上旁边停着的一艘与众不同的大船。跟旁边类似的画舫相比这艘船大了一个号,船上似乎有两三层,虽是木结构的,但看上去相当坚实牢固。

    海棠在现代的时候是坐过渡轮的,因此这种船还不会让她产生多大的震撼。不过这艘精美大气的画舫,还是令她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时候生产力十分落后,能生产出这样的船只,也不知道耗费了能工巧匠多少的心力。

    思虑间,海棠已经跟着上了船。站在船上回望,海棠可以看到不远处还跪着的李长顺似乎正一脸幽怨地看过来。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只当没看到。说起来,她好像才是李长顺被罚跪的罪魁祸首,只不过她也不想的嘛,这就得李长顺多担待了。反正他以前也给她挖过坑,这次就当他还债了吧……

    海棠很快就收回了对李长顺的内疚心,跟着世子向船内走去。

    几人上船之后,周石便招呼小厮将舢板收起来,船工们慢慢地划动船桨,反作用力将船推离岸边,向湖心飘去。

    海棠不晕船,她眺望向远方,远处平静的湖面平静如镜,竟如它的名字般。有数艘画舫点缀其间,小小的,如同漂浮在湖面上的落叶。蔚蓝的天空下,水鸟鸣叫着飞翔而过,远处的杨柳树随风轻轻飘动。而近处,水面被船推开搅出波纹,向外震荡,最终消弭于无形。

    看着这样寂静的美景,海棠的心绪也随之平静下来。然而周石已经领着世子进入船舱之内,她只好遗憾地收回视线,赶紧跟了进去。

    下了楼梯,船舱内是另一番景色。

    船大,船舱自然也不小,里面一边只是摆放了些许小矮几,连椅子都没放,太子和两位皇子已经分别坐定。另一边用窗纱隔出个空间,其后有人影,而轻灵的音乐声正从那儿传出来。矮几前的空处,一位身姿柔软的舞娘正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物资轻灵如同仙子。

    见端木夜来了,太子抬手示意乐声暂停,对他笑道:“堂弟,你可总算来了,快来坐下。”

    端木夜也不客气,在空着的矮几旁坐了。

    海棠跟着走过去,在端木夜身旁跪坐。而姚炳则站在舱门口,并不过来。

    海坐下后,海棠便忍不住打量起四周。

    这艘船大概是太子的吧,船很大,这一处船舱的容量也很可观。它三面都是窗户,此刻所有窗户大开,只用窗纱稍微遮了遮,因此船内采光很好,空气也极为流通。微风从外头吹进来,带来了湖中的潮湿气息,以及一丝丝盎然春意。

    海棠有些喜欢这氛围,如果她身边没有个端木夜的话,她现在一定高兴得躺下了。可现在,她却还要收敛心神,为端木夜斟酒。

    在端木夜坐下之后,音乐声再度响起,那舞娘也重回她的舞台,轻轻晃动着她那轻盈的身体。

    海棠眼睛没处放,在太子几人说话时,就半专注地看着那舞娘跳舞。那舞娘生得很美,不过这一支舞却并不媚,反而还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看得海棠移不开双眼。对于美的事物,她自然是喜欢的。

    不过海棠也不可能欣赏得太专注,还得分出心神注意端木夜这边,为他斟酒,看他有什么吩咐。

    “堂弟,这一月后的翰林院入学试,你可要参加?”太子笑问,“我记得,你的学分已足够。”

    “自然是要去的。”端木夜微微一笑,抬手去拿酒。没想到海棠见他的酒少了,刚在斟酒,他的手便落了几滴酒液。

    海棠心里暗骂一声,忙从怀里拿出条帕子,递出去小声道:“请世子恕罪,您擦手。”

    端木夜却看了她一眼,伸着手没动。

    海棠微微呼出口气,只好拿帕子替他擦手。之前做这种事的都是李长顺,她这才算刚接触,根本就没有主动帮他擦手的意识。端木夜的手指总是微凉的,海棠擦拭的时候小心地不让自己跟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免得又让他不高兴,好在他手上的酒液不多,稍微擦了两下就好了,她赶紧挪开半步,将帕子折叠好,又藏了回去。

    端木夜收回手时又看了海棠一眼,才转回视线看向太子几人。

    刚刚那一幕在主子和丫鬟之间再正常不过,不过搁在一向讨厌丫鬟近身服侍的端木夜身上就有些怪异了。太子又多看了海棠几眼,嘴角挂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二皇子替自己斟了杯酒,举杯一饮而尽之时才顺势往海棠那边看了看。

    并不怎么藏得住话的三皇子就直接咋呼开了:“堂兄,这可真是稀奇!从前要是有丫鬟随便碰了你,你不是要砍掉人家的手吗?如今你改性子了?”

    这话听得海棠一抖。她知道世子凶残,可听到有人碰一碰他都要被砍手,她还是忍不住震惊了。刚才她不但碰了世子的手,在马车里还碰了完全不该碰的部位……世子刚才不发作,莫非是因为跟太子有约不想耽搁?但是等回到了府里,她面对的,会是什么呢?

    海棠越想越是害怕,刚刚对李长顺的那么点内疚就一点都没有了。要不是李长顺没驾好车,她现在根本就不用面对这种可怕的事!

    端木夜看向三皇子,冷冷一笑:“你怎知我回去不罚她?”

    海棠又是一抖。果然!她刚才猜的没错!

    三皇子微怔,随即笑道:“堂兄,平日里可没见你罚人还要等等的。你几时顾及过还有旁人在场,不都是直接罚的么?我看……”

    三皇子话还没说完,就接收到了来自二皇子的眼神示意。二皇子的眼神有些严厉,三皇子愣住,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就那么卡了壳。

    太子望了二皇子一眼,接着三皇子的话对端木夜笑道:“堂弟,为着一些小事惩罚下人,也会坏了咱们的心情,这事不罚也罢。来,喝酒。我敬你一杯,愿你入学试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多谢太子殿下。”端木夜端起酒杯回敬,堂兄弟间仿佛其乐融融。

    太子和两位皇子作为这个国家正统的继承者,翰林院入学试他们自然是不用去参加的。要是真想要干什么实事,让他们的爹,也就是皇帝直接下诏派遣他们去做就是,皇子的身份抵得过任何的官职。

    暂时躲过一劫的海棠却再也没心思去欣赏歌舞了,她现在是满脑子的砍手砍手砍手。现在她已经算是世子的自己人了,他总不至于还对她这么凶残吧?可那也难说。李长顺跟了他那么多年,他还不是随随便便就罚李长顺?也没见多少心软。对她这个半路来的自己人,世子能有多少耐心和怜悯心,还真不好说。

    那么在回符之前,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立个功让世子不好意思再惩罚她?可问题是她什么技能都没有,现在又没什么事,她上哪儿立功去啊!或者说,干脆在外面弄死了他,看他还怎么罚她!

    当然,后一种想法不过就是一种发泄而已,海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位主子又在说笑,而她则几乎听不进去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战战兢兢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不过在服侍世子这件事上,她却放了更多的心思,要是再出点错,罪上加罪什么的,她就真不用活了。

    在几位主子的聊天,以及歌舞声中,时间到了中午。这次出来玩,几人也是不拘一格,让下人往自己的矮几上摆上各种餐点,继续喝酒聊天。

    海棠庆幸自己早饭吃得好也吃得多,现在就算不吃也不算很饿。她看到一旁有下人替姚千户搬了个矮几在那边坐了,上了些菜。她有些羡慕,果然当人丫鬟跟当主子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到了下午,几人酒也喝了不少,都有些微醺。

    海棠离世子近,她发现他的酒量似乎还不错,喝了不少酒,脸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眼神似乎比平常稍显柔和了一些。当然,也柔和不了多少。

    音乐声此刻已经换了风格,更为婉转动听,而中间跳舞的舞娘,也由一个变成了数个,群舞有群舞的滋味,即便海棠有心事,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虽说有心事,可在旁边伺候没什么事做的海棠依然觉得无聊了,没事做的她只好脑补一些她喜爱的画面,以此平衡自己的内心。

    她正想到世子又一次跪倒在她面前不停求饶,眼角余光却看到银光一闪,舞娘中的一人突然发难,举着把匕首向她这边冲来,目标似乎正是……世子!

    那一刻,海棠第一个反应是赶紧闪开,让那舞娘杀了世子她大概就解放了。可随即她想到,不管对方杀没杀死世子,只要她躲开了,最后倒霉的一定是她!虽说心里万般不愿,面对那匕首又心存恐惧,可想着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立刻大叫了一声:“小心!”然后把世子推开。

    矮几上被碰翻,一地的狼藉,音乐声停了,尖叫声响起。原来那些乐师舞娘之中,行刺的不止一个,但也不全是。无辜的那些一见情况不对,便躲在一旁瑟瑟发抖。而行刺者则各自选了目标,欺上前来。

    船舱内并没有大批的亲兵守着,然而皇子身边总有一两个侍卫的,要杀死这几个皇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海棠这边,她刚推开世子,同时想要躲开对方的匕首之时,姚千户却极快地反应过来,上前用两根筷子挡住了对方的匕首,一脚踢在那舞娘身上,踢得对方一声惨呼。他身上的佩剑在进入船舱时并未除去,顺势将剑拔了出来。

    船舱内一片混乱,逃过一劫的海棠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刚刚姚千户的动作简直帅呆了,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她定要好好鼓个掌表示一下敬佩。

    姚炳将世子扶起,警惕地挡在世子跟前,护着他向外走。见海棠还有些发愣,他立刻道:“海棠姑娘,快过来!”

    海棠便赶紧跟在了姚炳身边,跟着他护着世子一道向外走。

    这样的阵仗对端木夜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他面容上没有一丝慌张,跟着姚炳一起向外退,只是多看了海棠几眼。方才出现异状时海棠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的举动让他略觉惊讶,他知道海棠怕他,因此也明白她不敢背叛他,他倒没料到,在那样危险的关头,她竟会如此忠心。

    如果海棠知道端木夜在想什么,她一定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世子殿下我对您可是忠心一片!砍手什么的就不要了吧太伤感情了!

    行刺的人数不少,姚炳且战且退,看似凶险,实则游刃有余。要不是还要护着端木夜,他和另外几个侍卫上前一番混战,定能将这些刺客全数抓住。

    三人距离舱门口最近,很快便退出了船舱。然而出了船舱一看,外头情况却也不容乐观。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小船正停靠在这艘船旁边,刺客登船而上,见人就杀,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的。

    目前这状况,实在出乎海棠意料。她想,现在这可是大白天啊,这些人是不要命了吗?如此胆大妄为,也不怕之后皇家找他们算账?

    可她实在来不及想太多。刺客人多,姚炳就算武艺高强,也护不过来。要不是看到对方见人就砍,海棠是真想躲到一旁去,好给那些刺客让出个位置杀世子。现在她只能紧紧地跟在世子身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乱剑刺死。

    另一边,太子和两位皇子也慢慢出了船舱。外头有太子的亲兵,对方跟刺客交起手来,刀剑交击的铿锵声四处都是。

    海棠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梦中,紧张又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事情会变成怎样,她会跟着世子一起陪葬吗?还是说,他们最终会安全,她将来还是会死在世子或世子他妈之手?

    姚炳护着端木夜,便不能太顾及海棠。三人退到甲板边时,一个刺客提剑刺了过来。那人生得人高马大,一剑砍过来,姚炳抵挡的时候也禁不住退了半步。对方提剑横扫,姚炳将那剑挑开,谁知对方却还有后招,又反手刺过来。一来一往间,海棠被迫跟着后退,到退无可退之时,对方的剑被姚炳格挡了一下刺歪了,向海棠这个方向刺来,她惊呼一声,猛地一仰头躲开那剑,谁知身体一空,便掉下了湖。

    “海棠!”

    她听到有两个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可冰冷的湖水很快就将她整个人没过,她的世界突然为之一静。

    短暂的慌张使得海棠呛了几口湖水,身子向下沉去。

    然后她想了起来,她是会游泳的!

    海棠赶紧放轻松自己的身体,划动着四肢,向湖面上飘去。

    她刚露出个头,一个阴影就猛地砸了下来,就在她脑袋前不远处,溅起的水花盖了她满头满脸,她剧烈地呛了呛,紧接着便闻到了湖水中浓烈的血腥气。

    掉在她前面的,是那些刺客中的一个,他似乎已经断气,鲜血从他被刺中的胸口汩汩流出,很快就染红了这一片水面,血腥气瞬间将海棠笼罩。

    海棠心中恐慌,胸腔内翻滚着,想要吐出点什么东西。可她硬生生地将那种呕吐的感觉压了回去,抬头向上看去。

    船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似乎是太子这一边占了上风,她看到船舷边,世子正低头紧紧盯着她。湖水遮住了她的双眼,她的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世子的表情,但或许是见她从水面浮上来并无大碍,世子没再继续看她,甚至离开了船舷边。

    这一幕让海棠觉得有些心冷,但同时也觉得理所当然。世子要是不冷酷,还是世子吗?就算前一刻她豁出去救他,他也不会太关注她的死活。

    她想,不救她上去就不救她上去,她在下面待着还安全呢!上面刀光剑影,还不如水里来得安全!

    漂浮了一会儿,海棠向旁边游去。很快她就看到了那条小船。这条小船并没有被绑在大船上,现在正随波起伏。想来对那些刺客来说,这是一场有来无回的行动,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吧。她七手八脚地爬上去,累极了,平躺在船舱中。

    刚休息了没一刻,她感觉船猛地一抖,忙睁眼看去,只见旁边一个肩部受伤的男人正抓着小船想要上船。海棠看他似乎是那些刺客中的一个,哪里敢让他上船?小船里有船桨,她拿起船桨便往那男人身上戳去。

    男人紧紧抓着船舷不松手,也不吭声,一边提剑想要砍海棠,海棠吓得够呛,好在船桨比剑长,往后退开足够远的距离,对方的剑戳不到她,她却能用船桨打他。她吓坏了,也没注意力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不动了。

    他……死了?

    海棠心中一跳,用船桨将那男人手中的剑挑开,慢慢靠近,边靠近还边用船桨用力戳他。他的一只手臂紧紧地攀住了船舷,脑袋却垂着,始终没什么反应。

    海棠想了想,还是没敢靠近,就这么拿着船桨警惕地站立着。

    也不知多了多久,对方始终没有动静,她身后的大船上也渐渐平静下来。

    “海棠姑娘!”

    海棠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回了身,看到二皇子正眉头紧皱,眼中似有淡淡担忧,见她看过来,他忙说道:“海棠姑娘,我拉你上来。”

    今日天气虽好,却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浑身湿透的海棠顿时便是一个哆嗦。看二皇子的样子,她想船上应该是安全了,便忙划动船桨,向大船靠过去。好在她曾经在西湖试过划船,小船距离大船也不远,她很快就到了,丢下船桨,向上爬去。

    大船边上距离水面并不高,她踩着绳梯向上爬了几步,便露出个头来。面前是二皇子伸出的手,她也没多想,抓着他的手便上了船,同时还不忘道谢:“多谢二皇子。”

    船内此刻是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和死尸,还有伤者。那几位主子虽略有狼狈,却在侍卫们的保护下毫发无损。

    海棠神情依然带着惊惶,下一刻,她的视线跟不远处一道冰冷的目光对上。

    那是来自世子的目光,他冷冷地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忽然大步走过来,在海棠惊恐莫名的眼神中抬手,一个用力将她推下了船。

    ——wtf!

    ☆、35|5.1〔jin〕〔jiang〕

    刚重新落入水里那会儿,海棠还有些懵,闹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又沦落到水里的。她隐隐约约听到船上头有人在说话,却听不真切,身体一个劲地向下沉。窒息的感觉涌上来,她忙划动四肢向上游去。

    端木夜的举动着实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端木荀脸上一向显得淡然的表情隐隐有龟裂的迹象,他吃惊道:“堂兄,你……”

    他顿了顿,不再说下去,却忙看向船外,见海棠半天没露头,心中已是一片担忧。

    “堂兄,万一海棠姑娘她……”端木荀看向端木夜,语气却有些犹豫,隐隐的,他似乎明白了他这堂兄刚才那出人意料之举的缘由。

    端木夜冷笑一声:“海棠是我的丫鬟,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端木荀脸色微变,却没有立场为海棠说话。

    这时下方哗啦水声响起,他视线一转,看到海棠露出头来,心下便是一松。

    海棠仰头看到二皇子正低头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忧和见她无恙的欣慰,她心中一暖,随即便看到了旁边世子那面无表情的脸,吓得赶紧低下头。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海棠总算明白,她会被世子推入水中,恐怕就是因为刚才她上来的时候,二皇子拉了她一把。世子这人,不喜欢自己的丫鬟小厮接受别人的恩惠,刚才她没多想就接受了二皇子的好意,结果就惹得世子不高兴了。

    可他不高兴归不高兴,过来把她推回水里是几个意思啊?有病啊这是!

    可就算世子再有病,海棠也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还得装作甘之如饴的模样。就像此刻,即便方才世子发神经将她推下了船,她也得假装认为那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世子爷,奴婢能上来了吗?”海棠整理好表情后便抬头看上去,也不看其他人,只对着世子恭敬地问道。

    端木夜垂着视线,盯着海棠看了会儿,似是比较满意她现在的表现,点头道:“上来吧。”

    “是,世子爷。”海棠恭敬地回了句,这才又一次抓着绳梯往上爬。然而她才爬了一半,脚踝忽然被什么人抓住,她一惊,下一刻那人一个用力,她便又一次摔入了水中。

    这么多次掉水里,海棠都快习惯了,立刻调整好姿势往上浮去,然而她才刚浮出个脑袋,她的头发就被人扯住了,随即一把匕首横在她的下巴上。

    “海棠姑娘!”二皇子惊呼一声。

    海棠也愣住,她这是……被抓去当做人质了?可为什么啊!她就是一个丫鬟而已,抓她当人质一点用都没有好吗!

    她刚想开口,毫不怜惜地抓着她的那个男人便将匕首往她脖子上蹭了蹭,她顿觉一阵刺痛,闭了嘴不敢说话了。

    那个男人正是刺客中的一个,他脸色苍白,身上显然是受了伤,身体在水中浮动间,有丝丝红色的鲜血飘出来。他的目光看向上头,眼神凛冽地望着二皇子和世子二人。

    二皇子面上有些许紧张之色,世子却目光如炬,冷笑一声。

    男人不知道是哑巴还是怎么的,并不说话,他抓着海棠的手臂,带着她向那小船游去,小船上还挂着海棠刚才打过不知生死的男人。

    海棠脑中一片空白,她想活下去,她希望世子和二皇子他们能救救她,可他们会为了她一个丫鬟让这个刺客逃掉吗?况且就算他们为了她放他走了,到时候她孤身一人,作为一个已经没用的人质,那刺客怎么可能放过她?

    “堂兄,你干什么?”

    海棠正心慌意乱间,忽听二皇子急道。

    她心中微动,想着是不是世子准备动手将她这个属于他的丫鬟救下来了,便充满希望地抬头一看。

    然后,她看到世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弓箭,正对准了她和挟持她的男人。她不知道世子对准的是她,还是那个男人,无论哪种可能,她心中都忍不住恐慌。世子的射箭技术好不好?能射中他想射中的人吗?如果他的目标是她呢?宁愿让她当场死掉,也不愿她这个属于他的丫鬟逃出他的掌控?

    这一刻,死亡又一次距离海棠如此之近。她知道,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很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就算二皇子在一旁想要阻止世子又如何?世子想要做的事,是那么容易阻止的么?

    挟持海棠的男人注意到端木夜的举动,立刻将海棠挡在了自己身前。

    二皇子急道:“堂兄,你这样会伤到海棠姑娘的!”

    端木夜仿若未闻,目光专注在他的箭和他的目标之间。

    距离不远,海棠可以看到端木夜那冷酷的面容,她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好像离她远去,那一刻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她要自救!

    虽然脖子上还有那个男人威胁她的匕首,然而不赌一把,她就必死无疑了。海棠深吸口气,忽然抬手用力往那男人的伤口抓了把,趁他吃痛的时机,抓住他的手臂往外一推,如同泥鳅般沉入水中。下一刻,船上头端木夜手中蓄势待发的箭也飞快地射了出来,正中那男人的眼睛。

    海棠沉入水中年后并不敢迟疑,猛地向前游去,直到船边才停下,回头一看,那刺客的尸体已经漂浮在水中了,她在水中视线不好,只能隐约看到那刺客的头上刺了支箭。

    安全了!

    她忙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也不去看船上头情况如何。现在她都已经不是人质了,世子就算曾经想要杀她,现在应该也没有这个想法了吧?如果他还想杀她,她除了引颈就戮什么都做不了。

    海棠只休息了一会儿便顺着绳梯向上爬去。这一回,她一边爬一边注意着脚下,上了船之后,也不需要任何人拉她,艰难地翻入船内。

    端木夜就站在一旁,沉着脸不动声色的模样。他手中的弓箭,已经交在了姚炳的手中。

    海棠也不含糊,上船之后主动在世子跟前跪下,恭敬道:“奴婢犯了错,恳请世子宽恕奴婢!”

    “你犯了何错?”端木夜冷淡地问道。

    海棠将脑袋埋得更低,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却足够清晰:“当世子爷遇到危险之时,奴婢不该如此无用,竟不能为世子爷分忧。而奴婢没用地掉入水中之后,竟敢不经您的同意擅自回来,更是罪上加罪。”

    端木夜视线微垂,听着海棠的自我批评,最后斜了端木荀一眼。

    端木荀听着海棠因对端木夜的恐惧而承认那些无稽之谈一般的“罪过”,心中怜惜之情愈发浓厚。然而此刻他却不能帮海棠说话,他知道那样反而对海棠不好。

    见端木荀一声不吭,端木夜又收回视线,看向海棠,半晌才道:“起来。”

    海棠如逢大赦,忙站起身。

    “那边还有个活口!”有人忽然大喊。

    海棠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太子亲兵下了船,将小船上那个之前被她打过的男人拖上了船。原来那时候她只是打昏了他,并没有打死他。

    此刻,这场刺杀事件已经告一段落。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尸体和伤者。大家忙忙碌碌地将船往岸边靠。那些刺客似乎是死士,除了海棠先前打昏的那个,一个活口都没有。

    “堂弟,让你受惊了。”太子走过来说道。他只是发丝有些乱,周身气度一如往昔。这次的活动是他组织的,舞娘是他府里的人找的,因此出了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还好几个主子都没受什么伤,这已是万幸。

    “无妨。”端木夜道。

    太子点头:“今日便到此为止,我送堂弟回岸边。此事我定会彻查,给堂弟一个交代。”

    “如此便有劳太子了。”端木夜道。

    太子看向端木夜身后湿漉漉站着的海棠,说道:“海棠姑娘可是落水了?不如去船舱内换身衣裳。”

    海棠视线微抬,看端木夜眼皮一沉就知道他不乐意,她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奴婢无碍。”

    海棠自己不要换衣服,太子还能硬逼着她去换不成?他便笑笑,先告辞处理这次的事件去了。

    海棠站在一旁,尽量不离世子太近,免得身上的衣服弄湿了他依然纤尘不染的衣裳。她眼角余光看到二皇子望着她的目光很是复杂,有怜惜也有担忧,但她不敢回看他,世子还在,她可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

    好在船很快就靠了岸,世子率先下船,海棠紧随其后。

    几人回到马车旁的时候,李长顺还跪在原地,跪了一上午,他额头都是汗,人看上去有些虚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见三人这么快都回来了,都已经做好要跪一整天心理准备的李长顺立刻俯下身谄媚地笑道:“恭迎世子爷回来。”

    “起来,回去了。”端木夜淡淡道。

    李长顺一听这话,立刻翻身爬起,跪得太久,他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了,又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服侍世子上车。直到将世子送上车,他才注意到海棠一身的湿,同时还有她脖子上的伤:“海棠姑娘,你脖子下怎么流血了?”

    “不碍事。”海棠简短地回道。遇刺这事现在也不好说,还是等回了齐王府再说。至于她脖子上的伤,似乎已经不流血了,那男人割得不深,只要不流血了,那就没问题了。到了这个古代,她担惊受怕了那么多次,这么点点伤,真的不算什么了。

    李长顺也晓得有事发生了,但不好立刻就问,便也住了嘴上车。海棠吃力地爬上车,在李长顺身旁坐了。她现在一身湿,哪里敢进马车里坐?

    姚炳骑马跟在一旁,几人驾车回府。

    海棠浑身都湿透了,又坐在外头,被冷风一吹,浑身都哆嗦。可这里不是生个小感冒就能跟爸妈撒娇的现代,她只能忍着。

    李长顺边驾车边小声询问海棠在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海棠同样压低声音,将事情大致说了,不过只说了刺杀的事,以及她无意间落水的事,至于她上来后还被世子推下去,以及后来的人质事件,都被她有意地忽略了。

    听到这一次的出游竟然如此凶险,李长顺脸色都白了。

    “幸亏咱世子爷福大命大。”他嘴里说着,心里也有些庆幸,这次的事没让他遇上,要不然他或许已死在船上了。

    海棠没应声,她觉得李长顺也挺福大命大的,虽然被罚跪,却躲过了这一劫。她多希望之前被罚跪的人是她。

    到齐王府之后,一行人静悄悄地进了红叶苑。

    太子一行人遇刺的消息并未传来开,毕竟这不是现代的那个自媒体时代,几分钟之前的事都能立刻发布到微博上,弄得人尽皆知。不过,等事件经过发酵,到时候齐王府的人肯定也会晓得了。

    回到自己院子,世子在李长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去了。世子更衣一向用不着海棠,她便回了自己院子,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穿上干燥的新衣服时,她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看来,她这感冒是得定了。

    在这个时代,生病是件奢侈的事,海棠忙招呼茉莉拿了壶热水来,灌下几杯热水后,身体总算舒服了些,只是脑袋难免还是有些昏眩。她想了想,还是让茉莉烧了不少热水,她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脖子上的伤口不深,不过浸水太久,伤口有些发白,看着吓人。她清理过伤口,拿条帕子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就算是包扎了。

    好不容易才将头发擦得半干,海棠就收到了杜鹃替李长顺传来的消息,说是世子在书房,让她赶紧去伺候。

    海棠打起精神,在书房门口她看到了姚千户,跟以往不同,这回见了她,他多问了一句:“海棠姑娘,可无碍?”

    “多谢姚千户挂心,奴婢无碍。”海棠真诚地一笑,转身走进书房时,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

    端木夜正在看书,对于海棠的进入,仿佛毫无知觉。海棠自觉地走到李长顺身边站着,没有发出声音。

    端木夜微微侧头,目光从海棠身上一扫而过。

    毫无疑问,这是个聪明,识时务的有趣丫鬟。经过了今日之事,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忠诚。那时候舞娘突然发难,她挡在他身前的举动不似作伪,倒像是真心之举。而在马车上,似那番举动,即便她并非有意,若换了个人,他已经直接杀了,然而令他也微微吃惊的是,他似乎并不排斥她那样的触碰。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他本想奖赏她的忠诚,然而端木荀伸手拉着她的那一幕也着实碍眼。她是他的丫鬟,竟敢将手伸向别的男人,实在是找死。

    “海棠,你跪下!”端木夜忽然冷冷地说道。

    海棠一抖,也不敢问缘由,直接跪了。

    她等着世子说些什么,可许久,对方却一字未说。她也不敢多问,直直地跪着。湿着衣服被冷风吹的后遗症此刻终于出现,她只觉得鼻子好像塞住,脑子里渐渐变得满是浆糊,连跪的姿势都有些无法保持了。

    端木夜的目光却在书上,似乎忘记了旁边还跪着海棠这一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长顺忽然注意到身旁跪着的海棠满头虚汗,身子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昏倒的模样。他抬头看了世子一眼,不知要不要提醒一下。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海棠忽然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海棠姑娘……”李长顺心中一跳,小声地叫了一句。

    端木夜的视线冷冷地瞥过来,见海棠闭着双眼已经昏迷过去,他目光一凝。

    李长顺看向世子,小心地说道:“爷,海棠姑娘好像发烧了。”

    端木夜一顿,道:“你去叫大夫。”

    “是,奴婢这便去。”李长顺长舒口气,想赶紧叫人去找大夫,又觉得这样把海棠丢在地上不好,便说道,“那奴婢先把海棠姑娘扶回她的房间?”

    “就放那儿。”端木夜一指书房里的软榻。

    “是。”李长顺应着,先将海棠扶起放到软榻上,然后才跑出了书房。

    端木夜拿起书,目光继续落在书页上,却久久未曾移动,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软榻旁,居高临下地望着海棠。

    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并非伪装生了病。

    他眉头微皱,正想离去,却看到她的双唇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他忽然心生好奇,在软榻边沿坐了,伏下.身贴近了她的唇。

    她的声音很细弱,软软糯糯的,带着某种亲昵的味道:“妈妈,我好难受,就让我吃个冰淇淋嘛……我保证不多吃,好不好嘛……”

    端木夜直起身,望着海棠不出声。

    在海棠的梦中,她还在现代,有事没事都可以跟父母撒娇卖萌,手指磕破了一个小口子都能带着哭腔向父母要求安慰,生了病整个人都变得娇气,赖在床上不动,肆无忌惮地撒娇……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不适,蓦地从美好的梦里清醒过来,当她的眼前变得清晰时,她看到了面前的端木夜,微微一怔后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坐起身。

    这一坐,她就发现自己竟躺在书房的软榻上,而端木夜正坐在软榻边缘,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此刻却觉心跳如擂鼓,翻身下榻,端端正正地跪了:“奴婢……奴婢求世子恕罪!”

    这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嘶哑得厉害。

    端木夜没动,半晌才道:“冰麒麟是何物?”

    海棠一愣,为什么世子会知道冰淇淋?不会是她刚才说梦话了吧?除了冰淇淋,她应该没有说要糊世子一脸的话……吧?

    海棠不敢确定,但根据世子现在的脸色来看,想必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然他现在就不会是这种模样了,而她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悠闲。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大约是一种小吃吧……”海棠低声回道,“奴婢小时似乎吃过,只是有些记不清了。”

    海棠说着,心里有些打鼓,这世子应该不会对这种所谓的小吃感兴趣吧?让她吃可以,她一次性能吃四五个,让她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哪会做那种东西?

    好在端木夜并未再追问,只淡淡道:“躺回去。”

    海棠忙站起身,心中略慌地顶着他的目光爬上软榻,浑身僵硬地躺了下去。端木夜依然坐在软榻边,她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正低头望着她,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连视线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端木夜忽然抬起手。

    海棠吓了一跳,她还记得上回他抬起手,她就被他推下了水,这导致她一看他抬手就觉得心头一跳,急道:“世子爷,您有什么要吩咐奴婢去做的,奴婢立刻去办,您对奴婢若有任何不满,奴婢也定会改……”

    “闭嘴。”端木夜不耐烦地开口。

    海棠顿时噤声,没敢继续说下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伸到了她的脸颊旁,凉凉的手指覆在了她的脸上。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僵硬得不敢动。

    端木夜那纤长的手指从海棠那因病泛红的脸颊慢慢下移,最终落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那上面还缠着条帕子。

    海棠只觉得呼吸心跳都要停了,真怕端木夜下一秒就收紧了手将她掐死。

    确实不讨厌。

    端木夜确认了在马车中自己的感受,满意地收回了手指。他站起身,往回走到书桌旁坐下,并未向海棠解释什么。这么多年了,竟难得有一个丫鬟让他觉得碰了不讨厌的。

    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的海棠正在庆幸,却听端木夜忽然说道:“待你病好,便来我房中伺候。”

    海棠微怔,“房中伺候”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是普通的伺候起居,还是类似通房丫鬟的那种伺候?

    “……是,世子爷。”海棠嘶哑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回了世子,心里却在想,她决定了,她这病永远不会好了!

    ☆、36|5.1〔jinjiang〕

    海棠这病来势汹汹,虽说现下处于世子书房之内,而他就在一旁,但脑袋的昏沉让她在短暂的清醒之后便又涣散了意识。

    隐约间,她听到有人来替她把脉、诊治,他们说了些什么。她迷迷糊糊的,眼睛也不过只能睁开一道缝,然而那些晃动的人影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她却一个都看不清了。这样迷糊的状态持续了会儿,她便又因脑袋的混沌而彻底昏了过去。

    海棠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床上,正是她自己的房间,一旁坐着茉莉,见她醒了,茉莉脸上露出个欢笑道:“海棠姐姐,你终于醒了。我去给你端药!”

    烧了这一场,海棠只觉浑身无力,从茉莉出门到端药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刚好勉强够她支起身子。

    茉莉见海棠起了身,忙过来帮着把枕头垫在她身下,声音带着点儿欢快:“海棠姐姐,大夫说你醒了就无碍了。来,喝药……”

    海棠接过茉莉递过来的药碗,刚喝了第一口就差点吐了,这药实在太苦。她屏住呼吸,闭上眼,一口气将药灌进了嘴里,等重获呼吸时,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滋味。

    “这药真苦……”海棠苦着脸道,“大夫是往里放了一整碗黄连吗?”

    茉莉笑道:“海棠姐姐,良药苦口。”

    她将碗接过,放回桌上,又道:“海棠姐姐,我听说你们这次出去遇到了刺客?真是吓人!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这是世子爷给您的赏。”

    之前海棠让茉莉烧水洗澡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茉莉当时也不敢多问。不过就在海棠昏迷的这段时间,几位皇子和世子一起遇刺的消息却传开了,因此茉莉也晓得了,之后李长顺送来赏赐,茉莉才晓得海棠舍身为世子挡剑。

    茉莉将满满一托盘的金银首饰布匹等物拿到海棠面前,小小的脸上满是红光:“海棠姐姐,你可真胆大,要是我在,定是吓得动都不敢动的!”

    “你喜欢什么,随便拿吧。”海棠恹恹地瞥了那些赏赐一眼。这一次的赏赐比哪一次她得到的赏赐都多,可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也导致心情不好,她实在提不起劲来。这些赏赐对她来说都是身外物,一点用都没有。

    茉莉一愣,忙道:“海棠姐姐,这、这可是世子爷赏您的东西,我怎么敢要?”

    海棠想想也是,茉莉岁数小,对世子很是恐惧,一直安分守己的,让她自己随便拿她肯定不敢拿。她便自己从里面拿出根细银花钗道:“这个送你了,我看跟你挺配的。”

    “这个,我、我不能要……”茉莉慌忙摇头。

    海棠又一想,从那堆东西里拿出另一根珊瑚玉簪道:“你跟杜鹃,一人一支。你俩在这儿做事也不容易。”

    在红叶苑中,在世子手下干活压力有多大,海棠是有亲身体会的。虽说这俩小丫头不用承受直面世子的痛苦折磨,但世子的余威笼罩着整个红叶苑,所有人都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见海棠坚持,茉莉不再推辞,接过后欢喜地笑道:“多谢海棠姐姐!”

    她似是又想起什么,忙道:“李公公说,您要是醒了,就让我去告诉他一声,我这便过去吧。”

    海棠忙拉住茉莉问道:“茉莉,我只是醒了,但病还未好,你记得跟李公公说,我还很虚弱。”

    海棠此刻的面容依旧苍白,茉莉点头道:“是,海棠姐姐,我会跟李公公说的。”

    等茉莉一走,海棠便又恹恹地躺下了。

    她知道之前她短暂清醒时世子跟她的对话不是她在做梦,等她身体养好了,恐怕就要去世子房里伺候了。可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是她想的那个最糟糕的意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世子真想睡她,她为了活着就不该反抗,不然以世子的脾气,估计就直接灭掉她了,不识抬举的丫鬟留着做什么?这世界上的美人多的是,也不少她这一个普通姿色的。可她真能安安静静地承受吗?

    一想到那个画面,海棠就是一抖。

    她强迫自己不再多想,或许世子的意思并不是她想的这个,或许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反正现在她的病还没好,暂时就先病着吧。

    不一会儿,茉莉便和李长顺一道来了。

    李长顺一见海棠便露出了真诚的笑道:“海棠姑娘,你可总算醒了。世子方才还问起你了呢。”

    “多谢世子和李公公挂心。”海棠一脸虚弱的模样,“劳世子和您忧心,是我的不是。”

    李长顺嘿嘿一笑:“海棠姑娘尽快好起来,这点忧心便不算什么了。世子说了,等你身子大好,便去他房中伺候着。恭喜海棠姑娘,世子对你可是越来越看重了。”

    果然不是做梦。

    海棠一脸忧心地说道:“李公公,我从未近身服侍过人,也不晓得为了伺候好世子爷,该做些什么。李公公可否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当,然我在世子身边多年,倒是有些许经验之谈。”李长顺笑道,“原本那些事都是我做着,等海棠姑娘来了,咱们轮着来,也不会累着。”

    听李长顺这么说,海棠稍稍心安。世子说的应该就是李长顺原来的工作吧,李长顺原来的工作肯定不会包括暖床,那么她暂时还不用考虑被睡要不要反抗的问题。

    “刚开始几日,海棠姑娘可在一旁瞧着,等学会了便可上手。”李长顺又道,“咱们要做的事儿也不多,世子晨起洗漱更衣,一日三餐,晚间沐浴更衣。世子平日里瞧着待人严苛,然而咱们做好本分之事,世子爷便有些许不满,咱们改了便是。”

    海棠又是一惊,她忘记了还有洗澡这回事!

    “我听几位皇子似是说过,世子爷不喜丫鬟近身伺候……”海棠慢慢说道,“像沐浴这等事,我也不便插手,若是惹世子生气可不好。”

    李长顺笑道:“这点海棠姑娘你尽管放心。世子既说了让你房中伺候,便说明你是不同的,这心啊,你就放回肚子里去。”

    “说的也是……”海棠僵笑,替世子穿衣服什么的还可以,可洗澡这种事,一不小心就容易擦枪走火的吧?她不是太高估自己的姿色,实在是信不过世子那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方式!

    李长顺又压低了声音道:“海棠姑娘,别怪我多嘴说一句。世子爷对你的恩宠,那可是头一分,我在世子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没见哪个丫鬟受爷如此看重的。你若有心,说不定将来我见你要喊一声主子了……”

    李长顺说着嘿嘿笑了起来,海棠嘴角一抽,他这是公然唆使她爬世子的床啊!

    “李公公说笑了。”海棠义正词严道,“伺候好世子爷是我的本分,其余事,我是万万不敢多想的,还请李公公别再提了,免得被世子听去,还当我包藏祸心!”

    李长顺没想到海棠的反应这么大,愣了愣才重新堆起笑道:“是我多嘴了。海棠姑娘有此想法便是最好,安安分分的总归是最得主子们喜欢的。”

    他一时间也弄不清楚海棠是真没有那个心思,还是故意在他面前装相。一步登天的机会谁不想要,海棠瞧着也不像是那些个清心寡欲的。莫非她心中是想的,但怕惹恼世子,这才故意如此?

    李长顺越想便越是确定了这事,将心比心,毕竟换他是海棠,若世子能对他如此另眼相待,他早想法子哄得世子更待见他,有朝一日承恩飞黄腾达了。谁不想往上爬?谁不想过更好的日子?

    因为世子先前对李长顺的敲打,他是不敢再做些小动作的,但跟海棠提点几句,点醒她,让她主动去讨好世子,他还是能做的。但除此之外,他只当什么都不晓得。

    “不过,咱们做下人的,总要有点眼色,主子喜欢什么,总要哄得他高兴才好。”李长顺笑道。

    “李公公说的是。”海棠只当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笑着回道。

    李长顺便当海棠是听进去了,让海棠好好休养着,早日康复,便离去了。

    生着病还要应付心眼多的李长顺让海棠疲惫极了,他一走她就躺在床上懒得动。

    按照李长顺的意思,世子应该只是想让她伺候他的起居罢了,至于暖床,估计他还看不上她。但李长顺这个人,话里话外都在唆使她爬床,也不知道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她要是真脑子一抽听了李长顺的话去爬世子的床惹恼了他,这么严重的行为,绝对会被世子活活打死!

    大概想明白情况后,海棠便决定好好养病,让自己的身体尽快好起来。古代条件不好,她要是故意缠绵病榻,时间一久真病入膏肓了,她上哪儿哭去?而且她回想世子过去的那些时不时要弄死她的举动,她就觉得,在世子眼里,她估计就是个时常可以逗逗的玩具,他觉得她有趣,就在确认她不是奸细之后放在身边调剂生活。要说他饥不择食到要睡她?她想想也觉得太逗了,他要真控制不住下半身了,府里美貌丫鬟多得是,也用不着她。

    海棠越想便越觉得是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想太多了。当好她的贴身丫鬟,讨得世子欢心,救下更多无辜群众,想办法改变世子谋反的想法,挽救未来的悲剧,这才是她应该想,应该做的。

    嗯,目标虽然太过远大,但也不是不能期待奇迹。

    海棠在自己房里养身体养了几日,这几日李长顺倒是天天来看望她,言语间都是期望她能早日去世子身边伺候。海棠按部就班地调理着身体,不急不躁,直到身体全都好了,才准备开始她的工作。

    海棠终于要开始她的工作这事,让李长顺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日海棠在房间里养身体没露面,世子的心情似乎就一直不怎么好,他做什么都要提着颗心。现如今海棠能为他来分担些许,他自然是高兴的。

    一大清早,海棠就随着李长顺到了世子的卧室外头等着。世子的起床时间比较固定,他只要在里面叫了,他们就得进去为他更衣。大概就等了一刻钟,房间里传来世子的声音,海棠便跟着李长顺走了进去。

    “爷,今日海棠姑娘身体已经大好,便跟着奴婢一道来学着些。”李长顺一进去就对着世子谄笑道。

    端木夜身着中衣,漂亮的眼睛微眯着看了过来。

    海棠一低头:“世子爷,早安。”

    “嗯。”端木夜应了一声,也不说话,伸展开四肢,任由李长顺为他穿衣。

    海棠就在一旁仔细地观摩着,李长顺偶尔会小声地跟她说上两句,她便记下要点。

    之后是如厕,洗漱,早饭。如厕不需要伺候,洗漱,早饭,和穿衣一样,每天都差不多,海棠都用心记下了,她可不想因为粗心或者别的什么,出点小错而导致送了命。

    吃过早饭之后,端木夜照旧要去宗学,海棠有几天没跟去,这日自然是要继续跟去的。

    端木夜上了马车,海棠本想跟着李长顺继续坐在外头,谁知李长顺却道:“海棠姑娘,万一世子有什么要吩咐的,你在里面才好照办不是?”

    “李公公您说的是。”海棠只好爬进了马车内。

    一大清早,端木夜似乎没什么精神,懒洋洋地靠在那儿,见海棠进来,他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海棠坐在角落里,也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只求能安然到达宗学。

    马车行了一段路,端木夜忽然抬起眼皮道:“海棠,过来。”

    “是,爷。”海棠心头微跳,慢慢挪到了端木夜身旁。

    端木夜微微直起身,差不多平视着海棠。几日养病,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不过毕竟是大病初愈,还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她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可或许是看久了,他觉着她比其他丫鬟看着都来得顺眼。

    “我前几日给的赏赐,你可满意?”端木夜问道。

    海棠忙垂头道:“多谢世子爷赏赐,奴婢受之有愧。”

    “对于忠心的丫鬟,多少赏赐都不嫌多。”端木夜道,“那日船上你舍身为我挡剑之事,我会记着。”

    “那是奴婢应当做的,世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愿为世子肝脑涂地。”海棠垂着视线,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端木夜却略为满意地一勾唇道:“记住你今日的话。”他顿了顿,又道,“那刺客的来历至今未查明,听太子说,连唯一的活口,也自尽了。海棠,你说说看,是确有其事,还是太子故意隐瞒了什么?”

    “这……奴婢不知。”这种事,海棠哪里能猜得到,只好据实以告。

    “我恕你无罪,你有什么想法,说来便是。”端木夜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海棠微微抬眼,却见端木夜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吓得忙低了头,想起自己那雄心壮志,她想了想便回道:“事实到底如何,奴婢确实不知。但若让奴婢猜测的话,奴婢想,此事应当跟太子并无干系。毕竟是太子邀请您去游湖的,若您在船上出了事,他难辞其咎。况且那日,我看刺客们对太子和两位皇子下手并不留情,确实想置他们于死地。奴婢瞧着,那些刺客的目的,是将船上的人都杀死。”

    那次遇刺,跟海棠这个丫鬟没什么关系,她本来并不愿意多费心思去想的,但世子问起,她只能用她得到的有限信息乱猜了。照她想,那次刺客的目标应该是把大梁帝国的继承人都杀掉。她记得大梁皇帝的儿子就三个,这三个儿子要是死了,皇位不就要旁落了么?

    等等……除了那三位皇子之外,最想要皇帝位置的,眼前不就有一位么?

    海棠心中一惊,难道那天遇刺的事情,是世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可他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一个皇子都没杀死,还白白折损了那么多死士。

    “抬头,看着我。”端木夜忽然道。

    海棠一愣,心脏狂跳,慢慢抬起头。

    端木夜嘴角微勾,笑容邪肆:“海棠,说说你此刻在想什么。”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想。”海棠硬着头皮回道。

    “那我便替你说了,你是觉着,遇刺那日之事,乃是我一手安排的,可是如此?”端木夜冷笑。

    “奴婢、奴婢并没有那么想!”海棠慌忙否认道。

    端木夜脸色一沉:“你可知在我面前说谎会如何?”

    海棠:“……”

    “我知你心中害怕。”端木夜语气轻缓了些许,“然你既在我身边伺候,这些事你迟早会知晓。”

    海棠僵硬地跪了几秒钟,终于吐出口气,缓缓地回道:“……是,奴婢明白。”

    “明白便好。”端木夜笑道,“我倒是指望着端木淳三人早点死,可那些刺客,确不是我派的。”

    这应该是端木夜第一次正式跟海棠提起他谋反的事,海棠是真想塞着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到。

    只听端木夜继续道:“若如你所说,此事跟太子无关,那又会是何人所为呢?”

    端木夜微微眯着眼,似是在思索,面上饶有兴趣。这问题,并不需要海棠回答,她便沉默地等待着。

    不过几秒,端木夜又笑道:“不论是何人所为,都会让这局棋更为有趣。”

    此刻,海棠脑中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既然世子主动提到了谋反的事,她不如顺着这话题劝一劝,万一世子奇迹般地被劝动不再谋反了呢?另一个说,世子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势在必得,她要是敢触他逆鳞,她当即就不用活了。

    脑中思绪那么一转,海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垂下脑袋,低声却清楚地说道:“世子殿下,奴婢有些话想说。”

    海棠很少主动说什么,端木夜眼中升起些许兴味,点头道:“你说便是。”

    “世子爷请先宽恕奴婢。奴婢知道这话不是奴婢该说的,然而,要夺得那皇位并非易事,还请世子三思而后行。”海棠根本不敢抬头,一次性飞快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头顶一片寂静,而随着寂静的延续,海棠心中的恐慌愈发强烈。她这话,果真惹怒了世子吧?

    又过了几秒,才听世子那如金石相撞般的声音响起:“你认为,我会失败?”

    感受到世子声音里的那丝危险气息,海棠心中微颤,忙道:“启禀世子爷,奴婢并未如此说。只是谋反历来就是每朝每代最严重之罪,一旦事迹败露,还会连累满门!”比如她这个无辜的小丫鬟。

    端木夜冷笑一声:“为不泄露此事,最先该杀的,是你这个知情者么?”

    “奴婢嘴很严的,必定不会泄露出去!”海棠忙表忠心,接着又道,“然而奴婢不泄露出去,不代表旁人不会!世子爷,奴婢不明白,那个皇位有什么好的?在那个皇位上,若想当个明君,必定累死累活,还不一定能流传美名于后世,若当了昏君,更是被人口诛笔伐,死后都不得安生。还不如做个逍遥王爷,如何浪荡都不会为人诟病。要是能做出一番事业,便能得到无数的赞美,不比当皇帝来得好么?”

    ☆、37|5.1〔jin〕〔jiang〕

    海棠早知道要说服端木夜放弃谋反一事困难重重,然而当他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着令人心惊的话语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一颤。

    她想,他有这样强烈的、想要成为人上人的愿望,她说服不了他,至少目前是绝对不可能说服他的。

    海棠望着端木夜,眼里依稀看到了自己和他一起被绑上刑场时,那锋利的刀口在阳光下的反光,耳朵里仿佛听到了围观百姓的叫好声……

    她静静地说:“奴婢明白了,是奴婢思虑不周,多嘴了。世子您的愿望便是奴婢的愿望,奴婢为此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要是不这么说,海棠害怕世子会因她“生了异心”而弄死她。

    端木夜同样看着海棠。

    这一刻,他似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从前他只将她当个逗趣的丫鬟来看待,放了些心思,却也算不得多少。但此刻,他发现他似乎犯了个错误——她并非他曾经想得那么简单。

    端木夜并没有理会海棠那些表忠心的话语,他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你那些个想法,都从何而来?”

    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丫鬟,到底是如何做到回回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她的背景,他早调查过,她自小就被卖到齐王府,那之后一切都平平常常。她不会是奸细,但也不该表现得如此与众不同,跟他所见过的那些丫鬟有着天壤之别。从前他有意无意地将那些忽略了,今日却非要得出个答案来不可,否则,即便她对他来说有些特殊,这样一个看不透的丫鬟,继续放在身边,却是不妥。

    海棠虽然不知道端木夜此刻心中的想法,但从他的语气中,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一个说不好,她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作为一个经历过多次生死之局的人,海棠早已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慌乱无措。她怕死,面对危局她依然会害怕,可在害怕的同时,她的脑中却又能飞速地思考着应对之法。

    “奴婢……是从书里看来的。”海棠垂下视线,显得有些心虚。

    端木夜松开她,似是感兴趣地问道:“哦,什么书?”

    海棠低了头,恳求道:“奴婢……还请世子爷先饶恕奴婢之罪。”

    “说。”端木夜道。

    海棠便道:“之前,奴婢刚认了几个字,便对那些书籍很是好奇。在您的书架上,奴婢找到了一些话本。那些话本里有好多有趣的故事,奴婢便记住了。”

    这话也不算作假,她确实在端木夜的书架上看到过一些话本故事,不过当时她可没胆量去翻。但话本故事,说来说去就那么回事,她只要说得笼统一些,别用太过具体的故事情节,应该就能糊弄过去了。

    “都是些什么故事,倒让你说出了那样一番话?”端木夜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也不知他是否信了海棠的话。

    海棠镇定地说道:“里面都是些关于情情爱爱的故事,奴婢胸无大志,就喜欢看这些小女儿喜爱的故事。故事里面的那些女子,遇到了一生挚爱,便矢志不渝,只求白首不相离。而那些书生,那些王侯将相,却总为了那些荣华富贵,做出令深爱他们的女子伤心的事。那些故事总令人觉得悲伤,奴婢想,这世上总有些事是比权势地位金钱更为重要的,那值得当事者做出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的抉择。待那些男子们站在他们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是否会后悔当初负了那样一个深爱他们的女子呢?高处不胜寒,当他们拥有了太多,旁人对他们的感情,便不那么纯粹了。奴婢明白世子爷您胸有沟壑,可奴婢觉得当皇帝也不一定能实现您的抱负,说不定只当个王爷会更自由自在。或许将来您也会觉得,还有些东西比皇位更有价值……”说到这里,海棠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忙住了口声音微颤地说道,“奴婢脑子不够聪明,想到什么便是什么,因此惹世子爷不快,是奴婢的不是,只求世子爷能忘了奴婢刚才那些不敬的话,饶恕奴婢!”

    从情情爱爱的故事想到放弃皇位,海棠觉得自己这发散思维也是蛮厉害的,就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吃她这一套了。

    海棠的话令端木夜颇感新奇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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