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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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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那出人意料的话令二皇子端木荀一怔,他可以感觉到他的话触动了面前这个姑娘,他以为她会同意他的话,然而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随即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向后看去。

    他们话中的主题人物,那位连他都觉得不好打交道的堂兄端木夜,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此刻正迈着大步走来。他忽然就明白了海棠为何会如此反应,他转回视线,看到即便是跪在地上,她的身体依然不自觉地轻颤着。

    原本端木荀对海棠只是非常纯粹的惜才之心,之前他的话并无虚言,他太想要一位能跟他有共同语言的人了,即便那人是别人府上的丫鬟,他也准备腆着脸要过来。可这一刻,当他看到海棠对他的堂兄的恐惧,进而意识到她在齐王府的日子或许是他无法想象的艰难时,他忽然就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惜之情。

    而这,也更坚定了他想将她要过来的决心。

    端木夜走至端木荀和跪着的海棠身边,却像是没看到海棠似的,只对端木荀笑道:“二皇子,你跟我的丫鬟说些什么呢?看把她吓的。”

    海棠不敢抬头,她知道世子是故意这么说的。虽然世子跟她和二皇子有些距离,可世子一定听到了二皇子对她说的话,不然他不会是那个表情。

    端木荀不答,反正了脸色说道:“堂兄,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请求你。”

    端木夜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说道:“二皇子,有何事要你如此郑重?”

    端木荀笑了笑:“此事对堂兄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与我却是极为重要。”他看向正跪着的海棠,“堂兄可否抬爱,将你这丫鬟给我?作为交换,我那儿有的丫鬟,堂兄可随意挑选,若不想要人,要银子要别的也可。”

    端木夜的视线因着端木荀的话而首次落在海棠身上,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无法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他也不看二皇子,只凉凉地一笑:“我倒不知道,我这丫鬟竟有这般能耐。”

    “不过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罢了。”端木荀道,他见端木夜并不表态,只得又追问道,“不知堂兄意下如何?”

    端木夜却并未理会端木荀的话,只对着海棠冷声道:“海棠,你抬起头来。”

    海棠一抖,挺直脊背,抬起她的头,视线却放在端木夜的鞋面上。那鞋子还是她之前亲手擦干净的,此刻依旧纤尘不染。

    端木夜蓦然道:“海棠,你说说看,你是如何以你那并非绝色的样貌勾得二皇子为你出头的?”

    端木荀眉头微皱,他忙道:“堂兄,此事……”

    端木夜倏地侧头打断了他的话:“二皇子,我并未问你。”只一句话,他便又转过头看着海棠道,“海棠,我还等着你的回话。”

    端木荀眉间更显愁色,担忧地望着海棠。

    从世子那冷冷淡淡的声音里听出杀机,海棠心中的恐惧更甚。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才沦落到穿越后动不动就面临死亡的可怜局面。明明前一刻她还心猿意马,觉得自己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下一刻死亡的镰刀却横在了她的头顶,只等她一句话说错便砍下她的脑袋!

    海棠深吸了口气,再一次深深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回世子爷,二皇子只是误以为奴婢能读懂《九章算术》,然而奴婢深知自个儿大字不识,愚笨不堪,若不是世子为奴婢答疑,奴婢连半句话都看不懂。奴婢方才已向二皇子解释,可或许是奴婢太过愚笨,二皇子依然误会了奴婢,奴婢正不知如何是好,世子您便来了。奴婢斗胆,请世子爷替奴婢澄清此误会!”

    “只是个误会?”端木夜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确是误会!”海棠斩钉截铁道。

    端木夜一扯嘴角,看向端木荀道:“二皇子,方才海棠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吧?”

    端木荀眼带怜意地垂头看了海棠一眼,又看向端木夜,神情有些黯然地说道:“堂兄,我都听清了。”他已经明白,海棠今天他是要不到了。

    端木夜点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才道:“不过既是二皇子喜欢她,我便将她送你又何妨。海棠,你可愿意?”

    海棠用力摇头:“奴婢只愿伺候世子,求世子爷别将奴婢送走!”她根本不相信世子有这么好心。他连他亲妈都防着,怎么会把她这个在他院子里待过的丫鬟送给别的人,对方还是个皇子呢?她要是露出一丝一毫高兴情愿的样子,他随时都能杀了她,而二皇子还无法说些什么。

    “你抬起头来,再说一遍。”端木夜盯着海棠。

    海棠只得抬头,高声重复了一遍:“奴婢只愿伺候世子,求世子爷别将奴婢送走!”

    端木夜满意了,看向端木荀道:“二皇子,你听见了,我的丫鬟不愿意,我也只好回绝了你。”

    “是我强人所难了。”端木荀勉强地笑笑,“堂兄还请自便,我先告辞了。”

    “二皇子,慢走不送。”

    端木荀最后看了眼眼眶微红,难免狼狈的海棠,转身离去。

    林子里便只剩下端木夜和跪着的海棠。

    端木夜笔挺地站着,久未吭声,半晌才冷冷地说道:“海棠,我瞧你方才是想应了二皇子的吧。”

    刚才海棠被端木荀的话打动,那种期待向往,是骗不了人的。端木荀能看出来,端木夜也能。

    海棠早知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此刻却只能打死不认:“奴婢冤枉!奴婢对世子忠心耿耿,怎会因旁人几句话便背叛您呢?奴婢发誓,奴婢这辈子生是齐王府的人,死是齐王府的鬼!”

    发这种誓对于古代人来说是极重的,因为古人大多迷信。好在海棠虽然穿越了,依然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这话也就顺口一说,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影响。

    “不是齐王府,是我。”端木夜却道。

    海棠一愣,连忙改正:“是!除了您的话,奴婢谁的话也不听。只有您才是奴婢的主子!”

    端木夜屈尊降贵地在海棠面前蹲下,纤长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道:“看在昨日之事份上,此事我便不计较了。若再有下次……”

    下巴上的手指是冰凉的,泛着冷意,海棠一颤,忙表忠心:“请世子爷放心,绝不会有下次!”

    端木夜冷哼一声起身,走出林子。

    海棠不敢起身,只是原地跪着。

    她不知道世子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话,相信她自始至终都对他没有二心。不然,她怕他随时有可能杀她。

    危机暂时度过之后,膝盖上的疼痛也传了上来,可海棠没敢乱动。这一次世子的杀机,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浓郁,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之前或许只是因为世子当时心情好,或者懒得跟她计较,所以她才能一次次活下来。那都只是侥幸而已。可将来,谁知道她还有没有这样的幸运呢?

    从现在开始,她就要自我催眠,她对世子是绝对忠心的,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世子在她心中的分量。无论是对着世子,对着外人,还是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绝不可以露出任何破绽!

    海棠闭上眼,努力催眠自己,耳中忽听得脚步声靠近。

    她忙睁开双眼,却发现来人不是她料想中去而复返的世子,却是早该离开了的二皇子!

    “我很抱歉。”端木荀走到海棠跟前蹲下,眼中满是歉意。

    海棠心中其实是有点感激二皇子的,虽然是他让她受了这样的罪,可至少他是尊重她的,他让她有了那样一个美好的梦,即便那梦太过短暂。

    可她不敢向二皇子表达她对他的谢意。他能去而复返,世子呢?

    海棠看着端木荀,眼神里有感激,但她的神情,动作,以及话语,无一不透出疏离:“奴婢多谢二皇子厚爱,然而奴婢是世子的人,只求服侍世子,求二皇子成全奴婢的一片忠心。”

    端木荀脊背微僵,终究还是起身,默默看了她几眼,转身离去。一开始他向端木夜要海棠,不过是一时兴起,本以为再容易不过。然而却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一步,反而让他对海棠的印象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她对他的感激,也看到了她对端木夜的恐惧,对此他却无能为力。他总不能为了一个丫鬟,跟端木夜闹起来。况且最后受到伤害的,只会是海棠。

    见二皇子离开,海棠松了口气,继续跪着。

    跪着也没事做,她脑子里就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才会让她起来跟他回去?反正那种“世子一个高兴就把卖身契还给她让她滚蛋”梦幻想法她是再不敢有了,如果世子厌弃了她,她将面临的只有死亡。

    如果她现在跪昏过去,能不能回到现代?就算不能回现代,能不能让她昏了重穿一次?她真的好想穿越醒来听到丫鬟跟她说“小姐你醒了”,俗归俗,好歹是个小姐,比现在这当随时可能死翘翘的丫鬟强多了。

    想到后来,海棠开始无聊背诗词,可她能记住的不多,背两句就卡壳了,到后来好不容易想出一句来,下一句总想接“一枝红杏出墙来”。背得烦了,她就开始幻想,她是一个有灵根的优秀修仙苗子,被出山找徒弟的修真者看中,然后现在这些世子啊太子啊皇子啊什么的,她就可以全都踩在脚下了!

    海棠独自意淫得开心,不知不觉时间飞速流逝,李长顺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说道:“海棠姑娘,咱们该回了。”

    李长顺能来,肯定是世子叫他过来的,海棠忙将脑中那一脚踢翻世子让他跪下求饶的幻想打住,特别柔顺地说道:“是,谢谢李公公。”

    她说着想站起来,可跪得太久,这一动反而摔倒在了地上。

    “海棠姑娘,你慢些!”李长顺赶紧扶了海棠一把。他现在岁数尚小,还不像那些老太监一样心硬,看海棠如此狼狈,他也忍不住心生怜意,想想这小姑娘也不容易。

    “谢谢李公公。”海棠对他感激一笑,扶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

    膝盖一直磕在石头上,现在想必已经青了吧,血液循环不流畅导致她双腿酸麻,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动,只好先揉揉双腿,等这股子酸麻劲褪去了才好走。肩背上的伤此刻也痛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药效过了。

    李长顺并不想催促海棠,可想着世子还等着二人回去复命,他只好说道:“海棠姑娘,世子还等着咱们呢,你若可以勉强走上一走,咱们还是快些回吧!”

    李长顺并不知道林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二皇子将海棠叫走之后,巧儿也先行离去了,后来世子不知为何从林子里出来后就把他叫走了,直到此刻才让他来将海棠叫回去。他晓得定是海棠不知哪里惹怒了世子,然而他不敢问,有些事少知道些才能长命百岁。

    海棠现在哪里还敢让世子等?踩人脸的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现实是她不过是世子手下一个必须如履薄冰的卑微小丫鬟,一不小心就死了。

    她忙忍痛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脏东西,跟着李长顺一道往外赶。

    路上李长顺忽然拿出个馒头递过来道:“海棠姑娘,这个你先吃点吧。”

    海棠一愣,赶紧接过,道了谢,边走边吃。时间跪得太久,她竟然都忘记自己连午饭都没能吃上一口了。她吃得很快,到世子跟前的时候没有留下一点罪证。

    跟海棠的狼狈模样相比,端木夜还是那般丰神俊秀,两人真是天壤之别。

    他只淡淡看了海棠一眼便上了马车,而海棠照旧跟李长顺一起待在车外。姚千户看到海棠的状况眉心微蹙,可也什么都没说,依然跟在世子的马车旁。

    等回了齐王府,海棠见世子没叫自己跟他去书房,松了口气,赶紧回房换衣服。

    茉莉和杜鹃看到海棠换了身衣服回来,还那么狼狈,都很吃惊,可海棠并不愿意多说,打发走了两个小丫鬟,她才赶紧脱衣服换上。她看到自己的膝盖上果然青肿了一片,也不知道太子给的药膏有没有用,只能胡乱先涂了。至于肩背上,她自己勉强够了够,大概能涂到一些部位,也就这么算了。

    海棠是想躲在自己房里不出去的,可她职责在身,不可能躲一辈子,只好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去书房外待命。她才刚走出自己房间,杜鹃便急匆匆跑来告诉她,世子找她过去,她只好加快脚步赶去。

    到了书房内,李长顺也在,表情有些异样,但不是那种担忧或恐惧,倒像是不可思议,海棠猜不透,但她知道这回应该没有生命之忧,便稍稍放心。

    见海棠到了,端木夜一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小案几道:“过去练字。”

    海棠一时愣住。练字?几个意思啊!

    见她不动,端木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我不想说第二遍。”

    海棠一抖,忙走过去。

    那小小的案几上已经备好了一套文房四宝,连墨都磨好了,就差动笔写了。

    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让她练字?为什么要让她练字?难道说世子准备给她报名一个丫鬟书法大赛让她非得第一名不可,这才临时抱佛脚逼着她练?

    端木夜自己写了会儿字,一抬头发现海棠还是呆呆的没动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阴沉地说道:“今日字帖练五遍,少一个字便打一板子!”

    海棠一个激灵,赶紧拿起笔开动。

    她将字帖放到前方对照着看,然后往宣纸上写字。她拿毛笔的时候太少,她觉得这支笔怎么拿都奇怪,试着往纸上写字时,她努力控制着力道,可手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写出来的笔画自然就歪歪扭扭的。

    可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海棠莫名地觉得高兴。

    世子让她练字,是因为昨天她为了演算而打了草稿,他看到了,觉得她的字不堪入目在别人面前丢脸了吧?也就是说,他暂时还不会嫌弃她想要弄死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让她练字了。

    一高兴,海棠字就写得快,她那些字就算是李长顺看来也看不下去,可她自己看着还挺好的,端端正正,看得懂她写得是什么。

    很快,五遍就写完了。海棠自己看着觉得不错,但跟字帖一相比,她也觉得自己写的就是坨那啥。偷偷看一眼正在看书的世子,她不敢将自己这些字拿过去给他看交差,想了想把这五张纸折了往地上一放,重新提笔开写。

    这一回,海棠写得很慢,按照字帖,一笔一划临摹。可她终究不是从小就练的,这一回的字看上去比之前的好上一些,但还是差得太远。但海棠已经尽力,她只能将这五张写完。

    端木夜刚巧看书告一段落,一抬头发现海棠放了笔,便道:“写完了?”

    海棠一怔,却见他已站起身走过来,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端木夜看到海棠那些字的第一眼脸色便不太好,一张张翻看,发现那五张纸一点进步都没有,他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他将那五张纸往桌上一丢,冷声道:“海棠,你在敷衍我?”

    海棠吓得赶紧回道:“奴婢不敢!”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玩意儿?”他冷笑一声。

    海棠垂着脑袋,只觉得头皮发麻,却只能战战兢兢地说道:“望世子明鉴,奴婢真没有半分想敷衍您的心思,只是奴婢天生愚笨,又不识字,写成这般模样已是尽了全力……求世子恕罪!”

    顶着端木夜越来越阴冷的眼神,海棠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又赶忙跪了。膝盖又遭了一次重创,在痛苦中她郁闷地想,说好的没有性命之忧呢?

    这一跪,海棠便看到了先前丢在地上的那五张纸,她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将那五张纸捡起举在头顶道:“世子您看,奴婢先前已经练过五张,自觉不好,这才重练了五张,奴婢并未有任何敷衍您的心思,请世子恕罪!”

    端木夜拿过海棠呈上的初始版本,两相一对比,发现还真的有那么点进步,便信了她没有敷衍的话。只是无论哪一版本,他都看不下去。

    他将那两个版本的练字都揉成一团,往边上一丢,冷冷道:“重写!”

    “是,世子爷。”海棠没资格说不,只能逆来顺受。

    只是海棠刚拿起笔,原本要走回自己位子上的端木夜忽的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海棠顿时一僵,也不知自己到底哪儿又没做对。

    端木夜走回海棠身边,从她手中将笔抽出,在她眼前虚虚一握道:“执笔之法。”

    海棠见他亲自为自己示范握笔的方法,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可一瞬间之后就只剩下惊了,因为他都亲自示范了,她若还做不好,他得气成什么样啊?他要是生气了,会憋着么?当然不会,最后倒霉的,肯定还是她!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世子示范的握笔方法,脑中关于握毛笔姿势的记忆也渐渐复苏。她刚才握毛笔的手法更像是平常握硬笔的,那样好用力。记住那姿势后,她刚想再拿一支笔练习,就见世子把他手中的毛笔递还给了她。她赶紧接过,立刻按照刚才他的示范握住笔。

    端木夜看她的姿势差强人意,也就回自己书桌那儿去了。

    世子一走,海棠紧绷的身体就骤然放松下来。她手心虚空,悬腕,轻轻在纸上落下第一笔。落笔的手法改善了,却不会让她的书法水平立刻提升,她看着自己写出来的那些依然不好看的字体,分外想念打印机。

    “李长顺,茶。”端木夜那边叫道。

    李长顺站着也是无聊,就看海棠练字,看她写成那样,他也很心急,恨不得帮着她写。他自小也是跟着世子练过字的,比不上世子,可也比海棠写得好看多了。此刻一听世子叫他,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过来为世子倒茶,同时暗暗责备自己竟忘了自己的本分。

    茶水已有些凉了,李长顺忙道:“爷,奴婢去为您泡壶热的。”看端木夜没反对,他就赶紧拿上茶具退出去了。

    让石头换上热茶,李长顺就站那儿琢磨,今日世子爷究竟又怎么了。先是在宗学莫名惩戒了海棠一番,回到府里之后便决定让她练字。世子几时特意让丫鬟小厮练过字?这可是头一遭!

    李长顺觉察出些许奥妙来,只嘿嘿笑了一声,石头觉得奇怪,便道:“李公公,有什么好事吗?”

    “有什么好事也与你这小子无关,赶紧把东西给我,让世子等急了,小心板子伺候!”李长顺道。

    石头赶紧道:“那您快去,您快去!”

    李长顺回到书房,轻轻敲了敲门,说了声:“爷,奴婢进来了。”便走进了书房,然后他发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原本端木夜和海棠是一人一桌的,他出去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没料到等他回来,却发现世子不知何时已来到海棠身后,垂头看着她练字。两人的距离很近,乍一看上去还有些暧昧。

    李长顺觉得自己心中所想还挺靠谱的,立刻收回视线,静悄悄地将茶水放在一旁,然后静悄悄地关门出去了。

    海棠看到李长顺拿着茶水回来了,心中正高兴呢,却见他一转身又出去了!她简直想伸手将他扯回来了。

    为什么会发生目前这样的状况她也很茫然。就在几分钟之前,她刚练好握笔姿势写上了两个字时,原本正在自己书桌那儿看书的世子忽然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她写起字来。

    她立刻就浑身僵硬,无法下笔了。这就跟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站一旁盯着她是一模一样的效果啊!如果对方是监考老师,她还能举手说老师你妨碍我了能不能不要站我身边?可现在是世子,她能说世子你站我边上我怕得写不了字你可以走远一点吗?她显然没这个胆量!

    她眼睛一抬,看到那壶茶水,忙道:“爷,奴婢先为您沏茶吧……”

    她说着便想离开案几走过去,虽说治标不治本,可是能逃避几分钟也是好的。

    可她才刚走出两步,就被世子压抑的声音吼了回来:“滚回来。”

    海棠只好回到案几前,重新握住笔,继续面对她的残酷命运。

    于是就变成了她僵硬地落笔,字写得一颤一颤的,比狗爬还难看,可她却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同时心里等待着世子看不下去一把扯过这张纸撕成碎片,或者把她撕成碎片的那一刻。

    在海棠一心二用的时候,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来、来了!

    海棠忙小心地退开两步,又一次跪下,颤声道:“求世子饶命!奴婢自知愚笨,练不好字,求世子爷原谅奴婢天资不够,让奴婢干奴婢擅长的事儿吧……”

    端木夜的手僵在半空。

    半晌他放下手,冷冷道:“站起来!”

    海棠不敢不听话,忙起立。

    “过来。”他又道。

    海棠几乎是对方一个命令一动,边想着自己的死法边走到了案几旁。面前是她那自带波纹的字,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拿起笔。”端木夜在海棠身后命令道。

    海棠照着他的话做,用正确的姿势握住笔。

    接着,她便感到身后气息陡然靠近,而她的呼吸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端木夜那泛着凉意的手握住了她微带颤意的右手,一道握着笔移到宣纸上,轻重有度地落下一笔。

    穿越之后,海棠就没跟哪个男人的距离如此接近过。特别对方还是让她特别惧怕的世子,她就更无法将注意力落在纸笔上了。跟他手指的微凉温度不同,他的身体是烫的,让她左肩背的伤处都发了痒。

    男女之间这般近的距离,海棠本该有那么点心猿意马的心思,可当对方是她一向恐惧的世子时,她就只剩下紧张了,就连脸上泛出的红晕,也是憋气憋的,而跟任何“小鹿乱撞”无关。

    特别是当端木夜在她耳旁冷冰冰地说出句话时,她就更不会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了。

    他道:“用心记着,我只教你一次,学不会板子伺候。”

    这一刻,不管端木夜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都跟海棠无关了,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专注地感受着他对每个字的力道掌控,笔锋方向。

    端木夜握着海棠的手,整整写了一首乐府诗:“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海棠记得这虽然是个架空古代,但很多东西是共通的,就比如说这首诗,她就好像曾经看到过。不过她对背诗实在是不在行,让她接的话,“醉和金甲舞”后面她能接一个“红杏出墙来”,所以她也不管这首诗到底出自那儿,只要记住每个字该怎么写就行了。

    端木夜握着海棠的手写出来的这首诗,自然是他的笔法,笔锋劲道,气势磅礴,观字而苍茫之势扑面而来。落下最后一笔,他松开海棠,让她自己练。

    海棠尚且记得板子打在身上的痛,硬生生地将这首诗中每个字的写法印刻在了脑海之中,比照回忆着刚才的感觉,一笔一划,轻轻重重。端木夜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很紧张,可她也不敢紧张。肌肉在颤抖,她只能尽力让它抖得不那么厉害,能让她完完整整地将这首诗写下来。

    端木夜的视线起先落在海棠面前的纸笔上,她落下第一笔的时候,他的眉头便是一皱。随即,他的视线渐渐上移,最终落在了她的侧脸。

    那是一张并不绝色的脸,只能算得上清秀。他却还记得,那一天她替另一个丫鬟受刑而说出那番歪理时的神情。恐慌,畏惧,侥幸,期待,还有她眼中的那抹灵动。他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丫鬟,居然敢那样讨价还价,因此他允了她。尔后她的表现也令他相当满意,他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她没有,他不喜欢啰嗦没眼色的女子,她也不是,她跟那些总是在他看书或者做什么时打扰他的丫鬟不同,反而没什么存在感,令他时常忘记她的存在。这是好事,他对那些试图勾引他的丫鬟没有任何好感,更不会有任何的怜惜之意,谁烦着他了,便要承担严重的后果。

    他还记得,起初他将她要来,完全是因为她不愿来。他可以把人赶出他的院子,但绝不容许有人不愿过来!而一旦进了他的院子,就是他的人,想离开只有一条路,横着出去。他该赞赏这丫头是个识时务的,今日在宗学,她若同意跟端木荀走,他有无数种方法杀了她。

    他记得她脸上的恐惧,他喜欢这种恐惧,他喜欢高高在上地被人畏惧,那意味着忠诚,意味着没有背叛。此刻她的脸上却忽然没了那种恐惧,只剩下专注。她的心思似乎只放在了眼前的那张纸,手中的那支笔上,偶尔会微微皱眉,偶尔眼中会闪过迷茫。

    他忽然就有些庆幸,方才她没有笨到同意端木荀的提议。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她觉得竟比打完了一仗还累,几乎虚脱。然而她写下来的东西,依旧是不堪入目。想想也是,端木夜十几年练下来,她却只有这片刻,连他的皮毛都不可能学到,练字这东西,还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的。

    端木夜将海棠写的诗拿起来,目光从那些字上扫过。

    海棠屏住了呼吸,就像是等待着老师评语的小学生,紧张得不得了。老师给评语不过就是一时的羞愧或得意,这里却有可能挨板子,她能不紧张吗?

    “继续。”端木夜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将纸放回桌上,淡淡地丢下一句。

    海棠悄悄地舒了口气,至少今天的这顿板子是躲过了!

    教完了海棠,端木夜就回自己那边看书去了。

    海棠往书房门口探了探,见李长顺还是没有进来的迹象,便悄悄走到圆桌旁,斟了茶送到端木夜手边,略显讨好地说道:“世子,您辛苦了,请喝茶。”

    端木夜眼皮一抬,瞧见了她那明朗的笑,便接过茶,口中道:“继续练,十遍,写不完写不好,都没饭吃。”

    “……是,世子爷。”海棠柔顺地应了一声,眼睛扫过世子的茶杯时却想,如果她手边有□□的话,怎样才能毒死他却不用被怀疑呢?如果有办法毒死他之后还不用为他陪葬,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拒绝这个甜美的诱惑。

    ☆、28|4.27〔jin〕〔jiang〕

    海棠处于绝对的劣势,被人欺负了连句重话都不能说,不过只能心里想想,意淫些将对方踩在脚下的画面来娱乐自己,以此得到些许安慰。关于下毒的想法,也不过是如此,就算真有那个机会,她估计自己也下不了那个手。

    回到案几旁,海棠心情异常沉重。

    十遍,写得不好没写完都没饭吃,这是何等的残酷啊!她中午也不过就因为李长顺的好心而吃过一个馒头罢了,现在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要是连晚饭都没得吃,她就觉得这日子也没指望了。

    填饱肚子的诱惑太大,海棠努力将脑中的杂念都摒弃,提起毛笔,趁着还记得之前的感觉,一笔一划地临摹起来。

    虽然海棠对于书法这种艺术没什么鉴赏能力,但直观感受还是有的,排除世子的性格不论,他的字写得真的很好,如果搁在现代,这样一幅字,她也是愿意将它裱起来挂墙上的。但现在,她只想将它撕成碎片,糊世子一脸。

    海棠边想些有趣的画面边写字,连腹中的饥饿都仿佛不见了。很快,十遍就在她笔下完成了。看到自己写的这十张纸,海棠就像是看到了今天的晚饭似的,似乎连口水都开始分泌了。可她还是忍着拿它们去换饭的冲动,仔仔细细地一张张检查,最后挑出张不太满意的,再重写了一遍。

    端木夜亲自教导海棠识字的行为确实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但这压力也很好地催生了海棠的潜力,现在她写出来的字跟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海棠自己对此是极为满意的,她觉得她的临摹能力真是厉害。这些字没有端木夜那些字的“神”,可至少有点“形”了。

    再检查了数遍之后,海棠终于鼓起勇气拿这些成果去给端木夜看。

    “爷,奴婢已完成了十遍。”海棠将纸张呈上。

    端木夜刚巧看完一页,他将书放下,接过海棠手中的十张纸,一张张看过去。

    海棠紧张地看着端木夜的脸色,此刻他的一个不满意的眼神,一个轻轻的皱眉,都能牵动她的心。

    可惜端木夜查看的时候不动声色,海棠没能得到任何反馈,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很快,端木夜便看到了最后一张,他将这十张纸放下,看向海棠。

    海棠忙垂下视线,等着他的宣判。

    却听端木夜道:“海棠,你从前不识字?”

    海棠一怔,没想到世子会问这问题,她不敢乱说,只能如实回道:“是的,爷,奴婢从前并未有幸识字。”

    “哦。”端木夜垂下视线,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在那几张纸上,一下一下,敲得海棠的心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他的嘴角忽然扯起一抹冷笑,“那你便跟我说说,你是如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写到这程度的?”

    端木夜忽然变得冷厉的语气唬了海棠一跳,她条件反射性地跪下,心头一阵愕然。

    世子真的是有毛病的吧?前一刻还在说她写的不好要惩罚她,逼得她不得不好好写,下一刻却在她超常发挥后又嫌她写得太好了?所以他之前是故意挖个坑让她跳的吗?写得不好没饭吃,写得太好就要被怀疑?

    “奴婢也不晓得……”海棠垂着脑袋,心里已经将端木夜那张脸踩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却越发恭敬,“大约是爷您的字太好看,您的教导也令奴婢受益匪浅,奴婢才能做到这地步。否则就算奴婢再练一百年,也达不到如此效果。”不管了,她先给世子戴高帽,他一高兴了说不准就不追究了。

    可端木夜的反应却令海棠失望了,他笑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教,换任何一个丫鬟来,都能写成这模样?”他的食指又在那几张纸上扣了扣,声音清脆。

    海棠吓得一抖,弱弱地回道:“……回世子爷,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些悟性。”

    她相信她若是回答个是,世子就能立刻找个不会写字的丫鬟来当面试验。她今天能写好,不仅仅是因为世子教得好,更重要的是她本来就有底子,克服了繁体与简体的转换困难之后,写个勉强能看看的毛笔字也能做到。之前的十几年学,她也不是白上的。

    “悟性,呵。”端木夜冷笑,“我犹记得你曾说过,你愚笨不堪。”

    海棠越发觉得世子太难应付,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回道:“回世子爷,奴婢觉着,再愚笨之人,也总有那么一些长处。正如奴婢,虽不善于看书,却恰巧在写字一途上有些许悟性。”

    端木夜盯着海棠的头顶,也不说话,半晌才道:“起来。”

    “是,世子爷。”海棠心里略微一松,只当自己已经安然度过这一关,忙站起身。

    “你可知‘巧言令色’是何意思?”端木夜忽的笑问,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

    海棠心头一跳,他这话就是在说她吧?这还有完没完了啊?

    她一脸老实地回道:“奴婢知道。”

    “说说看。”

    “这说的……正是奴婢。”海棠低头回。

    端木夜眉头一挑,倒有些意外:“我听着。”

    “大概在爷您的眼中,奴婢便是一个巧言令色之人。只是奴婢实在有些冤枉。奴婢打小就晓得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要是说得不好,惹怒了不该惹的人,便要自己受苦了。可奴婢也并不擅长说谎,奴婢一扯谎便会脸红,因此如今奴婢学会了只说大家听了都高兴的真话。奴婢发誓,在您面前,奴婢没有一句谎言。”海棠一脸诚恳地说道。

    海棠这一番新鲜的论调令端木夜多看了她几眼。像上回对惩罚的讨价还价,以及这次的自我辩白,都令他有种新鲜感。这愉悦了他,也让他变得宽容。

    “传膳吧。”端木夜没对海棠的话做出任何评价,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海棠一时间也不敢放松,答了个是便走出了书房。

    直到看到书房外的李长顺,海棠才觉得自己这次是真逃过了一劫。

    “海棠姑娘,世子可有何吩咐?”见海棠出来,李长顺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海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次的笑容有那么点……过于殷勤了。

    “世子准备用膳了。”海棠道。

    “那我去传膳吧,海棠姑娘还是回去听候世子吩咐吧。”李长顺有些讨好地说道。

    海棠一把拉住他,对上他略显惊诧的眼神,她呵呵一笑:“李公公,世子屋里缺不了您,我看还是您进去吧。”现在让她再进去面对世子,她恐怕就要没命了!总得让她先缓缓。

    “海棠姑娘毕竟是女子,比我可细心,不怕不合世子爷的意。”李长顺笑道。

    海棠也笑:“我毕竟是半路出家的,哪有李公公自小跟在世子身边来得了解世子,李公公您就别谦虚了,还是您进去吧,我也要赶紧去传膳了,免得世子爷久等。”

    这话说得李长顺很舒服,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回道:“世子爷的喜好,我确实比海棠姑娘知道得多些。那我便进去了,海棠姑娘也请快去快回吧。”

    海棠点头笑笑,转身离去。

    红叶苑有着自己的小厨房,大多数情况下,世子都是单独用膳的,只有王妃叫他去,他才会有时候去陪王妃用膳。至于体弱多病的齐王,他一向都是单独用膳,跟王妃和世子的关系都不太融洽的模样。

    快到饭点之时,小厨房早就提前准备好了晚膳,海棠去吩咐一两句,做做最后的工作,菜便能上了。

    这工作海棠做得也算熟练,反正每次吃饭的时候,她就边上站着好了,李长顺可积极了,轮不到她伺候世子用膳。海棠被饭菜的香味勾起了腹中的饥饿,便向厨房讨了个馒头先吃着。两个馒头下肚,感觉有了个半饱,她才舒舒服服地跟随上菜的小厮们一道去了饭厅。世子一向不喜丫鬟,因此现在红叶苑里除了海棠和杜鹃,茉莉三人,其余都是太监小厮,连小厨房里的都不例外。

    海棠带着人到饭厅时,世子还未过来,她赶紧让人将餐点摆放整齐。世子用餐一向奢侈,冷盘不计,热菜必须有十六道,他一个人又吃不完这么多,最后全都剩下,便宜了小厨房的小厮。

    菜刚摆放好,李长顺便陪着已换过衣裳的世子过来了。李长顺伺候世子坐下,正要拿盆子给他净手,世子却一挥手道:“你下去。海棠,你过来。”

    这还是海棠第一次被点名,她顿时一个激灵,忙走过来将李长顺替换下去。脸盆里的水是温热的,她拿过来让世子洗手,然后递上干燥的巾子。可端木夜不接,反而抬眸瞧了她一眼。

    海棠记得从前李长顺替端木夜洗手时都是他自己擦干手的,怎么轮到她这待遇就变了呢?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小心地替世子擦干手,然后放好东西侍立一旁。

    李长顺毕竟陪伴了世子不少年,世子一抬眼他就知道世子想吃什么了,不用世子多说,立刻为他端过来放眼前。可海棠还是第一次伺候世子吃饭,没办法猜透世子的意图,只能求救地看向李长顺。

    李长顺这回是打定主意要跟海棠搞好关系,因此一见海棠看过来,便轻轻地点头。等世子一看菜,李长顺立刻以一种比较清晰的方式传达给海棠。大家玩的都是眉目传情,自然有弄错的时候,每当海棠伸手拿错某盘菜时,李长顺就着急地摇头,直到她拿对了才停下。

    吃过几盘之后,端木夜忽然放下筷子,指着他刚吃过的一盘东坡红烧肉道:“你尝尝。”

    海棠不知道他又要干啥,可也不能不听令,拿起一旁备用的一双筷子,夹了块放小碗里,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端木夜问。

    小厨房的厨艺自然是好的,海棠只觉得口齿生香,咽下口中那块后还不满足,想吃第二块,见世子问,她从实回道:“很美味。”

    “那便赏你了。”端木夜道。

    “……谢世子爷赏。”海棠说完,见端木夜正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夹起红烧肉开吃。主子赏赐的东西,就算是屎也要吃完啊。

    只是红烧肉这东西,吃三四块还好,吃多了就容易腻,到后来海棠已经都想吐了,她有点后悔之前吃了两个馒头,要是留点肚子出来多好。

    好不容易才把红烧肉吃了个精光,她长舒了口气,将空盘子放回桌上。

    端木夜瞥了眼那空盘子,指了指他之前尝过的另一道菜道:“这个你尝尝。”

    还来?!

    这道菜是清蒸兔肉,海棠夹了块放嘴里,味道很好,可她现在已经快腻死撑死了,简直是上酷刑一般将它咽下。

    谁知端木夜又问:“味道如何?”

    海棠一时间不敢回答。她要是说很美味,他是不是又要赏她啊?那她是不是又得吃光了它?她现在可真吃不下了!

    “这道菜……不太合奴婢的口味。”海棠谨慎地回道。

    端木夜眼皮一抬:“这道菜谁做的?”

    将菜送上来之后,小厨房的小厮们并未离去,而是在一旁站成一排,听到世子的问话,有个人战战兢兢地走出一步,跪下道:“回禀世子爷,是小的做的。”他深知大难临头,连声音都带着颤意。

    端木夜淡淡吩咐:“拖出去打。”

    那小厮猛地抖了抖,却不敢求饶,脸上瞬间变得灰败。世子爷的这句打没说打多少下,只要他不叫停,板子就不会停下,打死都是分分钟的事。

    海棠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话,就有个无辜的人要因此挨打,眼见着有小厮要将他拖出去,她忙开口道:“禀世子,奴婢方才说错了,这道菜很好吃!”

    端木夜抬眼看了看她。

    海棠忙又接道:“真的非常好吃,只是奴婢吃不惯这等山珍海味,才说不合奴婢口味。”

    “既然你觉着好吃,这道菜便也赏你了。”端木夜道。

    见状,也没人去抓那无辜躺枪的小厮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海棠身上。那可怜躺枪的小厮还跪着,期待地看着海棠。

    “谢世子爷赏。”海棠将那道清蒸兔肉拿起,恭恭敬敬地放到空盘子旁边。

    端木夜眉头一挑:“怎么不吃?还是说,你方才的话是诓骗我的?”

    “奴婢不敢!”海棠一脸严肃道:“您的赏赐怎能随意吃掉?方才是奴婢太鲁莽了,奴婢心中早已后悔不迭。您赏赐下来的东西,奴婢就该把他们都供起来,天天瞻仰叩拜才是!”

    “我要是赏你这一桌子菜,你也都供起来?”端木夜不置可否道。

    海棠点头:“是的,世子爷。奴婢诚心诚意悔过方才的错,定不敢再重蹈覆辙!”

    海棠说得太过斩钉截铁,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生出个荒谬的感觉来:主子赏的菜供起来才对,全部吃掉却是一种亵渎!

    端木夜瞧着海棠半晌,眉目忽然柔和下来,他悠悠地笑道:“好个供起来!”

    海棠猜不透端木夜的话中含义,不敢接话。

    端木夜道:“撤了吧。”

    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那无辜躺枪的小厮感激地看了海棠一眼,对她无声地说道:“谢海棠姑娘。”

    海棠对他扯了扯嘴角,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接着她又服侍着世子洗了手,将脸盆放回去时听到世子说:“李长顺,去园子里走走。”

    听到世子叫的人是李长顺,海棠松了口气,之后应该没她事了吧?

    世子起身往外走去,海棠垂着脑袋在心里摇着彩旗欢送世子离去,谁知他走至饭厅门口,忽然回头道:“海棠,你去书房继续练字。我回来前,你需写好十遍。若写不好……”他顿了顿,勾唇一笑,“这一桌子的菜,便都吃了吧。”

    “……是,奴婢遵命。”海棠低头领命,心里却想,上帝佛祖安拉宙斯还是别的什么神都好,求你们发发慈悲,让这个祸害散步消食的时候掉池子里回归神的怀抱吧,阿门!

    ☆、29|4.27〔jin〕〔jiang〕

    海棠知道她的祈祷多半都是不会实现的,只能认命跑去书房。世子人不在的时候,书房也没人,但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未经世子同意就进书房。海棠一个人待在偌大的书房之中,脑中忽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世子的书房中,会有他谋反的证据吗?如果她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将它送呈太子,能不能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个问题的答案,海棠不知道。人心是最难预料的,她猜不透世子的心思,也猜不透太子的。之前她本已经放弃了这种危险的想法,但今天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跟在世子身边太过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毙命,有时候或许还不如拼一拼。

    正想着,海棠忽然心中一凛。她突然意识到,她这个想法很危险。之前她不是告诫过自己的吗?就算只有一个人,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世子现在看起来似乎对她放了心,可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海棠赶紧走到暂且属于自己的案几旁,提起毛笔,心无旁骛地练起字来。世子临走前说得认真,她能不好好写吗?就因为世子的话,估计小厨房还把今天的菜好好留着,她要是真没写好,小厨房立刻就能听世子的命令把菜统统拿来给她灌下去!

    海棠感叹了几句自己的命苦,便专心练起字来。

    等练好了十遍,世子还没回来,海棠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都这么久了,世子为什么还没回来呢?不会真掉水里了吧?

    她忍不住盯着书房门口,期待着有人忽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叫:世子掉进池子里淹死啦!

    可惜她盯了很久也没发生任何事,只好收回视线,无聊地四下张望。一旁有个书架,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那本《九章算术》,好歹也是钱买的,可惜被人弄湿了,当时她身上正痛,也忘了它,就这么把它掉在宗学的亭子里了,现在想必已经被人当垃圾丢了吧。

    她感觉自己的肩背隐隐痛了起来,膝盖上的痛也突然变得明显,与之呼应。之前练字的时候,她一直都是站着的,案几旁也没给她准备椅子,见现在无人,她弯腰轻轻揉了揉膝盖,觉得舒服些了,才继续练字。

    练好一张,她就放旁边晾干,再将之前写好早就晾干的折好藏身上。她总觉得这个练字估计不是短时间会结束的事,万一什么时候来不及写了呢?藏点存货,有需要的时候就悄悄拿出来。

    就这样,海棠多写一张,就藏一张,很快身上就藏了五张,这时候,她终于听到书房门口响起的动静,忙提笔做出认真的模样,往纸上写字。

    是端木夜回来了,他依然是风度翩翩的模样,身上也不见一点湿,可见海棠的诅咒确实未灵验。

    见世子视线飘过来,海棠忙放下笔恭恭敬敬地道:“爷,奴婢已写完了十遍。”

    端木夜走过来,拿起桌上的一叠纸,快速地看了一遍,放下道:“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勉强使人满意。

    海棠的重点关注对象是“满意”而不是“勉强”,这也意味着她不用撑死了!

    端木夜将纸放下,当海棠以为他会继续让她练字时,他却道:“去书架上拿本书,好好看,不会念的字问李长顺。”他顿了顿,又冷冷地接了句,“我会查验。”

    “……是,奴婢遵命。”海棠口中乖顺地应着,心中只觉得如同死灰。世子这是要把她培养成才女还是怎么的?又是练字又是看书的,下一步不会让她学着作诗画画吧?她只会“一只红杏出墙来”和鬼画符啊!

    海棠转身在书架前走来走去,一时间选择恐惧症发作,也不知道要挑哪本书好。总要简单点的,那样好学,她跟繁体字还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斗争要作呢。

    挑来挑去,海棠看到了一本藏在角落里叫《三百千》的书,好奇地拿出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个合集,包括《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百家姓里的字稍微多点,不过其他两篇字数都才一千的样子。这种古代启蒙读物,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啊。

    海棠愉快地选择了这本,转头看到世子在看书,神情专注。她也不敢打扰他,拿了书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走去。没曾想刚走两步,世子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去哪?”

    他的声音实在称不上友善,海棠忙回头恭敬地回道:“回世子爷,奴婢已挑好了书,正要回去好好研读……”

    “我让你走了?”端木夜冷笑。

    “请爷恕罪,奴婢这就回来……”海棠只能灰溜溜地走回了属于她的案几旁。她是真想拿着书回房去休息了,顺道看看伤口,擦点药,没想到他根本不给她这机会。

    见海棠乖乖地回来,端木夜垂了视线,继续看书。

    海棠便苦哈哈地拿着书站着,开始默念。

    “人之初,性本善”——屁话,像世子这种人肯定就是个刚出生就一脚踹在接生婆脸上的恶棍!

    “性相近,习相远”——还是屁话,就比如她,跟世子天性完全不同,习性就差得更远了!

    “苟不教,性乃迁”——这话勉强算对,世子这种人小时候就很坏,长大了就更坏了。

    ……

    “养不教,父之过”——这话太对,就因为齐王身体不好没好好教世子,他才能无法无天,要是齐王身体好,世子一乱来他就一脚踢翻他,世子还能嚣张成这样吗?肯定不能!

    海棠就这么看着《三字经》,边看边吐槽,时间也没那么难捱了。

    夜色渐浓,海棠累了一天,即便吐槽得再愉快,眼睛也撑不住了。她拿着书昏昏欲睡,身体随着她渐渐罢工的大脑摇摇摆摆,忽然一下撞在案几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上面的毛笔咕噜噜滚落在地。

    海棠立刻清醒过来,都没敢先去看世子的反应就立刻下跪赔罪:“世子恕罪!”

    端木夜那儿有一会没声音,正当海棠忐忑不安之时,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你回吧。”

    海棠松了口气,早知道撞一下桌子能提早回去,她早撞了。

    “是,世子爷。”海棠忙起身,拿着书向外走去,却听身后世子又道:“明日你不用跟我去宗学,留在书房看书练字。”

    “奴婢明白了。”海棠转身应了声,才继续走出书房。

    不用跟世子去宗学,也就意味着她一个白天都不用见到他,遇到倒霉事的几率这就大大降低了啊!

    海棠的心情因此变得很好,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她把茉莉找了来,让对方帮着往她肩背上擦过药膏,这才洗洗睡了。

    第二天海棠起的时候,世子才刚起没多久,她被李长顺叫了过去,不得不伺候着他吃过早饭。好在这一顿早饭世子没弄什么幺蛾子出来,静静地吃完了,便带着李长顺走了。

    海棠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似的高兴得不得了,开心地走进书房,继续看书练字。这回世子没有布置任务,不过她也不敢太敷衍,就怕世子看出来。更何况,不看书练字,她也没什么事好做。

    这张案几旁没放椅子,海棠也不敢乱动书房里的东西,甚至都不敢坐椅子上。她觉得她自己有点神经质了,可谁叫这里是世子的地盘呢?她真不敢乱来。

    后来站得累了,她就干脆往地上一坐,靠在案几的桌角休息。还真别说,这样坐着挺舒服,她都有点不想起来了。

    正当海棠又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她听到书房门口传来一丝响动。她刚开始还以为是有小厮进来打扫书房,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对方似乎是故意不弄出任何声音,一举一动都小心得很。

    海棠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来的人肯定不会是世子和李长顺,他们现在还在宗学,更何况他们也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她现在坐在地上,而案几旁又挡着些花瓶椅子之类的东西,来人应该看不清楚下面有没有藏着个人。

    海棠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这大白天的,难道竟然还有贼敢来世子书房偷东西,是不要命了吗?

    海棠不知道自己现在跳出去大喊一下是会把对方吓走呢,还是会被灭口,一时间不敢乱来。

    现在敢来世子书房偷东西的……想来不是普通的贼吧?那么要偷的东西,估计也不是普通的财物,若真是这样,那她要是被对方发现,绝对会被灭口!

    海棠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昨天跟着世子出去倒了大霉,今天好好留在齐王府也要倒霉,她最近是不是衰神附身,该找个庙去拜拜了啊?

    听着不远处的动静,海棠猜测对方应该是在翻找什么东西,那人动作敏捷,只有些非常细小的声音,在这静谧的书房中显得极为清晰。

    渐渐的,海棠发现情况变得很不妙,那人在向她这个方向靠近,也就是说,她要是什么都不做,对方迟早会发现她的!她待的位置不太好,如果现在立刻跳起向书房门口跑,恐怕还没到就被对方逮住了。

    当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之时,海棠闭上双眼,再睁眼时猛然站起身,拼了!

    对方根本没料到书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顿时被惊到了,第一反应却是向海棠扑来,然而令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个丫鬟并未逃跑,反而冷笑地看着他,凉凉地吐出个词:“愚蠢!”

    他顿时愣住。

    ☆、30|4.27〔jinjiang〕

    出现的在海棠面前的,是个小厮打扮的男人,她没有见过他,想来并非世子院内的。她起先并不清楚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的意图,可当她发现对方在看到她时的第一反应并非逃跑而是要来抓她时,她就明白,对方玩的恐怕并不是小偷小摸。

    因此海棠立刻稍稍调整了策略,喊出“愚蠢”二字。

    见那人果然被自己唬住,海棠脑中飞快地思索起来,事关自己小命,她可不敢大意,紧接着便谨慎地说道:“主子怎会派你如此愚蠢的人过来?”

    听到海棠的话,男人猛地皱起眉,惊疑不定地看着海棠,一时间弄不清楚海棠的来历,不敢开口。

    海棠手心捏着汗,面上表情却更加的严厉:“这个时辰你竟敢来世子的书房,丢了命也就罢了,坏了主子的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你不也来了这儿?”男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见他肯开口说话,海棠心里松了口气。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看来她前面那些话,恰好说对了!

    海棠冷笑:“你可知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而你又是什么身份?我在这里,光明正大,而你,若被人看到了,以世子的脾气,管你是来做什么的,必定打死了事!只是如此便罢了,却会引得世子怀疑上我!”

    “你到底是……”海棠的表现无懈可击,反而让男人心中怀疑不定。他可不记得上面的人有说过齐王府里还有自己人,眼前之人到底是……

    “你还没资格问!”海棠一扬下巴,傲然道。她想,还好她平常见多了世子那副吊炸天的模样,现在学个形,估计也能唬住对方了。

    男人脸色一变,却听海棠继续冷笑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到齐王府这么久,却只混成这般模样!”男人身上的衣服就是最低等的小厮着装,因此海棠才敢这么说。

    谁知男人脸色突变,怀疑之色更浓了:“我来了不过两个月!”

    “两个月?”海棠心头微跳,面上却露出更多的不屑之色,“那你可知我来了有多久?”她抬起一跟手指道,“一个月,不到一个月,我现如今已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

    听到海棠自曝家门,男人的脸色又是一变,狐疑道:“你真是这儿的大丫鬟?”

    “这事儿我就算想骗,又如何骗得了?”海棠道,“为了当这个大丫鬟,我费劲了心思。你可知世子院里向来不爱留丫鬟,为了当这大丫鬟,我差点就死了!世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世子的脾气有多坏,整个临沂的人都有耳闻,而在齐王府中的下人,就更是清楚。

    “那你……可寻得些什么?”男人似是有些相信了海棠的话,试探着问道。

    他果然是来找东西的……

    “你以为世子是那种没头脑的人?”海棠不动声色地说道,“他对他的书房看管得极严,平日里并不允许我进来。昨日陪世子去宗学,我特意惹恼了他,让他将我留下,才寻到了机会过来,未料……你竟然也来了!我问你,可有人知晓你过来?”

    男人对海棠的话一直便是半信半疑的,然而海棠的表现太能唬人,即便回头他定会寻机会问问上面的人是否真有别的人被派到了此处,现下他也是不敢对海棠不敬的。单从她知道他,而他不知道她这事儿来看,她的级别就比他高,他这要是真坏了她的事,这条命也就到头了!

    “并没有。”男人琢磨之后回道,“我来之时很是小心,不会有人发现我。”

    海棠脸上一松道:“那便好。你现下立刻回去,若将来有事,我自会寻你。世子一向小心,书房里的机关布置得很严密,我至今不过刚寻到了个门道罢了。你赶紧离开,世子这书房平日里会有人来打扫,恐怕这就快来了!”其实并没有。

    见海棠又是提到机关,又是关心自己,男人的戒心低了不少,再加上他也怕被人逮住,听了海棠的话,他便道:“那姑娘,你也请小心行事。”

    “我心里有数。”海棠一副镇定的模样。

    男人点点头,立刻小心地打开书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海棠待在书房里没动,等确定那男人真的离开之后,她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刚才浑身紧绷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人一走,危机一解除,她就全身无力,恨不得立刻找地方躺下。

    骗走了那人,此刻海棠的心中却一阵后怕。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所谓主子到底是谁,怕露出马脚,她连试探都不敢试探。可她想,这整件事一定跟世子要谋反的事儿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当初她偷听到了世子和他爹的对话,要不是她知道她现在所处是个穿书文,世子迟早有一天要谋反,她刚才也不敢说那些话。还好,被她赌对了,对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虽然并不知道是不是来找谋反相关的证据,她甚至连那个男人是不是太子派来的都不知道。

    虽说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再回来,但海棠在书房里坐了会儿,还是打起精神离开书房,跑去将茉莉叫来,让她在书房外陪着。有人守着的话,恐怕有宵小想再来看看,也得打消这主意。

    书房内,海棠一边练字,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这回她骗过了对方,但她又不可能骗了就跑,万一他后来回过味来了把她灭口呢?所以,她应该主动出击的吧,可她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儿的,又该怎么找他?而且找到了他,又该怎么解决这问题?还是说,她就应该把那男人的事告诉世子?

    今天这事虽然被海棠忽悠了过去,但后续还是个麻烦。她能力有限,似乎只能找世子帮忙了。可她该怎么说呢?她刚才的那种表现,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内.幕,世子又不笨,她要是照实说的话,世子大概又要怀疑她了。她不过就是字写得好都要被世子怀疑,现在这么大个疑点摆在世子面前,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直到晚上世子回到红叶苑,海棠还在犹豫不定。

    世子回到书房的时候,海棠正在练字,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去道:“爷,您回来了?奴婢为您泡茶。”

    “不用,李长顺你去。”谁知端木夜却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

    李长顺领命离去。

    海棠心中微跳,见端木夜神色如常,想来他这不过就是顺口一问,便放松下来道:“并无什么特别之事。”

    端木夜嗯了一声,在书桌旁坐下,指挥海棠道:“将我书架上的那本《上兵》拿来。”

    “是。”海棠柔声应了,转身去书架上找书,她之前为了找那本《三百千》,将书架都搜寻了一遍,对于《上兵》的位置,还是有点印象的。

    书就在书架的角落里,像是不常翻看,看上去还挺新。海棠将书抽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地方,上排书架上的书忽然哗啦啦地向下掉。

    “世子恕罪,奴婢、奴婢立刻收拾!”海棠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赶紧向世子赔罪。她刚才拿书的时候也没怎么用力啊,为什么连上面那排书都能掉下来!

    端木夜头也没抬:“嗯。”

    听端木夜语气冷淡,海棠稍稍放松,赶紧先跑过来将《上兵》恭敬地放到世子书桌上,这才回到书架边开始收拾。掉下来的书有个十几本,她拿起了上面的几本之后,忽然发现信封的一角从某本书里探出个头来。

    这是……

    海棠的心怦怦直跳起来。她知道世子的信都有专门的地方收纳,那面前这封神秘的信,想必很特殊?会不会就有世子谋反的证据?要是她把这信拿了交给那个小厮,能不能作为敲门砖,让她成为那位想要扳倒世子的神秘人的眼线之一?

    海棠忽觉脊背一凉。

    事情……不对劲!虽说信封不是在世子让她拿的那本书里,可她是在拿书的时候弄翻了其他的书,才发现了这封信。这会是个巧合吗?怎么看都像是个陷阱吧!

    那么,世子是因为昨天她的说法不能让她满意,今天才故意再行试探,还是说,他已经得知了今天的事?

    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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